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诗坛,诗人如满天繁星。唐诗的流派,也如宇宙星系一般光彩各异。但影响最大、成就最高的唐诗流派,当数边塞诗派和山水田园诗派。前者以气势取胜,后者以情景见长。无独有偶。大宋的词坛,也有豪放婉约两大词派。从气质属性上讲,边塞诗与豪放词、山水诗与婉约词应为同宗。可以这么说,边塞诗、豪放词,山水诗、婉约词,构成了中华诗歌史上最为绚烂多彩的两道靓丽风景线。

王昌龄,就是唐代边塞诗派的杰出代表。王昌龄以七绝体裁写的那些边塞诗,气势磅礴、激昂雄壮,艺术手法出神入化,把这种体裁的诗歌创作,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峰。因此,王昌龄被诗坛中人尊奉为“七绝圣手”。他的《出塞》和《从军行(四)》,历来被视为盛唐边塞诗的巅峰之作,前者更是公认的唐代七绝压卷作品。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出塞》)、“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从军行》四),这铿锵有力、豪情万丈的诗句,古往今来激励了多少热血男儿奋勇从军、驰骋沙场!《出塞》在诗歌史上的影响,十分巨大。其为唐诗七绝压卷之作的说法,是为诗歌界的主流。

王昌龄是个全能诗人,除了边塞诗,他还跨界写出过《芙蓉楼送辛渐》这样,放在山水诗中也属顶尖水平的诗作:“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有意思的是,宋代也有王昌龄这样的跨界写作高手。豪放词派领袖苏轼,就写出过“天涯何处无芳草”、“多情却被无情恼”这样绝佳的婉约句子。而婉约词派翘楚李清照的笔下,则有“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样豪放到极致的名句。

王昌龄,乃京兆长安(今陕西西安市)人氏,开元十五年(727年)进士。还有一种说法称,王昌龄的故里,是河东晋阳(今山西太原市)。更有好事者经过考证,认为王昌龄系琅琊王氏后人。如此说来,这位著名的大唐诗人,就是我们山东老乡了。

王昌龄出身草根,家境贫寒。为了改变命运,王昌龄发愤图强,苦学不辍。王昌龄的科举之路也不是很顺,年近而立方才进士及第。为了丰富阅历,王昌龄在登科之前,就多次出游塞外,边游历边学习边创作。据推测,王昌龄游历的足迹极为广泛,甚至都可能到过碎叶城(今位于吉尔吉斯斯坦境内)。这样的经历和阅历,对于他日后的诗歌创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考中进士之后,王昌龄被任命为校书郎。这个职务的品级为正九品上,充其量算个科股级干部。七年之后,王昌龄通过了“博学宏词”科制考试,成为了一个双学位进士。通过“博学宏词”科考试之后,王昌龄被提拔为副县级干部,出任汜水(今河南荥阳市)县尉。在这里干了没几年,王昌龄就犯了事,受到了发配岭南劳动改造的处理。至于犯的究竟是啥事,笔者没有查到相关的史籍记载,因此不好妄加推测。

到了岭南时间不长,王昌龄便被朝廷赦免,并被任命为江宁县丞。县丞和县尉都是县令的副手,但县丞的位次列前。因为做过江宁县丞,所以王昌龄又被称为“王江宁”。在江宁干了没多久,王昌龄又犯事了,再次受到降为龙标(在今湖南怀化市辖区)县尉的处理。他这次因何而犯事,依然不得而知。

虽然很有才,但王昌龄是个不拘小节、随意散漫之人。他对自己要求不够严格,经常率性而为,干出些违纪违规的事情来。比方说,有的史料称他“晚途不谨小节,谤议沸腾”、“不护细行,屡见贬斥”。一个人即便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也是不能见容于官场的。王昌龄的经历告诉我们,有才不是胡来的理由,恃才不可以傲物。

王昌龄是个有故事的人。在北返江宁赴职途中,他曾特意去拜访了著名诗人孟浩然。二人相见,分外高兴,不免推杯换盏,痛饮一番。不巧的是,孟浩然大病初愈,席间吃了一些鱼虾鲜货之后,竟然引得旧病复发,就此撒手人寰。孟浩然这种情况,极有可能是水产品过敏。本是诗友愉快相聚,却落了个乐极生悲。一场酒终结了一位大诗人的性命,真是一件十分可惜的事情。

除了孟浩然,王昌龄跟李白、王维、李颀、岑参、高适、王之涣等著名诗人,也多有交往。李白、李颀、岑参等人,还与王昌龄互有不少诗作相赠。

“安史之乱”爆发后,王昌龄离任而去,打算回归故里避难。王昌龄在国家有难的关键时期,脱离工作岗位回家,是经过了组织批准程序,还是擅自而为之,史料依然没有明确的说法。不过根据王昌龄的性格分析,他很有可能是又犯自由主义毛病了。

王昌龄在途经亳州(今安徽亳州市)时,被亳州刺史闾丘晓所杀。至于闾丘晓杀害王昌龄的动机,据史家分析是妒才忌能。因为嫉妒人家有才,就把这样一个著名诗人给杀了,这个闾丘晓也太坏了。即便是王昌龄有错在身,闾丘晓如此草菅人命,说杀就杀,也是骇人听闻的事情。

王昌龄也许难称是一个好官,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杰出诗人。王昌龄被冤杀,对于国家社稷而言,可能不会造成什么大的影响。但是对于诗歌文化,乃至于中华文化来说,却是一个重大的损失。一个坏官对于文化的严重破坏,竟是如此轻而易举。

所谓一报还一报,闾丘晓的下场也很可悲。安史叛军围困睢阳期间,宰相张镐被朝廷委派,督统巡视河南、安徽一带的军事行动。睢阳告急,张镐严令闾丘晓火速出兵救援,但闾丘晓却怕死畏战,贻误战机,导致睢阳城破,张巡及其所部全部战死。闾丘晓的行为,使张镐大为震怒。在闾丘晓被抓捕之后,张镐决定对他执行战场纪律,命手下将其乱棍打死(杖杀)。

闾丘晓听到张镐对他执行军法的判决之后,吓得屁滚尿流,趴在地上叩头不止,恳请张镐看在他还有年迈父母双亲的份上,饶他一命,让他辞官回家,赡养照顾二老。张镐冷冷地说,“那么王昌龄的父母双亲又由谁来赡养照顾?”闾丘晓闻听此言,不由为之大惭,再也无话可说。一向同情喜欢诗人的张镐,就以这样解气的方式,为诗人王昌龄报了仇。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知闾丘晓俯首受死之时,可曾为自己枉杀王昌龄而愧疚后悔。

唐代诗人常建,是王昌龄的同榜进士同学。名作《题破山寺后禅院》,便出自常建之手:“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因为这首诗,诞生了两个至今都在经常使用的汉语成语:“曲径通幽”、“万籁俱寂”。唐代的科举,真像是一条弯曲悠长的小径。顺着它,能够通往幽雅秀美的唐诗万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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