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11月2日,以毛泽东为团长,以宋庆龄为副团长的中国代表团,乘坐“图104”专机,从北京飞往莫斯科,参加上述两个会议。
经过8个小时的飞行,飞机飞到了莫斯科上空。这一天,天气十分晴朗,从舷窗向下眺望,地面上的田野、河流、树林、公路都尽收眼底。
坐在毛泽东主席身边的翻译李越然不失时机地报告说:“主席,到莫斯科了。”
毛泽东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作出准备下飞机的表示,而是扭头吩咐他的卫士长李银桥说:“给我点一支烟吸。”
李银桥点一支烟,递给毛泽东主席。
毛泽东主席伸手接过烟,不紧不慢地吸着,像是在认真考虑什么问题。
飞机降落在伏努克机场,缓缓停在候机楼前。
提前来到莫斯科的越南共产党主席胡志明等为迎接毛泽东主席,已等候多时了。当他们听到外面飞机降落的声音,便匆匆走出候机大厅。赫鲁晓夫和胡志明走在最前面,一起迎着飞机走上去。
从候机厅到飞机脚下,铺着鲜红色的地毯。前来迎接毛泽东主席的苏联领导人,按照职位高低依次排列,整齐地站在地毯上。胡志明主席站在赫鲁晓夫的后面
舱门开处,出现了毛泽东主席高大魁伟的身影。他礼节性地向迎接他的人们招招手,迎接他的是一片热烈的掌声。他已看到,机场上站着很多迎接他的人,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头,觉得这样做太张扬了。
赫鲁晓夫一边鼓掌,一边仰视着毛泽东。见毛泽东只顾低头看着脚下的舷梯,对他没有任何表示,也微微蹙了蹙眉头。
毛泽东走下舷梯,依然保持他固有的走路速度,不紧不慢地向赫鲁晓夫走去。此时,他的脸上堆上一层友好的笑容。赫鲁晓夫早已伸出双手,等着同他握手,而他却只伸出一只手。这次握手,便为后人留下一个毛泽东对赫鲁晓夫“留一手”的谈资。
握手毕,毛泽东不失热情地把一只手搭在赫鲁晓夫的肩上。这一细微的动作,使毛泽东在气势上明显压倒了赫鲁晓夫。入乡随俗是外交工作中遵循的原则。毛泽东与赫鲁晓夫拥抱吻颊。从拥抱的姿势看,毛泽东俨然像一位兄长。此时此刻,苏联
“老大哥”的尊容,无疑被毛泽东所嘲弄。
对此,赫鲁晓夫似乎没有觉察,他高兴地对毛泽东说:“感谢您能够来参加莫斯科会议!”因为他事先曾担心毛泽东拒绝来莫斯科参加会议。
毛泽东从容地说:“形势起了很大变化,各国共产党应该互相通气,重新肯定十月革命的普遍意义。”
“您说得很对!”赫鲁晓夫点头说道。然而,他说这句话的同时,不由心头颤抖一下,已经意识到这是毛泽东给莫斯科会议定了基调,先跟他打招呼。
接着,毛泽东和胡志明拥抱。这两位党的领导人是老朋友,早在延安时代,他们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因此,他们的拥抱,自然更亲热一些,而且边拥抱边说开了私情话。
“身体还好吧?”胡志明把嘴贴在毛泽东的耳边低声问。
“好着哩。”毛泽东自信地回答,然后又变换口气问:“你怎么样?”
“比上次会面要好些。”胡志明也自信地说。
毛泽东:“上次是夏天。”
胡志明不无调侃地说:“这次不用脱汗衫了。”
毛泽东解嘲地说:“上次是在家里嘛。”
他们说的上次,是指此前胡志明到北京进行国事访问,毛泽东在勤政殿接见他那一次。当时正值盛夏,天气太热,毛泽东见胡志明汗水淋淋,就让胡志明脱去汗衫,赤裸着上身跟他讨论国际形势。
拥抱结束后,毛泽东坦诚地向赫鲁晓夫解释说:“我们是亲
戚。”
赫鲁晓夫微笑着点点头,但他的内心却涌上一股醋意。他嫉妒毛泽东和胡志明的特殊关系,却又无可奈何。
毛泽东与苏联党、政、军最高领导人一一握手,又检阅了仪仗队。在赫鲁晓夫的陪同下,他走到仪仗队前,脱去头上的礼帽,交给李越然,然后用激越高昂的湖南腔,向仪仗队的队员们高喊:“同志们好!”
