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了一部10万字的修真类小说(这是我10年前写的修真小说)(1)

前几日铁世靖交给师尊无涯真人一些丹药,其中筑基丹便有两瓶。一瓶就有十枚筑基丹,这二十枚筑基丹无涯真人并没有交给宗门,而是先在紫霞峰内挑选了二十名滞留在炼气期大圆满多年的二三代弟子,将筑基丹悉数发放下去,下令众弟一同闭关筑基。

紫霞峰内从未试过这么多人一同筑基的,饶是知晓铁世靖以其独有的雷真元炼制的丹药神效无比,无涯真人的心中也是没谱。李悠炼气圆满多年,早逾古稀之年,试服筑基丹而筑基成功。以李悠中下之资,又是向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还是一举筑基成功。由此可见,铁世靖炼制的筑基丹不但成功了,而且远较古籍所载的筑基丹的功效要好。若是从未服用过筑基丹的人,在炼气期大圆满时服下铁世靖炼制的筑基丹,筑基成功的机率将会成倍成倍增加。但此次二十个人一起筑基,事关重大,由不得无涯真人不担心。

如若筑基丹真个效果非凡,籍丹药之力,紫霞峰不难就此崛起,连带天道宗也会水涨船高,一荣俱荣。这数千年来,神州大地的修真者没有筑基丹之助,在筑基这一步走得无比艰辛。就以天道宗而言,阖宗上下一万余人,但是能筑基的,不过是百数。这些能筑基成功之人,无不是天道宗内出类拔萃之辈,皆具大智慧,大气运之人,方才不借外力,得窥一丝天道之机,方得艰难筑基成功。

有了筑基丹,虽说并非一定就能筑基成功,但是其成功的机率较没有筑基丹高了岂止一倍两倍的。诸多修者卡在炼气大圆满这个瓶颈多年的人,一俟有了筑基丹,又得一丝天道机缘,筑基成功的机会就很高了。

铁世靖见师尊兴致很高,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师尊,您上次给我的那个储物袋里,有一杆枪,是您以前用过的法器么?”

无涯真人被问得一怔,疑惑地问道:“什么枪?”

铁世靖手一翻,心念动间,雷龙枪已出现在手上。他将雷龙枪递到无涯真人面前,问道:“就是这杆枪,师尊不记得了么?”

那雷龙枪在铁世靖手掌上静静地横着,三楞枪尖,似银似玉又有三分似铁,通体油亮,形致古雅。无涯真人接过雷龙枪,皱眉细想了一阵,说道:“这杆枪是为师年轻时所得,因见此枪炼制精致,便收在储物袋中。但为师曾祭炼过此枪,并无任何反应,料想可能是凡俗之物,并非修真界的法器。故而这数百年来为师从来没有用过,一直便扔在储物袋里,你今日不拿出来,我还真的想不起还有这杆枪了。”

他的话半刚落,雷龙枪突地在他的手中滴溜溜转了起来,瞬时变成了捆仙绳,矫若龙蛇般在半空中盘旋飞舞起来,不但伸缩自如,且随铁世靖心之所欲自化万千。

“这,这是灵宝?”无涯真人实实在在吃了一惊,身子从黄花梨大椅上向前欠。他只道这杆枪是凡铁掺杂合金所铸,从来没有多加留意,岂料到了铁世靖的手中,竟然就有了这般惊人的变化。

铁世靖没有说话,心念转动间,捆仙绳又化为了银枪。他手腕轻抖,那雷龙枪的枪尖处“滋滋”的声响,迸射出几道电芒。

无涯真人再一次被震惊了,他问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铁世靖按下雷龙枪,说道:“弟子前几天无意中发现,这枪内似乎有个小空间,能储存我的雷电之力,倘若里面的小空间储存满了雷电,只要这杆枪在我的神识范围之内,只须弟子一动念间,它便会爆出雷电。但是只能发出三次,里面的雷力便会用完。”

“而且弟子还发现这枪能够放大攻击。”铁世靖看了一眼无涯真人,继续说道:“同样多的法力真元击出,经过这杆枪的增益,能比空手时凌厉近一倍。”

我写了一部10万字的修真类小说(这是我10年前写的修真小说)(2)

无涯真人接过雷龙枪,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摩挲着雷龙枪,竭力回想当时得到雷龙枪的情景。他慢慢说道:“时间太过久远了,为师也记不清楚究竟是得自哪里,只知道当时贪这枪古朴雅致,这才留下来当玩耍。但过后为师便忘在脑后了,如今重又想起,似乎是为师年轻时去海外游历里无意中得到的。”

他将雷龙枪交回给铁世靖,说道:“为师也曾多方祭炼,但总是没有反应,如今看你操控自如,想来这杆枪定是要以雷真元才能御使。为师没有你这样的雷真元,再怎么祭炼都没有反应的。”无涯真人转念一想,又说道:“这也是你的际遇之奇,也是这杆枪的际遇之奇,试想天下虽大,但是身具雷真元之人千年未必能有一人,即便有,也是如流星经天,一闪即逝。这杆枪若无雷真元御使,便是无用之物,只有到了你的手上,才算真正得其所哉。修真之人,尤重缘法二字,你既与此枪有此缘份,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安排的。”

铁世靖听师尊说得郑重,不由得对雷龙枪又多了三分喜爱,便说道:“弟子给这枪取了个名字,叫雷龙枪。”

“雷龙枪!这名字不错!”无涯真人哈哈笑道。

铁世靖躬身说道:“多谢师尊赐枪之恩。”

无涯真人笑道:“这雷龙枪在为师手上全无用处,只有在你手里才能发挥它的作用。”

我写了一部10万字的修真类小说(这是我10年前写的修真小说)(3)

出了紫霞殿,与众道僮回到紫阳洞府里,几位道僮得知铁世靖已然筑基,惊喜之余,莫不为自己的道师自豪欣喜。铁世靖换了衣衫,洗去身上的污黑,现出手上脸上莹白如玉的肌肤来。他本来就生得俊美,筑基之后,经法力真元洗涤全身上下的每一处,又得上界的雷火淬炼,身上的肌肤有若华光流转,如雪玉般莹白。

道僮杨凡去武备厅交了玉符,又顺道去敬事堂为铁世靖领了筑基弟子的白色法衣。铁世靖此时一身雪白,神采照人,只看得两位女道僮脸颊生晕,心如鹿跳。

修真之人身体上的杂质经法力真元长年累月洗炼,看上去本就有一种出尘之意,即便是布衣加身,也是飘然有仙气。凡俗之人即便是再如何修饰,终无修真者的飘逸翩然的逍遥意态。铁世靖虽并无细心装扮,但其气质天成,又穿上天道宗的白色法衣,但隐有无量真仙之范,难怪两位女道僮要心生涟漪。

当晚铁世靖早早便睡下,虽然现实世界里才过了两天,实则他在神印空间里已苦修了两年有余,这两年来时刻绷紧神经苦修,难得好好睡一觉。如今总算将天道宗数千人对他发起的挑战糊弄过去了,哪能不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在神印空间的这两年,他怀里的小人徐家兄妹也跟着他在神印空间里苦修不辍。有铁世靖的丹药相助,又兼修练九龙雷电罡,两小的进境也是惊人,双双步入炼气五层。

第二天一早,铁世靖刚洗漱完毕,道僮朱子明便从洞府外取了一枚传讯玉符进来。铁世靖接过来,神识一探,原来竟是太华峰的首座易东流亲自发出的传讯玉符,请铁世靖到太华峰的太华殿一晤。

将玉符揣入怀里的储物袋里,铁世靖想起当日在紫霞殿里,易东流师叔与明性峰寻百药师叔都争着要拉自己过去“弃暗投明”,转投他门下,但是被无涯真人拼命拦下。此时玉符相召,只怕是还不死心,仍想说服自己跟他学炼器之道。

想到炼器,铁世靖眼前一亮,嘿嘿笑道:“也好,我正要去学学炼器,没想到还没向他学起,他倒先来请了。”他想起怀里的徐家兄妹都是炼气五层的修为境界了,但是还一直没有称手的法器。这两兄妹出身于终南山的小人国,身形只有常人的大拇指头大小,在这修真界里,还真的找不到他们兄妹适合的法器。

“求人,不如求己。”铁世靖出了紫阳洞,径往太华峰去。

自入天道宗以来,铁世靖除了紫霞峰上的几处地方熟悉之外,对天道宗的情形端的称得上陌生。

他当日由李悠领入天道宗时,从李悠的口中得知这天道五峰占地极广,俗世之人能看到的嵩山只是这条山脉的一小部分罢了,而隐藏在幻阵之中的天道诸峰比之凡人所能见到的嵩山不知大了凡几。天道五峰之间的距离远者数百里,近者也有数十里。太华峰与紫霞峰相距七十余里,中间隔了个较武台,其余的便是两峰修士耕种的灵田与林海。

铁世靖知道天道五峰之内只有紫霞峰禁止御器飞行,但是其他四峰并不禁空。若能修到金丹期,有凭空飞行之能,不必借助飞行法器,也可以在紫霞峰飞渡。但天道宗诸峰修士若非有急事,在宗门内也是不惯御器飞行的,毕竟在宗门内太过招摇容易招人指摘。铁世靖亦不喜招摇,他走下紫霞峰,他明白如今自己是宗门内的大名人,天道宗弟子上万,识得他的只怕不下于八千。为了避免麻烦,一路上他尽往花海树丛中走,所幸并没有遇到其他的同门。

离太华峰还有两三里地,树木渐稀,铁世靖不得已,只得走到大道上来。他这一路上都是以轻身术赶路,七十余里路,也不过是一个多时辰罢了。

刚走上大道没多久,迎面便走来一名青衣弟子。天道宗内着青衣的都是筑基期以下的炼气期弟子,这名青衣弟子看上去年若三十岁上下,身板宽大高长,行走之间阔袖飘飘甚有武仪。

走得近前来,铁世靖本欲侧脸避过,却见那青衣弟子已趋附过来,对着铁世靖躬身行礼,说道:“师叔!”

铁世靖沉着嗓门,说道:“这位师侄不必多礼。”

那青衣弟子虽然年长于铁世靖,但是铁世靖是筑基期,修真界讲究达者为先,以强为尊,是以铁世靖年岁虽小他十几岁,但他却要老老实实叫一声“师叔”。

青衣弟子抬起头来,看清了铁世靖的样子,不禁满脸意外之色,惊道:“你是那铁、铁、铁那个,铁师叔!”

总算是这名青衣弟子机灵,惊讶意外之际还没有失礼。

铁世靖情知自己虽然洗去一身污黑,但仍是不免被这位师侄认了出来,脸一板,问道:“你是哪一峰的弟子,叫什么名字?”

青衣弟子脸上的惊异退去,忙正色说道:“回禀师叔,弟子是太华峰内堂炼气弟子季大戟。”

“季大戟!”铁世靖跟着念了两遍,不禁觉得很是拗口,他问道:“你识得我?”

季大戟怔了一怔,讪讪笑道:“宗门内有几个人不识得师叔您的?我们太华峰上上下下两千多人,不识得师叔的,只怕找不出十个来。”

铁世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低笑一声,说道:“照你这样说,师叔我很出名啊。”

季大戟却是个实在人,听铁世靖语气中并无责难之意,憨厚地笑了笑,竖起一只大拇指,说道:“师叔当然是很出名了,咱们天道宗这数百年来,自打设了小风云榜以来,还从未有过不过二十岁就筑基,且打入小风云榜的。师叔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小风云榜?”铁世靖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上次是在较武台上,隐若听那太华峰的陆姓修士说起过,这时又听季大戟煞有介事地说起,不禁起了好奇之心,问道:“什么是小风云榜,怎的我成了榜上之人了?”

季大戟听了铁世靖话,这才真正被惊讶住了,他难以置信地说道:“铁师叔,莫非你连小风云榜都不知道?”

铁世靖这下子不镇定了,他疑惑地问道:“听你这样说,莫非我必须要知道这小风云榜不成?”

