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听到陈奕迅唱的《红玫瑰》,总觉得是在讲《红玫瑰与白玫瑰》的故事: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红尘里的男女:振保、白玫瑰、红玫瑰,或多或少大都如此。。。。。。

白玫瑰伤感语录(红玫瑰与白玫瑰)(1)

张爱玲

张爱玲,1920-1995。中国现代作家。祖籍河北丰润,1920年9月生于上海,1995 年 9 月逝于美国洛杉矶。

张爱玲深受中国古典文学影响,又接受了良好的西式教育,从而形成中西兼备的文学视野。她的作品多着眼于普通人的命运,洞察人性的幽微,又有强烈的历史意识,写出了大变动时代下的众生相,意象丰富,独创了一种苍凉的文学笔法,在承续中国文学传统的基础上,构建了自己丰富而独特的文学世界。

白玫瑰伤感语录(红玫瑰与白玫瑰)(2)

振保的生命里有两个女人,他说的一个是他的白玫瑰,一个是他的红玫瑰。一个是圣洁的妻,一个是热烈的情妇。

白玫瑰伤感语录(红玫瑰与白玫瑰)(3)

振保和他的红玫瑰白玫瑰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除了白玫瑰和红玫瑰之前,振保还有两个不要紧的女人。的第一个是巴黎女人,和她在一起的三十分钟是最羞耻的经验。第二个女人是一个名叫玫瑰的姑娘,因为这是初恋,所以他把以后的两个女人都比作玫瑰。

玫瑰是个中英混血女孩,也许她不过是个极平常的女孩子,不过她年轻有时候显得很稚气单纯。可她也是个口没遮拦的人,谁都可以在她身上捞一把。她和振保随随便便,振保认为她是天真。她和谁都随便,振保就觉得她有点疯疯傻傻的。这样的女人,在外国或是很普通,到中国来就行不通了。把她娶来移植在家乡的社会里,那是劳神伤财,不上算的事。

有天晚上振保送玫瑰回家,车上临别时玫瑰蹦到他身上,他竟然硬着心肠将玫瑰送回家了。振保以后常常拿这件事来激励自己。这件事他不大告诉人,但是朋友中没有一个不知道他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这名声是出去了。

白玫瑰伤感语录(红玫瑰与白玫瑰)(4)

振保是正途出身,出洋得了学位,真才实学且半工半读打下的天下。在他人眼中他是再好不过的人。事奉母亲,谁都没有他那么周到;提拔兄弟,谁都没有他那么经心;办公,谁都没有他那么火爆认真;待朋友,谁都没有他那么热心,那么义气、克己。

因为成绩优越,毕业前他已经接到聘书,一回上海便去就职。为了离事务所近些,他租住在老同学王士洪的公寓里。搬家这天,王士洪的太太正在洗头,满头的泡沫出来迎接。听说这太太是新加坡的华侨,在伦敦读书时也是个交际花。王太太名叫王娇蕊长得十分美丽。金棕色的脸,油光水华的皮肤,眼睛像伶人似地吊起来。

本来王士洪两个月前就要到新加坡去做生意,因为要撵一个姓孙的房客,为了这桩事他不放心,非待到房客走了他才走。这堪称柳下惠的振保住在这里来了,他觉得凡事有了照应放了心,次日便启程去了新加坡。

白玫瑰伤感语录(红玫瑰与白玫瑰)(5)

王娇蕊邀请振保喝茶

王士洪走后,王娇蕊便打电话给那位姓孙的房客并邀请振保喝茶,振保心想这王太太背着她丈夫和那姓孙的藕断丝连,分明是嫌他在旁碍眼,所以今天有意的向他特别表示好感,把他吊上了手,便堵住了他的嘴;其实振保绝对没那心肠去管他们的闲事。莫说他和王士洪够不上交情,再是割头换颈的朋友,在人家夫妇之间挑拨是非,也犯不着,可是无论如何,这女人是不好惹的,他又添了几分戒心。

两人喝罢茶依阑干聊天,娇蕊说,“我的心是一所公寓”。振保说:“可我住不惯公寓,我要住单幢的。”娇蕊哼一声道,“看你有本事拆了重盖!”振保说:“瞧我的吧!”

白玫瑰伤感语录(红玫瑰与白玫瑰)(6)

振保和王娇蕊

振保喜欢热烈的女人,放浪一点的,娶不得的女人,而这王娇蕊就是这种女人。他想这里的一个已经做了太太,而且是朋友的太太至少没有危险了。

振保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却觉得王娇蕊在那间房里,就仿佛满房都是朱粉壁画,左一个右一个画着的都是她。王娇蕊是个聪明直爽的人,虽然是为人妻了,精神上还是发育未完全的,这是振保认为最可爱的一点。

