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底子,住在石库门里的,只要不是亲戚的,要是认得的,一般都统称邻居,而住在临近熟悉的隔壁人家,如给他人介绍,则会亲昵的称呼为隔壁邻居。这隔壁头邻居可以是大人,也可以是小人;可以是同学,同事;也可以是长辈,同辈,或小辈……总之,隔壁头邻居是非亲人的尊称,也是一种爱称。
老底子,石库门独门独户生活的人家很少,除了上一辈有钞票传下来的,或置业有棟石库门,或单位里做厂长工程师的派的房子外,阿拉大多数原住民都是在石库门的"七十二家房客"里生活长大的,和前楼、后楼,或客堂间、或亭子间的隔壁头邻居朝夕相处几年,十年,甚至几十年的……一板之隔的,或一墙之隔的;或同进一条弄堂,或同进一只门洞,或同走一部楼梯,或同上一只阳台,同用一间灶披间、卫生间,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可以讲,隔壁邻居之间的身世家底,都是摸得来"色色清",可以讲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再讲得不中听的话,几十年的,放个屁的,也知道他出屎出乌的……他们知道张家屋里厢有底子额,过去开过五金店的;李家爷叔在香港的,邮差每月总会送来汇款单的额;汪家伊拉穷瘪三的,么有钞票的,就会装"大豪佬"额 ……他们知道但从不去点破、讲明,而是在日常的生活行为中表现出与隔壁邻居有所亲疏、有所偏袒罢了……按阿拉上海人讲法,这叫"拎得清"。
当然,伊拉也晓得隔壁头邻居有点啥额家当好用:知道这家人家有圆台面好借的,那家人家的石磨可以用的;这家人家的缝纫机好用的,那家人家的自行车可以借的;这家人家的爷叔买得到小排骨的,那家人家的阿姨买得到零头布做衣裳的……于是,一旦需要又不影响他人的,隔壁邻居就会理直气壮的上门要求借用一下,从不避讳,也不客气……所以,石库门里厢的"七十二家房客",在同一个屋檐下,虽住的不是同一间屋里,睡的不是同一张床,吃的不是同一锅饭……但这种亲近感是难以形容的,俗话不是说:远亲不如近邻么,讲得就是这个"隔壁邻居"。
不是吗,隔壁邻居家里遇上喜事了,同一屋檐下的隔壁邻居,都会自告奋勇出来帮这帮那的。记得,阿拉娘舅那时结婚在屋里厢办喜酒,四五桌的哦,这大菜师傅、锅碗瓢盆、圆台面桌子椅子的、煤气灶头的,凡阿拉屋里厢难以办到的,全部是阿拉隔壁头邻居帮忙提供或帮忙做的……
当然,隔壁头邻居之间的,也会相互照应相互关照帮忙的:小孩生病没个退烧药的,隔壁邻居就会帮忙找;屋里厢偶尔包个馄饨包子的,隔壁邻居就会送上一碗馄饨两个包子来尝尝;突下大雨的,隔壁邻居就会上晒台帮忙收人家的衣服;见邻居孩子衣服小的,隔壁邻居会找出尚好的自家孩子穿不下的衣服送上;铜吊热水多出了,会问邻居啥人要;米背不上出屋里厢,隔壁邻居就会帮忙……如此等等当今成为好人好事的事例,隔壁邻居那时的言行都有所表现。可以讲,那时的邻居关系就是那种相互照应、相互关心、相互帮助……因为,伊拉懂得:什么叫礼尚往来;懂得:什么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至于,上门拉拉家常、搓个麻将的都不用事前"预约"的,当然也没那个客套,来了就"吹吹",来了就"搓搓",来了就"玩玩" ……
不过,虽说是同一条弄堂、同一个屋檐,或一板一墙之隔的,隔壁邻居之间的界限还是分的相当分明的,桥归桥路归路的,我不沾你便宜,侬也不要想沾我便宜,隔壁头邻居始终保持着一种距离。
特别能反映这种距离感的就是,灶披间里的隔壁邻居之间的灶头位子,我是我的,侬是侬的,一分一厘清清爽爽;侬烧饭摆小菜,不要摆到我这的来;我汰东西,不要溅到侬这的来;还有,灶披间里几户人家就应该有几只灯,侬开侬的,我开我的;阿拉不会去"借光",侬也不要来"借光" ……这叫泾渭分明。
再有是涉及公共走道、公共楼梯、公共卫生间所产生的公共电费,没小火表时,按人头摊,大人小人一个样;该摊多少是多少,丁是丁卯是卯的,绝不含糊。有小火表时,邻居算电费的主人家就会一家家得去问:那屋里厢的电表几个字啊?然后再一家家收钱……如果收了有多余的话,钱就会连同记录本一起交给下个月计算电费的人家……再比如,这个月轮到这户人家冲洗卫生间的,那就的把卫生间打扫干干净净,无论使用清水,还是自家屋里厢汰下来的省水,该怎么搞就怎么搞,不然,隔壁邻居就会"发"声音的,如果这样,那就难为情了……这叫:克己复礼。
可以讲,嘎多年数过来了,同一屋檐下的隔壁头邻居,虽住的环境和生活的质量都不够好,但邻里之间吵相骂、打相打的极少极少……自然,石库门弄堂是个万花筒,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至于那些"拉杀刁死"的、"狗屄倒糟"的、"阿乌卵"的隔壁邻居,大家是不会与其交往的,也是会被看不起的……
时光匆匆流过,在各奔东西的今天,阿拉倒是蛮想念旧时的隔壁头的老邻居哦!
作者:黎鸣
编辑:陆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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