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至1元！”“永久免费看VIP电影电视”……近日，南都记者调查发现，一种针对视频网站的“共享会员”生意在市面上盛行，原价数百元的视频网站年度会员，只需区区数元便可买到。有的可直接登录各大视频App，有的可直接观看VIP影视资源，价格低至0.1元。
事实上，爱奇艺、优酷等影视公司均曾将从事共享账号服务的平台告上法庭，法院认为其属于不正当竞争，曾判处数百万罚金。
南都记者注意到，10月国家网信办发布的《互联网用户公众账号信息服务管理规定（修订草案征求意见稿）》中明确规定，不允许私下买卖个人账号。个人的视频账号买卖时需经过平台的同意，并进行变更登记，也不允许私下买卖。“打着共享的旗号去从事违法行为，这属于黑灰产业链。”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朱巍向南都记者表示。
现象：“共享会员”模式兴起，用户出租VIP账号给他人
当视频网站会员制逐渐成为常态，一种远低于市场价的“共享会员”模式悄然兴起。
“出租共享会员，账号出售，低价拿货，免费收代理，要的dd。”近日，南都记者调查发现，以“共享会员”“共享VIP”等关键词搜索，便可搜出大量宣称出租或出售会员的网站。社交群组内，“爱奇艺优酷会员共享群”“B站大会员共享群”等群内人数均至千人。
有用户向南都记者解释购买“共享会员”的缘由。
广东广州的叶小姐表示，热播的电视剧、综艺等往往分散在好几家头部平台，有时候只是想追一部剧，却要因此专门开会员，未免有些浪费。“虽然单个平台每个月会员价格不高，但如果每个平台都开也是一笔不小的钱。”叶小姐称，为了省钱，她曾在网络上购买过3天、7天的短期会员，价格远低于官网。
这些低价“共享会员”从何而来？
南都记者注意到，部分低价会员系用户自行转卖，或是众筹共用，也有网站专门设有“卖家”分区，供卖家发布账号出租、出售、交换账号等信息。
在一个“XX大会员共享群”内，有卖家称，群内进行大会员众筹，仅需4元就可购买视频网站年度会员账号。不过，该卖家声称，“此号仅用于共享，禁止将其作为盈利手段。”南都记者注意到，该网站年度会员价格为233元，截至10月28日，该群组内已超过千人。网站“租XX”上，设有“我是卖家”板块，网站客服告诉南都记者，可将自己的各大视频平台会员账号在其上发布，审核通过后便可上架出租、售卖。
然而，南都记者注意到，多家视频平台的会员协议均禁止用户出租、出售VIP账号。
以腾讯视频VIP会员协议为例，用户不得将享有视频VIP会员服务的QQ或微信账号以任何方式提供给他人使用，包括但不限于不得以转让、出租、借用、分享、出售等方式提供给他人。否则，因此产生的任何法律后果及责任均由用户自行承担，且腾讯有权中止或终止对其提供服务。
“将自己的会员账号出借、出售，显然是违法行为。”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朱巍向南都记者指出，在网络实名制的背景下，将自己注册的账号给他人使用违反了网络安全法的规定。
同时，国家网信办今年10月发布的《互联网用户公众账号信息服务管理规定（修订草案征求意见稿）》中明确规定，不允许私下买卖个人账号。个人的视频账号买卖时需经过平台的同意，并进行变更登记，也不允许私下买卖。“因此，打着共享的旗号去从事违法行为，这属于黑灰产业链。”朱巍表示。
“用户将自己的会员账号出租给他人并以此获利，涉嫌违约。”陕西恒达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知名公益律师赵良善认为，因视频平台用户协议中已明确要求会员账号不得与他人分享、买卖，用户违反此协议公开出租账号谋利，明显违反了用户协议，可能面临账号被停用、禁用并赔偿平台损失等风险。
产业：电商0.1元可购“追剧神器”，可免费看超前点播内容
除了小规模、个体化共享会员账号，更有卖家以网站、App形式低价售卖各类视频网站的会员。
“这么多会员低至1元！”一家名为“X号网”的网站首页挂出大幅宣传广告，并列出其价目表。南都记者注意到，该网站采用分时租赁模式，涵盖视频、小说、教育等多个类别网站的会员。
以教育类网站嗨课网为例，其报价每小时租金仅有1.2元，只需下载其网站提供的App客户端，并缴纳十几元的押金即可使用。“XX租会员”网站则提供优酷视频VIP下载，可按小时、天、周、月等多个周期租用，价格仅需每小时0.78元，其销量显示已有296件。
这些平台是如何获得大量会员账号以供“共享”的？从北京海淀法院2020年8月披露的一则不正当竞争纠纷或可瞥见一隅。
