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中时间地点人物与事件均为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谁打的她?”冷军冲铁丝网那头问,一群女犯围了上来。

“军哥,怎么了?”几个打王露的女犯问。

“谁打的她,你帮她打回来。”冷军对那边的女牢头说。

“军哥,怎么了啊?”几个打王露的女犯一阵发怵。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她是萧南的女人。”冷军神情冷漠,几个凶悍的女犯像被兜头浇了盆冰水,从头凉到脚趾头。

当天夜里,几名女犯被女牢头领一帮人打成了猪头,既给冷军面子又帮萧南出气的事,不管男女流氓,都会去干。几名女犯回到自己号子,在王露面前跪成一排,哀求原谅。王露慢慢有点儿明白她男人的江湖地位,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平日温柔善良的王露瞬间爆发,耳光抽脸拳拳到肉,几个女犯的头在墙上撞得咚咚直响,号子里其他女犯跟着拳打脚踢。风水轮流转,昨夜还睡马桶边的王露,今天新立为王,上了一铺。

付国强把冷军的卷宗送去了检察院,等待对冷军的公诉。张杰这边团团乱转,找到了黑皮。

“黑皮,上回子建都是通过你捞出来的,你妈的赶紧找人啊!要花多少钱我去弄!”张杰想草包那还有不少钱。

“操!你以为我不急啊,骆子建那事和冷军这事能一样嘛?这事别说一派出所所长,就付国强他也不敢揽!”

“……这回军哥真要折进去了……”张杰一脸死了娘的表情。

“也不是没办法……”黑皮把头抓成了鸡窝。

“操你妈,赶紧说!”

“欧阳丹青家里水深,只是咱俩和他没什么交情。”

“那是军哥的事,他肯定得管!”

欧阳丹青考上本市一所大学,家里就他一根独苗,不舍得让他走太远。张杰找到欧阳丹青的时候,他正在球场打球,瘦高的身影满场飞奔,矫健敏捷,球场边一大群女生阵阵尖叫。一身匪气的张杰在大学里很扎眼,欧阳丹青拖着他躲进一片小树林。

“军哥被抓了,这次事情闹的有点儿大。”

“怎么了?”

“子建被萧南打了一枪,军哥去报仇,把杨阳打伤了。”

“没死人吧?”

“萧南打死一个纠察,不过和军哥没关系。”

“没死人就行,你回去等我信。”

张杰没想欧阳丹青答应得这么痛快,他觉得欧阳丹青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魅力,是一种优越生活和社会地位凝结的自信。

付国强被叫进办公室的时候,黄瑞云背着身站在窗口抽烟。宽大的大班台是黄瑞云上任后买的,光可照人的桌面上摊着卷宗和一条软中华。付国强对这个新上任的局长没什么好感,甚至有一丝厌恶。公安局长也是警察,可黄瑞云身上没有多少警察的味道,更多的是一个政客的圆滑与心机。付国强想起那个满头白发的老局长,上衣兜里掏出来的永远是一包大前门。

“局长,您找我?”付国强没敢像以前进局长办公室一样随便,身子绷得笔挺。

“坐,强子你坐。”黄瑞云递过去一根中华,转身去给付国强泡茶。

“黄局,别忙了,有什么活要干的您交待就是。”黄瑞云的刻意亲昵,让付国强浑身不自在。

“不着急,先聊聊……这是特级大红袍,朋友从武夷山捎来的。”黄瑞云放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在付国强面前。

“家里都还好吧?”

“挺好的。”付国强闷头抽烟。

“听说你们一家四口人就住五十平米的房子?”

付国强望一眼满脸关切的黄瑞云,他不知道黄瑞云怎么知道的。付国强和老婆结婚五年,一直不敢要孩子就是因为房子。

“局里马上要分房了,像你这样既负责任,业务能力又强的同志,应该优先考虑。”

“谢谢黄局!”付国强刷地从沙发里站了起来,恨不能给黄瑞云敬个礼。

“坐!坐下来……谢我干啥,要谢也该谢组织。”

“强子啊,你正当壮年,正是干事业的时候,以后好好干,副局的位置马上要换人了……”

黄瑞云意味深长地看着付国强。付国强听着有点儿蒙,怎么好事都让他赶上了,现在再看黄瑞云的一张包子脸,居然有几分好感。

“这个你看看。”黄瑞云把桌上的纸袋递给付国强,是检察院打回来的卷宗,冷军的。

“证据链不完整?”付国强一脑门问号,原来这种案子检察院都提起公诉,除非有特别的关系检察院才会卡。

“是啊,这案子既没嫌疑人口供,又没受害人指认,会冤枉好人的。”

“冤枉好人?”付国强霍地站起来,“老屋那五枪要不是冷军开的,我脱了这身警服!”

