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颂 编辑｜米利暗
电视剧《繁花》终于出预告片了。
是的，你没看错，从开拍到现在，整整三年了，《繁花》才拍出个预告片。
谁看了不说一句：拖延症大师王家卫，不愧是你。
最开心的无疑是《繁花》的微博运营工作人员，终于不用再发24节气图了
王家卫拖延这件事，早已是娱乐圈公开的秘密：
《阿飞正传》拍了近一年；
《东邪西毒》长达两年；
《花样年华》拍摄了一年3个月；
《2046》则达到惊人的五年；
《一代宗师》光是拍摄时长就耗费了3年，完整的筹备时间更是长达13年。
这年头，别人恨不得10倍速拍片，王家卫独爱0.5倍速。
上面的例子还只是电影，要知道《繁花》可是电视剧啊……
胡歌无疑成了当代娱乐圈新怨种。
胡歌的另一部剧《县委大院》4月份公布阵容，5月份开机，7月份杀青，即将定档播出了；
另一头，《繁花》出走三年，归来仍是《预告片》。
胡歌也已经在剧组过了三次生日，进入四十不惑的年纪。
但我们相信只要王家卫努力一把，胡歌或许还要和剧组相依相伴到50岁。
胡歌的粉丝又可怜又好笑。
他们从当年偶像“和名导演合作”的开心，已经逐渐变成了“希望胡歌明年能换个剧组过生日”的卑微。
离谱的是，王家卫也就此“臭名远扬”，流量明星的粉丝，直接谈王家卫色变：
“还是让梁朝伟、王菲、张曼玉来吧，我们哥哥真经受不住他的折磨。”
王家卫真有这么狠吗？
不要靠近王家卫，会变得不幸前阵子，有一个叫 #史上最冤种的剧组# 的话题登上了热搜，指的正是王家卫《东邪西毒》拍摄现场。
那一年，影后影帝们风华正茂，刚进组时他们都很兴奋：
王祖贤说自己完全信任导演。
进组4天的张国荣满心期待着自己的打戏；
很少拍古装的张曼玉一脸傲娇地表示，自己演的是公主。
几年后《东邪西毒》电影上映了，演员人都傻了，一切和自己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张国荣的黄药师变成了欧阳锋，成片几乎没有打戏；
公主张曼玉，变成了欧阳锋的嫂子；
梁朝伟原本的角色是东邪，看完成片才发现他演的是盲武士。
那王祖贤呢？笑死，电影里她根本一秒钟的镜头也没有……
饰演黄药师的梁家辉，采访时大倒苦水：
“三年半的时间，只知道自己演的是黄药师，剧情怎么走都不知道，只知道每天呆在这里面耗，耗时间，浪费青春。”
而今日的胡歌，其实就是当日的林青霞
——进组庆祝生日才38，杀青已经四十不惑了。
从1988年拍摄第一部电影至今34年来，王家卫只拍了9部电影。
凭实力熬过了几代人的40不惑，王家卫真的很行。
他有一个“折磨”演员的绝招，就是他本人会写剧本。
不仅写，还要边写边拍，开机好几个月了，演员还没拿到剧本，只能“瞎子跳舞”。
张震出演《春光乍泄》时，王家卫告诉张震：“你是台北西门町的小孩，一个背包客，自己到全世界去旅行，我放一首歌给你听好了，你的人物就是这个感觉。”
第一次合作，张震大受震撼，心想：“导演不会是个神经病吧！”
演着演着张震实在受不了没有剧本，决定和王家卫推心置腹聊一聊。
王家卫耐心倾听了张震的长篇大论，最后只说了一句话：
“在这一根烟的时间里面，小鬼你就长大了”。
听完了张震依然一脸懵：他到底在说啥……
和艺术家合作就是这么神秘莫测，沟通跟没沟通都一样。
但王家卫还特别执着，特别喜欢让演员自己琢磨他的意思。
《阿飞正传》有一场戏，王家卫让刘嘉玲擦地板。
一连擦了27次，刘嘉玲越演越懵，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更不知道这锃亮的地板还有什么好擦的。
直到刘嘉玲擦得满身大汗，毛孔里都散发着汗气，王家卫说“这感觉对了。”
究竟是什么感觉，大概全拍完了，刘嘉玲也没搞清楚。
当然，实际上，比起梁朝伟，这些的折磨都不算什么。