季大戟忽地咳了两声,紧着眉头,有些支唔地说道:“倒并非说师叔必须要知道这小风云榜,只是,只是这小风云榜原是宗门内无论男女老少都知道的,就连五岳联盟的其它四派弟子,也多有耳闻咱们天道宗的小风云榜,铁师叔居然不知,弟子便觉得有些、有些那个奇怪。”

铁世靖这才猛地发现,自己确实是有些孤陋寡闻了。敢情这小风云榜不论是在天道宗内,还是在五岳联盟,都是家喻户晓的,而自己作为筑基弟子,居然不知道这小风云榜为何物,真是有些贻笑大方。

他眼珠一转,说道:“我要上太华峰拜见三宝真人易师叔,你且为我引路,也为我讲讲这小风云榜的事情。”太华峰虽然就在眼前,但是偌大的太华峰,铁世靖又不知太华殿在太华峰的哪个方位,正好见这季大戟健谈,便毫不客气地指派了。

“原来铁师叔要去太华殿见峰主他老人家,弟子愿为师叔效劳。”季大戟说道:“铁师叔请跟弟子来,从这里去太华殿,虽看来不远了,但也约有六七里路,待弟子细细为您讲讲这小风云榜的来由。”

铁世靖伸手作了个“请”的动作,说道:“我也不赶时间,你便慢慢道来。”

季大戟半侧着身子走在一旁,说道:“我们五岳联盟本有一个大风云榜,原是八百年前由五岳盟的五个门派一同设立的风云人物排行榜。起初五岳盟设立这排行榜时拟将每派里的前六名金丹期以下的弟子列位榜中,但是随着时日一久,慢慢便变成了由整个五岳盟的金丹期以下的弟子的战力排名榜。”他说到这里,看了看铁世靖,见这小师叔正侧耳细听,便又说道:“我们五岳联盟本是一家,同气连枝,不分你我,但是千百年的发展下来,五派之中便慢慢分出了强弱。”

铁世靖点点头,说道:“不错,就算是五个人同时起步赶路,走到最后,总是有先来后到的。每个人的身体素质不一样,门派之间也存在资源及人才方面的差异。”

“师叔说好真好!”季大戟嘻嘻一笑,但旋即又苦起了脸,说道:“就以我们天道宗而言,弟子听说早在两千年前,我们天道宗在五岳盟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派,还曾当过一任五岳盟的盟主。但这一千多年以来,也不知怎的,竟似一年不如一年了。弟子听宗门的师兄说,这几十年来,连排名最后的华山东华门都勇猛精进了,只怕再过得几十年,就要将我们天道宗压到最低下,成为五岳盟里垫底的门派了。”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渐渐走出疏林影映的山道,道旁都是太华峰门下耕种的灵田,不时能见到有炼气期的弟子驾着灵禽在灵田间行云布雨。

修士也是人,修真者虽然是修仙,但是也要跟普通人一样要吃要喝。能够真正修练到辟谷的,一万人当中,也不过是十分之一罢了。铁世靖筑了基,自然是可以辟谷不食,但是修士也有口腹之欲的,面对尘世的美食,许多修士都不会绝对辟谷,偶尔也会吃一回。

季大戟又说道:“这风云榜刚设立里,宗门里也是有六名金丹期以下的高手跻身榜上的,但是过了一两百年,这风云榜便有些变味了,成为了五岳盟里总的实力排名榜。先时我们天道宗还能在风云榜上占得三四个席位,然而近百年以来,都是只有一席。若不是剑宗的秦玲大师叔的剑道修为高绝,恐怕这最后的一席也要被挤下来。”

“最后一席?我们天道宗在五岳盟里,混得这般差劲?”铁世靖皱皱眉。季大戟伸手在道旁撷下一根草,放入嘴里叼着,扁扁嘴,说道:“可不是怎的?”

铁世靖又问道:“那这小风云榜,就是脱胎于五岳盟的风云榜了?”

季大戟说道:“是的。其实这小风云榜只不过是数百年前宗门内的弟子穷极无聊,硬套那大风云榜,而设立出来的。宗旨倒是极好的,说要激励本派弟子上进,于修行上人人争先,不但要在本派的风云榜上有名,更要在五岳盟的风云榜上争得一席之地,好教别派的师兄莫小瞧了咱们天道宗。”

“原来是这样!”铁世靖恍然,说道:“这样做也好得很啊,本派的弟子都有上进之心,于门派也有好处,想必宗门内的掌门与峰主们都是认同的罢?”

见铁世靖话语和气,季大戟也不似刚才那般拘谨了,他嗤笑一声,说道:“宗门内的老成之人虽然没有斥责,但也没有支持,但设这小风云榜未免有些拾人牙惠,倒教五岳盟的其他四派中人常取笑我们天道宗的人,说道大风云榜没我们的份,便设了个小风云榜来,意淫一番也是好的。”

铁世靖想了想,轻笑道:“果然是有些拾人牙惠的嫌疑,但若然可以因此而激励本派的弟子发奋图强,逆流而上,未必便不是好事。”

每个门派都会有其独特的激励机制,铁世靖没有踏入修真界之时,在黑风崖上做他的山大王又兼了六合门的掌门。他依诸葛锦纶之议,也在山中设立的奖惩制度,有功赏,有过罚,能者上,庸者下,日久便见成效。

天道宗上万人的大派,除了必须的派规,激励机制更是必不可少。

同门弟子之间,有竞争,才会有进步。

季大戟说道:“师叔说的没错,这小风云榜确是使得派内的同门个个暗中攒足了劲,努力修练,以期能榜上有名,名传天道五峰。”

铁世靖说道:“你适才说我也上了榜,那么我在榜上是排第几名?”

“第十九名!”季大戟朝铁世靖抻抻大拇指,目光中满是崇敬之色。他快走两步,双手向前展开,语气激动地说道:“铁师叔您老人家不知道,这小风云榜的第十九名,便等同于在天道宗的三代弟子当中,位列第十九的高手。整个天道宗,筑基弟子一百多人,炼气期弟子一千多人,外堂的凝气期弟子一万多人,您就在第十九位。而且,听说你还不足二十岁呢,这么年轻的小风云榜高手,在门派里是从来没有过的。”

“谁是第一名?”铁世靖有些好奇地问道。

季大戟昂头说道:“那还用说,第一名的自然便是剑宗的秦玲大师叔了,在咱们天道宗,二代弟子当中,秦玲大师叔当之无愧为第一人!”

铁世靖暗想秦玲师姐既然能在五岳盟中的大风云榜占得一席之地,这天道宗内的小风云榜定然是独占鳌头的了。

这样的排名座次铁世靖并不热衷,他虽然也是年轻气盛之人,但是到底没有强烈的争强好胜之心。幼年时,他跟随师尊霍钦华在如意门长大,只知道要做好汉子,行侠仗义,替天行道。待得他踏足修真界,才知道所谓的替天行道只能是说说罢了。

他的师尊霍钦华一片公心为门派,为武林,但却惨遭暗算。眼下虽然出手暗算之人已伏诛,但幕后指使之人却仍逍遥法外。修真者的一句话,就取了他的性命。而低阶修士的性命在高阶修士看来,与一只蝼蚁没什么区别。

这短短的两年里,他历经曲折,二十岁不到的年龄,却心怀沦桑。

像小风云榜这般的排名,于铁世靖而言,无异是将自己置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境地。自从他知道自己身具罕见的雷真元之后,他就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太过招摇。还是老话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更何况铁世靖身具独特的雷真元,神州大地的修真势力见到他这样的人,必定会想方设法也要弄到自己手上来。若是弄不到,也不能让别人得了好去,大不了一拍两散,弄死算了。

以无涯真人的说法是,铁世靖如今就如同唐僧肉,任谁都想咬上一口。其本身又还未成长起来,是宗门的重点保护对象。眼下在天道宗里,除了几名峰主之外,还没有人知道铁世靖拥有雷真元之事。

天道宗的几位峰主都把铁世靖当成是奇货可居,从当日铁世靖不告而去往东海之行时,宗主道云真人敲响景阳钟发动阖宗之人去寻他,就可知道铁世靖在诸峰主的心目中是何等的重要。

季大戟见铁世靖默不作声,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好住了口,迈前一步带路。他只道上了小风云榜原是极荣耀的事情,任是谁人,只要榜上有名,便是名声大振,威风之极的。他万万没有想到,铁世靖最怕的,就是出名,别人争都争不来的名头,对他来说反倒是麻烦。

又走了一里多路,铁世靖忽然问道:“季师侄修行有多少时间了?”他早就看出季大戟已修至炼气期八层,三十多岁就能修到炼气八层的,在天道宗也算是冒尖的良材了,若非资质过人,断不能如此年轻便修到此等境界。

季大戟说道:“回师叔的话,弟子是六岁就被太华峰收养,至今修行已有二十五年了。”

铁世靖若有所思,说道:“这么说来,你也是孤儿,被宗门从俗世间收养的?”

他当日曾听李悠说过,天道宗的弟子多数是俗世间身世孤苦无依的孤儿,只有极少数是本宗内的世家传人。

季大戟答道:“是的,弟子五六岁是便没有了爹妈,靠乞讨来填饱肚子,若果不是遇上了宗门的师叔们下山历练将我捡了回来,只怕今日之季大戟早就尸骨不存了。咱们天道宗收徒有严格规定,必定是孤苦无依的孤儿,才能收录,不似其他的四派那样,取人取材,惟资质是用。”

“这也是宗门的祖师们心怀苍生,以济贫救苦为己任。须知多积善缘,也是一种修行。”铁世靖口中说着话,但是望向远处的眸子,却明亮了起来。

季大载说道:“有些同门总觉得门派择徒的规定太过死板,往往不容易收到资质上佳的新弟子。而五岳盟的其他四派却层层选拔,择优而取,只要是天赋资质好的,不论家世,不问出身,不计较人品良莠,先收了再说。”

一边是但以扶危济困为本,另一边则是量材而录,久而久之,天道宗自然是后继无人,怪不得数千年来天道宗在五岳盟的地位一跌再跌,从数一数二的大派,滑下到几乎垫底的局面。

“但是我却不这么认为。”季大戟说道:“不论门派在五岳盟里是不是倒数第一,我的命是门派救的,我以门派为荣,愿为门派而死,更愿意为门派做任何事情。”

铁世靖听了不禁怔了一怔,见季大戟说得斩钉截铁一般,知道这人是个知恩图报的好汉子。天道宗虽然排名不及其他四派,但是门派的凝聚力却非其他四派可比的。他伸手拍拍季大戟的肩,赞了一声:“好汉子!”

季大戟正是气血翻腾激动之际,被铁世靖这样夸了一句,不禁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兀自傻傻地笑着,一不留神间差点被道旁的石头绊一跤。

看到他这副憨得可爱的样子,铁世靖哈哈地笑了出来。

此时两人堪堪走到太华峰山脚,铁世靖被季大戟领着往山上走,倒也免了一路上其他人的滋扰。

到了太华殿前,铁世靖见这太华殿与紫霞殿规模差不多,只是紫霞殿前面有宏大的万兽台,而太华殿的前面除了立着一只直径足有三丈大小的巨鼎,就是空旷的山野之地,较紫霞峰的风光大有不如。

一名白衣青年静静地盘膝坐在那巨鼎之下,背靠一只鼎足,正笑盈盈地看着铁世靖走来。

此时正是日上三竿之时,太华峰上一派鸟语花香,和煦的阳光洒在此人脸上,使和此人的笑容与那柔和的阳光一样令人感到温暖。他慢慢站起身子,双手振衣,震去衣襟上的尘灰,单手在胸前一揖,说道:“铁师弟来得真好,小兄奉师尊之命在此相候。”

铁世靖会心地一笑,也立掌还礼,说道:“有劳伦师兄久候,真是罪过。”

伦道道走前两步,伸出一只手,执住铁世靖的左手,笑道:“铁师弟如此神仙般人物,小兄便是在此坐等三五年,也是值得的。”他紧了紧手心,才放开铁世靖的手,说道:“天道五峰这数十年来,何曾见到过铁师弟这般的真仙姿品,说是百年难遇也不为过,季师侄,你说是也不是?”他这句话的前半句是跟铁世靖说的,后半句却是问静候在一旁的季大戟的。

季大戟忙不迭地一躬到地,说道:“依弟子看来,两位师叔都是一般的真仙天姿,纵是传说中的天仙,也未必便能比得过两位师叔。”

昨日在较武台上,伦道道与铁世靖比试之时,铁世靖一身褴褛,半边身子白,半边身子污漆抹黑,难以看出他真正容貌如何。此时铁世靖一身白衣如雪,容光焕发,又兼之他本身就丰神俊朗,经了雷电的洗礼之后,更加显得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伦道道素日里自负丰神胜玉,此刻见了铁世靖的真容,不禁也为之自惭。

伦道道笑道:“还算你会说话,今日你将铁师弟带上太华殿,便是你的大功一件,你且先退下,自去敬事堂领一枚中品灵石,敬事堂的执事若是问起,便说是我让你去的。”

不过是带了带路,就赏下一枚中品灵石,季大戟惊喜之下,差点没站稳脚跟,大喜之下连连躬身道谢,喜不自禁地去了。

好比是从天上掉下金元宝一般,一枚中品灵石在坊市里最少能兑一百枚下品灵石,行情好的时候甚或能兑到一百一十枚下品灵石。铁世靖刚进入紫霞峰时,炼气期一层每月有一枚下品灵石的月例。季大戟是炼气八层,每个月也只不过能发下三枚下品灵石,这一枚中品灵石对季大戟来说,无异是一笔横财,立地成了暴发户。

铁世靖忍不住便笑了起来,他朝伦道道拱手说道:“向闻太华峰炼器之道冠绝五岳联盟,今日小弟亲眼目睹了,却总觉太华峰另有一样绝艺,足堪独霸天下。”

伦道道闻弦歌而知雅意,听铁世靖如此一说,便知铁世靖调侃他的嘴皮子功夫,遂哈哈一笑,抢过话头说道:“铁师弟言重了,来来来,请随小兄进殿谒见师尊他老人家。”

太华殿不似紫霞殿常年大门紧闭,而是殿门洞开着。两名青衣僮子垂手肃立在殿门两侧,见了伦道道携了铁世靖走来,两名青衣僮子无声无息地躬身向两人行了一礼,脸上带着矜持的浅笑。

“果然比紫霞殿要多了些规矩,堂堂的太华殿确是比紫霞殿正式庄重得多,每次进去紫霞殿,都会看到师尊在开怀酣睡,哪似太华殿这般,连门僮都是训练有素。”铁世靖忍不住在肚子里诽言无涯真人几句。

他一条腿正要踩上太华殿的门槛,却见伦道道止住了脚步,松开铁世靖的手,轻声说道:“铁师弟,师尊他老人家就在殿里,小兄就不进去了,在这殿外相候。”

这时却听见二门里一个甜脆的语声响起:“伦师哥,是你在外面吗?”