“强子,现在是法制社会,凡事都讲证据,我看这案子就这样结了吧,你回去打个报告上来。”

“那个有冷军指纹的酒瓶就是证据!”

“这个说明不了冷军到过老屋,要是别的嫌疑人故意放在现场,转移我们注意力呢?”

“黄局!我们都明白那人就是冷军,就这么把他放了,他身上还有枪,随时会弄出人命!我们要对群众负责!”付国强的声音拔高。

“你的意思我对群众不负责了?”黄瑞云一张脸冷下来。房间气氛凝重,茶杯里氤氲出丝丝缕缕的茶香,付国强梗着脖子不答腔。

“放了冷军是组织的意思。倒是萧南,已经枪击数人,你怎么办事的?这么久了还抓不住人?你这是对群众负责的态度?”

“就这样吧,我还有事要办。”黄瑞云开门送客。

盯着付国强的背影,黄瑞云已决定让他下课,但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冷军的案子只是个风向标,黄瑞云已明白付国强和他不是一类人,永远不会和他走到一起去。对于冷军,黄瑞云已没有当初帮侄子黄国明的心情。上面已经暗示,放了冷军,他不会因为一个混混儿,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付国强这样的人,永远爬不上去,和他商量就是试探,没他的报告,黄瑞云一样可以放人。

管教通知冷军出狱的时候,冷军正和几个打着脚镣的死刑犯扯淡。听见冷军要出去了,几个死犯眼里立马暗了下去,这个江湖盛传的老大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没有人味,他们喜欢冷军。

冷军没带什么东西进来,要走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多了很多东西——香烟、购物券、新衣裤、新皮鞋、各种食物……冷军把这些东西拿被单裹了,哗一声倒在几名死刑犯面前。

“兄弟,走好这最后一段。人啊,来这世上走一遭,早晚都得去,你们先走几步,没准哪天我就去找你们了。走那天,我去送你们。”

冷军挨个和几人拥抱了,几名死犯声音哽咽,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从看守所出来,冷军直接去了医院。他进看守所两个月,进去时是秋天,出来时是冬天,冬天好像一直都很阴沉,让人心情好不起来。光秃秃的枝丫和纵横交错的电线,像张网一样织在城市上空。医院门口多了很多便衣,散落在各个角落,目光警惕,腰部有硬物突显。从三轮车上下来,冷军掸掸风衣,在摊上买了两篮水果,角落里射出的目光,束束打在冷军背上。

住院部走廊里三三两两站着些年轻人,看着都很歪,一身的桀骜不驯。是张杰领着机械厂一帮人,轮流替骆子建站岗。走廊入口一条身形被逆光剪出,张杰眼睛一亮。

“军哥!什么时候出来的!”张杰一溜小跑迎了上去,一双手兴奋得不知道往哪儿放。

“刚出来,还没来得及去找你们。”冷军撕开一包健牌,散给围上来的一帮人。

“嘿,这欧阳还真通天了。”张杰没想到欧阳丹青捞人效率这么高。冷军一瞪眼,没让他往下说。

“你们这是干吗?”冷军问。

“萧南来过医院。”张杰说。

冷军注意到,不单医院门口有便衣,住院部各个角落也散落着一些脸色凝重的人,目光在每个进出的人脸上扫过。

萧南像只猫一样,蛰伏在这座城市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两个月过去了,枪伤愈合的萧南开始行动。所有人都以为萧南已经远走高飞,没有一个人会在众目睽睽下杀了人还不逃。杨阳病房前六名刑警三班换岗,每班两个,这只是看管杨阳的部署,谁也不会想到萧南会如此疯狂。萧南没有从门口进去,并不是不敢,他自信能在两名公安反应前做两次点射,可那样会失去逃跑的时间,萧南从窗户进入病房。事后付国强仔细看过现场——病房在六楼,一根落水管经过,对一名经验丰富的侦察兵来说,顺着这根水管攀上六楼,是很简单的事情。铁窗上的钢筋被拉出一个足够进人的宽度,钢筋上没有硬物摩擦和击打的痕迹,二指粗的钢筋,没有人能徒手扳开。付国强始终没想明白,萧南的工具只是一件浸湿的被单和一根做杠杆的钢管。

