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奇,实验,至少领先现在的短视频三十年。”“金广发的短视频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看到金广发的视频,没有比抽象更适合的形容词。”这是在“知乎”平台发布几百条的问答里,大多数网友对于看完“艺能人金广发”所拍摄的短视频作品之后最常用的评价,也有很多专业人士撰写长文,与大众共同研究与探讨由688条视频所构建的短视频博主金广发套用二次元概念所构建的“宇宙”。
“艺能人金广发”在视频平台上发布的短视频作品《你过节回家吃饭吗?》
金广发本名金岩,上海品欢相声会馆班主,B站搞笑频道人气UP主,被誉为抽象复古喜剧表演艺术家,当年姜昆曾以“海派相声创始人”为其题字,擅长用漫才的形式表演相声,作品中时常会融入上海的风土人情,深受上海观众的喜爱,以至于如今提到“金广发”,比本名金岩更为人所熟知。在短视频里,金岩常出现的穿搭,便是以背带裤或黑白花裤子配黑T恤,胸前一个“俺”字,让人一眼看去颇具玩味,表现内容杂糅了相声、漫才、二次元等艺术形式或者文化形态,天马行空,大开脑洞的思维表达方式,被当下年轻人誉为“新无厘头”的代表。
今年年初,金岩加盟鼓楼西戏剧出品的话剧《我不是潘金莲》,饰演剧中“赵大头”一角,导演丁一滕则评价他“诚恳与真诚。”作为一位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却在上海发展自己的“海派相声”,作为BEYOND乐队的“骨灰级”乐迷,常常以一口粤语演唱他们的经典作品,出众的语言天赋常被初闻之人误认为是个“老广”。在其话剧巡演之际,新京报对话金岩,一起走进他所构建的金广发“宇宙”。
金岩在剧场演出自己的作品。 受访者供图
短视频创作者“艺能人金广发”
——作品拍给我自己乐,“无厘头”适合想象力丰富的年轻人
新京报:你涉足的领域众多,短视频之于你而言属于哪一类创作模式?
金岩:自娱自乐。首先自己拍得高兴,这是我保持良好的创作状态与工作热情的途径。拍短视频我们都是集体创作,编创的过程中,我们也要经过不断地修改,虽然从创意到拍摄完成也就10来分钟,但是我们整体的氛围很好。
短视频不是我的主业,只能算是我们艺术创作领域中的一种调剂。开始时我并没把这件事看得特别重要,但随着我们的观众越来越多,相对而言还是要有一些变化,但我个人一直都比较清醒,没觉得这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新京报:你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拍的视频作品火了?
金岩:其实我早在2019年就做过一个账号叫“炼钢工人金广发”,当时做的系列都是讽刺当年那些自称有特异功能的、到处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可能由于太过讽刺,加上本身的画质特别有年代感,让很多人觉得这是真的。
2020年,疫情刚过我们开始复工复产,当时剧场还没有开门的时候,我们有天突然在“上海大世界”发现了一个还原了20世纪70年代风情的场景,特别适合拍短视频。正好那时处在高考期间,我们也想有自己的表达,于是以“一个考生忘写作文”的视角拍了个十几秒极短的作品,没想到当天就爆了。第二天借着热度,我们又以“忘记高考英语考试时间”的视角,就这样做起了“不是一般家庭承受得起”整个系列。
新京报:事后有没有总结,为什么这个无意之举会被网友接受?
金岩:我觉得还是清晰的“人设”,而且我们创作的准则一定是从生活的角度出发,可能看上去有些夸张,但一定会存在这种事,一定会有这种巧合,观众觉得有合理性,他就信。
为什么这个系列里“妈宝男”每次遇到问题,第一反应就叫“妈”,因为有的人就是这样的承受能力,出了事儿他第一反应找家长,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他一定是想把这个包袱转让给别人一起分担一下,所以这个人设我们一直在做。但我这个人必须要不断地创作新作品,如果总是重复自己会变得没有激情,因此后来才出现了那么多的系列。
新京报:你个人对短视频创作满意与否的标准是什么?
金岩:说实话这些短视频是做给我自己的,我自己不乐,这个作品我也不会发表,我觉得自己乐的瞬间是最好玩的。如果别人拿短视频当做一个电视节目,我觉得我有一种做电视台的感觉。这三年,我们已经拍了《都市传说》《温情惧场》《私家观察》等十几个系列作品,这些不仅让我们一直保持着创作热情,观众也一直保持着新鲜感,能够在你这里驻足,看到不同的现实表达,达成一个良好的关系。让我也能够更了解不同年龄段观众的欣赏口味。相反观众从线上转到线下,对我们的线下演出也有帮助,哪怕有的观众不知道我们线下演的是什么,但对于他们而言,有的人就是来看短视频里真人的,这一点我觉得是良性循环。
金岩与他的创作团队日常会有线下剧场演出。
我们的竞争力就是创作,哪怕是借鉴一些外来的形式,我们不是照方抓药地演一遍,而是把内容拆解完之后,再融入我们自己的东西。比如,日本的漫才、落语其实都是脱胎于咱们的喜剧相声,这些都可以融入到我们线上的创作,其实我们线上有很多这种二次元的思维方式,而到线下就需要我们继续拆解,就看怎么去跟观众进行融合。
新京报:在你的短视频里,无论是画面、音乐还是一些特定环境设置,都能看出你对儿时某种记忆的留恋,是这样吗?