伦道道本是气定神闲地跟铁世靖说着话,听到这个声音,忽地如瞬间被人抽干了身上的气血也似的,双肩垮了下来,温雅俊秀的脸上再无半点闲淡之意,双颊一白,矮着腰身就从巨鼎下面闪了开去,竟是连半点声息也不敢发出来。

一旁的铁世靖愕然地看着这一幕,不禁被伦道道古怪的举动惊得一愣一愣的,眼见伦道道半矮着身子,叉着两腿,丝毫不顾形象,迅快地穿入树林里不见了。他着急逃走,居然连直起身子来的功夫都顾不上了。

铁世靖不禁“蹬蹬”向后退了两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太华殿的二门,生怕这二门上突然蹿出一只猛兽来。连筑基六层巅峰的伦道道都吓得落荒而逃,到底是何等恐怖的物事在这二门之内呢?

一道红彤彤的影子从二门闪了出来,落在铁世靖面前,离着铁世靖的鼻尖不过是数寸远,一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定,乌溜溜的眼珠与铁世靖的一双眸子正好对在一起。一股甜香吸进鼻孔,铁世靖连忙后跃近半丈远,这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儿。

大红的绸子衫,又罩了大红的轻纱罗,腰下是大红色的长裙,裙摆下,隐若可见到两只小巧的红色绣花鞋尖。

这样的一身打扮,就似是新娘子的行头穿在身上,不但俗不可耐,且红得晃眼。

铁世靖正在打量来人之时,那姑娘也在眼睛眨也不眨地端详着他。

那小姑娘一双秀巧的峨眉轻轻挑起,眼睛慢慢变得更大了些,盯着铁世靖的眼神里,布满了惊叹之色。她一边看铁世靖,一边围着铁世靖转了个圈子,转了一圈还不算,反过来又转了一圈。但她不论怎么走动,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铁世靖的身上,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

铁世靖只觉得周身似乎嗖嗖地蹿着凉意,那股凉意就随着那红衣姑娘的目光转动,她的目光转到哪里,哪里就是一阵渗凉。

我写了一部10万字的修真类小说(这是我10年前写的修真小说)(4)

冷不丁地打了个寒噤,铁世靖皱着眉着,心中端的是哭笑不得。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一个女孩儿家这样子盯着瞅,那红衣姑娘的目光便似他的天眼通法术一般,眼光所到之处,铁世靖竟有衣不蔽体的感觉。

“你是谁?”铁世靖迟疑地问了一声。

红衣姑娘停下身形,但对目光仍是停留在铁世靖的脸上,她对铁世靖的问话恍若未闻,只是梦呓一般地说:“太美了,居然会有长得这么美的男子,竟比伦师哥还要美上许多,我只道伦师哥已是当世间最美的男子了,却怎的竟还有人长得比他更美!”她忽地跳了起来,叫道:“你是怎么长的,长得这么美?”

铁世靖似被蛇咬了一般,也跳了起来,说道:“拜托,我是个堂堂男子,怎能叫长得美呢!“

红衣姑娘仿佛被惊醒一般,喃喃说道:“不错,是极,你是个男子,不能称之为长得美。”但是这话刚刚说完,她又跳了起来,大声叫道:“既然你是个男子,为何要长得这么美,你长得这般好看,我还要不要做女孩儿家了,连一个男子都长得比我好看,我还做女孩儿有什么趣味儿?”

铁世靖摆摆手,说道:“我哪里长得好看了,又怎能跟你比,你就比我长得好看十倍,一百倍。”

“你道我不知道你是在说谎么?你长得比伦师哥还好看,自然是不比我比得差了。”那红衣女孩嘴巴一扁,就欲哭出声来。

铁世靖求救似的看看太华殿门口站立的那两名青衣僮子,只盼他们能出言相助一二,解了这个困局。但见那两名僮子垂手站立,眼观鼻,鼻观心,浑似没有看到这殿门口有这两个人在吵闹似的。铁世靖愣愣神,忽地静了下来,眨眨眼睛,说道:“其实,我长得并不好看,你现在所看到的,并非我的本来面目,我的本来面目长得奇丑无比。”

这句话一说出来,那红衣姑娘也静了下来,好奇地问道:“你的本来面目是怎样的,快给我看看。”她凝神在铁世靖的腮边额际细看,想要看出铁世靖是不能戴了人皮面具或是改变容貌的法器。

铁世靖心中苦笑,暗道,我这便让你看看我变丑的模样儿。

“你且看好了,我这便变回原来的模样儿。”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衣袖半掩脸,作状在脸上一抹,说道:“你且退后一些,我怕我的样子吓到你了。”

红衣姑娘听他这样一说,更不由得勾起好奇之心,便说道,“本姑娘又不是没有见到丑的人,你便长得再丑,又如何能将本姑娘吓得住。”

铁世靖霍地挥开衣袖,但见他脸上的肤色由莹白光洁变得黑如锅底,两只眼睛一只前突一只深深窝下去,偏偏还是黑的少,白的多。鼻梁处高高隆起,似长了一个瘤,鼻头却整个都不见了,只留下两个圆圆的红色小肉孔,几根鼻毛长长地从鼻孔深处探了出来,兀自迎风摆动。最奇怪的是两排牙齿居然长的长短的短,且同一排牙齿左边几个是往里长的,正中几个却是大暴牙,右边的几个竟向上翻起,一个大嘴歪向一边,脸上的肌肉也是一块高,一块低,整个脸看上去如同染房里打翻了七八个大染桶,七荤八素,恐怖丑陋,吓人之至。

“嗤”红衣姑娘长长地抽了一口凉气,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张嘴张得可以塞进整个鸡蛋。她眼睛一翻白,竟然直挺挺地向后便倒。

铁世靖看她倒下,也不去相扶,眼见红衣姑娘的后脑就要着地,一只手倏忽出现,轻轻地伸在她的头颈下,稳稳地托住了。

一名中年道人上身前探,伸出一只右手捞在红衣姑娘的颈项之间,将堪堪就要跌倒在地的红衣姑娘托住,扶了起来。

铁世靖的脸上肌肉一阵蠕动,眨眼间又恢复了原样。当这中年道人转头来看他时,只见他温润如玉,脸上的浅笑就似淡雅的菊花在晨光中绽放,当真是人淡如菊,雅若芝兰。

那中年道人一袭紫色道袍加身,眸光若天际朗星,脸上虽然没有一丝表情变化,然而他的目光已满是暖暖的笑意。他还没有说话,铁世靖已是一躬到地,说道:“弟子铁世靖,见过三宝师叔,愿师叔仙福永享,道与天齐!”

这中年道人正是太华峰的首座真人三宝真人易东流,他看上去似是中年人,实则也是与无涯真人差不多,都是六七百岁的金丹大修士。只不过修真之人寿元漫长,兼之保养得法,表面上看起来便如同四十几许的中年人一般。他暗暗渡了一股法力真元到红衣姑娘的少阳经中,助她苏醒,见铁世靖大礼参拜,便微笑说道:“铁师侄不必多礼。”

红衣姑娘得了易东流的相助,不一时便醒了过来。她骤然受了此等惊吓,即便是她修为颇为不俗,一时间竟也被铁世靖的“绝世”容颜吓倒了。她一有了知觉,立即捂住双眼,飞一般地向殿外逃了出去,速度之快,竟比适才伦道道去时尤胜三分。

奔出三四十丈,人影已被树影所遮,才传来红衣姑娘竭斯底里的尖叫声:“鬼啊,有鬼啊!”

易东流不明所以,不禁大感莫名其妙,他以手指在唇角的胡须上摸了摸,疑惑地问道:“铁师侄,这是怎么回事?”

铁世靖的脸上写满了惊讶,无辜地说道:“弟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那个,那个,那位姑娘是何人,师叔可认识他。”

易东流说道:“这是小女甘草,性子有些特别,常常胡闹,似这样一惊一乍的每隔三两天总要有一次,铁师侄莫怪。”

金丹修士的女儿?铁世靖脑里一阵迷糊,暗想,易师叔怕不有七百多岁了罢,他的女儿想必也有五六百岁的了,怎的还象个小女孩儿一般,性子也象是小孩子家家那样率性。他心里嘀咕,嘴上却说道:“原来是易师妹,真是丽质天生,名字也很好听。”

易东流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窘色,一把拉住铁世靖的胳膊肘儿,便往殿中走,一边走,一边说道:“铁师侄啊,铁师侄,你是一颗明珠,却误投阴渠,真是令人惋叹不已,这一年来,你跟了无涯师哥那老睡虫,肯定吃了不少苦头罢?还好让老夫遇见了,老夫既然当得师侄你称一声师叔,必不教你明珠蒙尘。你今日既来了太华峰,便不再回紫霞峰去了,你现下给无涯老道发个讯,就说已改投我太华峰了。”他紧张地看着铁世靖的脸,在殿中随意拖了一把椅子来,将铁世靖按在椅子里,脸上堆满了笑容,拍了拍铁世靖的肩膀,说道:“好教你得知,我这太华峰上数百年来一直没有设首席大弟子,如今师叔也七百多岁了高龄了,天知道哪一天就此驾鹤西去。还有,你那甘草师妹才十八岁,十八岁哪,还没有婚配,是绝对没有许过人家的黄花闺女。”

铁世靖的嘴巴自打进了殿之后,就没有合拢过,张得大大的。他坐在椅子上,抬头仰视着易东流,但他的目光是呆滞的,忽然觉得今天来太华峰之举委实是错得离谱。

“师叔请明鉴,弟子师从紫霞一脉,深沐师尊厚恩,万万不敢另投他处的。再说了,太华也好,紫霞也好,都同是天道一脉。既是同在天道宗里,何必一定要分彼此呢,弟子不论在哪一峰上,都是为宗门效力的。”铁世靖正色说道。

易东流其实也是随口这么一说,无涯真人可不是吃素的,这老睡虫对他这个徒弟看得跟性命似的,自己若是真个抢了他的徒弟,这日子多半是没法子过了。他愣神片刻,忽然羡慕起无涯真人来,太华峰上也算是人才济济,但是跟铁世靖一比,当真是人比人要气死人的。

他走到主座上坐了,说道:“难得你能这样想,不错,天道五峰再如何争斗,都还是天道宗的人。”

铁世靖见易东流一转念间,气度风范便与适才截然不同,此刻端坐在主座之上,就自然有一种威仪加身。这是铁世靖第三次见到易东流,当日在万兽台上,易东流安步走上万兽台时,他身上那种暗合天韵,和光同尘的道之境界,让在台下的铁世靖为之惊佩。而今日相见,短短的半盏茶时间里,易东流给铁世靖的感觉是倏忽严肃,倏忽嬉笑,倏忽出尘。铁世靖忽然有种看不清易东流的感觉。

一名小道僮悄然进来,奉上灵茶。易东流挥手让其退下,对铁世靖说道:“铁师侄,你这一次在较武台上的表现,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真不知道你是怎生修练到如此地步的,你若说是无涯师哥教导有方,那是骗鬼的话。”

铁世靖举袖半掩,饮了一口灵茶,润润喉咙,才说道:“易师叔,说实在的,小侄也不知是怎么就筑了基的,您老人家知道我是懂得炼丹的,也许是弟子胡乱的吃了不少丹药,误打误撞之下,就筑了基也未可知。”

易东流深深地看了铁世靖一眼,说道:“在修真界里,哪个人没有自己的小秘密,你进步成长得迅快,那是你遇到了你的机缘。你的身上本来就是有秘密的,你所拥有的灵根属性也是其他人所没有的,所以,你身上发生的怪事多一些,也是能理解的。”

铁世靖本拟要花费许多口舌才能解释清楚的,见易东流如此说,知道这些峰主首座无一不是修真界的人精,想要骗过他们很不容易。既然他不再追问下去,铁世靖也乐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有些是做人的秘密,有些是生财的秘密,有些是阴暗的秘密,有些是会引来杀身之祸的秘密。既然是秘密,就不能宣之于众。

“有道是能者多劳,庸者多闲!”易东流说道:“铁师侄身具雷炎,不但于丹炼之道较常人有诸多优越之处,若是用于炼器之道,雷炎也是有其得天独厚的优势。既然上苍赐予你这样的天赋,那么,便意味着你要比常人承担更多的责任。”

