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连城
我从来没有数过年末除夕
一家人一起吃团圆饭的这一餐,餐桌上到底有几道菜。直到今年我因疫情爆发没能在大年三十这天赶回家。那天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亲戚朋友纷纷晒出一张张摆满美味佳肴的照片,我把它们与姐姐发的对比了一下,仔细数了一遍。那一天,我家团圆饭做了整整十二道菜。
白切鸡、清蒸桂花鱼、虾仁粉丝、拔丝慈姑、啤酒鸭、红烧肉、白灼虾、清炒芥蓝、炖豆角、鸡杂炒南瓜椒、青葱腌酸菜,盘盘碟碟把整张餐桌摆得满满当当,而大桌子最中央的显眼处则是一道羊肉汤。
我隔着手机屏幕,光是看着,口水都忍不住要流出来了。
上面的菜式几乎都是爸妈的拿手菜。每年的团圆饭,满满一大桌子的菜,都是爸妈两个人共同完成的。
说起爸妈各自的拿手菜,我爸最拿手的是煮羊肉汤。羊肉不好处理,但我爸总有方法把它煮得飘香四溢,香浓鲜美。他做这道菜的秘诀是先去药铺里抓一把熬汤的药材,再搭配两根排骨,羊肉用盐搓洗干净,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等药材与水一起沸腾,再和小排骨一起下锅,武火煮半个小时,再转文火煨两个小时即可。
而我妈,最擅长的是做红烧肉。全国各地的妈妈似乎都有做这道菜的秘诀,这大概就是“妈妈牌红烧肉”吧。而我妈做这道菜配料极简,可是我长这么大,除了我妈做的,没有在别处吃到过比这更好的红烧肉。
肥瘦相宜的五花肉,下锅焯水,煮到稍微发白,再拿出来趁热切块,下生抽,加点儿老抽调色,再放陈皮,加适量冰糖腌制,放在砂锅里面文火熬煮,直到猪皮炖到软糯却不烂,红白相间的五花肉慢慢染上酱油的焦糖色,香味不断从砂锅的小孔里“滋滋”地冒出来,直至飘满整个屋子。
这两年我吃过很多饭馆和外卖,但我始终觉得别处的菜做得再好,都没有爸妈做的那股熟悉的味道,我才知道那是家里厨房煮出来的食物特有的味道,全世界独此一份。
想起物质还没如今丰富的小时候,过年的前几天,爸妈与我们一起在客厅里看电视,爸拿出一个小本子,问我们,过年想吃什么菜啊?
小时候我们兄妹几个最期盼的一天,就是过年。因为平时不常吃到的菜,爸妈都会在这一天,满足我们的要求。
我最爱荷兰豆炒鱿鱼,这是我们老家的一道特色菜。
虽然我生于沿海地区,但记忆中鱿鱼却也不是经常能吃到的,并不是其他人想象中“沿海地区的海鲜跟菜市场不要钱的大白菜一样”。这道菜,是我们那里逢年过节或是办喜宴时必做的一道菜。
新鲜的鱿鱼对半开,在内腹切花,经过焯水处理后,鱿鱼被烫得自动卷成一朵花的形状。把它与荷兰豆一起爆炒,出锅后,荷兰豆色泽鲜绿,与刚从地里摘回来时一个样。两者吃起来,香脆鲜美。
印象当中每年除夕,我都能吃上这道菜。
想起这道荷兰豆炒鱿鱼的时候,我又想起小时候除夕那天,一家人吃团圆饭的情形来。
那时我还在上小学,还没有出台禁止燃烧烟花爆竹的明文规定,因此除夕那一天,还在睡梦中就能听到四处响起的鞭炮声。天没有亮的凌晨5点,我爸就着月光,在寒风中骑着他的小电车到一公里外的菜市场,拿着他的小本子,一个档口一个档口地去把要准备的材料买好。而我妈,在我爸出门后,也起来做准备工作,择菜、切菜、剁葱姜蒜等等。
这一天早上吃过简单的早餐后,爸妈就为这一餐的团圆饭忙活着。团圆饭的每一道菜,都是精工细作,烹饪的每一道美食,都耗费了他们大量的时间。因此等到真正开始吃团圆饭的时候,时针通常都指向了下午3点。
十二道菜,是爸妈两人准备了整整10个小时的成果。
小时候不明白熬一锅羊肉汤为什么要用2个小时,炖一盘红烧肉为什么要花费一个小时,直到在外面吃过别人做的菜,才知道,真正美味可口的食物,必定是要花费足够的耐心的。而这份耐心,是快餐最缺少的东西,又怎么能和爸妈做的菜相比?
含蓄内敛的中国父母表达爱意的方式,总是惊人的相似。他们把爱意糅合进每一道菜肴里,把每一句“我爱你”变成“多吃一点儿”。
只是可惜,等我们真正懂得每一句“多吃一点”背后的深意时,往往离家最远。
读小学时,我与家的距离是一里,走路即可抵达;上中学时,我与家的距离是5公里,须坐公交才可到达;在外地求学和生活后,我与家的距离,隔山重水,跨越400多公里的高速公路,历经七八小时,风尘仆仆。
越长大,离家就越远。
我内心暗暗发誓,以后的每一年除夕,无论路有多远,事情有多繁忙,我都要在这一天,守在家里的大餐桌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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