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吃完晚饭,就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让我无论如何明天上午回一趟老家,听父亲的口气,我便知道,又是哪家的孩子要结婚了,就脱口问:“是不是又让我回去当主婚人?”
电话那边,父亲兴奋地说:“还是我儿子聪明,不用我说,你就猜到了。”父亲顿了顿,又说:“村西头二愣子家的三小要娶媳妇哩,他爹都找我好几趟了,死活要你给他个面子,我拗不过,只好应了人家。”
我有点不高兴地说:“你也不管我这边忙不忙,就答应人家。这来来回回的,仅汽油钱消耗不小别说,我已经安排了明天要召开公司大会呢。”
父亲明显生气地在电话里说道:“谁家天天结婚啦?乡亲们求着你了,用着你了,你不给乡亲们帮忙,你以后还回不回这个村?”
我没有办法,只好让副总全权代表我开会,我好回老家去当这个不情愿的主婚人。
第二天一大早,我开车往老家赶,刚到村口,就看见父亲和二愣子叔站在那里,我一下车,二愣子叔就跑上前,握住我的手激动地说:“可把你盼回来啦!快,快,就等着你举行仪式哩。”
来到二愣子叔家,一大帮子人见了我,就呼啦啦地围上来嘘寒问暖,有的还挤上来和我握手。父亲则站在一边,脸上挂着笑,眼里放着光地欣赏着这热闹的场面,
所谓“主婚”,就是老家人在儿子结婚当天,请一位在外面工作的,而且有点地位有点职务的人,在结婚仪式上,讲几句祝福的话,喜庆的话。据乡亲们说,谁家请的主婚人官越大钱越多,谁家儿子结婚后日子过得就越舒坦,以后生下的孩子就越福贵越富有。按这个标准看,我在俺村在外工作的人当中,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人物了,因为我靠自己的努力,在省城创建了一家传媒公司,所以,村里一有结婚的事,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我。再加上父亲好儿事,爱面子,经不住人家几句好话相求,我就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成了村里的“专职主婚人”了。而且我的名字还要写在“婚事安排”的大红纸上,张贴出去。让乡亲们念个遍,看个够。
当了几回主婚人,我也知道了主婚的程序,我穿上崭新的衬衣,系上漂亮的领带,着上深色的西服,登上铮亮的皮鞋,对发型和脸蛋再打扮一番,然后由事主家的长辈亲自给我戴上标有“主婚人”的胸花。仪式开始后,由司仪按程序依次进行,等到了司仪宣布“请光大传媒公司董事长李晓伟先生为一对新人主婚”,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时,我就踩着红地毯快步走上台去,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这时,事主家除了和大家一样洗耳恭听外,还给你计算着时间,看看你讲了多少分钟。据说,主婚人讲的时间越长,你和这家人的关系就越好。主人就越自豪。
二愣子叔和我父亲的关系相当的不错,要不,父亲昨晚也不会在电话里给我动那么大的火儿。我讲话时,父亲和二愣子叔就站在台下的最前面,两眼眨也不眨地看着我,当我说到“最后,我再一次祝福一对新人百年好合,幸福美满”时,我父亲和二愣子叔就率先鼓起了掌。整个气氛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
仪式结束后,二愣子叔就拉上我去到上房,上房是摆亲家席的地方。二愣子叔安排我在正中间的位子上坐下,然后,把我给大家详细地介绍一遍。女方来的坐亲家席的亲戚就和我一一握手,敬酒,夸赞一通。
等我从二愣子家出来,再到记账处随了礼,就看见父亲在不远处望着我。我陪着父亲回到家里后,父亲脸上悬挂着的自豪和兴奋,仍然不肯散去。我说:“别人家娶个媳妇,你有那么激动呀?”父亲听我如此说话,立刻把眼一瞪,吼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啦?乡里乡亲的,人家娶媳妇,我不高兴,还生气呀?”父亲看了看我,又问:“你给你二愣子叔上了多少礼?”我说:“五百。全村最高的,顶十几家上的礼哩。”这时,我就见父亲的脸色又多云转晴地亮了起来。
