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人物志
大 佛
赵春秋
大佛是个女的。记得她的名片上赫然印着她在俗世的名字：赵梅，但这个名字很多人都不知道，大家只知道她是一个能掐会算神通广大的大仙，而她自己则宣称：她是比如来佛祖还大的佛。
人生在世，生老病死悲苦忧愁都是免不了的，一旦遇上了，很多人都愿意找个大仙给看看。大仙们的经营范围很广，举凡升学、升职、生子、生病甚至生气，都在其列；诸如求福、求财、求平安，破关、除煞、除晦气之类，概莫能外。就这么说吧，一个大仙就约等于一个治病的大夫加一个算命先生加一个阴阳先生加一个心理医生加一个保家仙加一个……我的娘啊，累死我了。上学的时候数学就没学好，连加连减对我来说很费劲，可是就我这样说了，还不能把大仙们的能耐说全了。下至黎民百姓，上至达官贵人，没有求不着仙的，所以，大凡顶仙的人，都是手眼通天，财源茂盛的主儿。
大佛在那个小城的仙界里是最有名气的，甚至你可以不知道新任市长是谁，但你绝对不可以不知道大佛。之所以这样，据说主要是因为大佛看得准，算得灵，叫过几个“响岗”（江湖说法，当场应验的意思）。据说前任市长巨额贪污免于起诉就是得了大佛的指点，一时间大佛名声大噪，门庭若市，人们纷纷慕名而来，把大佛家挤了个水泄不通，求这的问那的，好不热闹。其实找大佛治病看事情也挺简单，一般是花10块钱从设在大佛家门口的小摊买一盒长白山香烟敬献给大佛，再往大佛面前的功德箱里捐献不少于20块钱，就可以问事了。简单归简单，却要排队，每次只能进去一个人，其余的人要按次序在外屋的长条凳子上等着。因为人多，所以有时候要等一上午才有机会进去。
我去见大佛，纯粹是因为老关头的事情。那时候老关头着迷般地研究一个古代的春药方子，鼓鼓捣捣地自己配药酒，配好了就到处找朋友试验。据大家反应，说这个药酒好使，效果不错。老头就风风火火地去找了一个旧日熟识的领导，请领导帮忙找人来投资生产。结果该领导试饮了这个酒，不但没有像老关头说的那样“硬如铁棒，久战不泄”，还给弄阳痿了，两口子折腾一宿也没给弄硬它。该领导大为恼火，不但投资的事情泡汤了，还在电话里把老关头骂了个狗血喷头，并威胁老头说要把他送进去。老关头蛤蟆吹土——干气干鼓，憋气带窝火就病倒了，打针吃药折腾了半个月，竟然不见一丝好转。最后老头无奈，让我陪他去大佛那里看看。
大佛家在江边一个普通的居民小区里，一楼。那天我们去的比较早，大佛刚起床正在里面梳洗，一个黑瘦的男人（后来知道他是大佛的男人，似乎我们应该称他为佛公什么的吧？）把我们安排在长条凳上等着。我偷眼往里一看，见这个自称大佛的女人长得很胖，五官都被肥肉挤到一起了，所以看上去眼睛很小，脖子几乎没有，好象一个圆咕隆冬的大肉脑袋直接安到一堆肥肉上一般。她在炕上歪着身子盘腿坐着，肥肥实实的倒挺像个弥勒佛，只是面部表情很严肃，阴沉沉的没有一点弥勒佛那笑嘻嘻的模样。没多少时间，我们身后就排满了人，大家都不做声，默默等待大佛召唤。又过了一会，大佛梳洗完毕，黑瘦男人开始按次序叫号。老关头是第一号，我跟着他就要进去，黑瘦男人把我拦住了，我只好站在门外听。
老关头一进门，就见大佛浑身颤抖，那一身肥肉似乎都活了起来，每一块都在摇晃。抖了有半分钟，大佛从嗓子深处吐出一串颤抖的声音，随即小烟一叼，拿眼睛斜着看老关头，这就是来神了。老关头赶忙把五十元大票塞到功德箱里，从炕头拿起火柴，给大佛把烟点上。
大佛闭着眼睛仰着脸道：“说，找我问什么事？”老关头说：“我最近浑身没劲，老咳嗽，痰还上不来，卡在嗓子眼里难受…”没等他说完，大佛厉声说：“你这是实病，不归我管，去医院吧。”老关头赶忙又掏出五十元来，说：“我还有一件事，想求您指点。我最近研究了一种春药酒，是男人壮阳的，朋友喝了都说好用，可是我找了个领导，想让他帮我投资，没成想他用了不好使不说，还把他那玩意给弄坏了。”刚说到这，大佛突然睁开眼，把身子往前一探，小声问：“哎，你和我说实话，你那药酒到底好不使？真的有效果吗？”老头说：“那是相当好使，就这么和你说吧，一般人用上了，又粗又硬，没俩小时下不来。”大佛马上一拍大腿，眉开眼笑地说：“好使就好，你找我啊！咱俩合作，你供药酒，我就在这里帮你卖，肯定行。不管他多大领导，我让他买他就得买，要不买，我吓死他。”我看她的表情，全然不是刚才来神时候的那股劲了，一时间纳闷起来：她现在不是上神了吗？怎么突然又像个普通妇女了呢？后来他俩的谈话声音就很低，叽叽咕咕不知道在合计些什么。过了半个多小时，外面的人都等急了，老关头才从里面出来。
出了大门，我问老关头：“刚才你们叽叽咕咕的都说了些什么啊？”老关头说：“她说她要和我合伙，我管生产，她来卖。她卖这个东西有把握啊，以神的名义让他们买，谁敢不买啊？”我听了哈哈大笑：“老爷子，这你也信？你还大学教授呢。我一看就知道她是个骗子，一开始装神弄鬼的，到后来和你谈生意的时候就忘了装了，太荒唐太可笑了。现在大家都在招商引资，人家顶多是个中外合资，你厉害啊，一下子还弄出个人仙合资来！”老关头听了也笑了：“哈哈，也是啊！可你还别说，这个人仙合资还真治病，我现在怎么感觉我的病好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