仪仗队立刻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声:“乌拉!乌拉!乌拉!”
毛泽东像检阅中国的三军仪仗队那样,没有显出过份的激动,只是点一下头,表示感谢。他伸手从李越然手中接过帽子,重新戴好,就一点也没有停留,大步走向汽车-他讨厌这些不必要的繁文缛节!
在国际外交舞台上,赫鲁晓夫留给各国领导人的印象并不良好,大多数人认为他一是狂放,二是粗暴。他说话总是放开嗓门,像跟人吵架;高兴时又喜形于色,手舞足蹈,全不顾场合,也不顾自己的身份。他很少有看得起别人的时候,趾高气扬,目空一切。为人熟知的典型事例,是他以苏联国家领导人的身份参加联合国大会,在台上演讲中,竟然当着世界各国领导人的面,从脚上脱下皮鞋摔桌子。然而就是这个狂骜不羁的赫鲁晓夫,却在毛泽东面前从不敢放肆。他此次接待毛泽东,自然更是装出一副庄重沉稳的样子,诸事都显得彬彬有礼。
赫鲁晓夫陪同毛泽东坐在一辆“吉斯”轿车内。毛泽东和赫鲁晓夫坐在后排,前排是司机和克里姆林宫的警卫局副局长谢尔巴阔夫-他被指派为毛泽东的卫士长。前后两排间的距离较大,可以拉出一排活动椅,李银桥和李越然坐在这一排。
路上,毛泽东和赫鲁晓夫一直说着话。赫鲁晓夫扳着指头介绍着已经来到莫斯科参加会议的各国党的领导人。当他说到陶里亚蒂(意大利)和多列士(法国)时,毛泽东感兴趣地问:“你安排他们住在了哪里?”
赫鲁晓夫说:“安排他们住在了市郊别墅。”说到此,他用讨好的口气补充说:“安排住在克里姆林宫的只有您。住的地方离会场很近,那里有一条走廊可直通乔治大厅,行动方便,便于警卫。住在克里姆林宫的还有胡志明同志·····.”
毛泽东的眼里掠过一丝疑问的光,随之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的这一细微表情还是被赫鲁晓夫看到了。赫鲁晓夫马上意识到,他前面刚刚说了克里姆林宫只安排毛泽东住,而后面胡志明同志也住在克里姆林宫,这岂不是矛盾吗?为此,他立刻向毛泽东做出解释:“你们是亲戚嘛!”
毛泽东释然地微微点一下头,身体依然躺在背靠上,岔开话题又说开了别的事。他说:“我们这次来莫斯科参加会议的还有宋庆龄、郭沫若。宋庆龄是副团长。他们虽然不是共产党员,
但参加我们共产党的会议是有好处的,希望你们在接待中对他
没等毛泽东把话说下去,赫鲁晓夫就打断说:“这我们知道。宋庆龄也安排在克里姆林宫住,中国代表团的主要成员也都安排在克里姆林宫住。我们还为宋庆龄选派了专门的卫士长,有专用餐厅。”说到此,赫鲁晓夫不无得意地笑了笑,接着说:“我知道,她很喜欢吃煎甜饼子。”
毛泽东一直紧绷着的脸放松了。他为赫鲁晓夫对中国代表团的看重而感动,态度颇为友好地说:“那好,那好。感谢你们的热情和细心!”
毛泽东在出发前就跟苏联有关部门打过招呼,要他们不要组织大规模的欢迎活动。可是,他一路上发现,每到一个转弯处,就有不少人手持红旗和花束在迎接他。他感到很是过意不去,就对赫鲁晓夫说:“我不是请你们不要搞什么仪式,少来人迎接吗?怎么还这么隆重!”
