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在那个大家还活跃在QQ空间的年代,我发了这么一条说说:
那年,我刚读大一,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现在再翻看这条说说,虽然有些矫情,但却是自己稚嫩青春的记忆,和人生旅途的开始。
六年后,城市的数量变成了143个,然而,我收获的故事,却是成千上万个:欢喜,愤怒,遗憾,恐惧,感动,和解……
我曾在西藏5000米的纳木错,拍下震撼的灿烂星空;也在柬埔寨首都金边被飞车党袭击,经历惊魂一夜。
我曾为了省钱,住了半个月只要8元一晚的青旅;也在上海一掷万金,睡在每晚五位数的豪华酒店床上。
这些经历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我路过的城市,和奇妙的旅行人生。
在芭提雅,黑云压城城欲摧
易岚问我:你去了这么多城市旅行,最大的感受和意义是什么?其实,旅行对我而言,是一种单纯的爱好。
每个人对生活的定义不同。怪石嶙峋的山崖,暗礁遍布的海滩,无法预见的未知……这些都是我年轻时,对理想生活的向往。
旅行,满足了我。我很开心,长大后的自己,正在做最热爱的事情,和喜欢的一切在一起。
把酒拿来,我讲给你们听。
一、几十笔稿费,换一次旅行1995年,我出生在河南一个国家级贫困县。而我第一次走出这座小城,是在小学二年级,我妈带我去了趟北京,算起来,那是我旅行的起点。
初到北京,就被眼前的一切彻底震惊,我就像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大开眼界。
回到小县城后,我跟班上的同学炫耀:“我去过北京,那个地方可大了,我还摸了天安门的门!”
每当这个时候,都会吸引班上的女同学在旁边听,我就挺起胸脯,讲得更起劲。
从此,我不要玩具,不要零食,不要新衣服。每逢寒暑假,就闹着让我妈带我去新的地方旅游。
小学到高中,我没能读完万卷书,却已经走了几万里路。
在恩施,偶遇山中彩虹的惊喜
尽管我舍弃了玩具零食和新衣服,但旅行毕竟太费钱。我们县是国家级贫困县,家里更谈不上富裕,爸妈挣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
于是,从初中开始,我就开始写文章投稿,给自己攒路费。
我永远记得收到第一笔稿费的那天,刊登我文章的报纸,叫《篮球先锋报》,稿费是40元。
就这样,我每攒几十笔稿费,才能换来一次旅行。
上大学之后,我有了能自行支配的生活费,再加上不断写文章挣来的稿费,我终于可以去更多的城市,走更远的路。
大一那年,我发了一条说说。
我也不知道,当时这些非主流文字是在哪里复制的,但这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中二语录,却是我当时的寄托。
利用假期,我去了成都,重庆,武汉,开封,南京,长沙,合肥,南昌……从来没找父母要过一分钱。
为了攒路费,我做过几十份兼职,也干过发传单、刷盘子、卖插座的小生意。
大一暑假,我终于攒够了钱,可以去一个向往已久的地方,然而这个旅行计划,一提出来就被父母极力反对:
独自一人,搭车去拉萨。
二、美景如斯,人间值得你可能想象不到,我妈听到我说这句话时,那个火冒三丈的样子。
一个人?去拉萨?还要搭车?这对她来说,这简直不可理喻。拉萨在我妈眼里,是一个比我们贫困县还落后的城市。随时都可能遭遇暴徒行凶。
我耐心解释:妈,人家拉萨安全得很,你在全中国,都找不出比拉萨更安全的地方了。
我妈眼眶都红了:即使安全,但那里多高呀!听说都几千米,缺氧死了怎么办?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最后妥协的结果是,我答应不搭车,买了一张去拉萨的火车票:硬座,40个小时。从郑州到拉萨,将近两天两夜。