雷炎的诸般好处,铁世靖也曾听说过,但无涯真人虽然修为高绝,见多识广,奈何他本身并不擅炼丹与炼器。易东流身为天道宗第一流的炼器大师,在五岳盟里也是赫赫有名。他一生精于炼器之道,在炼器这方面,天道宗里无人能及其右。铁世靖见易东流讲到炼器,精神暗暗一振,说道:“弟子踏足修真界时日不久,见识浅薄得很,于炼器之道更是隔行如隔山,一窍不通。师叔您老人家是炼器大宗师,弟子厚颜,请师叔不吝指教弟子,若能得师叔传下一成技艺,弟子便终生受用不尽。”

易东流老脸微微一红,他是炼器大师不假,但还不是炼器大宗师。听铁世靖语气诚恳,他顿时眉开眼笑:“不错,总算孺子可教也。”

铁世靖离座而起,先拱手深深揖了下去,又双膝跪倒,朝易东流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弟子师承无涯师尊在先,如今得师叔青眼有加,传我炼器之道,弟子谢过师叔授业之恩。”

他这一礼行和极是隆重,几乎便是半个拜师礼了,兼之他执礼甚恭,语气又诚恳,纵是易东流人老成精,也被铁世靖拜得心内发热,眼眶微润。

“倒也不必如此大礼。”易东流呵呵笑着将铁世靖扶起,说道:“你能来跟我学炼器,老夫反而要多谢你,你如不愿学炼器,却是老夫的损失,也是天道宗之损失。你身具千年难遇的雷炎,不但炼器时事半功倍,且能人所不能。你既肯跟我学炼器,少不得,有几桩难事要着落到你的身上了。”

铁世靖闻言一凛,忙问道:“是甚难事?请师叔示下,弟子必定竭尽所能,为师叔担忧分责。”

易东流摆摆手,说道:“倒也急不来的,只须你用心学这炼器之道,终有一日,这些难处在你手上办来,都不是难事。这些事也唯有你才能办得到,换了别人,就是元婴大佬也只有瞪眼叹气。”

听到这里,铁世靖隐隐能猜到三宝真人易东流所说的难事可能是他有些法宝灵宝之类的器物,必须借助自己的雷炎之火才能炼制出来。

易东流又说道:“这都是以后的事情,暂且不去说,你如今首要的确先习基础炼器,我这里有些入门的诀要,要交给你修练。以你的根基及天赋,若能在此道多加浸淫,日后的成就必定会胜我许多。”

他倒并非说大话空话来哄骗铁世靖,雷炎之火于炼器一道确是有着莫大的便利,不但淬炼各类材料时去除杂质更纯净,炼制出来的法宝灵器较之寻常炼器师所炼的法宝更锋利,而且法器之上揉合了雷力之后,能够小幅度增益法器本身的攻击。特别是雷电之力本就是三界之中最能辟邪祛魔的异种力量,当真是群邪辟易。

铁世靖说道:“弟子定会勤加练习,不负师叔厚望。”

易东流给了铁世靖两枚玉简,上面记录了一些炼器的基础知识,又口提面命了一番,才将一个装着许多低阶炼器材料的储物袋扔给铁世靖,说道:“这些材料你且拿去当练手之用,都是些不值钱的低阶材料,不要怕炼坏了,也不要怕没有材料,你若是需要炼器的材料,便径来太华峰找你伦师兄要。”

铁世靖喜滋滋地接过来,笑咪咪地问道:“师叔,若是弟子有不懂的地方,就问伦师哥请教。”

易东流却哼了一声,说道:“不要去问他,问了他也问不出答案,他虽长在我太华峰,却从未炼过器。”

想起昨日与伦道道比试时的情形,铁世靖不禁恍然,说道:“那弟子还是直接来找您老人家请教?”

“是只能找老夫请教,你身具雷炎,乃是派中最为机密之事,除了几位峰主,任何人你都不能透露此节。”易东流瞪了铁世靖一眼,又说道:“老夫若是有事不在,你便留讯交给小女甘草。”

提到易甘草,那道红色的影子掠过铁世靖的脑海,铁世靖不由得心里打了个寒噤,忙笑道:“弟子只找您老人家,保密为上,保密为上。”

易东流斜乜铁世靖良久,说道:“甘草是个好女孩儿!”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是铁世靖却似没有听到,恭恭敬敬跟易东流告了别,退出太华殿。

刚走到大门口,那两名青衣道僮便朝铁世靖挤眉弄眼起来。

左边的一个道僮朝铁世靖竖起了大拇指,脸上满是敬服的神情,铁世靖笑笑,没敢在易东流的太华殿门口嬉笑,低头快步走下太华山。他知道这道僮是赞自己捉弄了红衣姑娘易甘草的事情,这易甘草行止乖张,只怕这太华峰上许多弟子对她畏之若虎。铁世靖似乎能猜到伦道道适才为何会突然落荒而逃了,多半是听到了易甘草的声音,剧惧之下,不顾雅士风度狼狈而逃。

这易甘草是易东流的女儿,作为太华峰峰主的唯一爱女,又是易东流一时老夫聊发少年狂而生下来的,自然是钟爱之极。这太华峰上两千多号人谁敢不宠这位娇蛮女,日久便养成其任性自为,目空一切的性子。

回到紫霞峰,铁世靖还未上到紫阳洞,便在万兽台下遇见了明性峰寻百药派来接他的使者。

从紫霞峰上万兽台的路本就陡峭,且曲折颇多。铁世靖没有施展轻身术,步态轻盈地一步步往山上走。就在山道的转折处,他看到了一位白衣姑娘。

我写了一部10万字的修真类小说(这是我10年前写的修真小说)(5)

一株大铁叶松下,一位身形颀长,肤白清丽的女子,正低眉垂目站在树下。她双手相叠放在身前,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波动,就象是深山老庙里的一口古井,纹丝不动。有山风吹过,吹动她的裙带,衣带就随风轻轻飘舞着。

铁世靖正好一个抬头,看到了她,也看到了山道上树叶随风动,小草随风动,衣带随风动,只有她没有随风而动。

就象是流动的河水之中,伫立的一截石柱;又似是乱云风沙中的一尊石雕。

铁世靖只是看了一眼,就一眼,便为这女子身上显露出来的道境震惊。

“这位师姐有礼了。”铁世靖见对方白衣胜雪,知道是筑基期的,便称之为师姐。

白衣女子眼睛也都没有抬一下,问道:“来者可是铁世靖铁师弟。”

铁世靖不料对方一见面就道出了自己的姓号,但想想自己眼下在天道五峰的噪名,她认得自己亦在情理之中。

那女子站立之地略高于铁世靖,她虽有些低头,但是修长的脖颈恰恰就展现在铁世靖的视线里。

铁世靖看不见她的眼神,但是对方的话语也是平铺直叙,没有高低起伏。铁世靖似乎都没有看到她的嘴唇动,那两片水润的薄唇微微张着。铁世靖只好淡淡笑道:“正是,不知师姐是哪个峰上的,如何称呼?”

那白衣女子说道:“家师有请!。

“令师是哪一位?让我去有何事?”铁世靖不习惯抬头仰视别人,就再走上几步,也在铁叶松的树下站定。他见白衣女子不回答自己的问话,也不看自己一眼,沉寂如同恒古不变的岩石。

从侧面看去,这白衣女子的鼻梁挺直,睫毛很长,但是嘴唇却很薄。她的一头青丝很随意地在后脑处用丝带结束,长长的马尾状垂在腰际,更显得她的腰身盈盈不堪一握。

静候了一会儿,不见那白衣女子回话,铁世靖无言地拱拱手,转身又往山上走去。走了不到十丈远,那女子清晰的语声又传来:“家师有请!”

铁世靖顿了顿足,又抬足向前走去。

弯弯的山道,就在荒草与树木间蜿蜒,铁世靖侧耳倾听,并没有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过两道弯之后,还是没有那白衣姑娘的声音,铁世靖松了一口气,继续往山上走。

偌大的紫霞峰虽然有四千多门人弟子,但是多数外堂的凝气期弟子都居住在紫霞峰的后山之上做劳役,等闲不得到前山来。而内堂的炼气期的以上的弟子深知,修行之路有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是以人人都是潜心苦修,绝不肯浪费丁点光阴。

天道五峰之中,太华峰与明性峰主修炼丹与炼器,而谪仙峰则是制符,只有紫霞峰是法相,天道峰是剑宗,这两宗历来都是包揽对外的事务。修真界也有互相倾辄的时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争斗。天道峰与紫霞峰都是专修杀伐之道,在与其他门派的比斗或是征伐时,这两峰就是中坚力量。

已然到了万兽台,铁世靖正要沿着石级走上,石阶之上,忽然多了一道身影,正是那白衣女子。

她悄无声息地抄小道越在铁世靖之前,此时与铁世靖不过了隔了十余级石阶。铁世靖只好停下脚步,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白衣女子还是跟适才一样,低头,一言不发,若不是衣带飘飞若仙,真若一尊雕像。铁世靖见她还是不说话,只好又抬足迈步。那女子忽地眼眶一红,双眼里蕴着水汽,继而眼泪夺眶而出,竟是自顾自地流起眼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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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世靖长叹一声,说道:“你只说令师请我,又不说令师是谁,也不肯说出自己姓名,教在下怎生是好?”

泪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落在青石阶上。铁世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大坏人,一个将可爱女孩儿弄哭的大坏人。

铁世靖心中一软,再次叹了一口气,说道:“好罢,你且前方带路,带我去见令师,不论你要带我去见谁,我都随你去。”

就似是一剂开心药,这句话一出口,那白衣姑娘就雨过天青,眼泪即时收住,向山下走去。铁世靖为难地摸摸鼻子,但还是转身跟了上去。他只觉得今日之中遇见的几个人除了季大戟还算正常之外,其余的都不怎么正常,先是伦道道的失惊奔逃,再是易甘草的一惊一乍,然后便是这位莫名其妙的白衣筑基师姐了。连易东流在铁世靖看来也不例外,里里外外透着古怪。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居然遇到的人都是神经质的,难不成天道宗里就再没有正常的人了吗?”铁世靖喃喃低声细语。他知道那白衣女子不会搭腔的,说过之后就再也不言语了,跟在白衣女的身后,如影随形。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跟着那白衣女子走,但心里已然猜出这是明性峰的炼药丹师,只因那女子身上隐隐传来若有若无的药香。铁世靖此时精于炼丹,又曾得奚百敌详加指点岐黄之术,对药草的气味比起常人来,敏感许多。适才与白衣女子擦肩而过之时,他便嗅到了那阵药香,猜测她是寻百药师叔派来找他的。但寻师叔的明性峰也有二三千人,什么人不好派,偏派了这样一个连话都不会说,只会流眼泪的女孩儿来。

修真界之人单从表面上看,不容易看得出其真实年龄,李悠年过七旬,但是看起来与二十几许的青年差不多。而有些少年时期便修行有成的,往往更能容颜青春永葆。那白衣女子看上去比易甘草还娇嫩,但是铁世靖知道能筑基成功的,没有数十年的寒暑之功在内,是很难的。有些资质好的修真者,又有丰厚的物资供应,再加上有极好的功法,也许能在二十多岁便能筑基。但是依天道宗这样的宗派,其所拥有的资源和招收弟子的天赋,门中大多数的弟子都是苦苦修行二三十年才能筑基。这还是资质较好的一类人,若是资质不好的,又没有身家的,终其一生也不能筑基。

其实铁世靖练了天眼通这样的逆天功法,他只须将雷真元运往一双眼睛,便能将他想看的东西都看到。例如一个人的骨龄,齿龄,内在修为,甚或对方穿的什么内衣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但铁世靖不是下流的人,若不是非常时期,他等闲不会运用这样子的神技。

明性峰是天道五峰之中离紫霞峰最远的一座,约三百余里远。如果施展轻身术的话,少不得要花费七八个时辰。

铁世靖正在想这个问题,那白衣女子却带着他径直来到离紫霞峰不远的一个小山谷里,在一幢低矮的小房子里,找到一座小型的传送阵。

早就听说修真界有一种传送阵,能够将人瞬息之间传送到万里之外,但铁世靖一直都没有见过传送阵是什么样子的。今天借白衣女子的光,终于见到了传送阵了,一偿夙愿。

这座小房子铁世靖曾看见过,在紫霞峰上就能见到这不起眼的小房子,但是铁世靖真的没有想到在这破旧的房子里,居然构建了传送阵。

他仔细地看着白衣女子打开传送阵的传送门,进到一个似大衣柜似的空间里。一进去,铁世靖才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居然站数十个人也不觉得拥挤。修真界里的诸多神奇现象铁世靖如今是见多识广了,见了这个另有乾坤的传送阵,也只是小小惊奇了一下,便释然了。只见白衣女子朝着一个小圆球打了数道法诀,铁世靖便见那传送门关闭,继而感到一阵震动,脚底传来轻微的震感。不过是三五个呼吸的时间,那传送门再次打开,竟然已经到了目的地了。