赫鲁晓夫从毛泽东的表情上,想弄清毛泽东说这番话是责备,还是感激,抑或是别的什么意思。他从毛泽东的目光里看出,似乎是抱歉的意思,便立即作出解释说:“是啊,我们收到了尤金的报告,说您有这样的请求。为此,我们作过讨论,认为不行。您想想看,其它国家的领导人来了都这样迎接-这是我们的惯例-对您这样的客人,怎么能简化欢迎仪式呢!”
“谢谢你们的盛情。”毛泽东微笑着用感激的目光看着赫鲁晓夫,停了停又说:“我看共产主义实现了,这一套也就没有用
了。”他说毕,吮了吮下唇。
汽车驶入市区,毛泽东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上身向赫鲁晓夫靠了靠,压低声音问:“你们对于贝利亚····当时能不能留下来呢?”
贝利亚是斯大林执政期间,苏联的一位高级领导人,斯大林逝世后被赫鲁晓夫为首的政治势力所杀害。
提到贝利亚,赫鲁晓夫颇显激动地说:“不能留,绝不能留他!他个人太危险了,手里掌握着公安部队,他有野心,想当最高领导人。斯大林逝世后,连尸体入棺都等不及,就开始摆进宅酒了·.....”他滔滔不绝地讲说着贝利亚的罪行,不时夹杂一些诅咒和谩骂贝利亚的话。
毛泽东提及贝利亚的事,原本想跟赫鲁晓夫交换一下他本人对这件事的看法。可是,当他看到赫鲁晓夫对贝利亚如此深恶痛绝,是不允许有第二种意见出现时,就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再提什么问题,只是听赫鲁晓夫一个人说。
直到汽车驶入闹市区,毛泽东把目光投向窗外的建筑时,赫鲁晓夫才停止谈贝利亚,把话题转入介绍莫斯科的建筑上来。他说:“这几年我们盖了许多新房。过去是以克里姆林宫和红场为中心,现在已改变原来的建设格局,正向多中心发展,出现了许多新的住宅区。但是,目前仍然满足不了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
毛泽东一边听赫鲁晓夫介绍,一边向窗外看着,始终没有回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抒发感慨地说:“是啊,比我上次来,这
里的事情又有了很大进步!从人们的精神面貌看,他们生活得都很愉快。人们的穿着都不错。”说到此,毛泽东终于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扭头看一眼赫鲁晓夫,又补充说:“看得出,成就不小啊!”
赫鲁晓夫从上车起,就有点惴惴然,始终正襟危坐,生怕毛泽东对他有傲慢的印象。当他听到毛泽东这番赞美之词后,才暗暗吁一口气,也学着毛泽东仰躺在靠背上,脸上露出一抹天真的笑容。
汽车停在克里姆林宫前,中国代表团的主要成员也先后到了,大家先到一个大厅小憩,服务员及时送上香槟酒招待。在简单的欢迎仪式上,毛泽东和赫鲁晓夫分别代表中、苏双方讲话。赫鲁晓夫的欢迎词热情洋溢,令人感动;毛泽东只讲了几句感谢苏联领导人的盛情迎接的话,接着就是频频的碰杯声。碰杯开始,大厅里的气氛开始活跃,大家互道谢意,说着各种各样的客气话。
在此同时,苏联方面的查哈洛夫少将和苏共中央联络部中国处处长舍尔巴科夫,陪同中国方面的杨尚昆、叶子龙,把中国代表团成员的住处都一一看过。杨尚昆、叶子龙特别留心地看了毛泽东的往处,当他们看到这里特意安放了木板床,卫生间特意安置了蹲式马桶,颇为满意地向苏方人员表示:“你们想得很周到,谢谢!”