现在说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在半平方米的座位上,我感到屁股都硬化了。
火车进入拉萨前的最后一站——那曲站
如果你看到我当时那幅样子:蓬头垢面,灰头土脸,印堂发黑。你一定会以为,这是个流落街头的乞丐。
可当我走出火车站,看到头顶拉萨天空的那一瞬间——晴空万里,碧蓝如洗。40个小时积攒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拉萨清澈的蓝天
在拉萨,我朝拜了布达拉宫,在大昭寺广场晒太阳,躲在八廓街喝奶茶……
50元人民币背面的布达拉宫 原来真的能与实景完美叠合
联系订好的青旅,放下背包,我蹦了两下,寻思着,哪有啥高原反应啊,都是骗人的。
于是,作死的我,去西藏大学打了一场5V5篮球。咱身体棒棒。一小时后,我被送到了附近的救助站吸氧。
总觉得一抬手 就能摸到天上的云
但最让我难忘的,是在那晚的纳木错,我看到了这辈子最美的星空。7月的纳木错,昼夜温差极大,寒风凛冽刺骨。
我顶着高原反应,在5000米海拔的山路上一路颠簸。随行伙伴看我脸色极差,让我当日返回。但这就意味着,我将错过当晚纳木错的星空。
我不甘心。于是强忍着恶心干呕,等到了夜幕降临。当晚天气异常寒冷,我躲在棉大衣里,浑身发抖。突然听到帐篷外的小伙伴一声惊呼,我撒丫子跑了出去。
一幅壮美的灿烂星河,就这样映入我眼前。
摄于西藏纳木错
群星璀璨,不可方物。激动的我,在5000米的高原上,不顾头痛和寒冷,又蹦又跳。
原来,电视里的星河徜徉,真的存在。原来,所有的等待,都可以不负期待。
那一刻,我明白了旅行的意义。它能让我放下生活的琐碎,逃离世俗与市井。在枯燥中,寻找绚烂的斑驳。
当我耄耋之年,回望一生。这片20岁的星空会让我记起,那个热血沸腾、奋不顾身的少年时代,这一切,已然足够。
蹦完坐在地上,我流着泪给妈妈发信息:妈,孩子我此生无憾。
三、8块一夜的床位长时间旅游,是一件极其费钱的爱好,哪怕是控制花销的穷游,也让我这个学生党十分窘迫。
旅行途中,我遇到过许多意外。但去兰州那次,让我最为窘迫。
火车上,因为睡死过去,我被偷了一千块钱。那是我整次旅行所有的现金。问家里要钱,就破坏了我亲自立下的原则。但提前结束行程又不甘心。
当时我计划在兰州待两周。为了节省开支,我找遍了全兰州的青年旅舍,最便宜的那家,每晚的床位费是8块钱。对,真的只要8块钱。
今天,我再打开旅行App,早就找不到当年那家青年旅舍了。最便宜的青旅床位,也涨到了28元。
可以想象,那个床位的条件该有多差。但没想到的是,未来几年里,这张8块钱的床,成了我面对困难时最坚固的铠甲。
大四来北京实习,两手空空,押一付三的房租,让我只租得起500元的储物间。除了能放下一张床,就没有任何空间了。
陪我看房的朋友说,会不会太小了?别委屈自己啊。我说:没关系,我还住过每天8块钱的床位呢。这房间,可比我那床位豪华多了。
体验过更糟糕的,就会越珍惜现在所拥有的。感恩生活的心态,是旅行带给我的无数财富之一。
整个大学四年,我走遍了全国29个省,100多个市县,实现了大一时给自己许下的承诺。
在三峡,我从61米高的蹦极台一跃而下
这些年,我总能看到网上有人这么说:不知道你们穷游的人图什么,折磨自己吗?没钱还学人家瞎折腾,老老实实呆家里不好吗?
其实,他们眼中的苦,却是我心里的甜。我从没觉得自己是在折磨自己,反而很享受旅途的快乐。哪怕有意外,哪怕会窘迫,都是生活里开出的花。
冬季的四川宣汉巴山大峡谷
除了心里的甜,人在不同的年龄阶段,所能匹配的快乐并不对等。同一片星空,20岁看到,和40岁看到,一定是不同的心境。
总有人说:“等我有时间了”“等我有钱了”“等过几年”……但什么时候,才能等到那个时候呢?
即使等到了,年轻时想看世界的那股激情,会不会早就被岁月消磨殆尽了?