被单越绞越紧,钢筋慢慢往中间并拢,发出轻微的声音。杨阳看着黑夜中熟悉的身影,心脏怦怦狂跳。萧南像只猫一样跃进病房,依旧挺拔英俊。萧南唇角扬起,露出邪性的笑容,杨阳泪水顿时涌出。萧南拍下杨阳的脸,搂住杨阳的肩膀用力一箍。杨阳觉得一股力量传来,这两个男人,随时会为对方去死。

萧南走到门后,压满子弹的猎枪握在左手,萧南摆下头,杨阳心领神会。

“政府,我要拉屎!”杨阳喊着。

“他妈的,你就是我大爷,我大爷都没让我这么侍候过!”一名刑警推门进来。

萧南一掌横切在刑警后脖,一个高大的汉子无声软倒,萧南弯腰抽出昏迷刑警的枪。房门慢慢拉开,李有德叼着半截烟望进去,身体瞬间僵硬。房门后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和萧南刀刃一样的眼神,这眼神此后在李有德的噩梦里反复出现。萧南枪口一摆,李有德慢慢进来,手枪就在腋下,可李有德不会去掏,李有德不想当英雄,警察身份对他来说只是能带来金钱和权力的一份工作,除此外无任何其他意义。

门轻轻带上,锁头咔嚓一响。李有德高举双手,像一个被活捉的俘虏。

“不要乱动,更不要怀疑我敢不敢杀公安。”萧南掏出李有德的枪和手铐钥匙。

“你是不是想带走他?”李有德很合作。

“你有意见?”萧南摸出李有德兜里一包软中华,给自己点上一根,嘴角斜起一丝嘲讽。

“你这不是救他,是毁他。你已经回不了头,他还这么年轻,坐几年牢出来还是可以讨老婆生儿子……”

李有德后头的话被一拳砸回了肚子里,萧南出拳迅疾刁毒,李有德咣一声被砸倒,脑袋就像刚被火车撞过,满嘴牙松动。

“你话太多了。”萧南又一脚奔在李有德脸上,李有德一口血喷上墙,里面几颗牙齿。

微明的田野晨雾流淌,一垛垛的稻草披着白霜静默无声,白色的小菊花挂着露水四处零星,启明星在暗青色的天际明灭。两人从雾霭里走来,一个单薄瘦高,一个肩宽挺拔,裤管被露水打湿一截。

“就这坐会儿吧。”萧南在一个机井边站住,井口一块水泥板,井侧一条小溪蜿蜒东流。

杨阳把包打开,掏出烧鸡、卤牛肉、豆腐干,一瓶辣酒用两个碗分了。

“来,哥敬你。”萧南拿碗往杨阳碗沿一碰,咕咚灌下一口。

杨阳枪伤还没好净,一口酒灌急了,一阵猛咳。

“杨阳,有没有想过将来?”

“想那玩意儿干吗,累得慌。”

“你最想过什么日子?”

“和萧南哥闯荡江湖,像现在这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杨阳抓过一块牛肉。

“没了?”

“没……了!”牛肉很香,杨阳使劲儿地嚼。

萧南沉默地喝酒,杨阳撕起一根鸡腿吃得兴高采烈,年轻的脸庞看不见一丝沧桑。一瓶白酒很快见底,杨阳打着饱嗝,脸红脖子粗。

“手给我。”萧南说。

杨阳困惑地伸手过去。

一道白光划过,手铐发出清脆的声音,杨阳一只手腕被铐在机井水管上。杨阳使劲地挣,萧南退后几步安静地看着,手铐撞击水管的声音穿透田野。

“萧南哥,这是干啥啊?”

“杨阳,我是不是你哥?”萧南眼里有潮湿。

“你永远是我哥!”