铁世靖暗暗咋舌,尽管他已有心理准备,知道之传送阵的传送速度极快,但当他亲身体验过之后,才真正了解到什么叫瞬息万里。

白衣女子眼帘低垂,领先走出传送门,铁世靖顾不上感慨万千,举步也跟了出来。

依旧是一所破旧的小房子,从这构建了传送阵的小房子出来,就是明性峰的山脚下了。铁世靖一步出小房子,立即便被一阵浓郁的草木精华所笼罩,清新的空气中,各种花香都夹杂了有。眼前所见之处,山上山下一片花海树丛,铁世靖如同突然间跌进百花仙境。青红紫绿各不同,妖娆洁净竞相放。这漫山遍野的花草树木,似乎忘了季节,似乎忘了时令,一股脑儿都在争相展现它们最蓬勃的英姿。

铁世靖微微闭上双眼,鼻腔吸入的花香,药草香,树木的味道,都能分得清清楚楚。明性峰数千年来浸淫丹炼之道,其对灵草灵药的种植栽培,嫁接试验等方面都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数千年来,无数人为炼丹之道倾注毕生心血,得以传承和发扬光大。

整个明性峰就是一个大药田,只要是能用以炼丹的灵药,都想方设法培育种植。杀鸡取卵之事智者不为,涸泽而渔亦非长久之计,只有良性的循环才能长盛不衰。

这样的美景铁世靖立刻便喜欢上了,作为一个懂得炼丹的修士,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一个大宝藏更能使人愉悦。

一路随白衣女子上山,铁世靖一路辨识着道旁的各种灵药,虽然任谁都知道能够被种在大道旁的灵药多数是常见的物种,但是铁世靖还是乐此不疲。

从山脚向山上走了约两里路,一座草堂便出现在铁世靖的面前。

这是一座看起来有些旧的草堂,通体都是以一种铁世靖没有见过的长叶草搭盖。草堂分为左中右三间,左右两间稍小些,居中的较宽阔。一块尺许长的木牌就挂在居中草堂的门楣上,写着四个小字:“明心见性”。

铁世靖万万没有想到,堂堂的明性峰发号施令的地方就是在这个小小草堂里。都说修真界里最富有的人就是炼丹师,就连炼器的也自叹弗如。铁世靖卖过丹药,知道炼丹的利润大得惊人,一炉成本三十下品灵石的灵丹,如果有六成出丹率,可能会卖到六百下品灵石,利润翻了二十倍都不止。

天道宗里就只明性峰专司炼丹,数千年来均是如此。炼丹数千年,会富裕到什么程度,想想都很可怕。铁世靖看了这三间草堂,突然间就明白了一句话:“越有钱的人越装穷。”

一个炼丹师在修真界之中江湖地位之高,是众所周知的。因为炼丹师的资格不是随随便便就获得的,从一名炼丹学徒到炼丹士,到炼丹师,其中虽然只是三个等级,但是每一个级别的提升,都是以无数次的炼手作为代价的。从炼丹学徒到炼丹士,所消耗的灵药数量是车载斗量也难以计算的。而从炼丹士到炼丹师,其所花费的“学费”更是每个炼丹士望而生畏的。炼丹师上面还有炼丹宗师,还有丹皇,这样的存在只是留存在传说之中,神州大地数千年来,都没有出现过丹皇,只是偶尔出现一两个炼丹大宗师罢了。

小宗门小家族倾其举派所有,也未必能培养出一个炼丹师,皆因炼丹师并非有天份就可以成就的,没有雄厚的财力物力,谈何容易。

炼丹师固然难以培养,但是炼丹的惊人利润也同样令人眼热心跳。炼丹所能带来的金钱财富和江湖地位的提升,是任何人都想要的,但不是任何人都能要得到。

白衣女子带铁世靖进了居中的草堂,便自顾自地离开了,连一句话也没有跟铁世靖说。见此情形,铁世靖不禁摇头苦笑,这做客做得莫名其妙也就罢了,最气人的是,这请客的人更是莫名其妙之极。

草堂内有蒲团,只有一个蒲团。那蒲团有些泛白,边上的蒲草刺刺然的。铁世靖也不着急,面对着蒲团,静静地站立着。

这草堂虽然简陋,但是有窗,一缕阳光从窗户透射进来,照在铁世靖的肩背上。他的背影看起来就有些孤寂。起初,阳光是照在他的背上的,慢慢地照到了肩,又照到了头,然后就照不到了,只因太阳下山了。

当夕阳的最后一缕余辉散去,铁世靖微笑向蒲团拜了三拜,转身出了草堂。

就在他来时的山道上,一名中年道姑臂弯躺着拂尘,微笑看着正要走下山的铁世靖。

我写了一部10万字的修真类小说(这是我10年前写的修真小说)(7)

百草真人亭亭立在花树之侧,真若一株铁心兰,粗看时,似是四旬开外,但看得真切时,仿佛便只有三十岁上下。她的眼角绝不见一丝皱纹,肌肤也是光洁嫩滑,如果说她比少女还嫩,每个见到她的人都会这样想的。但她的皮肤虽鲜嫩,又没有半分稚气,总有一种成熟的韵味在她周身流转。

铁世靖早就见过百草真人寻百药,他满以为此来明性峰白等了一个下午都没有见到寻师叔接见,只怕是白跑了一趟。谁想到自己准备要下山了,却又见到了寻百药师叔,他毫不犹豫,俯身便拜了下去,说道:“弟子铁世靖拜见寻师叔。”

一般见了同门长辈并非一定要大礼参拜的,但铁世靖今日见易东流与寻百药都是第一次单独会面,不比得以往许多人在一起时。是以今日铁世靖见两位师叔都是行了大礼。

寻百药眉开眼笑,说道:“铁师侄不必多礼,你在草堂中相候多时,我已知之,你不错,很不错。”

铁世靖有些愕然,不明白寻百药所言的“不错”指的是什么,但又不好意思相问,只好喏喏唯唯点头应是。只听寻百药又说道:“天色也不早了,铁师侄何不就在明性峰歇下,明日早课之后,再来见我不迟。”

这请客请得突兀,留客也留得突然之至。铁世靖想了一想,说道:“弟子今日专程来拜见师叔,乃是弟子近日学习炼丹,颇多不明之处,想到师叔乃是我派丹道大师,就是在五岳盟里也是数一数二的炼丹高手。与其我自己关起门来闭门造车,不如来请教师叔,弟子愚昧,盼师叔能不吝指点弟子一二。”

寻百药眼中笑意更甚,说道:“师叔我也不过是随便炼炼玩玩的,哪有什么真学问可以教你。”

铁世靖福至心灵,心里似揣了一块明镜似的,腰伏更更低了些,语气更诚恳三分,说道:“师叔的炼丹术出神入化,在门派里无人能比,师叔若是提点弟子两句,也是弟子天大的福分,便是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缘。”

寻百药其实早就在草堂外,她见铁世靖在草堂里平静端凝,委实不是一般的年轻人所能有的气度。这两日里天道宗内有关铁世靖的传说满天飞,到处都是小道消息,人人俱言自己有独家秘闻,寻百药贵为一峰之主,自然也从各种渠道听说了不少铁世靖的传闻。天道五峰之中,只有明性峰的峰主是女的,所以明性峰的女弟子也是诸峰之中最多的。女人家对于未知的事物猜测能力总是最强的,对于是是非非总是最感兴趣的。这两日明性峰上上下下都在讨论铁世靖的种种,连带寻百药也被勾起了浓厚兴趣。

她对铁世靖的兴趣并不是一时兴起的,自从得知铁世靖有雷炎之后,她对铁世靖的兴趣便高于一切。

自她成为炼丹大师之后,数百年来,她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再向前迈进一步,成为炼丹宗师。天道宗整个宗派的丹药资源绝大部分掌握在她的手里,除了紫霞峰上无涯真人吩咐门下种的之外,天道宗内的灵药可以说是予取予求。

但是不管她如何反复试炼,不管她花费再多的灵药,有些高阶的丹药她始终炼不出来。每一个炼丹师都渴望成为炼丹宗师,可以说这神州大地上,很少有炼丹师能象她那样拥有这么丰富的资源,又有地位权力。但她都不满足,不甘心,她想做炼丹宗师。只要她成为了炼丹宗师,明性峰的实力将会大涨,天道宗的整体实力也会水涨船高。可是这么多年来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之后,她慢慢有些绝望了,甚至认为这一生之中,自己是无法成为炼丹宗师了。

铁世靖的出现,正好给了她希望,让她感觉似乎还是有一丝丝希望的。这个少年真是太过逆天了,才修真不足一年,炼了几炉丹罢了,居然就有了了六成的成丹率。这还是极难炼制的筑基丹,如果炼一般的丹药,其成丹率更是可以说明恐怖。

说实在话,说到真要指点铁世靖炼丹之术,炼了一辈子丹药的寻百药忽然觉得有些不是很自信了。

更难得的是,还不足二十岁,筑了基,又有一手极好的炼丹术,竟然还很沉得住气。适才寻百药在草堂外观察铁世靖,大半个下午的等候,铁世靖居然没一点不耐烦的表现,由始至终,他在草堂里都是恭恭谨谨的,对着一只破蒲团,连半分不敬也没有。末了,将要离去时,还对着蒲团施礼作别,仿似那蒲团上面端坐着前辈一般。

寻百药一直认为炼丹就是炼心,心性好,炼丹也就炼得好。眼前的这个少年的心性,无疑是她所见过的少年人当中是最好的。

若是一旁有人,见了寻百药看铁世靖的这番神情,只怕都会认为这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此时寻百药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丝毫不在意因此而笑出来的皱纹。她一边点头,一边说道:“铁师侄,我要将你调教成天道宗最出色的炼丹师,最年轻的炼丹宗师,只要你用心学,我保证你有朝一日终会成为神州大地上为数不多的炼丹宗师。”

“炼丹宗师?”铁世靖一时间不禁有些茫然。

他之所以炼丹,是师尊让他炼的,他就自己闭门造车炼上了,没想到真的就炼出丹药来了,且还算炼得不错。他还从来没有想到过要成长为炼丹师甚或是炼丹宗师,这些对他来说都还很遥远。

刚下终南山时,他历尽磨难,吃了不少苦,只想练好武功,为师尊霍钦华报仇。

甫入天道宗时,他对修真充满了好奇,对仙旅抱着玩玩试试的念头,只想活得久一些,像彭祖那样就好了,再学些道术,帮帮天下的劳苦大众。

炼丹更是随便炼炼,反正师尊让他炼他就炼,经过如意坊之行,他已经体验到了炼丹能为他带来财富。经过李悠与徐放徐冰两兄妹及五位道僮服用丹药的情况来看,丹药能够使自己及周边的人加快修练的速度。至于更远的,更宏伟的目标,他现在还没有去想过。

他的内心里,并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修真,修真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他的内心里,并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炼丹,炼丹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他做的许多事情之中,很多他没有想过为什么要去做,做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会有什么好处和意义。

正如一个人活着,知道一个人活在世上是要成家的,要立业的,要传宗接代的。但是你若问他为何要成家,成家是为了什么,是为谁而成家?为什么要立业,为什么要传宗接代,是不是做男人就一定要做这几件事情,不但要做还要做好,比别人做得更好。这样做的意义何在,是不是非做不可?这些都没有人跟他说明,从来都是他一个人在摸索着前进,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铁世靖有些迷糊地问:“师叔,你看我能成为炼丹宗师么?可是,为什么要成为炼丹宗师呢?”

