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素(737-799),字藏真,俗姓钱,永州零陵(今湖南零陵)人,唐代书法家,以“狂草”名世,史称“草圣”。自幼出家为僧,经禅之暇,爱好书法。与张旭齐名,合称“颠张狂素”。怀素草书,笔法瘦劲,飞动自然,如骤雨旋风,随手万变。他的书法虽率意颠逸,千变万化,而法度具备。怀素与张旭形成唐代书法双峰并峙的局面,也是中国草书史上两座高峰。传世书法作品有《自叙帖》《苦笋帖》《圣母帖》《论书帖》《小草千文》诸帖。
《自叙帖》,怀素书于公元777年(唐大历十二年),现收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大草(狂草)书,凡一百二十六行,首六行早损,由宋代苏舜钦补成。《自叙帖》乃怀素草书的巨制,活泼飞动,笔下生风,“心手相师势转奇,诡形怪状翻合宜”,实在是一篇情愫奔腾激荡,“泼墨大写意”般的抒情之作。
本卷用细笔劲毫写大字,笔画圆转遒逸,如曲折盘绕的钢索,收笔出锋,锐利如钩斫,所谓「铁画银钩」也。全卷强调连绵草势,运笔上下翻转,忽左忽右,起伏摆荡,其中有疾有速,有轻有重,像是节奏分明的音乐旋律,极富动感。此外也有点画分散者,则强调笔断意连,生生不息的笔势,笔锋回护钩挑,一字、一行,以至数行之间,点画互相呼应。通幅於规矩法度中,奇踪变化,神采动荡,实为 草书艺术 的极致表现。
内容为自述写草书的经历和经验,和当时士大夫对他书法的品评,即当时的著名人物如 颜真卿 、戴叙伦等对他的草书的赞颂。《 自叙帖 》是 怀素 流传下来篇幅最长的作品,也是他晚年草书的代表作。明 文徵明 题:“藏真书如散僧入圣,狂怪处无一点不合轨范。”明代安岐谓此帖:“墨气纸色精彩动人,其中纵横变化发于毫端,奥妙绝伦有不可形容之势。”
《怀素自叙帖》译文:
怀素家住长沙,幼年就笃信佛教,念经参禅之馀,颇好书法。然而遗憾(因身在偏僻之地)未能亲眼欣赏古人书法精品,深感见识浅陋。于是担着书箱,拄着锡杖,往西边京师长安游学(有资料说他游学的地点不止西安,还有洛阳和广州;洛阳不在长沙以西,应在长沙以北,此处不说“京师”,而说“上国”,可能是怀素留有余地)。拜见当代名公。此过程颇为错综复杂(对“错综其事”,有不同理解,我以为“其事”就是说的“谒见当代名公”这件事情;“错综”是形容这一过程)。(通过与这些名人雅士交往),有时我也能观赏到他们珍藏的古代书法珍品(“遗编绝简”是指这些书法珍品稀少。“编”是指古代用以穿联竹简的皮条或绳子,后便用“编”来代称一部书或一部书的一部分。“简”是竹简)。(经名士教诲指点),过去深感困惑的疑问迎刃而解,心胸为之豁然开朗;(经过大量的书写实践),在鱼笺绢素(“鱼笺”“绢素”均为唐代书法家书写材料的称呼)上,留下许多墨迹(对“尘点”一词有不同理解。我以为“尘点”就是书写的另一种说法,怀素的是非常勤奋的书家,如果没有纸张,他可以用芭蕉叶作纸练习书法,用坏的笔可以埋成一座坟,他自己称为“笔冢”。“尘点”应该是怀素的自谦之词,而不应理解为“鱼牋和素绢上多有墨迹污点”),对于我这种与众不同的爱好,当时的名人和士大夫并不感到奇怪。
颜真卿先生,是著名的书法家,笔法精到,具有很高的艺术鉴赏能力(“水镜”指明鉴之人,或指“明鉴、明察”),在我的墨迹后题词称赞(此句如此翻译理由不充分,但找不到更好的译法,暂时存疑)。又因尚书司勋郎卢象、小宗伯张正言曾为怀素写过(赞美他书法)的诗歌,于是我写了如下的序文(“叙”同“序”,再看引号最后的“聊书此,以冠诸首”的话,可以推知此序文以后还有内容,至于是什么,“叙”中未说,推测可能是怀素的草书作品)。
“高僧怀素(“开士”前秦苻坚赐沙门有德解者,号开士;后也用“开士”尊称高僧),是僧侣中的英杰,气概爽朗洒脱,性灵开朗豁达;忘我追求草书的最高境界,已由来已久;从长江到五岭之间,名声大著。过去吏部侍郎韦公陟看到怀素的草书作品,勉励他并说他的书法一定会有成就;现今礼部侍郎张公谓,赏识怀素的狂放洒脱,引荐他并与他交往。再加上爱好书法的诗人名人写诗赞美他,这些诗作常常写满卷轴。