四、越出国,越爱国大学毕业后,开始工作的我,旅行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我仍想抓住一切出差或假期机会,给自己预备一场旅行。
走遍了中国,我开始走出国门。和国内游不同,去一个新的国家,更具挑战性。因为,你即将面对的,是完全不同的语言和环境。
2018年,泰国接纳中国游客超过1000万人次,是中国人打卡最多的国家之一。
泰国,也成了我出境游的第一站。走在泰国的街道上,从街边的小吃摊,到酒店的服务生。你会感受到,和中国完全不同的文化。
泰国,街边的彩虹房子
芭提雅,这座泰国南部的旅游胜地,又被称作男人的天堂。
白天,它是大海、沙滩、比基尼的天下。可到了晚上,这座城市,就变成了灯红酒绿的大型夜总会。
著名的酒吧一条街,闪烁着霓虹灯,鳞次栉比。舞女在门前扭动着身体,招揽生意。走在其中,你会被舞女突然拦住,邀请你进门观赏表演。
这些舞女,大多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为了招揽你,她们花样百出。只需50泰铢(约20元人民币),你就可以欣赏一场演出。
只要你愿意,就算在里面呆一整晚,也不会有人赶你走。
泰国行之后,我又相继去了马来西亚、韩国、缅甸、新加坡……
韩国首尔3月的樱花海
其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柬埔寨金边度过的惊魂一夜。我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当街袭击抢劫。
那天晚上,我背着相机,像往常一样拍照闲逛。突然,听见身后摩托车的引擎声,我回头看了一眼,靠边让出了道。
然而摩托车并没开走,反而也朝路边挪了挪。就在我意识到不对的时候,车手突然加速朝我开过来。后座的同伙猛地拽住我的相机,夺了过去。
那一刻,我懵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摩托车早就消失在前方。我攒钱买的相机,就这么丢了。脖子上也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红印。
我去了当地警局,警察说别找我,管不了。只好来到中国大使馆,发现里面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他们都是被抢劫的中国人,来大使馆补办护照。
再上网一查,我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与我同病相怜。
正因为当地警察不作为,飞车党才会如此猖狂。但,这可是柬埔寨首都啊!光天化日,当街抢劫,令人咋舌。
随后的两天,我吓得不敢踏出酒店一步,生怕遇到更恐怖的事情。我只想尽快回家,回到中国。
也是在那一次旅行里,我再次深刻体会到“越出国,越爱国”这句话的含义。
五、心里装着“小宇宙”正式工作后,我赚了点钱,开始越来越看重旅行的质量。
硬座火车,变成了高铁飞机;青年旅社,变成了星级酒店;穷游,也变成了富游。
2018年,在上海旅游时,我预定了一家每晚3000元的酒店。
幸运的是,那晚因为房间预订问题,被酒店升级房型。在房间内,我偷偷查了下这个房型的价格——
15000元。
窗外就是东方明珠和外滩江景
我躺在床上,忍不住蒙着被子偷着乐。独自享用着100平米的套房空间,我没来由地想起了四年前,那张每晚8元的青旅床位。
这些年,交通工具越来越快,睡的房间越来越好。物质生活的优越,让我逐渐迷失在了金钱与名利中,却再也没体验过那份纯粹的快乐。
我不禁反思:当年爱上旅行,爱的是那份自由和未知。为什么现在变成了卖弄和炫耀?
《增广贤文》里有句话:
良田万顷,日食三升;大厦千间,夜眠八尺。
纵然你有一千间宽大的房子,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只不过占用八尺的地方。
人心的欲望,永远得不到满足。当你努力向前奔跑时,也要记得回头看看来时的路。
现在,我每年还会去不同的国家和城市,希望有一天,我可以走遍这个精彩的大千世界。
暴雨下的成都,孤独地等雨停
哦对了,差点忘记说,除了路过的143个城市之外,我还有1次艳遇。那次艳遇,发生在北京。
在一次驴友聚会中,一个眼睛大大的漂亮女生,引起了我的注意。整晚心神不定的我,在聚会结束后,找到了搭讪的机会:
“刚才……你说你是大连人,我......我超级喜欢那个城市!我去过圣亚、老虎滩、金石滩、棒棰岛、星海广场……”
语无伦次的我,眼看着就要把去过的大连景点,像报菜名一样全念出来。
女孩差点笑岔气,拍拍我的肩:大兄弟,别紧张。要不加个微信慢慢报吧?两个月后,她成了我的女朋友。
说来感慨。当年第一次踏上旅途时,我怎么能想到,还会因为旅游,寻找到一辈子的爱情呢?
在一起100天时,我们俩去了厦门。在曾厝垵,我给她读了4年前,写在备忘录里的一段话:
在银道面荒凉偏僻的猎户座旋臂上,太阳系没有意义。
在直径一光年的太阳系里,地球没有意义。
在45亿年的地球上,尘埃一般的我们没有意义。
但我相信,未来的那个你,一定会让一切变得有意义。
我要在心里装着宇宙,和你走遍这颗孤独星球。
我和她一起去北京雍和宫祈福
五年前,那些藏在QQ空间里没讲完的故事,今天,有了诉说的对象。
那些人生里要淋的风雨,有她陪我一起面对,那些彼此未完成的旅途,我们会和对方一起走下去。
作者:志洋(本文经作者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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