寻百药不禁一时有些语塞,铁世靖的问话更是让她气为之结。

山风徐徐吹过,铁世靖摇摇头,似乎有些清醒过来,他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师叔,弟子失礼了。”

寻百药不知铁世靖为何会忽然失神,她说道:“铁师侄,虽然无涯师兄运气好,先收你做了徒弟,但是你一样可以来我明性峰跟我学炼丹术。不管是为了宗门的长远发展,还是为了让你更全面地学习炼丹之道,于公于私,你都很有必要过来跟我学炼丹。”说到这里,她拿出一个玉简,又说道:“师叔我炼了六七百年的丹,自信在五岳盟之内没有人能我炼得更好。这个玉简里记录的都是我一生炼丹的精要与心得,我这便传了给你,希望你能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铁世靖忙伸手按了过来,躬身说道:“谢谢师叔。”他忍住心中的激动,将玉简收好。比起易东流的传艺,铁世靖更感激寻百药。他从一开始炼丹就是自己摸索,从未有人指点过,虽然是炼了不少丹药出来,但是铁世靖明白,他这是因为拥有雷炎与万年玉芝的原因。这两样东西都是其他人所没有的,而上古的一些丹方却非得满足这两个奇特的条件才能炼制出来。而且万年玉芝在一定程度上还能增加炼丹的成功率,有些丹药即使丹方里没有万年玉芝这味药,但若在炼制之里添加适量的万年玉芝进去的话,其成丹率和丹品都有不同程度的的提升,可以说铁世靖的炼丹术与这两样东西是分不开的。

由于没有名师耳提面命,铁世靖的炼丹术如同空中楼阁一般,基础一点也没有。他早就希望能找个高明的师父指点一下炼丹之道,好让自己补足不足之处。

寻百药想了一想,又说道:“你若有不明之处,可随时来明性峰见我,炼丹不是小孩儿家玩泥巴,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你现下初学炼丹术,正是筑基立品之际,万万不可掉于轻心,失了对丹道的虔诚之心。”

这是为铁世靖大开方便之门了,试想寻百药贵为一峰之主,又要炼制一些别人炼不来,只有她才会炼的丹药,且不能误了自身的修行,一般的弟子哪里能够想见就见的。她能为铁世靖如此设想,确实是破格而为。铁世靖心里也知道寻师叔虽有小小的私心在内,但其一片公心也是天日可昭的,若是铁世靖能将一些上古丹药炼制出来,能他人所不能,那么天道宗在五岳盟里的地位将会不断上升,此起彼落之下,不难将其他几个宗派踩在脚下。

再次深深地鞠躬,铁世靖将寻百药赠的玉简收好,便欲告辞而去,忽听寻百药冷不丁地说道:“以后若要来明性峰,不要穿得太整齐,装束要随便些,甚或丑些也无妨,我峰上女弟子多,你这样的人若是常来往,我这峰上的一众女徒儿还要不要修行了,还要不要炼丹了。”

铁世靖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忙伸手在脸上一抹,顿时脸上变得黝黑,似乎五官也有些不正。他说道:“弟子知晓了。”

寻百药倒不防铁世靖还有这一手绝活,愣了一愣,笑笑说道:“不错,不错,就是这样就很好,男人嘛,长得太好看并不是好事情。”

看着铁世靖走下山去,寻百药舒了一口气,这个年轻人若能好好加以琢磨,假以时日,定能大放异彩。只不过听说有雷真元的修士修行之路都走得磕磕绊绊的,或者是中途陨落的,但愿这小子能够走出属于他的长生之路。

就在铁世靖刚刚离开明性峰,居住在明性峰后山的炼丹士冷薏的洞府门口,太华峰的二代弟子周立远神情谦谨地候立在门口。

他刚听太华殿值守的师侄说起,今天师尊三宝真人召见铁世靖,颇有器重之意,还气跑了易甘草师妹。周立远一听到铁世靖,便想起那把炼废了的冷凌剑,想起当日因为寻找铁世靖,而使自己耗费多年心血筹备炼制的冷凌剑功亏一篑,最终成了一根烧火棍,周立远就气不打一处来。

素日里他在师兄弟面前表现得宽厚大方,仁爱恤人,但他并不是真正大方之人。这一次炼爆炉虽说没有影响到他的道心境界,但却在他的内心里留下了阴影,他一心想炼制出一柄利害法宝,能在明年的宗门大较武之时大放异彩,夺得前去东海上古战场的名额。像这种上古遗留下来的遗迹里,奇珍异宝不计其数,甚或是古宝。虽然说有机遇的地方也有风险,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俗话说富贵险中求,与其庸庸碌碌厮混一生,还不如行险一搏,以期能搏一个前程似锦。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那冷凌剑将将要炼成之际,偏生就响起了景阳钟声,以致十数年的心血一朝丧,剑毁了,道心也蒙了阴影。

他听说冷薏也是那一次景阳钟声响时,损失重大,不但丹药炸了炉,还伤了元神。因此他专程从太华峰飞来明性峰找冷薏。

传话的道僮进去禀报已有小半刻,还未见出来。周立远平息了一下胸中的闷气,展眼眺望明性峰上下的美景。他虽在天道宗修行近百年,明性峰同属天道宗一脉,但是绝少到明性峰来。明性峰的峰主寻百药师叔将自己峰上的女弟子一向看得极紧,本峰的男女弟子固然是要循规蹈矩的,其他峰的男弟子若是想来明性峰寻找偶遇或艳遇的话,是绝无可能的。若是无正当的理由跑到明性峰来瞎逛逛,被寻百药师叔见着了,只怕三只腿都要被打折。至于这第三只腿好不好打折,男弟子们想到也会打个寒战。

明性峰究竟是女弟子居多,十个弟子当中,八个是女子。周立远凝目看那花海丛中,不时有衣衫鲜明的女弟子穿梭在灵药之间。遍布峰上峰下的灵药田规规整整,一片生机盎然。

“果然是师姐师妹们心灵手巧,将这偌大的明性峰打理得好生兴旺,若是换作我太华峰的师兄弟们在此,只怕不消半年,这些花花草草尽都要蔬荒的。”周立远闻着浓郁的灵草香气,不禁有些羡慕起明性峰的弟子来。能在这等神仙境地修行,也是一种莫大的福祉。

修真之人对于洞天福地的渴求是时刻长存在心的,神州修真界里天生天长的洞天福地都早已被各大派占据了,灵气贫乏之地对修士的修练毫无增益,自然是无人要的。但是洞天福地终究是极少的,一些小门派或是散修无福消受,便绞尽脑汁通过后天的努力,改造属于自己的修练之地。明性峰本就是灵气充沛的地方,峰内不但遍植灵草灵药,且历代峰主都是玲珑心窍之人,峰内的各种布设都是暗合一丝天道,非止锁住天地灵气不令外泄,反而更有增益。

这时,周立远面前紧闭的洞府石门缓缓打开,一名青年道僮走了出来,躬身朝周立远行了一礼,说道:“让周师叔久等了,我家道师请师叔移步到府内叙话,请师叔跟我来。”

明性峰的筑基弟子并不多,天道五峰之中,太华峰与明性峰的筑基弟子是五峰之中垫底的,明性峰主修丹炼之术,峰内弟子于个人修行方面未免便弱于其余四峰,是以明性峰的筑基弟便比起其他峰上的筑基弟子尤为珍稀。冷薏是明性峰的领头大师姐,又是筑基有成,她在明性峰内的地位超然,不但早早开府辟洞,且自据一个小山峰。

入得洞府,周立远才发现这明性峰的大师姐的洞府极为简陋,简陋得令人震惊。整个洞府就是一个大山洞,光秃秃的一个山石砍削出来的大山洞,洞壁粗糙朴实无华,地面也不甚平整。而明性峰首屈一指的大师姐就盘坐在这阴暗的山洞里打坐,座下连蒲团都没有一张,直接便坐在地上。周立远心中暗暗吃惊,他实在是想象不出天道五峰之中,最为富甲一方的明性峰的大师姐的洞府居然会如此的简陋。他素闻这冷师姐是个冷性子之人,极是清冷高傲的,却万没有想到,她不但是性子冷,连起居之处也是没有一丝人烟气味。

道僮将周立远领至,便无声无息地退下,周立远见冷薏并无起身待客之意,仍在闭目养神。他与冷薏同门多年虽鲜少交集,但冷薏在天道宗极是出名,在天道五峰当中,谁人不识明性峰的“小三绝”冷薏!

原来这冷薏素有“绝冷”、“绝艳”、“绝情”三绝之誉,其冷漠不近人情之名人皆尽知,是以周立远纵被冷待,却不如何生气。他细细打量冷薏,见这艳名远扬的冷艳仙子白晰的脸暗带着丝丝青煞之色,面唇色红里渗紫,正是元神受损紫府动摇的表像。

太华峰炼器,明性峰炼丹,两峰虽各有所长,但是不论是炼器还是炼丹,都必须要有过人的神识力量,才能够在这条道上走得更远,攀得更高。神识对于炼器及炼丹之人来说,真的是视同性命一般。周立远只一眼便看出来,冷薏的神识果然如众人传言的一般,受了极严重的损伤。而她堂堂明性峰的大师姐于神识修炼方面必定是有其过人之处的,居然也因景阳钟如唤而受了重创。周立远隐隐觉得此番前来似乎不虚此行,他低首说道:“冷师姐一向可好,小弟是太华峰的周立远,因闻师姐染了小恙,特来看望。”

紧闭着双眼的冷薏缓缓睁开眼睛,双眸神光暗淡,她看了周立远一会,说道:“原来是周师弟,早些年我们是曾见过几回的,恕我洞府简陋,招待简慢。”

周立远忙摆手说道:“冷师姐不必客气,我等修真之人又岂会在意也俗繁礼。”

“周师弟想必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不知师弟此来意欲何为?”冷薏眼睑落下,轻轻掸了掸衣角,手在地下一支,站了起来。周立远待冷薏站起,才发现冷薏并不比自己矮多少,宽大的白色道衣挂在身上晃晃荡荡的。她身子虽瘦,但是脸上颇圆润,双眉远较一般女子要粗浓不少。周立远自储物袋里取出一物,双手递出,说道:“小弟前些年无意中得了一段清心竹,一直没有什么作用,近闻冷师姐因那景阳钟响而伤了神识,师弟便携了来赠与师姐,只盼能助师姐早日恢 如初。”说罢,他将手中的一截似竹子般的物事再往前一送。

冷薏轻轻“噫”了一声,接过那清心竹,脸上虽看不出神色波动,但是语气竟是有些异样了:“竟然是清心竹么?”她端看片刻,语调激动地说:“果然真是清心竹,虽然只有这三寸许长,但是也殊为难得之极,周师弟能得到这样的奇物,当真称得上是福泽深厚了。”那一小段清心竹虽只长仅三寸,但却分为九节,每一个竹节均是清清楚楚,整体碧绿色,似有莹华在流转一般。冷薏的手心紧贴清心竹,只觉一股平和中正的气息袭来,识海里翻腾躁动不安的神识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不少,不禁又是轻咦一声。以冷薏的见识,自然是知道这一段清心竹的不凡之处,区区只有三寸长,却长了九个节点,是难逢难遇的珍宝。须知清心竹在同样的长度之下,长的节越多,其功效便越逆天,九为数之极,这段清心竹不多不少,恰好是九节,冷薏岂能不识其珍贵之处。她沉吟一会儿,抬眼看着周立远,说道:“周师弟,你我修为相当,只因我入门在先,劳你称呼一声师姐。但我与师弟分属两峰,素日里又是无甚交情的,怎当得起你这份大礼?”

周立远的目光那段清心竹上面移开,他的心里固然极不舍这清心竹,但是为了能联合冷薏一同对付那铁世靖,一雪心头之恨,纵然代价大一些,也是值得的。他微笑说道:“些许俗物,还望师姐收下。师弟向在太华峰,心慕师姐风华才情,恨不能早日结交,今日往后若能得师姐照拂一二,方是周某三生三世也修不来的福缘。”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冷薏恍然说道:“周师弟可是修行遇到瓶颈,一时突破不了,要籍丹药之力打破瓶颈么?”天道五峰之中每天都有人前往明性峰拜求丹药,修真之人对丹药各有各的需求,而明性峰主修丹炼,峰内的弟子自是时常被其他几峰的同门求上门来。冷薏作为明性峰的大师姐,炼丹之术在明性峰除了峰主寻百药及几位师叔,第二代弟子以下,炼丹术无人能出其右。每年求到她门下的同门不知多少,但是她生性冷淡,又不懂经营人情,绝大多数求药的都吃了闭门羹。她见周立远一出手便是清心竹这等异物,只道他也是来求甚稀罕的灵药的。

周立远早就听说冷薏性子虽冷,但却并非弯弯绕绕的人,见她说话直来直去的,不禁松了一口气,便说道:“小弟此来,非为求药,乃另有所求!”

听他如此说,冷薏也有些好奇,来明性峰而不是求药的还当真是不多见,她问道:“那么师弟的来意是……?”周立远行前半步,关切地说道:“小弟观师姐似乎神识有些不稳定,莫非是修练上出了什么岔子?”

