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孤烟
著名诗人雁翼曾是一名军人,参加过抗日战争,后来从事文艺宣传工作。在他的回忆中,他在军旅生涯中最敬仰的人,是他的老团长晋士林。
雁翼之所以如此敬仰晋士林,并非因为他战功卓著,而是在于这位我军极为罕见的大学生军事干部,十分珍爱战士的生命。雁翼回忆,晋团长常说一句话:"一个战士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的生命,关系到他的父母、爷爷、奶奶、兄弟姐妹、妻子儿女,保住一个战士的生命就是保护一个家的完整。"
晋士林身经百战,但他最得意的一仗,是在一个雷雨之夜奔袭日军在勾村集的据点。
那是1944年7月中旬,日军抓了十几个青壮年,要押到东北当苦力。在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的掩护下,晋士林率部冒雨急行军50里路,救出了老乡,抓了100多个日伪军,八路军无一伤亡。晋士林不无得意地说:"谁说将帅成名万骨朽?应改为将帅成名万人活!"
晋士林1933年毕业于苏州体育专科学校,刚当了几年老师,国难当头的现实让他不得不拿起了枪杆子,而他的人生理想是"打败日军仍去当教师"。延安抗大毕业后,他被便分配至太行山,从此成为刘邓大军中的一员。到了解放战争初期,他担任晋冀鲁豫野战军7纵59团团长。
由于提拔得快,晋士林不免遭到嫉妒,再说他这种大学生的身份在一大群工农干部中显得极为另类,因此闲言碎语也就多了起来。不过纵队司令杨勇为他撑腰,公开讲:"兵带得好、仗打得好就应当提升,你们也变成晋士林我立刻提拔,要学着干不要比着看!"
杨勇(右)和苏振华
在所有的流言中,最糟糕的是说他搞男女关系,其实无非是和卫生处的孟医生谈恋爱。孟医生是上海来的大学生,晋士林和她一见钟情。
闲言碎语传到晋士林的耳朵里,他派人给孟医生捎去一封信,并委托捎信人见了孟医生后一定要替他大声说:"我这个光棍汉团长一定要娶她当老婆!"更绝的是,他竟在干部会上把孟医生含情脉脉的回信当众念了一遍。
1944年底,他们结了婚。
1946年3月蒋军一个师用突袭手段侵占了解放区的曹楼。晋士林正在生病,部队就由政委和参谋长指挥发动反击。几次强攻都没有成功,两个营伤亡过半。得知战况后,晋士林第二天他带病来到曹楼,望一排排战士的尸体,气得大骂参谋长:"你的脑子被狗吃啦!"他找到58团团长吴忠商量了一阵,两个团一起联手,在午夜时分再次发动进攻,黎明时消灭了全部敌人。
晋士林没有走进曹楼,因为2000多敌人只俘虏了300多人,这意味着有1700多人横尸战场,这样的惨景绝不是他想看到的。晋士林此时的感想和老首长刘伯承晚年时的感慨一样:"敌人也是我们的同胞啊!"
战后开会,晋士林动了感情,他说:"指挥这两个字怎样讲?叫我说就是帮助战士了解敌人,了解敌人的数量、武器配备,更要了解敌人指挥员的性格、脾气、出身、素质和他与上下左右军官的关系。"他说这些话没有点名针对谁,但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些话,是说给"脑子被狗吃了"的参谋长的。
对于一直顺风顺水的晋士林来说,1946年10月6日这一天堪称命运的转折点。这一天,7纵在张凤集战斗中遭遇了宿敌整编11师,59团打主攻,一举打开通破口。纵队司令员杨勇大喜,立即下令62团投入战斗,同时命令吴忠率58团跟进。
按照往常的经验,蒋军的部队一旦被突破一点,就会全线崩溃。但这次他们遇上的是胡琏的整编11师,蒋军五大王牌之一,无论是战术素养还是火力强度都和其他部队大不一样。眼看防线被撕开口子,蒋军调集全团的机枪封锁突破口,硬是把口子给封住,突进去的59团两个营及58团、62团各一部被困在村里,进退两难。
被困的几个部队首长紧急商量对策,鉴于59团人数最多,大家推举晋士林统一指挥。突入镇内的千余人守在5个大院里,构筑工事,准备坚守。
6日上午,蒋军开始进攻。一阵重炮轰击后,工事被毁严重,人员伤亡不断。59团在困境中拼死力战,利用断垣残壁作掩护多次打退敌军进攻。战至中午,59团两个营伤亡大半,工事全部被毁。危急关头,晋士林率部冒死突围,顶着密集火力殊死一搏。突围过程中部队遭到严重损失,晋士林本人也负伤倒地,被两个战士架着冲出了火网。
也许是事出紧急,也许是来不及联络,晋士林在率部突围时没有通知58团和62团部队,这成了他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点。战后,晋士林受到上级严厉批评。与之相比,58团团长吴忠率残部300余人血战到底,终于坚持到生力军的到来,为最终歼灭敌32团立下大功。吴忠从此一战成名,战后不久升任20旅旅长。
吴忠少将
龙凤战役并不是一次成功的战役,刘伯承战后总结这是"牛顶角的战术"。仗打得不好,自然要有人出来负责,于是晋士林被调离了59团。不过,多年后还有不少二野的老人说,当时晋士林的举措并没有什么不妥,而刘伯承在战后总结时也充分肯定了59团在进攻和防御两个阶段的表现。
调离59团之后,晋士林到合编后的1纵当2旅4团团长。这个团是老红军团,能攻善守,是刘邓大军中最强的几个主力团之一,可见上级对晋士林的能力是认可的。在此后的岁月中,晋士林再未能升职,直到淮海战役时,他仍是团长。
1948年11月18日下午,黄维兵团进到蒙城以西、涡河一线准备渡河,杨勇率1纵全力阻击,对手还是老冤家18军(整编11师)。蒋军偷渡过涡河后,一举占领了至关重要的黄家村。杨勇立即命令2旅马上组织反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夺回黄家村。2旅的反击几次失利,直到19日凌晨,旅侦察连通过佯攻把蒋军的火力吸引到西面,晋士林率4团乘机发起猛攻,一举突入村内。
和上次龙凤战役时的情景相似,双方再次在突破口上展开反复争夺。晋士林带领团部人员向突破口跟进时,遭到敌机枪扫射,当场牺牲。
晋士林留下的唯一照片
在18军的重炮轰击及火焰喷射器的扫荡下,黄家村变成一片火海。团政委郑鲁进村指挥作战,伤亡惨重的4团在一片废墟中顽强坚持了一天,直到19日15时奉命撤出战斗。郑鲁组织后送伤员,在撤退途中身负重伤,最终牺牲。
淮海战役是空前惨烈的大战,按照淮海战役纪念馆的统计数据,我军总共有3.1万人阵亡。在这些牺牲烈士中,职务最高的就是晋士林和郑鲁这两位团级干部。
在以红四方面军为主体的刘邓大军中,知识分子出身的晋士林显得卓尔不群。这位爱兵如子、文武双全的优秀指挥员,倒在了革命即将胜利的前夜,着实令人扼腕叹息。
时值清明,原英烈们永垂不朽,永远被世人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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