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之“真假美猴王”的情节,可谓是整书的一大亮点,难为吴承恩如何想来,能设计出这样天马行空的故事情节;但西游披着神话的外衣,书中内容却尽是写实,而一旦用写实的角度分析孙悟空,会得到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结论——孙悟空是《西游记》中比较有心机的一个角色。
孙悟空取经路上的“变化”
最初的孙悟空是个典型的随心随性之人,他心中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
五百年前初当猴王,只因一句感慨“将来年老色衰,暗中有阎王老子管着”,他就能找些树枝扎成筏子,花几十年的时间,遍游各大洲,寻求长生不老不术,最后在三星洞祖师的教导下,学习了一身本事;
其后在天庭,又为了一个弼马温的头衔,挥棒打出南天门,回花果山自命“齐天大圣”,一猴对抗十万天兵也丝毫不怵。
可就在西天取经的过程中,孙悟空再也做不到“随性”了。第27回“三打白骨精”时,孙悟空还在坚守自我,他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媳妇、老太太、老汉皆是妖精所变,于是不顾唐僧的反对,举棒便打,一连打杀三次,最后被唐僧强行撵出了取经团队。
虽然后来“宝象国之难”,为了对付黄袍怪,猪八戒再次将孙悟空请了回来,可孙悟空、唐僧之间的矛盾并没有完全消解,也正是因为如此,孙悟空在之后的取经途中,即便明知是妖怪变化成人,也不敢直接打杀了——他怕唐僧啊!
典型的例子是第33回“外道迷真性,元神助本心”,唐僧师徒路过平顶山莲花洞,银角大王为了算计唐僧,变成一个跌断腿的老道士,卖惨祈求唐僧帮助。
孙悟空已经看出是妖精所变,可他再也没了之前“三打白骨精”的锐气,只能暗中行事,却被银角大王用移山之术压住,吃了个暗亏;
再有后来第40回“婴儿戏化禅心乱,辕马刀归木母空”,红孩儿故意变做一个受难的小孩童,意欲谋掳唐三藏。
同样,孙悟空又看出孩童乃妖精所变,可他还是不敢直接打杀,而是顺着唐僧的意思,背着红孩儿,想要慢慢想办法除掉他,最后却还是被红孩儿算计,唐僧再次被掳走。
很多人都说,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为何取经过程中实力好像没有那么强了呢?这就是答案——他没办法随心随性地战斗,处处要顾着唐僧的想法,他没办法正常发挥出五百年前的实力。
真假美猴王——孙悟空的棋局
在以上解读的基础上,我们再来说此篇文章的重点——真假美猴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如众多读者了解的那般,孙悟空被唐僧撵走,另一个六耳猕猴化作孙悟空的模样,打晕了唐僧,夺走了取经行李,回到花果山,用猴子猴孙变出师徒四人,意欲自己取经,最后真假美猴王闹到如来佛祖面前,才最终有个结束。
但却很少有人细细分析孙悟空为何会被唐僧撵走?这当中是否存在疑问?简而言之,是因为孙悟空打死了几个强盗,唐僧觉得猴子杀气太重,十分不喜欢,故将其撵走。
86版《西游记续集》中,对原著内容进行了改编:强盗中有一个是杨老儿(收留唐僧师徒的老汉)的儿子,这个儿子凶狠毒辣,甚至杀了自己的妻子,所以孙悟空义愤填膺,这才杀了强盗。
“强盗杀妻”这部分内容原著中是没有的,可能86版编剧为了维护孙悟空的形象,给他的杀戮赋予了一个更加合理的理由,让观众能从心理上接受这一点。原著中强盗追赶唐僧师徒报仇(前番孙悟空曾打杀他们的首领),孙悟空没有二话,直接上来打杀,手段还是比较残暴的:
行者上前,夺过刀来,把个穿黄的割下头来,血淋淋提在手中。收了铁棒,拽开云步,赶到唐僧马前,提着头,道:“师父,这是杨老儿的逆子,被老孙去将首级来也。”——第56回
诸君注意,这里孙悟空的行为模式是不符合正常逻辑的。上面笔者已经提到过,孙悟空碍于唐僧的面子,对变化的妖精都不敢直接打杀,如今面对这些肉体凡胎的强盗,却大打出手。打杀完还不算,甚至直接将强盗头割下,提到唐僧面前邀功,这实在太不正常了。
孙悟空就不怕唐僧念紧箍咒吗?不怕唐僧撵走自己吗?只有一个理由能解释孙悟空的异常行为——他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让唐僧撵自己!
