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隐士鼻祖(他是史上最伟大的隐士)(1)

作者:老谈,来源:唐诗宋词古诗词(ID:tsgsc8)

最近,有一首歌突然流行开来,尤其是在小朋友之间,传唱度相当之高。

这首“神曲”便是陈奕迅先生演唱的《孤勇者》。

“他们说,要戒了你的狂,就像擦掉了污垢;他们说,要顺台阶而上,而代价是低头。”

《孤勇者》本身就是一首游戏主题曲,经由陈奕迅的倾情演绎,激发出少年的热血心性,也许就是个必然。

但是,听完这首歌曲,我总是不由自主,想到一位古人。

纵观古代王朝,文人雅士最为狂狷的时代,毫无疑问就是魏晋。而魏晋名士中,执迷于“戒了你的狂”或者“污垢”之间、踌躇在“顺台阶而下”抑或“低头”之中,最为著名的那一个,个人以为,或许就是隐士陶渊明。

田园虽在,知己难求,向来是陶渊明诗篇中的主要基调,毫无疑问,他是孤独的;在险恶的社会环境中,逍遥洒脱,肆意妄为,他想必也是勇敢的。

所以说,“孤勇者”也许能成为陶渊明的标签。

1,犹豫

在世人印象中,陶渊明乃是“古今隐逸诗人之宗”。

这其实是个很温馨的称谓,因为,对于古代士族而言,隐匿的生活无疑是幸福的。

朝砍柴,昼耕田,晚浇菜,夜织履,吸烟品茗,吟诗作赋,既不用担心被饿死,又能过上优哉游哉的闲暇生活。

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拿“悠闲滋润的生活”与为名利奔波的贵族比较,拿“略略有些生财之道”与为生活操劳的平民比较,若如此,隐士们则一定能感受到无比的幸福。

就怕他们既贪图悠闲,又妄想富贵,更想要名誉。——坦率地说,这其实也是古今隐士的通病,陶渊明亦不能免俗。

鲁迅先生曾经犀利地讽刺说:“隐士,历来算是一个美名,但有时也当作一个笑柄。”

关于陶渊明,先生亦有高论:“他总不能超于尘世,而且,于朝政还是留心,也不能忘掉‘死’。”

此评论可谓一针见血。

根据学者的分析,完全超脱尘世的陶渊明形象,其实是被塑造出来的,塑造者乃是大文豪苏东坡。

苏轼也曾向往着归隐,他之所以没能成为隐士,原因大概有二:

其一,东坡深受儒家济世思想影响,虽然偶尔写诗要归隐,却从未放弃用世之志;其二,想成为隐士也不是那么容易,需要具备较好的物质条件(参考一下王维同志的蓝田别墅),东坡也曾多次相田买田,最后无奈放弃。

他是隐士鼻祖(他是史上最伟大的隐士)(2)

陶渊明虽然潦倒,但远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他有童仆伺候,有饭吃,还有酒喝,来灵感时,还能在东篱边写首诗。

生活这么美好了,陶渊明犹然不想当个寂寞的隐士。他先后出仕过五次,就是最好的证据。

陶渊明不是“纯粹的隐士”,另一个证据就是,他在东篱边上,写的那首耳熟能详的饮酒诗。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自古以来,赏析此诗的名家很多。笔者以为,如今的蒋勋先生,反而说到了点子上。

“结庐在人境”,蒋勋老师认为,单从这一句,我们就能知晓,陶渊明不见得是在隐居。毕竟,他是住在“人境”里的。

高级的是,陶渊明活在人间,却没有人间的忧愁。“而无车马喧”——没有被车马的喧闹嘈杂所打扰。

这是高级的说法。如果我们“卑鄙”一点,是不是可以反过来这样理解:

陶渊明打着隐居的旗号,实则在俗世过着现实的生活,被“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关系所牵绊。

“心远地自偏”,只是他的淡泊名利之心,偶尔的一次胜利。

陶渊明是一个并不纯粹的隐士,而且,自始至终都在犹豫。所以他五次做官,又五次隐居。

他是隐士鼻祖(他是史上最伟大的隐士)(3)

2,孤独

犹豫的结果就是不能和自己达成和解,表现出来的,其实是陶渊明内心深处无比的孤独。

二十多岁时,陶渊明第一次出仕,担任江州祭酒(主管教育之官)。中间反反复复,先后经历五次摇摆。四十多岁时候,他仅当了80多天的彭泽令,叹息说“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随后,即解印绶去职。

根据学者的考据,陶渊明大概活了六十多岁。这也就意味着,他一大半的人生,或者是在隐居,或者在隐居的路上。

隐居之地可想而知就是田园。因为其有诗才,陶渊明又被认定为,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田园诗人。这在逻辑上是说得通的。

在田园里生活也就意味着,与陶渊明打交道之人,应该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农夫。诡异的是,他写的诗歌中,几乎没有一首是赠送给农民的。

他是隐士鼻祖(他是史上最伟大的隐士)(4)