“当哥的有害弟弟的不?”

“萧南哥,你想说啥啊!把我放开再说!”

“你能为我挡子弹,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你做。有你这样一个弟弟,这辈子,我也值了。听哥的话,回去踏实坐几年牢,别再找我。如果我还活着,咱哥俩还有见面的那一天;如果我死了,你就替哥烧点儿纸。”萧南声音里有颤抖。

“萧南哥!你放开我!放开我!”杨阳泪水涌出,使劲儿挣手,手腕被磨出了血。萧南已经走出十几步。

“萧南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杨阳迸出凄厉哭喊。萧南背影立住,缓缓转身。

“我这一辈子都是连累亲人,如果你当我是你哥,就安心回去,替我照顾好我妈。哥谢谢你了!”

一条汉子双膝跪地,头在地上连磕三下。

风起处,一条孤单的身影消逝,天际间一片浩渺。有人在风中哭喊,有人在天涯断肠。

李有德青着脸出现在看守所,半边腮帮子淤肿,眼睛被挤成一条细缝,门牙处黑进去,说起话来哧哧漏风。王露被李有德提审,带进犯人称为黑屋子的房间。

“萧南在哪儿?”

“不知道。”

“我再问你一次!萧南在哪儿?”李有德一把揪住王露的头发,呼呼地喷着酒气。李有德来之前灌了大半斤白酒,眼睛血红。

“你打死我也没用,我确实不知道他在哪儿。”王露表情平静,眼里闪过鄙夷。

李有德瞬间爆发,对萧南的仇恨烧得他失去理智,拳头砸在王露脸上身上发出沉闷钝响,王露一声不吭,血顺着嘴角往下淌,神情不屑。李有德听见自己心脏像面大鼓一样在胸腔里咚咚回响,李有德一把揪住王露的头,往墙上猛然一撞,王露身子一软,昏了过去。李有德连踢几脚,地上的身体没有动静,脸俯到胸口,还有心跳。女人胸前一团柔软滑腻的脂肪摩擦着李有德的耳朵和脸,李有德汗毛根根立起,欲望和仇恨像一桶点着的汽油,在身体里轰然爆开。

李有德趴在王露身上耸动,原始的欲望造就生命也带来罪恶,随着极端的仇恨和快感在身下喷射而出,理智回到大脑,李有德开始后悔。王露被穿好衣服丢进禁闭室,李有德和管教打过招呼,一星期内不放王露出来。李有德考虑得很缜密——女犯时常乱咬公安强奸,见得多了管教和武警都不会相信;一个星期的禁闭出来,王露腿间的证据早已烟消云散,那时候王露就算告到哪儿,也证明不了自己被强奸。

王露安静地靠坐在禁闭室里,月光漏过铁窗,映照着一张苍白美丽的脸。她不会说自己被强奸,比起萧南的尊严,王露愿意承受一切,她只为这个男人而活。月华如水,抚慰着身隔千里的一对男女。此刻的萧南,正躺在云南一座深山的破工棚里,四周疲累脏臭的矿工鼾声如雷,棚隙里漏进洁白的月亮,一个英俊的男人眼里有思念。

冷军靠在树底听着七嘴八舌的议论,明白了医院为什么这么多便衣。杨阳被乡派出所送回来后,关进了原先的病房,这回是作为诱饵。冷军和杨阳都清楚,萧南不会再来了。

病房里两个女人坐在床前,一个是骆子建母亲,一个是夏晓岚。骆子建枪伤住院后,夏晓岚天天往医院跑,骆子建赶了几次不顶用,也就由她去了。听见门响,骆子建抬头,骆子建依旧瘦削帅气,脸色比以前好了很多。兄弟间目光交错,眼里千言万语,胸中心潮起伏。看见冷军进来,骆子建母亲居然拖条凳子让冷军坐。老屋火并案,在本市早传得沸沸扬扬,骆子建母亲开始喜欢冷军,不管儿子是不是跟他学坏的,一个人肯为了兄弟去舍命,也就不是个坏人。夏晓岚找个由头,拖着萧南母亲上街买东西,门静静带上,骆子建歪着头看别别扭扭拎着两筐水果的冷军。

“这不像你干的事。”骆子建憋着笑。

“我也就会为你干这事!”冷军放下手里东西靠坐到骆子建边上。

“没事了吧?”冷军把手搭在骆子建肩上用力一搂,鼻子有些发酸,他兄弟活过来了。

“没事了。”骆子建揭开肚子上的胶布,一个铜钱大的枪疤。

“军哥!”骆子建扭头望着冷军,声音有点儿发颤。

“咋了?现在咋跟个娘们一样。”

“你是不是去找萧南了?”