毕竟，梁朝伟曾被王家卫打击到回家一边拖地一边向刘嘉玲哭：“王家卫好像不喜欢我”，气得刘嘉玲打电话向王家卫讨公道。
刘嘉玲擦了27次地板？
拍《阿飞正传》吃梨，梁朝伟吃了27遍，最终被剪；
拍《花样年华》吃面，梁朝伟连吃了26碗。
经过十几年的磨炼拍《一代宗师》时梁朝伟已经波澜不惊，还开始安慰惊恐的章子怡：“不用紧张，我们都NG五六十遍的。”
梁朝伟是怎么习惯王家卫的？
无他，太累了。
没那个精力再去跟王家卫计较这么多了。
另外，王家卫还有一个爱好，就是边剪辑边改剧情。
很多演员辛辛苦苦拍了几个月的戏，最后都被王家卫“一剪没”。
当年张学友演《阿飞正传》，三个多小时吃了几十盘意面，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表演什么，被王家卫一句“算了，下一个人”打发走。
一个抬头动作，张学友又拍了六十多次，到最后，王家卫还是不满意，临走时还是一句「算了」。
这场戏最终一剪没，张学友崩溃。
木村拓哉跟着王家卫稀里糊涂拍了5年《2046》，拍到成片只剩7分钟。
戏份被剪少了就算了，有时候辛辛苦苦工作了几年，直接连背影都被王家卫给剪没了。
《春光乍泄》中“消失”的关淑怡、《东邪西毒》中“消失”的王祖贤、《一代宗师》中“消失”的张智霖……
这种心酸有谁能懂？
张震结婚时，参加婚礼的宾客随礼都是现金红包，王家卫则给了张震一张纸条：
以后尽量少剪你的戏。
王家卫对张震还是有点偏爱的，但是不多。
王家卫，诡计多端受害者如此之多，王家卫“没剧本、爱拖延”的名声在外，为什么还能一部又一部地拍？
靠的是，“坑蒙拐骗”。
王家卫还是个小编剧时，就针对催稿发展出一套应对话术
——对外只留家里的电话，催稿电话一来他就装聋装瞎，逼得性格淳朴的妈妈天天痛苦撒谎，“他不在家，还没有回来”。
成了导演之后，王家卫最真诚的表情，一定出现在“欺骗”大牌明星的时候。
当年为了让李嘉欣拍《堕落天使》，王家卫用跟金城武、黎明合作来诱惑她。
24岁的李嘉欣信以为真，开心接下了戏约。
进了剧组，她即没碰到黎明，也没碰到金城武——原来王家卫把他们分成了两个组。
李嘉欣几乎是在孤独的状态下完成了这部戏。
《春光乍泄》要去阿根廷拍摄，但张国荣当时有计划开演唱会、录唱片，就拒绝了王家卫的邀约。
王家卫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的，我们去阿根廷，你会觉得好舒服，就像度假一样的啦！保证让你按时回来开演唱会。”
梁朝伟这边，刚发完誓不拍同性题材，王家卫就给他瞎编了一个剧本：
你在剧里会有一个女友，会有床戏，还会有一个爸爸。
到了阿根廷，王家卫立马扣下了张国荣和梁朝伟的护照。
逼得张国荣卡点往返香港和阿根廷，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甚至生了场大病。
至于梁朝伟，结局大家也都知道了——他的床戏是和张国荣拍的。
曾经王家卫对他们的信誓旦旦，都成了风中叹息。
王家卫不仅坑演员，老板也是照样坑。
比如他第一部戏的老板邓光荣。
上世纪八十年代，黑帮片正当红，王家卫精准找到了时代点，推出了质量上乘的出道作品《旺角卡门》。
这部电影让张学友拿下金像奖最佳男配角，刘德华、张曼玉双双首次提名影帝影后，还拿下千万票房。
口碑票房双丰收，老板邓光荣喜上眉梢。
对年轻人来说，这部电影最大的认知是表情包出处
看老板开心，王家卫乘胜出击，向老板激情画饼：
下一步作品有枪战，有爱情，还有刘德华、张曼玉、张学友，梁朝伟、刘嘉玲、张国荣。
这样的阵容拍精彩枪战，妥妥大赚特赚！
邓光荣豪掷4千万，告诉太太不用顾忌钱，去尽情地、大方地看珠宝，自己期待满满走进了首映场。
结果首映过后，观众骂声四起，老板邓光荣也笑不出来。
最终，《阿飞正传》票房太差，根本回不了本，邓光荣的影之杰公司后力不足，倒闭了。
以一己之力坑了一个公司，谁看了不说句牛X。