冷薏心中恨意上涌,暗道:“岂止是神识不稳,我的紫府识海都几乎要崩溃了,若非师尊赐下灵药,现下我已经是废人一个了,之所以会这样,全是紫霞峰的那个姓铁的造成的。”她用力握了握手掌,将那段清心竹握得吱吱发响,指节处都发白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冷薏勉力压下心头的烦闷感,淡淡说道:“我确实是神识受了损伤,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宗门内很多人都知道的,是前些日子景阳钟响时炼丹功亏一篑而造成的。”

见到冷薏眼眸中的寒光,周立远不自禁地一悚,想起自己相似的遭遇,大起同仇敌忾之心。他将右挙击在左掌上,颤声说道:“冷师姐,看来我们都是同病相怜之人啊!咳,当日景阳钟一响,端的是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偷偷睇冷薏的神情。果然,冷薏两腮边突起,显是用力咬紧了牙根,两眼眯成了一道细缝,那怨恨的眼神连周立远见了都觉吃惊。

“景阳钟!”冷薏的嘴唇不见开合,从齿缝嗞出这三个字来。两边太阳穴旁均现出一条小蚯蚓般的青筋,眉心之间紫气笼罩,连身体都有些轻微地战抖。站在五尺开外的周立远都能听到她咬牙切齿的声音,但听冷薏嘶吼一声,尖声道:“铁世靖,紫霞峰的铁世靖!为了找这个无足轻重的臭小子,宗门居然敲响了景阳钟,景阳钟是何物?那是不到关系到门派生死存亡的时刻不可以敲响的警钟,竟然会为这点破事情敲响了景阳钟。”说到这里,冷薏忽觉头颅一阵剧痛,从后脑勺传来一阵晕眩的感觉。她使劲摇晃头部,欲要驱散这种恶心感受,却发现没有半点作用。簪着髻的木簪子被甩落到地上,及腰的青丝在空中飞荡着,连她的脸面都让发丝盖住了,看上去狰狞之极。

周立远后退了半步,冷薏对铁世靖的憎恨固然有点让他意外,但是冷薏的神识受损之重亦出乎他的意料,竟然隐有癫狂的迹象。他看了一眼冷薏手中紧紧握着的清心竹,不由有一丝懊悔,若是早知冷薏师姐受创如此严重,根本指望不上,就不必来求她相助了,弄不好忙帮不上还要贴上一段珍贵的清心竹。原本只是听说冷师姐元神受损跌了一个阶次,如今看来,冷师姐的元神只怕只危如累卵,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冷薏半侧着头,长长的乱发半掩在额前,她盯着周立远,怒道:“但你可知,我所痛恨的并非我的元神受损严重,我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都要炼制增元丹,皆因那增元丹于我有极大的用处。想我那俗世中孤苦的老娘亲,枉我千方百计为她续命,如今也不足一年阳寿。若我侥幸炼成了增元丹,娘亲虽不能似修真之人直接增寿二十载,但活多十年终是绝无问题的。”说至此,冷薏从储物代里掏出一把灰烬似的粉末,她目光痴痴地看着那些粉末从指缝滑漏下来,喃喃地说道:“想我这十七八年来,吃了多了苦,去了多少地方,历经多少磨难,方寻齐了这一炉增元丹的配药。我小心翼翼,不敢有一丝大意,做足了万全准备才闭关炼丹。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眼看丹药将成,该死的钟声便响起来了,炉炸了,药没成,我也受了伤!”

话到伤心处,冷薏眼角流下两颗清泪,两只手半弓着垂在身侧。周立远心细眼尖,看到一滴殷红的鲜血正涎在那段清心竹的尾端,再凝目细看,发现她紧握住的每一个指节都浸濡了鲜血。这个女子心中的恨意竟然有如此深刻,愤怒之下,连自己的指甲刺进了自己的肉里都没感觉了,她心里的恨意快要使她燃烧起来。

“冷师姐,请你快快坐下调息养神,万万不可为那厮乱了道心境界。”周立远目睹冷薏的情状,显是恨极了铁世靖其人,他心中喜意翻转,暗忖:“其情可悯,其心可用也!”想到冷薏毕竟是一峰之领头大师姐,眼下虽是受创严重,但明性峰最不缺的就是灵丹妙药,只须假以时日,恢复过来了,定然是一大臂助。心中对那清心竹的心痛不舍便淡了几分。

周立远的话声虽不高,但闻在冷薏的耳里,“道心境界”四个字便有如黄钟大吕一般。冷薏心中一凛,急忙松开周身紧绷着的肌肉,深深吸了一口气,抱元守一,将躁动的神识压抑住。良久,冷薏才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暗暗心惊:“幸得是在宗门内,周师弟与自己向无过节,不至于趁人之危,否则的话,端的是凶险万分”

又一滴鲜血从冷薏慢慢箕张开来的指尖滑落,冷薏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周立远说道:“小弟此来乃有一事想求。”

“周师弟不必太过客气,请说”冷薏说道。

周立远正视冷薏,低声说:“正是为那铁世靖!”

听到那个让冷薏痛彻心扉、恨之入骨的名字,她的眼中瞳孔收成一点,说道:“我冷薏必让姓铁的死无葬身之地!”

铁世靖此刻正在回紫阳洞府,轻步走在石阶上,脚下忽然打了个踉跄,他摇摇头看石阶上,石阶是普通的石阶,无甚异状,亦无藤蔓绊脚。他低头想了想,勿地轻叹一声:“路太顺了,也会跌跤的。”

他不再往紫阳洞走去,却折往紫霞殿。李悠远远见着铁世靖,便笑道:“铁师弟,怎地今日脸黑如锅底,似乎,嘴角也有些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经李悠提醒,铁世靖这才醒觉自己在寻百药师叔面前原是改变了模样的,此时脸上黑如墨斗,确实不合适就这样去觐见师尊他老人家的。他伸手在脸上一抹,努了努嘴角,倾刻间便又恢复了原先丰神胜玉的样子。

见到铁世靖不着痕迹就能自化相貌,李悠不禁惊讶不已,待得铁师弟走到跟前,他仔细地看了一会,羡慕地说道:“师弟,你可真有一手!”

“李师兄,师尊他老人家在殿内吗?”铁世靖见李悠筑基之后气息日见沉稳内敛,知道他甘愿在紫霞殿门口,素日里除了应对迎来送往的事务之外,必定是比筑基之前努力百倍。

“在!师尊他老人家很少外出的。除了宗门有大事发生,等闲不出紫霞峰。”李悠说道。

师尊无涯真人有足不出户,神游千百里的本事铁世靖是清楚的,他的这门本事一般人也学不来。修为到了这个境界,纵然一动不动,也能尽晓天下大势。

朝李悠师兄拱拱手,铁世靖入得紫霞殿,只见师尊无涯真人半坐半躺在那黄花梨大椅上,脸上满是闲淡的怡然样子。

“师尊!”铁世靖轻呼了一声,施了一礼。

无涯真人并没有作声,似乎睡得正酣。铁世靖不以为意,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弟子尝闻,千夫所指者,无疾而终!”

“继续说!”无涯真人的眼皮依旧没有睁开,却从嘴里说出三个字。

铁世靖盘腿席地而坐,又将长衫前摆盖住腿脚,说道:“虽说当日景阳钟响起并非徒儿本意,但是此事却因弟子而起。只因弟子之故,拖累宗门内成千上万的同门误了修行,罪不容恕。”

他想了想,又说道:“此次较武,弟子又得了无数的彩物,弟子思前想后,觉得此事已然埋下祸根。”

“这是那些蠢蛋们愿意输给你你,又不是抢骗得来的,有甚不妥。纵有个别心怀不忿者,有为师在此,谁敢有半言异议?再说了,这些蠢蛋之中,有人能打得过你?”无涯真人脸上挂了一丝古怪的笑容,眼睛也缓缓张开,看着自己这个心爱的弟子。

铁世靖早料到师尊会有此一说,这个名满神州修真界的金丹大修士虽说修为高深,然而总有一身痞子宗师的气息。以他的性子,才不会去理会这些低阶弟子的怨念。铁世靖苦笑道:“弟子能有今时今日的微薄成绩,全赖师尊及宗门的栽培,弟子窃念这些彩物虽不乏奇异宝,终是身外浮物。自拜入师尊座下,蒙师尊爱护,赐下珍宝无数,并不缺用度,何必再贪图许多?”

“你真是这样想的?”无涯真人听铁世靖这样说,即便是他修为高深,亦难以觉察地脸红一下。这个便宜的徒弟算是白捡的,刚入门的时候,自己随手赐下了一堆破铜烂铁和几套微末功法,就不管不顾了,九成九的成就都是他自己摸索得来的。如今不但筑基有成,还成为了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更为难得的是,一手炼丹术无人能比拟,居然连失传数千年的筑基丹都炼出来了。身具雷属性灵根更是千载难逢难遇,修行速度之快,连自己都瞠目结舌为之惊叹。

那些赐给铁世靖的法器法宝,对无涯真人而言视如破铜烂铁,连赏赐门下弟子都觉得拿不出手。幸亏有杆看走眼的雷龙枪在里头,不然的话,当真是汗颜。

铁世靖笑道:“这些彩物本就不属于弟子的,宗门师长爱护弟子,将许多并未参加比武的同门师兄弟的彩物判归弟子,弟子受之有愧!”他停了停,又说道:“既然是本就不属于弟子的,弟子断不敢有据为已有的贪念;应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无涯真人问道:“如此说来,你意欲将所有的彩物尽数归还?为师执掌紫霞峰数百年,从未有过将吃进肚里的肉再吐出来的。”

“弟子随着修行日远,愈感自己得天独厚,本身便占了无上便利。如今宗门诸位宗长又爱护有加,说句自满的话,端的是算得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今日易师叔收了弟子做记名弟子,寻师叔也答应要倾囊相授,两位师叔都赐下大批练手的灵材。宗门对弟子如此期许,物资上予取予求,试想弟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铁世靖看着师尊,诚恳地说出心里的感激之情。

“早就知道这两人要拉笼你的,却也没想到心急如斯,想来另外两峰也不甘步人后的。”无涯子半眯着眼睛,不无得意地说道。

铁世靖料想这几位峰主及宗主都要拜见一番的,自己在二三代弟子中现下是遍地仇家,将阖宗上下的师兄弟都得罪完了;但是几位知道内情的宗门却将自己身具雷灵根当成了宝贝,若是不好好地与师门长辈们打得火热,在天道宗内只怕是一步一个坑。

“你能这样说,足于证明你宅心仁厚,为师若是加以阻拦,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弟子这段时间多炼些成丹,托李悠师兄去诸峰走走,向那些在景阳钟事件中损失惨重的同门弥补一二,如此方能稍微安心,否则此事或会成为弟子的心魔。”铁世靖见师尊没有反对,又加了几句。

无涯真人怔了怔,瞪眼说道:“你道我紫霞峰的灵药灵草是秸秆么,这几千个二三四代的弟子,得浪费我紫霞峰多少灵材?”

知道师傅是个不愿吃一丝半点亏的主儿,铁世靖笑道:“寻师叔给了弟子许多灵材,给弟子练手用的,也不曾要弟子炼出丹药后上交。”

“既然如此,你便按自己的意愿去做便了,明性峰有的是灵药,你大可使劲地糟蹋,你莫看明性草堂只是几间草屋,那是装穷装到天上去了,那老姑婆若是买下三五座紫霞峰这样家底的存在,眼皮都不多眨一下。”无涯真人笑出声来,一副市侩表相,浑不在意堂堂一峰之主的威严荡然无存。

铁世靖似是没看到无涯真人脸上的得意神情,摊摊手说道:“眼下已认了两个记名师傅了,只怕谪仙峰的言师叔与道云师伯也不会让弟子消停的。这几峰的每一般术业都不是三年两载便可大成的,弟子便是三头六臂也学不过来。再说了,弟子既是紫霞峰的,连紫霞峰的法相都没摸着边缝呢。”

无涯真人这才记起自从收了这个便宜徒弟以来,确乎是没教过什么道法,只是扔了一大堆有用没用的功法给他,就做起甩手掌柜了。一念至此,脸厚如他也不禁有些赫然,便说道:“我紫霞峰不似其他诸峰术业有专攻,只须将功法练好,修为上去了,能打架就算是习有所成。慢说是你,即便是你那些早入门一两百年的师兄,也未曾得到为师的耳提面命。”

说到这里,无涯真人指着殿门,说道:“李悠这老小子倒是个知机的人,一俟筑基成功便死皮赖脸地要在紫霞殿前门口当门僮,莫不是想着为师哪日心情好传他点干货。老夫是出了名的大懒虫,便有闲暇,还不如睡一觉实在。”

铁世靖知道李悠师兄是有感于往日荒诞,误了修行不止一二,便甘愿到紫霞殿来做门僮,欲与旧日种种一刀两断。但也未必不是存了想在紫霞殿服侍师尊,积微劳以期师尊善心大发,赏下功法或其他好处的私念。却没有想到这便宜师尊竟是惫懒如斯。

却又听无涯真人说道:“为师虽然懒惰成性,但是紫霞峰的传承也不能在为师的手里中断,峰内设有各级讲经堂,自有相应的教习向峰内各代门人弟子传授术法,你虽是雷修,但是道家诸般法门原是同出一源,万法归宗,常去听听,以证己学!”

铁世靖愕然问道:“峰内还有这等所在?弟子怎的不知?”

“你才入门多久,整日价的窝在洞府内,也不知多在紫霞峰上多走动走动。”无涯真人说道。

铁世靖忽然发现师尊坐着的黄花梨大椅的右边扶手生生地断去一截,看那断口似是新断不久,便面现疑惑之色,说道:“师尊贵为一峰首座,却节俭如斯,连座下宝座损坏了,都舍不得更换新的,此等高风亮节,端的是值得我紫霞峰上下效仿,自此之后,弟子当励行节约,克守己身,以师尊为楷模!”

无涯真人愣了一愣,他这黄花梨大椅的扶手原是前些日子得知铁世靖久出不归,失踪无处觅,迁怒之下被他捏碎的,只是他本性疏旷,不拘小节,也不曾做理会处。现下听铁世靖问起,登时又气不打一处来,瞪眼道:“还不是因你所致。”

铁世靖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听得殿门外,李悠小心翼翼地说道:“禀师尊,天道峰的佟师兄来访,说是宗主欲请铁师弟前往天道峰。”

铁世靖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对无涯真人说道:“弟子耹听师尊教诲,正在如痴如醉之时,这位佟师兄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无涯真人笑骂道:“什么聆听教诲,你若不来,我这一觉能睡到明年,速去、速去莫耽误为师睡觉!”

