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延安市宝塔区法院 刘东红
他又做梦了，潮天湿地的。
雨瓢泼地下着，天地间一片朦胧。界和坪山坳的半山腰破败废弃的土窑洞下，青翠的枣树摇曳着浓密的枝桠，冷冷的枝桠间闪现着艳艳的红光，一颗颗娇艳欲滴的枣儿满缀其间。他大把大把地摘着，将那火红的诱惑装进胸前的包包里……。
漫天飘落的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打湿了他的衣裤。他颤抖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惊愕地看着乌黑的老鸦在头顶盘旋，发出苍凉的悲鸣，粗劣而又嘶哑，惊恐而又震撼……。对面背洼洼的乱石堆里一簇簇山丹丹迎风而立，摇曳着桀骜的身姿，似乎想向那广袤的大地，证明自己渺小的巍巍。
小时候，昏黄的豆油灯下，总是在奶奶悠悠的歌声中睡去。奶奶的歌声如诉如泣，低婉哀回，总是在他幼小的梦境中闪现。母亲离世的早，据说母亲是父亲花了几块大洋从口外买回来的，就在他刚出生的几个月后，病弱弱的母亲就一病不起，不久就撒手离开了人世。母亲究竟长什么模样，他没有记忆，也无从说起。记忆中他是在奶奶的拉扯中长大的。
“奶奶，山丹丹会开花吗？”
“会啊”
“什么时候开？”
“今晚，在你梦里”
“奶奶骗人，奶奶是小狗”。
奶奶病了，是被父亲从山外抬回来的。据说是奶奶知道自己的病无法治愈，硬是骂着老实巴交的父亲把她抬回了家。
看着奶奶孱弱的身体，朦胧中意识到与他相依相偎的奶奶将要离他而去。他心中的竹篱坍塌了，在他即将走出青涩的年代，劳苦一生的奶奶却要撒手而去了，在他即将能够孝敬奶奶时，亲爱的奶奶却不愿为他们遗留下一丝负担，不在医院治疗，任其自生自灭。
他疯了，如风中震颤的小草，置身于苍莽的原野，无所依托，似乎注定要孤苦一生。茫然、懦弱，悲怜，脑海里却升腾起了为奶奶做点什么的念头。这种祈愿像脱缰的野马在他心头驰骋、翻跃，又如狂风掠过茫茫的原野，狂妄而又执着。
界河坪，当这个地名跃入脑海时，他的身体也不由地发出了丝丝震颤。这是一个深处的神秘山坳，仅有一条胶土小路蜿蜒伸向村子的大路，虽说离村子不算太远，但却是一个无人敢于问津的地方。小时候，大人们常常讲起界河坪诡异的传说。有人看见中午烈日当空，一个白衣少妇拖着一个白衣孩子在山梁上行走，衣袂飘飘，背影幽长。也有人说夜间误入此地，遇见一个白脸黑发红舌头的巨鬼，跟踪游荡，长长的舌头闪烁着耀眼的红光。
也许正是因为无人问津，界河坪的红枣，总是长得那样艳丽，无人采摘，火红的枝头漾荡着满满的诱惑。年少轻狂的他，竟然在浓云密布的午后，一个人轻易踏入此地，没承想一阵狂风暴雨，将他深深打入了水底。他懊悔自己的轻心，甚至痛恨自己的年少张狂。
惊心动魄中，他似乎感觉到一个白衣女子在背后不远处幽幽地看着他。他毛骨悚然，更不敢回头张望，慌乱中，从高高的树干上滑落，爬起来推起自行车沿着泥泞的道路狂命而奔。泥巴裹满裤腿，胶泥沾满了自行车轮胎。车推不动了，后来就索性扛着自行车狂奔，雨水顺着脸颊，迷糊了双眼，他也顾不上檫拭…….。
终于，他走出了山谷，走出了泥泞，走出了崎岖。仰躺在大路边，看着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在大口大口地呼吸时，他也能感觉那血脉喷薄膨胀，也能感觉到那翻滚的心脏冲出心房，飞向了无垠的大野…….。无所依托，缥缈而又迷茫。
梦，总是这样，清脆落寞，孤独凄凉。迷糊中，他猛然想起，明天又是重阳节了，也该到奶奶和母亲孤零零的坟头洒上一杯清酒，烧上几串纸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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