《阿飞正传》后，王家卫不想再给别人打工，约了自己的好朋友刘镇伟办起了公司。
但因为上一部的票房太差，在香港拉不来投资，他把心思歪到了台湾市场。
他信誓旦旦地告诉投资人：这次不拍现代题材了，拍金庸武侠！
拉着梁朝伟、张国荣、林青霞、王祖贤、张曼玉豪华阵容拍金庸，肯定卖座！
《东邪西毒》就这样定下来了，为了安抚投资人，王家卫还特意拍了一段武打片花
——画面里，张国荣对打一群人，酣畅淋漓。
这个片段放到了电影一开始，也是张国荣仅有的一点武打戏。
《东邪西毒》拍摄时间长达3年，一度拍到资金告急，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王家卫找来刘镇伟用原班人马在同时间拍出了一部《东成西就》。
27天拍摄完成的《东成西就》，收获了两千多万港币的票房，入围当年票房前10，而投资四千万港币的《东邪西毒》却只收获了1千万的港币。
同一家公司，左手商业，右手艺术，到头来还是王家卫赢麻了。
王家卫把天王巨星们折磨得死去过来，但为什么大家都甘之如饴呢？
往俗了说，因为跟着王家卫，真的很容易拿奖。
娱乐圈有个传说，想要赚钱找刘镇伟，想要拿奖找王家卫。
王家卫的电影，几乎都是各大电影奖的常客。
且不说《重庆森林》、《一代宗师》这几部获奖热门。《阿飞正传》再不卖座，也拿到了当年金像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等多项奖项。
《东邪西毒》海内外获奖无数，威尼斯、金马、金像，一个都没落下。
王家卫与王晶，常被人笑称为一个大雅，一个大俗，俗人王晶对王家卫表贬不一的诸多评价里，也有一条俗气但合理的：
“王家卫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但他选择了一条比较累的路。他很懂每一年影展评判的走向，他就会把自己的那个戏往那方面靠拢。”
王家卫这种拍法，就连李安都很“嫉妒”他。
剧本还没成呢，就能吆喝一大帮一线明星拍戏。
拍了几年的东西，他想从头来过就从头来过。
不知道怎么继续，就整点如梦似幻的对白和迷人的音乐。
拍得这么随性，到最后还把所有的奖都拿了个遍。
你不服不行。
而所谓的“王家卫风格”，也在影响上成为了人们争相模仿的对象。
如今只要打开视频网站随便一搜，就可以看到无数的模仿视频。
也许，风格才是王家卫最让人惊叹的地方：
审美自成一派，内核却却是他对时代情绪的精准捕捉，各种情绪，他都可以通过一方屏幕精准呈现在你面前。
为了做到自己追求的风格，拍到自己想要拍摄出的故事感觉，他花言巧语讲故事，“骗”完老板“骗”演员。
实际上，王家卫也不是为所欲为。
总是和大牌明星合作，每个人的时间都紧张。王家卫会提前了解他们的档期，做好规划，每到一个地方拍摄，都犹如饿狼下山，能拍多少拍多少。梁朝伟曾透露，《春光乍泄》拍了40万尺菲林，差不多10部电影的长度，而王家卫也剪了7个版本。为了拍摄《一代宗师》，他以叶问为锚点，从香港往北一路研究各路功夫，深入到每位功夫后代家中沟通学习，本子上密密麻麻全是细节，有功夫姿势，也有练武之人的生活习惯。在创作上，王家卫从来不轻松，而是无论是对自己还是演员，他都选择了更艰难的道路。但是在市场化上，王家卫从来都是聪明人。
他懂得用商业化包装影片，用明星云集来吸引关注，打着类型片的旗号拉投资出品，拍出只有王家卫能拍的作品。
有天分还聪明，不端着，做事知进退懂分寸，这样的人不仅不会失去机会，而是拥有更多支配资源的自由。
王家卫是职场PUA大师吗？无论王家卫本人多么天才，多么优秀，他的电影世界，运行逻辑有着很残酷的一面：
在他的电影里，没有人被偏爱，只有电影和故事本身。
他这种自顾自的行事方式，确实伤害到了不少演员的心，比如张震。
为了演好《一代宗师》里的一线天，张震认真学了几年八极拳，拿了个全国表演赛冠军，到了最终成片，他的戏份被剪得支离破碎，一代宗师只剩下了宫二和叶问这一对宗师。
