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对《红楼梦》有着很高的评价,他认为自有《红楼梦》出现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被打破了。如果要验证这句话的真实性,再没有比尤三姐这个人物形象更好的例子了。

尤三姐为什么前后判若两人(尤三姐性子泼辣)(1)

尤三姐拔剑自刎

中国古典小说创作,往往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创造脸谱化人物形象,好人坏人一目了然,读者对好人大加赞誉,对坏人弃之如敝履,导致出现文学审美低级化的趋向——其实世界上哪里有洁白无瑕的好人,以及一无是处的坏人,更多是居于好坏之间的灰色地带,这才是真实。

《红楼梦》中尤三姐这个人物形象,就具有相当大的争议性,按照人品性情,她似乎是个正面角色,可她又存在生活作风问题,与贾珍父子有染。

因此种种,一贯被“脸谱化思维”驯养的读者,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判断了。

尤三姐为什么前后判若两人(尤三姐性子泼辣)(2)

尤三姐梦中诀别柳湘莲

尤三姐最终拔剑自刎,心肠善良的读者,感慨柳湘莲、尤三姐被命运玩弄,错过了一场美满姻缘;

理性思维的读者,则对尤三姐的过往嗤之以鼻,认为幸好柳湘莲发现得早,否则娶一个“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风尘女子,岂不是满头带绿?

对于尤三姐的主观评价,诸君自有各自的观点,谁也不能剥夺别人评价尤三姐的权力。

但有一部分读者,不相信尤三姐的过往,认为她始终是一个清白女子,这种现象“归功”于程高本《红楼梦》。

尤三姐为什么前后判若两人(尤三姐性子泼辣)(3)

柳湘莲破庙顿悟

高鹗将原著中尤三姐的露骨描写全部删除,将其打造成一个贞洁烈女,由此柳湘莲和尤三姐的悲剧,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误会——尤三姐一生清白,只是柳湘莲听信谣言,才导致这场悲剧。

可这种误会显然拉低了《红楼梦》的现实主义价值。

原作中尤三姐的人物刻画非常丰富,她确实曾经失了脚,跟贾珍父子有染,所以尤二姐被困在荣国府内,饱受折磨之时,尤三姐托梦给尤二姐,曾言之凿凿地说:你我害得人家丧伦败行,故有此报;这等于承认了尤氏姊妹的污点过去。

尤三姐为什么前后判若两人(尤三姐性子泼辣)(4)

贾琏说亲柳湘莲

尤三姐曾经是“淫奔女”,如今想从良,嫁给柳湘莲,成为“情小妹”,这是尤三姐身上体现出来的极为深刻的社会意义,可在这个转化过程当中,尤三姐难免还保有“淫奔女”的潜意识。

比如第六十六回,尤三姐已经和母亲姐姐摊牌,此生非柳湘莲不嫁,可每当入夜时分,她内心还是有些许挣扎,原著描绘地非常细腻:

谁知贾琏出门之后,尤二姐操持家务十分谨肃,每日关门闭户,一点外事不闻。他小妹子果是个斩钉截铁之人,每日侍奉母姊之余,只安分守己,随分过活。虽是夜晚间孤衾独枕,不惯寂寞,奈一心丢了众人,只念柳湘莲早早回来,完了终身大事。——第六十六回

曹雪芹写得很明晰,尤三姐“不惯寂寞”,但已经决心要嫁给柳湘莲,所以忍受着孤衾独枕的寂寞。

尤三姐为什么前后判若两人(尤三姐性子泼辣)(5)

尤三姐透露心迹

从“一心丢了众人”一句,也能看出之前与尤三姐有染的男子估计不少,除了贾珍父子,想必还有别人,才能符合“众人”的说法。

张爱玲在《红楼梦魇》里还提到另一个例子,那就是尤三姐和贾蓉的亲密接触。

第六十三回,贾敬去世,尤老娘带着两个女儿来到宁国府。贾蓉回来宁国府之后,第一时间来找两个姨娘说笑,其中有如此一段:

贾蓉且嘻嘻的望他二姨娘笑说:“二姨娘,你又来了,我们父亲正想你呢。”尤二姐便红了脸,骂道:“蓉小子,我过两日不骂你几句,你就过不得了。越发连个体统都没了。还亏你是大家公子哥儿,每日念书学礼的,越发连那小家子瓢坎的也跟不上。”说着顺手拿起一个熨斗来,搂头就打,吓的贾蓉抱着头滚到怀里告饶。尤二姐(全抄本为尤三姐)便上来撕嘴,又说:“等姐姐来家,咱们告诉他。”贾蓉忙笑着跑在炕上求饶,他两个又笑了。——第六十三回

这处描写各版本不同,早本中“撕嘴”的是尤二姐,全抄本将“二”改成了“三”,变成了尤三姐上来撕嘴。

尤三姐为什么前后判若两人(尤三姐性子泼辣)(6)

贾蓉调戏尤二姐

尤二姐把熨斗劈头打来,贾蓉“抱着头滚到怀里告饶,尤二姐便上来撕嘴”。此处“上来”指走上前来。贾蓉滚到她怀里,她怎么能又走上前来?当然是尤三姐。贾蓉一跪下,“他两个又笑了”,可见尤三姐并不是不理贾蓉。这一段显然修改过,把尤三姐的对白和动作都归在尤二姐名下。全抄本和庚本又各有一处涂改,变“二”为“三”,那是后人见尤三姐冷场僵在一边,所以代改。——《红楼梦魇》

我个人非常赞同,此处尤二姐对贾蓉的大骂十分泼辣,不符合尤二姐的温柔人设,更像是口齿伶俐的尤三姐说的。

反倒是尤三姐说的那句“等姐姐来家,咱们告诉他”,口气温和,更像是尤二姐说的——这里显然把尤二姐、尤三姐的位置对调了。

尤三姐为什么前后判若两人(尤三姐性子泼辣)(7)

闻秘事凤姐训家童

也就是说,最初贾蓉张嘴调戏的是尤三姐,大骂贾蓉的也是尤三姐,贾蓉也是滚到了尤三姐的怀里,尤三姐搂着贾蓉的头,拿着熨斗要打,尤二姐走上前来要撕嘴,这才符合人物性格和行为逻辑。

后人进行修改时,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看到了尤二姐一边搂着贾蓉,一边又走上前来,行为逻辑出现了矛盾,于是干脆把尤二姐走上前来,改成了尤三姐走上来撕嘴,改的结果有些差强人意。

从这些删改能看出,尤三姐的确跟贾珍贾蓉父子都有过不洁关系,这几乎是确定的。

尤三姐为什么前后判若两人(尤三姐性子泼辣)(8)

尤三姐托梦尤二姐

原因也很简单,尤氏姊妹并非是大家小姐出身,为贾珍父子钱财所惑,失了贞洁之身,尤老娘深受贾珍经济救助,也不放在心上,致使尤氏姊妹走上了不归路,等到察觉之时,为时已晚,尤氏姊妹二人的最终悲剧,都是由此而起。

可见坊间传闻:穷养儿子富养女。莫让女儿为些许蝇头小利,被乡野村夫所欺,诚为金玉良言,天下父母当为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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