这对他来说也是种致命的诱惑,他提醒自己绝对不能认真!那是自找麻烦。他宽慰自己:也许……也许还是她的身子在作怪。男人憧憬着一个女人的身体的时候,就关心到她的灵魂,自己骗自己说是爱上了她的灵魂。唯有占领了她的身体之后,他才能够忘记她的灵魂。也许这是唯一的解脱的方法。为什么不呢?她有许多情夫,多一个少一个,她也不在乎。王士洪虽不能说是不在乎,也并不受到更大的委屈。

振保突然提醒他自己,他正在这里挖空心思想出各种的理由,证明他为什么应当同这女人睡觉。他觉得羞惭,决定以后设法躲着她,同时着手找房子。有了适当的地方就立刻搬家。他为了躲避王娇蕊午饭晚饭都在外面吃,混到很晚才回家,回去便上床了。振保想,娇蕊与玫瑰不同,一个任性的有夫之妇是最自由的妇人,他用不着对她负任何责任。可是,他不能不对自己负责。想到玫瑰,就想到那天晚上,在野地的汽车里,他的举止多么光明磊落,他不能对不住当初的自己。

这样又过了两个礼拜,天气暖了,他没穿大衣出去,后来下了两点雨,又觉冷,他在午饭的时候赶回来拿大衣,他看到娇蕊坐在他大衣之旁,让衣服上的香烟味来笼罩着她,还不够,索性点起他吸剩的香烟……

振保想这女人似被惯坏了的孩子,一向要什么有什么,因此遇见了一个略具抵抗力的,便觉得他是值得思念的。婴孩的头脑与成熟的妇人的美是最具诱惑性的联合。这下子振保完全被征服了。

晚上他还是在外面吃了晚饭,约了几个朋友上馆子,可是座上众人越来越变得言语无味,面目可憎。振保不耐烦了,好容易熬到席终,身不由主地立即跳上公共汽车回寓所来,娇蕊在那里弹琴。起初振保随曲子哼唱,娇蕊并不理睬,换了别支继续弹,振保上前翻曲谱,她仿佛没看见。最终振保按捺不住保住了她,吻了上去。。。。。。

白玫瑰伤感语录(红玫瑰与白玫瑰)(7)

王娇蕊

以后,振保每天办完了公回来就朝他的快乐驰去,他的无耻的快乐--怎么不是无耻的?他这女人,吃着旁人的饭,住着旁人的房子,姓着旁人的姓。可是振保的快乐更为快乐,因为觉得不应该。他认为自己是堕落了。从高处跌落,跟娇蕊撞上了,把她碰得昏了头。所以她说:“我真爱上了你了。你要的那所房子,已经造好了。”

一天,娇蕊说她正想着等士洪回来要怎样告诉他,好似她已然决定好了要离婚嫁给振保。振保没敢接话,他并没有打算要娶娇蕊。在他眼里娇蕊虽然很年轻就已拥有了许多东西,可算不得她自己的,她可以糊里糊涂地挥霍着。可他不同,他的前途是他一手造成的,怎么舍得轻易由它风流云散呢?阔少爷小姐的安全,因为是继承来的,可以不拿它当回事,他却是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切。

一天,娇蕊告诉振保他已写信给士洪摊牌,要和他离婚。振保听后落荒而逃,他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无可救药的地步,他在马路上乱走,又去小酒店喝酒,出来就觉得肚子疼住进了医院。娇蕊来看她,振保埋怨她不替自己着想,让她等士洪回来告诉他,是和他闹着玩的,不过是想哄他回来,士洪肯相信的。

本来附在床上哭泣的娇蕊听到振保的话后很诧异,她抬起身来整理好仪容,头也不回地走了。第二天她照旧来振保的床前哭了一会,两人无话,自此娇蕊就从振保的世界消失。后来振保听说,娇蕊和士洪依然离了婚。

白玫瑰伤感语录(红玫瑰与白玫瑰)(8)

振保和孟烟鹂

振保在母亲的哭诉下和一个叫孟烟鹂的女大学生结了婚,孟烟鹂长得细高且白,人有些单薄,脸生得宽柔秀丽,娘家家道中落之前也是个殷实的商家,和振保家也算是门当户对。烟鹂话少人乖巧,和婆婆也和得来。振保起初觉得她是女孩子的羞涩也还好,可日子久了便对她生出众多不满来。觉得她不喜欢运动,对“最好的户内运动”也不喜欢,自己尽了丈夫的责任使她喜欢,但他对她的身体并不感兴趣。当新鲜的一切渐渐习惯后,她便成了一个很乏味的妇人。

振保开始宿娼,每三个礼拜一次。烟鹂不会怀疑,因为她把振保当做他的天,一切都听他的。烟鹂做错了事振保会当着佣人的面呵责她,她便无法对佣人发号施令。渐渐地婆婆也开始指责她,只有在换了新仆人时,她才可以当几天的少奶奶。