舍尔巴科夫和查哈洛夫一直担心他们有什么考虑不周,工作中出什么纰漏,因此心情很紧张。到此,他们放心了,不约
而同地吁口气,然后说:“那就请毛主席早点来休息吧。”
叶子龙“嗯”一声,又叮嘱说:“开水一定要保证供应。毛主席喜欢喝茶,一刻也离不开开水。”
大厅内,毛泽东同伏罗希洛夫正在热烈地交谈。杨尚昆、叶子龙走进来,请毛泽东和中国代表团的其他成员去休息。查哈洛夫和舍尔巴科夫也走到赫鲁晓夫面前,低声汇报说:“一切安排妥当,他们也表示满意。”
赫鲁晓夫等毛泽东和伏罗希洛夫的谈话告一段落,及时开口说:“请毛主席和亲爱的中国同志休息吧,我们也该告辞了。”苏联领导人听到赫鲁晓夫的话,都纷纷站起,和中国代表团成员握手告别。
苏联方面特意安排本国文化部部长福尔采娃陪同宋庆龄副主席。她是一个十分活跃的女人,今天把自己着意打扮了一番,一直不停地跟宋庆龄说话。当她跟宋庆龄告别后,还特意走到毛泽东面前,和毛泽东热情握手,并说了不少欢迎毛泽东的话。
赫鲁晓夫对福尔采娃的表现很满意,不由转面对站在他身边的莫斯科市委第一书记勃列日涅夫小声说:“她真是一位天才的外交家!”勃烈日涅夫笑着点点头,表示同意赫鲁晓夫的话。
当福尔采娃走向邓小平,赫鲁晓夫才和毛泽东握手告别。到此,赫鲁晓夫才向毛泽东透露说:“亲爱的毛泽东同志,我们给您安排的寝室,是沙皇曾经住过的地方。”
“这是什么意思?”毛泽东面露不悦之色,把手立刻抽回来。
赫鲁晓夫已觉察到毛泽东并不领他们这番人情,就立刻解释说:“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考虑到这套房子最好。这是我
们苏联同志对您的一番好意,请您别误会....”
赫鲁晓夫带着苏联高层领导们离开后,毛泽东并没有休息。他先到他住的房间巡看一遍,然后到走廊上踱步,像在想什么问题。卫士长李银桥紧跟在后面;苏联方面派来的卫士长谢尔巴阔夫也跟在后面。
翻译李越然、保健医生李志绥,住在楼下的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不很大,但一应生活设施齐备。他们把带来的物品放置好,正想休息,忽然见毛泽东推门走了进来。两人立刻走上去迎接,李越然问:“主席,有什么事吗?”
毛泽东没有说话,只是摆了一下手。他把这间房子上下左右审视一番,仍未说话,转身又走了出去,向楼上他住的房间慢慢走去。
李越然和李志绥好一阵猜测,各抒己见,正自低声争论着,一个说毛主席关心工作人员,是来看他们住的房间安排得怎样;一个说毛主席像有什么心事,不便公开宣示。就在这时,李银桥走了进来,对李越然说:“你来一下,主席找你有话说。”
李越然跟着李银桥走上楼,来到毛泽东住的房间,只见毛泽东一个人静坐床边,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见李越然来了,毛泽东向李越然招招手,意思是让他走近他。李越然走到毛泽东的身边,毛泽东压低嗓音说:“请你帮我办件事。”
李越然问:“什么事?”毛泽东说:“你去告诉苏联的同志,就说我住的这间房子太
大,请他们给我调一下。”
李越然面露难色,反问一句说:“给您调房子?”
“是的。”毛泽东点点头说,“你告诉他们,让我搬到楼下你们住的房间去住,你和李志绥搬到我这里住。”
李越然面露惊愕,慌不迭地摇着头说:“这可不行,这可不
“你看看”,毛泽东说服李越然道,“你这个人啊,还没有去讲,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就说不行,主观主义。”
“说也不行。”李越然口气坚定地说,“您住的房间,是人家花了好大劲儿,专门为您准备的·····.”
“你去说,先去说说看。”毛泽东坚持着自己的意见,催促李越然说,“听话,快去嘛。”
李越然不敢固执己见,只好答应着转身走了。走出房间,他觉得实在没法跟苏联的同志谈这件事,就去找中央办公厅主任杨尚昆。当他把毛泽东要求换房间的事向杨尚昆汇报后,杨尚昆也觉得不妥。但他又不敢擅自作主,就邀集了几位代表团的领导同志,一起去见毛泽东。
大家来到毛泽东住的房间,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毛泽东不要再提换房间的事,应客随主便,仍住在原来安排的房间里。
毛泽东是很有主见的,一般情况下他提的意见一定要坚持到底,可这次他却作了让步,不再坚持换房........
历史的脚步已走过五十余年,两个大国的领导人的交锋给我们留下了很多的思考,功过是非留于后人评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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