其诗作当中,貌似是写给农夫的,大概是那首《移居》其一。

昔欲居南村,非为卜其宅。

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

怀此颇有年,今日从兹役。

敝庐何必广,取足蔽床席。

邻曲时时来,抗言谈在昔。

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

对于诗中的“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一句,有学者理解为:“我陶渊明听说南村多有本心质素的人,很愿意和他们一同度日,共处晨夕。”所谓的“素心人”,据他们的解释,大概是生活在南村的农夫。

但朱自清先生却不这么认为,他曾如此表述:

且看最后一句“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那是一些“素心人”的乐事。“素心人”当然是雅人,也就是士大夫……“赏奇析疑”是一种雅事,俗人的小市民和农家子弟,是没有份儿的。

陶渊明生活在以农民为主体的农村,却不和农夫交往,萦绕在他周身的,是一种特别沉重的孤独感。

不能与士大夫交往,不愿与农夫交往,他的枕边之人能否抚慰失意的陶渊明?

恐怕也未必。

某年某月,陶渊明给儿子们写过一封家信。这封家信叫《与子俨等疏》,其中有如下几句话:

“但恨邻靡二仲,室无莱妇,抱兹苦心,良独内愧。”

此话的意思是说:我只遗憾身边没有求仲、羊仲那样的邻居,家中没有像老莱子妻那样的夫人,怀抱着这样的苦心,内心很是惭愧。

“二仲”、“莱妇”都是人名,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古之隐士。

尤其是莱妇,她乃是春秋时楚国隐士老莱子之妻。楚王用重礼聘请老莱子出山,老莱子之妻反而劝阻丈夫说:“今先生食人酒肉,受人官禄,为人所制也,能免于患乎?”

很显然,陶渊明的妻子不是这样的人,她幻想着让丈夫去当官。不论是夫人还是邻居,都不理解他的行为。

隐居的时候,陶渊明也许比任何人都自在,他实则比任何人都孤独。

3,勇敢

前面说过,魏晋多狂士。

譬如,那个“少年学击剑”的阮籍。权臣司马昭想要以婚姻拉拢之,准备将女儿嫁给阮籍,结果呢,阮籍以酩酊大醉搪塞过去,“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

那是个风雨飘摇的乱世。正所谓“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想要在乱世立足,就要学会避世。

佯狂与隐居一样,其实都是为了避世。然而,佯狂并不意味着不忧郁,隐居也并不是说不勇敢。

著名狂生阮籍也会忧郁,且看他写的古诗:

胸中怀汤火,变化故相招。

万事无穷极,知谋苦不饶。

但恐须臾间,魂气随风飘。

终身履薄冰,谁知我心焦。

同理,著名的隐士陶渊明也可以很勇敢。照样,且看他写的诗:

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行游。

谁言行游近?张掖至幽州。

饥食首阳薇,渴饮易水流。

不见相知人,惟见古时丘。

在陶渊明的笔下,他所塑造的这个隐士形象,并不是畏首畏尾,反而具有节义侠骨。

他是隐士鼻祖(他是史上最伟大的隐士)(5)

还有那一首著名的《读山海经十三首》:

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

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

最后四句的意思是说:既然同样是生灵,并不存余哀,死去皆化作异物,也就并不会悔恨。当年空有壮怀志,良机已过岂可待。

不知道为何,我总是感觉,陶渊明表面写精卫、刑天,实则依旧写隐士。

诚如诗中之言:“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既然良辰不可待,所以他才去当隐士嘛。

至于陶渊明所赞美的,精卫、刑天虽死无悔、猛志常在的精神,其实,他本人也是具备的。

在写给自己的《自祭文》中,陶渊明如此写道:“人生实难,死之如何?”对于死亡,他根本就毫不在意。

试问,在这个世界上,某人如果连死都不在乎,他还害怕什么呢?

陶渊明是一个犹疑的隐者,他一定是个可怜的、坚定的“孤勇者”。

世间没有他的伙伴,好在陶渊明善诗。他在《拟古九首》中,创造了一个理想的隐士形象,正所谓“东方有一士,被服常不完。”(东方有个穷苦之人,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这个“穷鬼”却是他的知己,可以为他弹琴唱歌。

知我故来意,取琴为我弹。

上弦惊别鹤,下弦操孤鸾。

愿留就君住,从今至岁寒。

这个士当然是虚构的,但今天看来,这个“士”也可以是真实的。

毕竟,今天的我们,虽然既不会弹《别鹤》,也不会弹《孤鸾》,但人人都会唱《孤勇者》。渊明,且让我用歌声夸你:

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

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

爱你破烂的衣裳,却敢堵命运的枪。

参考资料:

1,陶渊明:《作家榜经典:陶渊明集》

2,鲁迅:《隐士》《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

3,蒋勋:《蒋勋说文学:从<诗经>到陶渊明》

4,贾桂强:《论陶渊明与魏晋放达之风》

5,张杰:《谈陶渊明后期隐逸生活的另一面》

-作者-

老谈,always talk,老是夸夸其谈之人,除此外,别无长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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