金岩:这些我小时候经历过或看到的画面,近些年我再回头去查一些资料的时候,都是非常碎片化的东西。如同我小时候看到某个电影挺害怕的,不敢看也看不懂,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其实这些并不是那个画面刺激你让你觉得可怕,而是你不知道它们表达什么,为什么要说那些话,那是来自小时候对未知的恐惧,我还是很迷恋这个东西。
新京报:很多网友认为你的作品是“新无厘头”,你怎么看待这种定义?
金岩:首先我认为,无厘头是有理由的,只不过他们没有把理由给你拍出来,就直接跳过了。跳过的部分完全是留给观众自己脑补的,只有想象力丰富的人,才真正喜欢这种东西,它会给你脑补出很多有意思的结果,“无厘头”适合想象力丰富的年轻人。
短视频作品《请问你减过肥吗?》。
新京报:你们的短视频经常因为拍得太“写实”,还会被当成社会新闻以假乱真传出去,对你们会有影响吗?
金岩:我总说自己拍的是假的,人家认为是真的。包括以前我们拍摄,跟房东吵架那集,我们家北京的亲戚就拿着视频来问我妈“金岩,现在怎么那么惨”,我妈说“这不是段子吗?”就算你告诉他们这是个段子,他们也是半信半疑的感觉,有的人觉得好笑,有的人觉得生气就当真了,那我觉得这里更多还是对我们表演的一种肯定。
能骗过观众的眼睛,是一种本领,因为观众看过很多的东西,观众最聪明,但是这样的一群人都被骗了,我其实挺享受骗过他们眼睛这个过程。
新京报:网上充满了对你作品的解读,你却从不给他们正确答案,你担心过这样的解读吗?
金岩:我担心过,确实我拍的时候完全没有那个想法,我只是觉得特别有意思,把它拍出来而已,但有时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这样会引起更大的争论,大家喜欢就好。当然这里面我唯一担心的还是尺度问题,毕竟我的受众小朋友居多,我会尽量提醒自己在短视频创作上有个分寸,你让我针对他们创作也不太可能,我就尽量把系列分细点,在我们以后去学校演出的时候,尽量创作出一些适合他们这个年龄段看的节目。
新京报:有没有统计过你的短视频受众大概在多大年龄?
金岩:我们最多的是9-16岁,再往宽里说9-23岁之间,这些人占了70%,观众分布广东最多,因为他们喜欢无厘头的东西,他们互联网用户的基数也大。对于这个问题,我开始也好奇,以至于每次去广东那边录节目,我都会问他们“你们看得懂吗?”他们的回答常常是“我们就爱看这种无厘头,没有理由的作品。”
话剧舞台上的演员金岩
—— 喜欢文艺作品里对“小人物”解读的丰富性
新京报:今年比较特别,你出演了话剧《我不是潘金莲》里的“赵大头”,一路演下来,跟你在线下做小剧场演出有何不同的感受?
金岩:更多的还是角色的新体验,这个戏里,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展现出20年的跨度,整个过程是非常复杂的。从人物上来讲,“赵大头”我觉得还是真实可信的,是个有血有肉的形象,包括这次时隔数月再拿起剧本看这个人物,我反倒是觉得他变得更加真实。
这次在复排的时候,其实比之前的压力要大,因为很久没演就怕自己忘词,但是在复排过程中,我个人对于人物的理解相对开始而言还是有了一些沉淀。其实我们拍摄的短视频都以塑造男性角色为主,观众仔细看都有“赵大头”的影子。
金岩在话剧《我不是潘金莲》中饰演“赵大头”。 鼓楼西戏剧供图
新京报:其实你常年在舞台上演出,在心理上还是会有一些优势吧?
金岩:我其实没有演过小剧场话剧,演的都是偏相声元素的作品,以相声的技法与技巧,通过相声里的人物关系来演一个故事,跟话剧比起来,差别还是挺大的。
新京报:会担心观众平时看了太多的短视频,会对话剧中你的角色产生一种代入感吗?
金岩:正因为有这样的反差,才具有挑战。在《我不是潘金莲》里,我跟“李雪莲”有很多感情戏,但我平时在短视频里都是占便宜的那种人,无论怎么说,话剧有剧本,我得去完成任务,必须忠于原著。
可以肯定的是,“赵大头”与观众平时看到的“金广发”有重叠的部分,尤其从视觉上,一看我的形象,第一感觉肯定是“金广发”。因为平时喜剧演多了,其实在话剧里我还是会隐藏一些自己日常的个性与习惯。
新京报:一开始接到《我不是潘金莲》这部戏时,最大的顾虑是什么?
金岩:主要是没有经验。在其他舞台上,可以说我的演出经验已经算是很丰富了,但这部作品不是喜剧,这点我就特别喜欢,我比较喜欢挑战演一些跟自己反差较大的作品。其实有一些舞台剧或影视的编剧或者导演,他们能看得透其中的原理,他们所看的并非小人物身上的缺点,而是抛开幽默去解读人性中与生俱来的缺点,更为丰富。能够在话剧的舞台上或者在影视的平台上把这些创作进行放大,这是我看到这部戏的剧本之后,想去塑造“赵大头”这个人物最大的动力。
新京报:演话剧对于你未来的创作有什么帮助?
金岩:其实更多的是从导演的视角看问题。因为我们平时拍短视频,我属于编导,后期也是我做,在这个过程中要从观众视角来看问题,所以这一次演话剧的经历,我学到的更多是从宏观或导演视角来看问题,对于我以后的创作真的受益匪浅,起码从意识上有了一次提升。
新京报记者 刘臻
编辑 田偲妮
校对 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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