以上为颜真卿序文的第一层,是说明他写此序文的缘由。
草书这种书体,起源于汉代。杜度、崔瑗,草书才开始时以美妙而闻名;到了后汉的张芝(张芝字伯英,他是草书发展史上的的代表人物),他的书法实践,使草书在众多的书体脱颖而出,独擅其美。后来又有王羲之王献之父子,继承了草书的传统,到唐代虞世南、陆柬之继续传承,不仅口授,还亲手执笔传授草书写法。一直延续到吴郡长史张旭,他虽纵情任性、颠狂放逸,超绝古今,而他的书法作品足可作楷模,其用笔之法也极为详备;确实是书法之集大成者。 我(颜真卿)年青时候常常拜见老师张旭并从师学习,经常受到老师帮助激励,他也教我用笔之法;但(遗憾的是)由于我禀性欠佳,天资不好,又被诸多俗事羁绊,不能认真潜心学习书法,至今还没有取得什么成就。今天追思老师的教诲,还想得到老师指教,但哪里还有这种机会呢。
忽然看到怀素创作草书作品(“师”即可以理解为“老师”,也可以理解为“佛门弟子”,犹之乎“禅师”之“师”。有译文将此“师”译为张旭,但我以为宜译为“怀素”),其笔势纵横张扬,不同凡响,其运笔迅疾刚劲,令人吃惊。如果仍然能像过去那样,怀素能够得到(我的老师张旭)的指点,让你接纳一定的法度规范,那么,在书法上登堂入室的人,除了(你怀素)谁还更合适呢。只是感叹还不足表达我的感受,于是暂且写下这样的话,以放置在篇首。”
从那以后继续作歌诗赞词的,就没有停止过;这些赞美的诗文,把箱箧都装满了。
其中赞美书法字形的,有张礼部的诗句:“(怀素的笔画)好像曲折长蛇在草上飞驰,又好像旋风骤雨突然来到堂上,满屋满是雨声风声。”卢员外赞叹说:“(观赏怀素写字),有时觉得像朦胧轻烟在古松间缭绕,有时觉得是仰望高峻的悬崖峭壁。”王邕写下这样的诗句:“那笔画有时像寒猿饮水攀援的枯籐,有时像壮士拔山伸劲铁。”(“壮士拔山伸劲铁”不好直译,此诗句意思较为朦胧,形容怀素草书笔画笔势刚劲有力,像力大无比的壮士,与“力拔山兮气盖世”意思相仿佛,“伸劲铁”也形容笔画刚劲。)朱遥写下这样的诗句:“(怀素书写草书的时候,只看到他)笔下雷霆闪电,字写成以后,仿佛是条条蟠龙,令人生畏。”
评价概括我的性格和书法风格的,有以下诗文。御史李舟说:“过去张旭写草书,当时的人称他为‘张颠’;看今日怀素作草书,我实在要称他为‘狂僧’了。用“狂”来继承“颠”,谁说不可以呢!”张公又说:“稽山贺老〈即贺知章〉只是略知名,吴郡张颠曾北面称臣。”御史许瑶说:“志趣新奇书写就没有固定不变的准则,古瘦的字体,似水势流尽,好像笔上无墨。醉来随手书写两三行,醒后再照原样写,却写不出醉中的神韵。”戴御史叔伦说:“手以心为师,笔势转新奇,奇形怪状反而合宜。人人想探问此中奥妙,怀素自己也说不知道。”
评价赞扬我书写速度的,有如下诗文。御史窦冀诗句说:“(如果我书写的)兴致来了,便在长廊数十面白壁上,挥毫宣泄(草书)创作的强烈冲动。片刻功夫,听他大叫几声,只见纵横白壁上满布千万个字。”戴公又说:“(怀素)挥毫行墨,下笔如奔腾的骏马,满座的人惊叫,眼睛却跟不上迅疾的运笔。”
把(我)看作愚昧倔强顽劣的(不能简单的把“愚”译为“愚蠢”,“劣”译为“拙劣”,因为作者是怀素的叔父,说得就比其他人重,而且这段话是话中有话,含义甚多:既有对他的担心,也有对他的提醒,更有对他的赞扬和鼓励),就有叔父司勋员外郎吴兴钱起的诗:“(怀素是)远飞的孤鹤,没有同行的伴侣。(你)是一片孤单漂浮的云朵,把自己托付给浩渺的天空。(你)‘狂’起来时,整个世界(你)都不放在眼里,可以说‘狂’到极致;但是,当你在酒醉之中,却可以探寻领悟到常人难以获得的真知灼见。”
(上面所引的)诗文,都蕴含着热情的鼓励和深奥的道理,(这些美好的评价和鼓励)固然不是我这种人能够承当的(“虚”与“实”相对,“荡”指放纵,缺乏约束。这段文字可理解为怀素结束全文前的自谦语句),只增加了我的惭愧与畏惧罢了。
大历丁巳冬十月廿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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