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范佳来 实习生 张祁锴
《三体》是中国科幻作家刘慈欣的代表作之一，在2009年其影视改编版权就已经被出售，但是电视剧和电影至今没有落地。去年12月25日，拥有《三体》IP完整改编权的游族网络CEO林奇意外身亡，让《三体》的改编之路显得更加崎岖。
林奇对《三体》的改编颇有预见性。他从2014年开始收购和整理《三体》的各种版权和使用权，到了2019年终于完成。在游族网络发布的《忆林奇：有野心的少年》一文中提到，“林奇到好莱坞，向六大影视公司请教IP的逻辑。他为《三体》规划了很多未来，包括游戏、电影、动漫、虚拟偶像和二次元等。”
林奇的去世也给《三体》IP的改编之路带来更多不确定性，澎湃新闻记者了解到，“三体宇宙”CEO由原“三体宇宙”国际事业部副总裁赵骥龙接任。
“三体宇宙”CEO赵骥龙（右）
在公司内部，赵骥龙的代号是“北海”，这是因为他最喜欢的《三体》角色是章北海：“章北海的特点是善于思考，最后做出了一些重要的决定，为人类文明保留了希望。”
“整个公司发生的事很突然，接手的时候还是有一定压力的。”谈到出任三体宇宙CEO的感受，赵骥龙坦言。“《三体》是林奇的心愿，也是我们整个团队的心愿，我们都希望能够好好把这个IP做下去。”
近日，关于《三体》IP改编新动态频频：4月27日，《三体》广播剧音频文件随长征六号火箭搭载的“蓝星球”号卫星成功发射进入太空。近日，沉浸式《三体》科幻体验展览，呈现三体世界观下的未来想象空间。
就《三体》IP改编的近况，赵骥龙接受了澎湃新闻的专访。
《三体》科幻体验展览
【对话】
《三体》中文版电视剧在后期制作中
澎湃新闻：作为《三体》IP持有方，请你介绍一下“三体宇宙”目前的业务分为哪几块？
赵骥龙：《三体》的业务主要分两块，首先是《三体》内容的开发工作，目前国内已经有《三体》网剧、跟B站合作的动画番剧，《我的三体》动画番剧以及目前在开发的《三体》电影，在海外有和网飞合作的美剧项目。除此之外，还有喜马拉雅的有声书、广播剧，线下《三体》展出和舞台剧等等。这些内容产品构建了《三体》的内容矩阵，能够最大限度地把《三体》这个IP和背后的故事和精神传达给大家。
第二块核心业务主要是指“三体”IP的商业化，我们希望用“三体”这个品牌去打造年轻潮酷的概念，促成“三体”和各种各样的品牌合作，使“三体”成为用户的一种生活方式。我的工作主要分为这两块：首先是内容产品按质按量不断完成，其次是尝试新的扩展，商业化也是林奇生前规划的比较重要的业务，在这上面我们会做更多的尝试和突破。
《三体》中文版电视剧正处于后期制作中
澎湃新闻：中文版《三体》电视剧2016年宣布制作，去年才正式开机，这4年当中经历了什么曲折？能谈谈中文版《三体》主演名单是怎么确定的，刘慈欣对主演名单有什么意见吗？
赵骥龙：这是我们跟合作方一起商量确定的，大家最关注的还是还原人物气质，同时邀请演技精湛的实力派演员出演，形成了最后的主演名单。
从我个人来说，我觉得主演名单还是很好地还原了原著的气质，这件事其实也是从多方面考量，一个是从原著、从版权方角度出发，第二是从制作方角度和演员的档期出发，然后第三平台也会对这些演员对用户的吸引力做一个评估。刘慈欣在整个创作过程中还是比较开放的，会把空间留给主创团队。有一些比较有趣的改动是刘慈欣建议的，剧本的整体结构他都过目过，但是也不会有特别大的修改意见。
实际上，对于如此大投资体量的剧集，开发周期2-3年是很正常的。开发剧本扎实之后还要准备相应选角，再加上疫情的耽误，整体的周期在我看来是合理的。其实大家对如何释放消息是比较谨慎的，我们在确定主演和整个拍摄计划之后，才对外正式地亮相。
《三体》舞台剧现场
《三体》美剧将探讨中国哲学观与价值观
澎湃新闻：当时《三体》英文版和许多英文制作公司协商，最终选择了网飞，能聊聊具体谈判的过程吗？
赵骥龙：最早我们在好莱坞是一种接近于摸索的状态，当时中国IP走出国门、和国外团队合作也没有可以参考的先例，有一些平台抛来绣球，比如亚马逊。但是在当时，我们觉得对 IP海外开发没有完全想清楚，所以并没有很快就做出决定。
后来我们经过摸索之后确定了整体原则：先和理解《三体》、认可《三体》的主创团队合作，再去考虑平台。大家看到的新闻是我们和网飞确定合作，但其实我们先和核心创作者莱恩·约翰逊导演达成合作。莱恩导演是《星战8》的导演，拍过大量的美剧，他对《三体》有很深入的理解，也很希望能参与到项目里。
