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今天,父亲因心梗去世,仿佛昨夜风中飘落的树叶,毫无征兆。前一天,他说吹空调感冒了,不碍事,只是有些喘。在镇卫生院输了一天液,仍是喘。医生劝他去县医院,他不肯,怕花钱。后来在母亲的劝说下,勉强同意去了。上午检查,医生说病情已经很严重了,马上输液,用上各种仪器,期盼着病情稳定一些,再做手术。谁知到了晚上,病情突然加重,医生抓紧抢救,还是无力回天,父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父亲名叫王连德,享年76岁,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他小时读书很好,字也写得漂亮,但在读小学时,我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他只好辍学,和年幼的妹妹相依为命。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村里饿死了很多人,没饿死还能走路的,就去南方讨饭。父亲那时十五六岁,也跟着去了。讨到的饭食不能保存的,自己充饥,能保存的,装在袋子里存着。攒够一袋子吃的,背起来奔波几百里路送回家。

写给未来父亲的一段信(我从梦中醒来泪流满面)(1)

后来境况逐渐变好,父亲因为有文化功底,当了村干部,入了党,此后没有再受大苦大累。他和同时代的人一样,节俭惜物,新粮不入仓,坚决不卖旧粮,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或许挨饿的阴影过于黑暗,也或许十年文革让人性的丑陋暴露的太多,中年的父亲变得谨言慎行,甚至有些胆小多疑,对我的管教也总是束缚、训斥。现在回忆起来,严厉居多,温情难寻,但模糊的记忆中,时常会浮现出儿时的一个场景:我坐在二八自行车的前梁上,随父亲去赶集,他一路唱着《打靶归来》或者《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他下巴的胡子扎的我的头皮很痒。我想那天,一定是日暖风轻,云淡天高。父亲自己节俭,却总是给我买集上的包子,五分钱一个,面软,有肉。也常带我去新华书店,给我买小人书。现在想来,我热爱读书的习惯和语文教师的饭碗,都是父亲留给我的最好的遗产。

有一次挨骂,记忆犹新。我和父亲去砖窑,看到甩砖工的辛苦劳作,还听说有人累到吐血,我说:“还不如去要饭呢!”父亲狠狠地骂了我一顿,他让我知道--人活着,要自食其力。

写给未来父亲的一段信(我从梦中醒来泪流满面)(2)

父亲出远门,经常骑一辆老旧的自行车,一次坏在了半路,找到了修车铺,兜里却没有钱,修车匠好心,修好了车,没有要钱。父亲告诉人家村名和姓名,回到家,打发我去送钱,结果我跑了十多里路,送去了五角钱。

老年的父亲沉默寡言,有时帮母亲做些家务,更多时候围着不大的镇子散步。见到熟人,寒暄几句,却不深谈。我带学生上体育时,常看到他在操场栏杆外站着,放了学,偶尔父子对坐,却相顾无言,沉默而冷淡。

时间的水流可以冲淡很多记忆,包括亲情、遗憾、痛苦与思念。前些天姐姐来电话,我才意识到父亲已离开我一年了。前天午休,他忽来入梦,依旧是驼背的背影,穿着那件很多年前的灰色上衣,喊他不应,脚步不停,我赶上去抱住他,求他跟我说话,他只是望着我,眼神呆滞,一言不发……

我忽从梦中醒来,已然泪流满面。

作者简介

写给未来父亲的一段信(我从梦中醒来泪流满面)(3)

王剑君,临邑兴隆中学教师,教语文,喜读书,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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