结果不出孙悟空所料,唐僧果然忍受不了他的残暴,将其逐走。诸君试想,如果你是孙悟空,被师父撵走,你会去哪里呢?正常人都会选择回家,“三打白骨精”那次被撵,孙悟空就选择了回花果山,还领着猴子猴孙闹了一出“花果山群妖聚义”的场面。
可这次被撵,孙悟空却没有回花果山,而是去南海找观世音菩萨,一向铁骨铮铮的齐天大圣,见了观世音菩萨,居然泪如泉涌,实实哭诉了一番:
行者垂泪再拜,道:“当年弟子为人,曾受那个气来?自蒙菩萨解脱天灾,秉教沙门,保护唐僧往西天求经,我弟子舍身拼命,救解他的魔障,就如虎口里夺脆骨,蛟龙背上揭生鳞。只指望归真正果,洗业除邪,怎知那长老背义忘恩,直迷了一片善缘,更不察皂白之苦!”——第57回
哭诉完后,又提起了那个老生常谈的话题“菩萨大慈大悲,念个松箍咒,褪下金箍,放我回花果山”。就这样,孙悟空在南海这般倾诉来,倾诉去,观世音对猴子开导来,开导去,却在不知不觉中为孙悟空提供了不在场证明!
六耳猕猴就是孙悟空
唐僧被“假行者”打晕,抢走行李一节,笔者就不赘述了。想来也是好笑,如果六耳猕猴真的想要打杀唐僧,只要百分之一的力道,唐僧顷刻命丧黄泉,可六耳猕猴没有这么做,单单只抢走了行李,要自己去西天取经!
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六耳猕猴,六耳猕猴只不过是孙悟空的一个分身,《西游记》中各处细节都在暗示这一点,比如第58回的章回名为“二心搅乱大乾坤,一体难修真寂灭”——六耳猕猴、孙悟空是一体两心!
真假美猴王闹到如来佛祖跟前,佛祖远远看见,对众人说了这么一句:“汝等俱是一心,且看二心竞斗而来也。”大众与目看之,果是两个行者,吆天喝地,打至雷音圣境。(第58回)
也正是因为六耳猕猴就是孙悟空,观音菩萨的“暗念紧箍咒”完全起不到分辨的作用:
菩萨唤木叉与善财上前,悄悄吩咐:“你一个帮住一个,等我暗念紧箍儿咒,看哪个害疼的便是真,不疼的便是假。”他二人果各帮一个。菩萨暗念真言,两个一齐喊疼,都抱着头,地下打滚,只叫:“莫念莫念!”菩萨不念,他两个又一齐揪,照旧嚷斗。——第58回
下到阎罗地界,地藏王菩萨的谛听倒是能听出来端倪,但却不敢当面说破,称“当面说出,恐妖精恶发,骚扰宝殿,致令阴府不安”,他真的是担心整个阴司的兵力加孙悟空都不是六耳猕猴的对手吗?诸君细思。
“真假美猴王”棋局的背后真相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孙悟空为何要策划这么一个“真假美猴王”的闹剧,闹得上到仙界,下到地府,最后闹到西天灵山,绕了一个圈,孙悟空还是要回到取经团队,他图个什么呢?
我们不妨站在结果推导过程,孙悟空这次回到取经团队之后,再也没有被唐僧动辄念紧箍咒折磨,也再也没有被唐僧逐走,为何?因为给唐僧下达命令留下孙悟空的不是别人,正是如来佛祖和观音菩萨:
菩萨道:“唐僧,前日打你的,乃假行者六耳猕猴也。幸如来知识,已被悟空打死,你今须是收留悟空。一路上魔障未消,必得他保护你,才得到灵山,见佛取经,再休嗔怪。”三藏扣头道:“谨遵教旨。”——第58回
至于如来佛祖,他给猴子的承诺更加简洁明了:“你休乱想,切莫放刁。我教观音送你去,不怕他不收。好生保护他去,那时功成归极乐,汝亦坐莲台。”(第58回)
如来佛祖陪着猴子演了这么一场大戏,就是为了让孙悟空“王者归来”。
也就是说,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孙悟空在取经团队中的地位不再被动,他的后台是观音菩萨、如来佛祖,通过这次事件,唐三藏也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再不敢动辄撵骂猴子。
另外,如来佛祖给孙悟空许下“功成归极乐,汝亦坐莲台”的承诺,《西游记》末回众佛排位时,孙悟空被封的斗战胜佛,竟排在南海观音菩萨之前,李卓吾评曰:行者位居观世音之上矣,人可不努力哉!
孙行者还是最初那个随心随性的石猴吗?恐怕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此乃笔者一家之言,欢迎给出不同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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