后来莱恩引荐了他的两个编剧好友，就是《权力的游戏》编剧大卫·贝尼奥夫和丹·威斯。所以我们先有这样一个小的主创团队，由大卫和丹引荐的网飞。对我们来说和平台合作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和哪些创作者合作，他们以什么样的想法去改编作品。
当时我们在好莱坞也有意做了一些《三体》的推广。虽然《三体》在国内影响力已经很大了，但是在海外图书的销量可能也就在百万册左右，大量好莱坞主创是没有看过原著的。我们当时通过经纪公司和制片的资源，把书介绍给很多知名的导演，基本上你能想到的最大牌的导演都有考虑过这个项目。最后通过我们的筛选和大家互相碰撞创作的方向，选择了莱恩导演。
澎湃新闻：关于编剧是《权力的游戏》的导演，网上有很多议论，你们怎么看？
赵骥龙：其实我觉得丹和大卫是美剧行业最出色的编剧之一，他们在美剧领域是showrunner，用中文解释就是编剧和制片人混合的角色。整个《权力的游戏》八季下来，他们贡献了那么多出色的桥段和精彩的故事人物，我们觉得他们创造世界、打造世界能力是非常强的。
加上他们跟莱恩导演有合作的基础，这三个人之前都曾考虑过改编《星球大战》三部曲，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在《星球大战》没有合作，但是在《三体》上达成合作。所以我们觉得这是一个很让人期待的班底。
澎湃新闻：另外一个粉丝们的议论点就是关于文化的理解。因为《三体》是很中国化的创作，粉丝可能担心由美国团队创作体现不了中国文化的特性。那么英文版剧集和中文版的剧集的侧重点是不是有所不同？
赵骥龙：从《三体》美剧来说，它一定是面对全球观众的产品，因为网飞是一个在190多个国家都有服务的平台，更多考虑的是国际受众对剧集的理解和关注。我们更希望传递给他们的是《三体》里面蕴含的中国的哲学思考和价值观，在这些价值观的指导下引导他们创作。 这些价值观可能会影响剧里面人物做出决定，把这个故事用国际视角阐述出来。所以创作上大量的探讨是关于“中国哲学观和价值观”是什么？
最早我们在跟莱恩讨论的时候，他们会特别主动地问我们：你们觉得三体里哪些文化、背景是非常中国式的表达。比如说像面壁计划、执剑这样一些做法——寻求平衡而不是冲突，在对立中寻找一种妥善的状态。这种智慧其实是中国式的智慧。
澎湃新闻：两个电视剧会不会被拿来对比？
赵骥龙：上线的时间还是有差异的，另外毕竟还是面对不同市场的作品。面对国际市场它一定会做一些国际化的调整，包括语言、角色上面的。在我们看来，其实它是对《三体》IP的很大丰富，也会史无前例地把《三体》IP推向世界。所以作品有差异，有不同的理解，我们觉得是合理的。从市场理论上面来讲，两个受众是完全不同的圈层，但是不否认它有中间重叠的部分。
澎湃新闻：英文剧集现在进度到哪里了？主演名单定了吗？
赵骥龙：目前还在剧本的开发和创作阶段，我就谈谈正常美剧的节奏。一般一季可能有8到10集，每一集要拍摄一个月左右。所以整个拍摄周期是一年左右，再加上后期，所以大概需要两年的制作时间。目前《三体》英文版电视剧已经确定是多季的规划，在不断创作的过程中，大家会发现新的亮点，在制作第二、三季的时候又会展开更多的故事。
澎湃新闻：好莱坞对于改编《三体》有各种各样的态度，你之前形容他们的态度是“狡猾”的。
赵骥龙：最早我们也是探索的状态。好莱坞是一个高度成熟的工业体系，成熟也不仅体现在制作上，也体现在商务条款上面。所以他们会有很多定义好的合作模板和条件，不论你是什么样级别的合作方，他们都会用这个标准条款跟你谈判。谈不上狡猾，但是是有一套体系是需要大家去磨合和找到平衡点的。
网飞也在探索和中国IP合作的模式。对于我们一个中国IP和整个商业规划的角度，我们会希望保留一些衍生品开发的权利，当时我们大概谈了六七个月，最后比较成功。
《三体》科幻体验展览
做好内容，让《三体》宇宙不断扩张
澎湃新闻：林奇在采访当中也提到《三体》的系列电影已经进入了前期开发的阶段，电影的项目有最新的进度吗？
赵骥龙：现在还是在前期开发，在不断地打磨。《三体》这么大体量的三本书，加上我们现在已有的内容规划，电影其实是一个大世界下的小切口，所以要把这个故事里面最亮的部分选取出来，然后去提供电影化的呈现。我认为电影其实是最精细、最考验主创团队的能力的一个产品，所以希望大家能多给一些时间。
澎湃新闻：林奇对《三体》的IP有很大的一个构想，你作为新的三体宇宙CEO，你对这个IP的未来有什么规划和设想？
