刘禹锡被贬于湖南武陵,行经沅湘一带时,常常见到土家先民以一种别样的方式祭神鬼,当地人称“丧鼓歌”。“丧鼓歌”,亦即人死之际,缶盛酒浆,和拍鼓之以为歌,挽吊亡灵。

这种祭神鬼的民间丧葬形式最早可追溯至春秋时。《庄子》载:“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见庄子不泣反歌,说道:人家与你夫妻一场,为你生子、养老、持家。如今去世了,你不哭也就罢了,还鼓盆而歌,岂不太过分了吗?面对惠子的责问,庄子继而歌曰:生死本有命,气形变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

鼓盆而歌,不是对死者的亵渎,却是对生死的乐观态度。这种看似简陋的悼亡方式在天生好听阳春白雪的文人耳朵里,不过是梆鼓咚、咚鼓当的说唱式土音,是听不得的下里巴人。就像江南人喜唱咿呀呀细腻幽雅的昆曲,而看不上乌压压声气如雷的秦腔梆子。

竹枝词是古代哪个地方的一种民歌(古代民歌中的豪门望族)(1)

常与刘禹锡相唱和的白居易道出了“竹枝词”声调的迷人之处,是第一位记述古竹枝词之声调的诗人。他在《听芦管》中这样写道:

幽咽新芦管,凄凉古竹枝。似临猿峡唱,疑在雁门吹。

调为高多切,声缘小乍迟。粗豪嫌觱篥,细妙胜参差。

云水巴南客,风沙陇上儿。屈原收泪夜,苏武断肠时。

仰秣胡驹听,惊栖越鸟知。何言胡越异,闻此一同悲。

竹枝词前声悲咽,后声苦怨,与自古诗词中的“冷烟斜月、寒猿暗鸟”之类的物象相比,更能传达断肠之悲。

五岁为诗,九岁识律,二十苦读口舌成疮、手肘成胝、齿发衰白的白居易,对古竹枝词的痴迷程度毫不亚于刘禹锡,他在小桥前、江楼上、市船里、溪岸边,几乎处处可听竹枝,爱竹枝词之盛可以隐约得知。甚至,为了还原竹枝歌舞的原貌,白居易买来了“蛮鼓”,请来了“巴女”,于每年的春二月在府院里大设宴饮,与诸宾客共赏竹枝乐舞。

“蛮鼓声坎坎,巴女舞蹲蹲”是他对当时场面的记录。所邀宾客坐在上头,并不懂得欣赏这“蛮夷鄙陋”的竹枝歌舞,纷纷捂口谑笑。白居易说道:诸公啊,你们莫笑风俗陋,殊不知这坎坎咚咚的鼓声才是无邪之音?

竹枝词是古代哪个地方的一种民歌(古代民歌中的豪门望族)(2)

作为座上宾的贵族们哪里知道“幽咽新芦管,凄凉古竹枝”所表达的本意?在他们看来,巴人连手跳歌、啸唱不休的不过是来自于土家的“拍手歌”而已。但他看不到,扬袂睢舞时的目视眸对,也听不到,手拍脚顿时的虔心诚意。

但白居易作为刘禹锡的知音之人,他从这坎坎又蹲蹲的歌舞中想到了昔日战国时宋玉说的话:“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

而如今,时移势易,歌诗词中阳春白雪,和者无数,为民歌古意之下里巴人,相和者寥寥也!

文/玄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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