这对张震来说是一次重创，但在王家卫的眼里，故事结构早已清晰，张震演得再好也要为故事让位。
这也是王家卫身上最让人“诟病”的一点便是对演员的压榨方式，十分符合当下年轻人最讨厌的职场PUA理论——
没有方案，却要成绩。
不讲需求，只谈感受。
不讲道理，只讲责任。
频繁多次打击人的自信心，让人丧失职业信念，乃至丧失掉自信。
但王家卫和真正的职场PUA大师之间，还有着一点明显的不同：
同样是怀疑自己，职场PUA让人丧失信念，而王家卫能把演员打碎并升级。
王家卫的剧组更像是一个理想国，他用自己的名声和奖项，给演员支撑起了一块安全地：
在他的剧组，你完全不用关心任何番位、资金、拍戏时间太紧等等问题，只专注表演就可以。
而且，担心被王家卫祸害的流量明星粉丝实在是过虑了。
——不是谁都可以进入王家卫的剧组。
成为王家卫的演员本就有这极高的门槛，他边拍边写剧本的创作方式，注定会让淘汰掉很大一部分急功近利的演员。
他需要的演员身上一定有能激发想象的人格或特质，她能从他的脸或眼神中描绘故事，创造角色。
张曼玉便是由王家卫一手挖掘的好演员。
1983年，张曼玉获得香港小姐选美大赛亚军，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影视剧里的花瓶，负责靓，只管美，很难说有多好的演技，只能称赞一句还算努力。
拍摄《旺角卡门》时，王家卫发现张曼玉演戏时，脸部神情虽然还有些僵硬，却有着很好的身体语言，动作中饱含风情。
于是他删减了张曼玉的台词，只是让张曼玉徘徊走动，留下了她动人的神韵。
而张曼玉这一特质和天赋，在后来的《阮玲玉》、《花样年华》中都有得以验证，越来越懂自己的张曼玉，成了电影圈声名大噪的影后。
梁朝伟在和王家卫合作前，早已在TVB演了几年戏，也和几位大导演合作过，到了《阿飞正传》收到的就是NG再NG，直接怀疑自己到底会不会演戏。
王家卫一开始并不喜欢梁朝伟，因为他已经有很多经验，演戏太程式化。
他曾在采访中说自己更愿意和张曼玉、刘嘉玲这种公认“不会戏”的演员合作。
一直以来都是演员优等生的梁朝伟，却也在《阿飞正传》的磨练中悟出了自己和戏之间的关系：
“直到碰到王家卫才知道自己还是可以进步的，突然间对演戏的兴趣又回来了。”
《阿飞正传》里，梁朝伟出场只有几分钟，却成了梁朝伟十分重要的转折点。
在这之后，梁朝伟的角色几乎都要靠演员的表演丰满角色，梁朝伟完全做到了把氛围感感染力与表演的精确性完美融合。
后来再跟王家卫合作，梁朝伟的感受只剩舒适：“没必要想太多。对故事一无所知，就生活在角色里做自己就行了。”
能拍完王家卫戏的人，演完便是一场很难得的演技训练——
用一次又一次的NG，折磨这些风华绝代的大明星，才能让他们在镜头前忘记自己身份，才能诠释最真实的他们。
王家卫用着大把的时间，打磨出更准确的情绪和氛围，带着演员们入戏，而不是不是在镜头前“做戏”。
这样的工作模式，反而比那些拿着具体剧本，限时三个月内拍完，只把演员当作一个人偶道具的做法，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但只可惜，再也没人像王家卫一样拍电影了。
参考资料：
1.《鲁豫有约 》访谈 2015-2016
2.《真情指数》访谈 2005
3.《一代宗师纪录片》纪录片 2012
4.《王家卫与马丁·斯科塞斯纽约对谈<一代宗师>与<华尔街之狼>》2014
5.《 王家卫做客纽约移动影像博物馆英文访谈》2008
6.《王家卫是职场PUA大师吗？》，北戴河桃罐头厂电影修士会，2021-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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