赵骥龙：奇哥的规划其实也是我们核心团队一起碰撞出来的。在去年年底的时候，我们已经有过一些比较大的设想——除了我们做好内容的基础之外，“三体”能够和其他一系列的产业发生合作和碰撞的可能性。沿着这条路我们会继续做这些尝试。在我们看来，三体宇宙的核心的愿景是做好“三体”文化的布道者，然后用内容产品去和各行各业最优秀的艺术家和领导者合作。以他们的视野、视角去做更大范围的扩大。然后对我们来说其实就是做好内容，然后做好连接，“三体”这个宇宙就会不断扩张下去。
澎湃新闻：林奇希望《三体》成为IP帝国，对标漫威，星战之类的IP。你是怎么看《三体》整个IP产生的价值？
赵骥龙：我觉得《三体》跟国外一些脱胎于书或者图像的IP、或是漫威有一个很大的差异是，它背后蕴含的概念已经深入到各行各业的中国人内心，本身已经具备文化基础。在中国，三体的IP可能会比漫威和星战更深入人心。
我们更期待的不仅仅是内容上的突破，把内容拍好，做出好的作品，更多的是让“三体”文化属性不断一代一代传承，形成商业帝国，让每个人都认为《三体》就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平行宇宙。4光年之外的半人马星、三体星这些的设定，其实是一个人人可以接受的设定。成为大众心理的文化符号之后，做任何的商业的规划和布局都是不难的。这是我们希望达到的效果和目标。
《三体》衍生系列服装
澎湃新闻：三体宇宙的营收状况怎么样？包括衍生品开发的收入怎样？
赵骥龙：我觉得IP孵化是一个需要时间的工作，前期一定是不断积累投入的过程。但现在这一两年我们已经看到“三体”IP纯从财务角度已经获得了比较可观的回报，包括商业授权的业务在国内 IP授权领域里也是头部，整体状况我还是很有信心。
有一个战略股东是B站，他们也很早就看到“三体”IP整体的价值，所以加入了合作，收入就来自于这两块。内容上就是影视剧制作的收入，商业化其实就是我们的授权业务收入。未来可能链接一些新零售业务，自营销售一些“三体”商品。
澎湃新闻：在你期待中未来的收入主要是哪些方面？
赵骥龙:在我们理想中，未来可能的状态是内容和衍生各占一半。比如像“哈利·波特”这样的IP，他们的IP发展是先做电影拍摄，后中期休整一段时间，后续不断做新的内容迭代、新的宇宙和授权。
在第一阶段只拍摄电影的时候，影视内容收入大概能占到2/3到3/4，休整了三年，华纳去做了IP的规整。在现在这个阶段，他们的实景娱乐收入占1/3，授权收入占1/3，影视的收入占1/3，这是比较典型的一个IP的收入构成。
也许在5到10年之后，三体IP可能会发展到“哈利·波特”这样的状态。首先，基于原作开发出衍生内容宇宙，不断涌现新的内容，例如《神奇动物在哪里》。同样基于《三体》我们也可以把罗辑、章北海等故事再演绎出新的篇章，这是IP的活力来源，并产生一部分收入。同时，我们可以基于《三体》的世界构建出主题乐园，形成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最后，三体的常规授权业务，也会构成1/3的收入组成部分。这是比较健康和理想的收入构成。
澎湃新闻：《三体》有自己的属性和内容特点，和哈利波特、迪士尼等IP相比，《三体》在商业化的过程中，是否会有一些相应的调整或侧重？
赵骥龙：对。《三体》的内容本身是线性的，它是一个线性的宇宙，从上世纪60年代一直到几千万年之后。但它的特点是在线性的时间里跳跃很大，中间有大量的留白。
跟其他IP的差异，可能就是把留白这部分的故事做丰满，留白阶段其实会有各种各样类型的内容作品出现，比如说大低谷时期可能就是一个废土朋克的故事，人类被赶到了澳大利亚和三体人斗争，又像是一个《金刚狼3》一样的故事。可以说围绕三体可展开的类型是多样化的，各种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原著结尾基调，我倒不认为它是悲观的，只是设置了一个比较开放式的结尾，到底程心有没有归还那五公斤的重量，还是一个偏理想的状态。目前我们还没有拍到最后一本书，但是我相信也会做一些调整，进一步打开创作空间。
责任编辑：石剑峰
校对：丁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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