冬天,我接父亲到城里住,有一天晚上,我问父亲:“咱村里大半年了,有没有结婚的?”父亲说:“有四家哩。”我又问:“你怎么也不安排我回去当主婚人了?”父亲“唉”了一声说:“村东头你宝清哥家的大小子刘舒敏当上了咱们市的副市长了,人家觉得他才是正儿八经的官哩,就都请他回去当主婚人。”我说:“很好很好,这样,可省了我不少时间和精力。”父亲说:“人家比你官大,回家一趟,排场着哩?有司机有秘书跟着,人家上礼还是一千一千的。”我说:“随礼不过是表达一下祝贺,礼大礼小有那么重要吗?”父亲说:“怎么不重要,谁上的礼大,说明什么?说明你在外面有权有势,混得不错。还说明你看得起事主家,你当主婚人,不但给足了人家面子,你还给人家添了喜添了福添了财。”我听着父亲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就说:“这样说,我平时随的礼有点少了?”父亲说:“可不是吗,你听别人怎么说,晓伟还当董事长哩,挣的钱比舒敏多多了,每次让他当主婚人,光顾自己风光了,又吃人家喝人家的,才上五百块钱的礼,真是个抠门儿。”我听了父亲这么说,心里就气呼呼的,便说:“我是好心作了喂猫屎了,要知今日,何必当初呀。”父亲见我不高兴,就宽慰我:“咱们没做亏心事,就不怕半夜鬼叫门。毕竟事主家没有抱怨咱上的礼小,以后咱也用不着操这个心,犯这个愁了。”
最近,我又不情愿地回村当了一回主婚人。那是腊月初八的头天晚上,我刚回到家,父亲就凑了上来。我发现父亲不对劲,就问父亲怎么了?父亲说:“下午,铁蛋打来电话,想请你明天回村里给他的儿子当主婚人。”我说:“不是都请舒敏吗?铁蛋怎么又想起请我来了?”父亲看我一眼,说:“舒敏这小子真是个丧门星,今年他给咱村当了四回主婚人,这不,不到半年,就有两对离了婚,一个出了车祸住了院,剩下的一家到现在还没有怀上孩子哩。”我越听越糊涂,就问父亲:“你这是从哪听来的奇谈怪论?假如真有这些事,它跟主婚人又能扯上什么关系?”父亲说:“这是铁蛋下午打电话说的。唉,舒敏这小子真是不争气。”我又问:“舒敏当主婚人说得也是喜庆的话,祝福的词,肯定不会说那些不着边的言语。再说了。舒敏能当上副市长,一定有很高的修养和能力。你怎么说人家不争气呢?”父亲看着我,神秘兮兮地说:“铁蛋告诉我,前几天,因为一个煤矿出了事故,死了十几个人呢,上边说舒敏负有领导责任,被免了职。你说说舒敏倒霉不倒霉,才当了几天副市长,官瘾还没过够,就让上边给撸了。”我同情地说:“好多突发事件,往往会牵连到很多人,特别是主管领导。估计舒敏就是背了这个丧。”
父亲又问我:“你铁蛋叔过去对你怎么样?”我说:“不赖。”父亲说:“他现在用着你了,你帮不帮他这个忙?”我说:“才几天呀,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啦。你就不怕村里人再说东道西呀?”父亲气愤地说:“怕他个球啊。有本事,他们去让人家请他当主婚人。”我给父亲解释说:“我不想去,一来是因为到年底了,公司的事情太多,脱不开身。二来是村里的事,你管也管不完,既然咱这大半年来脱了这个套,干脆说个方便话,推了算了。”父亲见我不肯答应,就不由分说道:“我明天上午想回村里,你把我送回去。”我说:“行,我派司机送你。”父亲坚定地说:“不行,你必须得亲自送我。”我看出父亲想耍横,就说:“该不会骗我回去当主婚人吧?”父亲瞅瞅我,气也不吭地转身进了他的屋。
初八早上,父亲早早起来,收拾妥当,就一个劲地开始催我赶紧起床,赶紧洗涮,赶紧开车往老家去。快过年了,我不想为了给铁蛋家当主婚人的事,再惹父亲生气,就允应了父亲这一回。在车上,父亲身靠座背,眯着眼,哼着小曲儿,一副舒坦的样子。我知道父亲今天的心情特别好,便一边开车一边没话找话地问父亲:“您今天咋这么高兴呢?”
父亲一听我和他搭讪,猛地从座位上坐直腰,把嘴凑到我耳边,喜滋滋地说:“当然高兴了,因为咱村的主婚人,又终于回到俺儿子的手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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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旋哥不触
责编:宋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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