冷军没有答话,给自己点支烟。

“出院后有什么打算?”冷军问。

“想去考个驾照,跑长途。”

“那多没前途,还是继续扛水泥吧。”

骆子建出院那天,去了几十辆车。锃亮的红旗打着蹦灯,后头跟着几辆中巴车,一串小面的。浩浩荡荡的车队驶过城区,交警以为来了什么大领导,一路绿灯放行。车队驶进小街,鞭炮足足响了大半小时,街坊们瞠目结舌。酒席从街头直摆到街尾,不收礼金,所有街坊家里几天没有开火。事情操办得井井有条,草包展示了惊人的管理能力。混社会就是这样,当你只是小流氓的时候你就是流氓,当你是大流氓的时候你就是成功人士。街坊们啧啧赞叹,骆子建本分的父母不知道该害怕还是高兴。

之后骆子建去学开车的大半年,本市从未有过的平静,冷军的江湖大哥地位众望所归,地下秩序变得有条不紊。那段时间是冷军的黄金岁月,唯一能和他抗衡的萧南亡命天涯,蔡老六、黄国明、四大金刚之流避之唯恐不及,其他正在拼打天下的少年更是视冷军为偶像。

骆子建从交警队拿着驾照出来,一辆披着红绸的崭新东风卡车停在门口。冷军叼着烟斜靠在车头,穿咖啡色长摆皮衣,领口一圈貂尾,扁粗的金手链,胸口挂金牌,腰上别BB机,名牌白衬衣、裤线笔直的铁灰色西裤,锃亮的老人头皮鞋,头发用摩丝梳得丝丝不乱。这样的一套行头,套在一个农民企业家或一个包工头身上,怎么看都是一身铜臭的暴发户。冷军这样穿却很英俊,而且很歪。衣服本身并不歪,可被冷军套上去,就带着股俯视天下的野气。

骆子建上去一拳擂在冷军胸口,把驾驶证递过去。

“行!以后也是有本的人了。”冷军一捅骆子建肋巴骨,骆子建怕痒。

“还是实习本。”

“实习本也是本!接着。”冷军一抛钥匙,骆子建接住。

“上车!我是第一个坐你车的人。”冷军一拉车门,上了副驾驶座。

“谁的车?”骆子建坐上驾驶座上,面对簇新的仪表盘有点儿慌。

“你的。”

“游戏厅的分红我替你花了,买了这辆车。”冷军看骆子建有点儿迷糊。

“行了,赶紧走,我还等着看你技术。”冷军催促骆子建着车。

“不怕我手潮?”

“走吧,死不了,就撞了能和你死一块儿,我也乐意。”

开卡车去“皇朝”吃饭的,骆子建算是第一人。九十年代初,皇朝是本市最豪华也是唯一的海鲜酒楼,一尾龙虾从海边运到内地再摆上酒桌,身价几十翻。车在酒楼门口停下,一盘万响鞭炮噼噼啪啪炸响,张杰、钟饶红、欧阳丹青和机械厂一帮人迎上来。门口的迎宾望着卡车瞠目结舌,见是冷军一帮人,也不敢让他们停别处。

“哥!”欧阳丹青上去搂着骆子建往里走。

“发育得不错。”骆子建一拍已经比他高出半头的欧阳丹青后脑勺。

“净长个子不长脑子,大嫂说的。”欧阳丹青冲着钟饶红乐。

包厢门推开,暖风扑面,一盏硕大的水晶吊灯照着张二十人大桌,水晶吊坠晶莹璀璨,宽大的落地玻璃,掩映街道霓虹。

张杰给欧阳丹青倒一杯酒:“丹青,我替军哥敬你一杯。”张杰现在也是本市老大级别混混儿,能让他甘心情愿敬一杯酒的人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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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世绘血色记忆8(黑世绘之血色记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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