因认为咪猫视频利用“共享VIP”扩大平台流量及热度，破坏优酷平台会员管理制度，优酷公司以不正当纠纷为由将咪猫视频诉至法院索赔190万元，获法院支持。
海淀法院公布的信息显示，优酷公司调查发现咪猫视频App的“共享”方式为：用户通过上传各大视频平台VIP会员账号或完成其他限定任务，获得平台虚拟货币，可兑换优酷VIP权益卡。凭借此卡，用户可在咪猫App内观看优酷VIP片源，且平台将为用户自动绑定登录至他人的优酷VIP会员账号。
10月28日，南都记者调查发现，与前述案件中模式相似的“共享会员”App仍然存在，甚至可以直接在电商平台购买。
在一拼团电商平台上，南都记者以0.1元的价格拼单购得一款“追剧神器”。卖家宣称“全网VIP视频免费看”，包括超前点播、付费影片等，通通免费。
付款后，卖家发来多个链接及邀请码，南都记者下载后发现，这是一款名叫“XX影视”的App，注册后输入邀请码即可使用。
以腾讯视频正在热播的电视剧《使徒行者3》为例，截至10月28日，腾讯视频VIP会员可看22集，超前点播可看至30集。当天，南都记者登录前述“xx影视”App，发现已经可以看第30集。尚未在各大视频网站上线的国庆档影片《我和我的家乡》也可在该App上直接观看。
不过，该卖家表示，售价0.1元的会员有效期仅有1个月，但其店铺还出售永久会员，为18.8元。
陕西恒达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知名公益律师赵良善告诉南都记者，从事“共享会员”服务网站通过分享视频VIP账号或者将原属VIP的视频内容免费对外，属于非个人用户的正常使用行为，致使视频平台经营成本和风险上升，非法挤占了视频平台的原本市场份额，且具有主观恶意，属于不正当经营，视频平台可以起诉从事“共享会员”服务网站侵权，并赔偿损失。也可以请求工商部门对不正当经营行为进行查处。
判例：法院认为系“恶意搭便车”，构成不正当竞争
南都记者注意到，假借账号共享之名，行出租获利之实而被判处高额罚金的例子近年来时有出现。
2019年8月，北京海淀法院曾披露一起案例，系全国首例分时出租视频网站VIP账号使用时长的新型网络不正当竞争纠纷。
海淀法院通报显示，因认为杭州龙魂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杭州龙境科技有限公司通过其运营的“马上玩”App对爱奇艺VIP账号进行分时出租，并对涉案App中的爱奇艺App部分功能进行限制，损害其合法权益，北京爱奇艺科技有限公司将上述二公司诉至法院，要求消除影响并赔偿经济损失及合理开支共计300余万元。
原告爱奇艺公司诉称，二被告在涉案App中通过云流化技术将爱奇艺VIP账号非法分时出租，违反了爱奇艺VIP账号用户协议，且通过技术手段对涉案App中的爱奇艺App部分功能进行限制，导致公众对爱奇艺App的用户体验下降，该两项行为构成不正当竞争。
被告则辩称，其与爱奇艺公司不存在竞争关系，且系合法获得爱奇艺VIP账号的使用权，涉案App系使用云流化技术的新型商业模式。
法院审理认为，二被告通过涉案App分时出租爱奇艺App使用权显然影响了爱奇艺公司在用户流量等方面的经营利益，故即便而被告同时经营其他业务亦不影响其与爱奇艺公司之间存在竞争关系这一事实。
就分时出租VIP会员账号行为而言，结合该行为并非个人用户的正常行为，故将导致爱奇艺公司正常经营成本和风险均因此上升。二被告通过分时出租VIP账号而实际提供爱奇艺VIP视频内容系对爱奇艺公司重要经营资源的恶意搭便车二被告通过被诉行为获利且在爱奇艺公司发送侵权通知后通过改版等形式使其行为进一步隐蔽而具有主观恶意等因素，认定被诉行为具有不正当性。
法院另指出，被诉行为本身具有不正当性，故该行为性质并不会因二被告系合法取得涉案爱奇艺VIP帐号而发生改变；相反，二被告合法购得爱奇艺VIP帐号，理应知晓爱奇艺公司对其VIP帐号所设使用权限，故二被告的主观恶意更加明显。就涉案App中爱奇艺App部分功能受限一项行为，从云流化技术原理及涉案App功能设置可以认定，功能限制系二被告针对云端产品中的爱奇艺App界面进行的限制，而此种限制将使爱奇艺公司的潜在用户产生误认并影响其对爱奇艺App的使用体验，具有不当性。
据此，法院认为上述被诉行为破坏了爱奇艺公司基于“付费VIP会员”模式进行的正常经营行为，损害了爱奇艺公司的合法权益，构成不正当竞争，依法判决支持了爱奇艺公司全部诉讼请求。
出品：南都新业态法治研究中心
采写：南都记者 詹晨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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