振保的母亲到处宣扬媳妇不中用:“可怜振保,在外面辛苦奔波,养家糊口,回来了还得为家里的小事烦心。想安静一刻都不行。”这些话吹到烟鹂耳中,气恼一点点积在心头。到那年,她添了个孩子,生产的时候很吃了些苦,自己觉得有权利发一回脾气,可婆婆又觉得她不过生了个女孩,也不愿让着她,两人呕了气,母亲负气回了家。

振保对太太很失望,原以为她是柔顺的没成想被她骗了;他对母亲也是恨的,她的负气离去,叫人说他不是好儿子。

一天,他坐公交车上班,没成想坐在了娇蕊的身边。娇蕊抱着个孩子,比以前胖了老了但依然打扮得艳丽,可这艳丽到了中年女人的身上便是俗艳。两人沉默了一会,振保率先开口问娇蕊过得怎样,娇蕊先是感谢,感谢他教会了自己该怎样爱,虽然吃了点苦,但到底是好的。娇蕊看起来平静且幸福,这是振保没想到的。他认为如果两人再见面必须有人哭泣,那么哭泣的一定是娇蕊,而不会是自己。没成想哭的却是自己,这让他很妒忌娇蕊内心也久久无法平静。

白玫瑰伤感语录(红玫瑰与白玫瑰)(9)

振保和孟烟鹂

振保喜欢做好人,所以尽力地帮着周围所有的人。他替弟弟还了几次债,替他娶亲,替他安家养家。替妹妹介绍到内地学校当老师,但妹妹干了没半年,合同没满就闲苦闹脾气回了上海。事后母亲也心疼女儿怪振保太冒失。

烟鹂因此气不过,逢人便叫屈。振保觉得家里没有一个活泼大方的主妇,应酬时也宁多花两个钱在外面请客。朋友不往家里带,难得有朋友来,恰巧振保不在,烟鹂便在朋友前为振保叫亏,说连弟弟妹妹都这么忘恩负义,不要说朋友了。让振保的朋友们觉得自己不久后也要被归入忘恩负义的一群,所以朋友们都不喜欢烟鹂。烟鹂也没有朋友,有一次向闺女也诉冤,振保便悄没声地将女儿送到学校里住读。烟鹂便更无可以说话的人了。


黄梅天,雨总说来就来。这天突然下了雨,振保回家拿雨衣。打开门,发现会客厅里烟鹂和裁缝立在那里,本觉得也没什么,可二人紧张的态度让他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在他面前,这二人显然属于没有经验的。只是振保想不通烟鹂竟会找一个比她再下贱地来安慰她自己。可自己待他那么好,那么好——

自此以后,振保常常喝酒,在外面公开玩nv人不再有所顾忌。烟鹂对外一直为他解释,到后来振保渐渐的闹得不成样子,只差把人往家里带,大家看他还是顶天立地的好人。直至有一天,振保从家中佣人口中得知裁缝已很久没有来过,只小徒弟来,这才改过自新,又变成了个好人。

白玫瑰伤感语录(红玫瑰与白玫瑰)(10)

振保生命里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圣洁的妻,一个是热烈的情妇。普通人向来是这样把节烈两字分开来讲的。振保更是知道什么样的女人可以当妻,什么样的不可以。他创造一个“对”的袖珍世界,他是这个世界里绝对的主人。他知道玫瑰和娇蕊这种女人是做不得妻子的,但他喜欢这种热烈的女人,放浪一点的,娶不得的女人。

但娶了可以做妻子的女人他又觉得她太过寡淡,连个性也没有。而没娶到的那位便成了心中的玫瑰,他认为她们都是痴心爱着他的天真热情的女孩子,没有头脑,没有一点使他不安的地方,而他为了崇高的理智制裁,以超人的铁一般的决定舍弃了她们。

纵观振保的感情史,可以看出他是极为自私且不知足的,就像歌曲《红玫瑰》中写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他在学业和事业上努力上进,在感情上懦弱且充满算计。他极力地想做一个纯良的好人,孝顺母亲,提拔弟妹,在众人面前粉饰自己。

在感情上他和朋友的妻子纠缠,事情败露后怕毁坏自己的声誉落荒而逃。娶了一个圣洁的女人做妻子,一面又觉得这样的妻子太过乏味。得知以前的情妇过得比自己幸福又充满了妒忌,发现妻子出轨却没有勇气离婚,因为他想在人前做个好人,起码外人看来一个好丈夫,一位好爸爸。他自认为自己是好人,却无情地伤害一个个爱着他的女人,他仍然觉得这是一种高尚。

张爱玲在文中写道:“振保出身寒微,如果不是他自己争取自由,怕就要去学生意做店伙,一辈子死在一个愚昧无知的小圈子里。照现在,他从外国回来做事的时候,是站在世界之窗的窗口,实在是很难得的一个自由的人,不论在环境上、思想上。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些也是“桃花扇”,撞破了头,血溅到扇子上。就这上面略加点染成为一枝桃花。振保的扇子却还是空白,而且笔酣墨饱,窗明几净只等他落笔。”

只是没想到他落了笔之后,画出的依然是普通人的一生,也是那个桃花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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