站起来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铁世靖走出紫霞大殿,临出殿门回首去看时,无涯真人又靠在大椅上闭目睡去了。

此时天色已黯,夜幕正要将大地笼罩,紫霞殿门口并无灯烛,李悠站在殿门口,见铁世靖出来了,指着夜色中的一个人影,说道:“李师弟,这位便是天道峰的佟时佟师兄!”

顺着李悠的手指的方向,铁世靖见到台阶下的石道上,立着一道标直的身影。甫一见到此人,铁世靖心里忽然生起了一阵异样,如同风中的修竹,雪中的松柏,又似伫立的石碑。那人身上除了被夜风掠起的几缕发丝在飘动之外,浑身上下每一丝肌肉都是紧绷的,就连贴身的法衣在夜风里也不见半分晃动。

铁世靖有一种看到一柄纳在鞘中的利剑一般的感觉,那佟师兄虽然静立在石道上,但看在铁世靖眼中,他整个人如同拉满弦的弓上他箭矢,只需手一松,便会疾射向敌手。浑身上下散发一股锐不可当的锋芒气息,铁世靖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靠得前一些,马上就会激起这种锋芒的针对。

犹如一颗火星迸落一锅烈油之中,铁世靖只觉得身体深处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将他隐藏在潜意识里的战意燃烧起来。

“好汉子!”铁世靖迎着夕阳的光辉眯了眯眼睛,受那佟师兄身上散发出来的剑意一激,他体内的雷真元登时仿若奔腾咆哮的大江河一般运转起来。

佟时迎着铁世靖的目光,感受到了铁世靖身上的争锋,不禁两眼一亮,向前迈出半步,身上的白袍猎猎作响。

他只是踏出半步,但铁世靖分明似看到一柄神兵利器半出鞘,虽在将出未出之际,但是那种锋锐之气直欲穿刺而来。

感受到佟时散发的汹涌剑意,铁世靖身子晃动,斜斜跨出一步。在一旁的李悠看来,铁世靖只是他侧前方轻迈出一小步,但在阶下的佟时的眼中却分明看见铁世靖这一步之间,上身随着一阵古怪而有韵律一般的扭动,居然将自己发出的一道剑意躲了开去。

“好身法!”佟时气息一敛,身上的白袍忽地静止下来,双眉一轩,含笑单手当胸作礼,说道“今日方识铁师弟之能,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土,怪不得入门方一年,便闯下了恁大的名头!”

李悠茫然站在旁边,浑不知铁世靖与天道峰的佟时在无声无息之间便暗自较量了一回,但听铁世靖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好汉子”,佟时所答则更是古怪,回了一句“好身法”。这二人说话俱是无头无脑,直如打禅机相仿。

铁世靖快步下了台阶,亦还了一礼,微笑着说道:“小弟见过佟师兄!”

却听紫霞殿内传来无涯真人不满的声音:“是哪个不长眼的往我紫霞殿内乱发剑气!”

佟时闻言吓了一大跳,这才醒悟适才发出的剑意本是奔铁世靖而去的,不料却被铁世靖巧妙地避让开去,那道剑意一往无前,竟直入紫霞殿中去了。想到此,佟时脸上一垮,挺直的腰杆也弯了下来,忙打躬说道:“都怪弟子鲁莽,没节制好剑意,惊扰了无涯师叔,真是罪过!”

只听殿内传来无涯真人懒散的声音:“本座知你是无心之失,便不欲降罪于汝!但你打烂了本座的座椅,须得赔来一个!”话音刚落,殿门处一声呼啸,一把硕大的黄花梨大椅从紫霞殿内飞出来,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扛着,稳稳地落在佟时的跟前。

铁世靖一见这把熟悉的大椅,看着椅子右边扶手的断口,脸上现出古怪的神色来,他抬眼看向李悠师兄,却见李悠两眼瞪圆,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突而其来从天而降的黄花梨大椅将佟时唬了一跳,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大椅。这椅子被无涯真人坐卧了数百年之久,摩挲得油光滑亮,晶莹剔透,那扶手上的断口很是崭新,显然是刚断不久的。

佟时一时间觉得头脑犹如有七八个头大,眼见事实俱在,证据确凿,只道是自己霉运当头,暗星映身,当真一不小心打烂了无涯真人的座椅,不禁哀呜一声,忙不迭地说道:“当赔,当赔,弟子该死,弄坏了师叔的座椅,弟子这就回峰内求师尊,将殿前的那株万年黄花梨伐了,照原样重新做一把来,求师叔给弟子半月时限,一定原样赔一把给师叔!”

“本座的紫霞殿里唯独的一地椅子让你损坏了,往后本座只好席地而卧,可怜这椅子陪伴本座六七百年光阴,就此陨落了。”紫霞殿中无涯真人幽幽的语声传来,佟时心里的后悔几乎让他肠子都青了。天道五道上上下下万余人,任谁都知道紫霞殿内从来都是只是一把椅子的,无涯师叔在这椅子上结丹,又在这黄花梨大椅子上一睡五百年。

李悠瞠目结舌,脸上的表情简直精彩之极,铁世靖轻咳一声,将涌上喉咙的笑声硬生生又咽了下去,脸上表情肃穆,伸手轻轻抚摸着那黄花梨大椅子的靠背,若有若无地叹息一声。

佟时恍惚了一阵,才想起来此行目的,他朝铁世靖苦笑一声,说道:“铁师弟,我此次前来,乃是奉了师尊的谕令,请铁师弟往天道峰天道殿一行。”

“宗主有召,只需发来一个传讯音符即可,岂敢劳动佟师兄亲至紫霞峰,罪过,罪过!”铁世靖语声诚恳地说道。

见铁世靖仪态谦和,又兼丰神如玉,佟时不禁大生好感,说道:“抛开师尊的令谕不说,小兄此番能见着铁师弟这般的英才俊杰,端的不枉走这一遭。”

铁世靖轻轻摆手,笑道:“师兄谬言也,小弟学浅识薄,断断当不得师兄如此谬赞。”他不等佟时接话,又说道:“小弟拜入宗门虽有一年,久慕天道峰仙家胜地,峰内英杰辈出,常怀景仰之心却无缘一游!今日见了佟师兄如此俊彦,方信名山出名士之说!”

听铁世靖长长的一段话,佟时听得眉开眼笑,他挠挠头,憨然说道:“铁师弟,我天道峰上下俱是剑修,修剑之人都是直来直去的直肠直肚,方才的几句客套话己将小兄肚子里的墨水用完了,师弟你再说几句客话,小兄就无言应对了。”

适才锋芒锐利的青年不自然地憨憨笑着,哪里还有半分剑道高手的风范,就似邻家的傻哥哥一般。铁世靖顿觉心生亲近之意,笑言:“小弟也是不喜虚礼之人,佟师兄直性男儿,最是让小弟心折的。”

“铁师弟,我们这就往天道峰去。”佟时转身要走,却又犹豫了一下,一把将那把黄花梨大椅提起扛在肩上,说道:“既是要赔一把原本原样的椅子,少不免要将这把损坏了的椅子拿回去做个模样,照这式样原原本本再做一把,只是害得无涯师叔这几日要坐在地上了。”

铁世靖正色说道:“还是佟师兄考虑周全!”

待得铁世靖与佟时二人走得远了,李悠己苦苦抑制着笑出声来,捧着抽搐的小腹瘫软靠在殿门的柱子上。

离了紫霞峰,两人祭出飞剑,飞往云山雾罩着的天道峰。佟时扛着大椅,在前方领路,两人都控制着飞剑贴着山间的树梢往峰上飞,一路上遇见许多天道峰的内门外门弟子纷纷向佟时打招呼。

“佟师兄这是要到哪里去,你肩上扛的这把椅子好别致,莫非是师兄新打靠的灵器?”一名青衣外门炼气期弟子坐在一方山石上,朝佟时施礼。

佟时闻言脸上一黑,差点没从飞剑上倒栽下来,却听那弟子远远又问到:“佟师兄您身旁的这位师叔好生面熟,是哪一峰上的师叔,怎的师侄不认得?”

当日铁世靖在较武上万众瞩目,原是无人不识的,但当时他形容古怪,半边脸白半边脸黑,而此时穿了筑基弟子的白袍,又收拾得整整齐齐,跟当日差别太大。是以那名炼气弟子虽觉得脸熟,却没想到这跟在佟师叔后面的人便是那赫赫有名的铁世靖。

天道峰在天道五峰居正中位置,最是雄奇峻拔,铁世靖一路看来,见天道峰较之紫霞峰略逊壮丽,但强胜七分险峻,峰上遍多嶙峋怪石,突兀地伫立在丛林之中,有若剑峰奇出,直指苍穹。在树林掩映之中,时不时可见到绚烂的剑光冲破林木枝盖,纵横捭阖,矫若游龙。

“不愧是专修剑道的天道峰!”铁世靖自幼习武,痴醉武学多年,看到天道峰尚武之风远胜其他四峰甚多,禁不住啧啧称羡。

佟时放缓飞剑,对铁世靖说道:“天道峰的师兄弟们练剑时颇喜以峰上的山石试剑,千百年来,不知多少前辈的剑气砍劈过这些山石,久而久之,山上的山石都被斩得崩裂,若非时常以阵法加持,现下只怕已夷为平地了。”

沿路所见果然处处山崖颇多剑劈刀斩痕迹,铁世靖赞叹说道:“剑宗几千年来打下来的赫赫战功确非幸致,小弟早闻天道峰的师兄们与其他四峰大不相同,专注剑道,锐意进取,今日见了这些山石,始知名不虚传。”

远远传来云板叩击之声,此时暮色渐降,夕阳西坠入山峦之处,铁世靖抬眼看着前方的一座牌楼,那牌楼耸立在山道上的一处开阔处,样式古朴玄奇,高可三十余丈,上方居中处,一方匾额,上书“天道”二字!

那“天道”二字写得甚是难看,便如一两岁的孩童拿了木棍在泥沙里随意划了几个笔划,这些笔划各不相连,勉强凑在一齐,看着似是“天道”两个字。

铁世靖初看第一眼,并不以为意,修真之人随意率性,超脱自然,想来写下这匾额的前辈也是率性之人,随手而为之。待得飞近前来,临着那匾额又多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便再难将目光从牌匾上的字迹挪开。

那“天”字的第一笔,本是一横,但这一横的笔划却斜斜挑了上去,竟然挑划得又惊又急。这一笔划带来奇异的弧度,看似一弯下弦月,但笔顺到了后面,却又从弯折直,直刺云天。

铁世靖自小文武兼备,于书法一道亦涉猎多年,他已看出这“天字的起手第一笔”书写得极是古怪。

再凝神将真元运到双目当中,铁世靖看到那一笔横划就是一道剑光,剑势破空而来,直取他的右侧脖颈,斜拉而上。这道剑意凛冽锋锐,仿似地府判官在生死薄上的名字上勾划,又似身居高位者振臂叱咤,但那剑意里面又充斥一种不屈不挠的抗争意志。铁世靖只觉眉心紫府剧痛,已被那道剑意伤了神识。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那道剑意所带来的伤害,适才他被剑意伤了紫府,这是他修真以来从未遭受过的伤害,虽然不是肉身的损伤,但是现下眉心处传来撕裂一般的痛感不禁让他神魂昏乱。那如同神来的一剑自他的脖颈斜划向上,掠过眉心,再直冲上天。毫不形迹可寻,突而其来就就这必杀的一剑,非但无半点章法,亦大悖剑理。

忙取出两粒固元丹服下,铁世靖在飞剑上盘腿坐了下来,滋养受伤的紫府。佟时回身见铁世靖坐在飞剑上不走了,愕然问道:“铁师弟怎地停下来了,莫非飞累了?”

正在运功疗伤的铁世靖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语似的,闭上眼睛在大脑里推演着那招剑法。

“好奇诡的剑招!”铁世靖脑子里反反复复地翻演着那道剑意,想到:“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幸好只是一道剑意,若是一个剑道高手突其不意地向我施出这一剑,此刻我还有命在吗?”

他催化了药力,神识的伤痛减缓了些,又睁开眼睛,再度凝神看向那“天”字的第一笔。

还是一道诡异的剑意斜挥而来,铁世靖这次早有防备,瞬息之间跃身而起,一念之间,雷龙枪闪电般刺出三枪。这三枪迎着那道剑意的来势,意欲将其封杀在剑意迸发之初。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情,那道剑意毕竟是剑意,并非实质的攻击。铁世靖的雷龙枪的去势的确是迎头击向那道剑意的,以铁世靖今日今日的武学见识,自是能切中要点。

剑意如同虚影,穿过雷龙枪的枪影又是同样斜划而上,铁世靖闷哼一声,如遭雷击,这一次他运起神识抵抗,但那剑意居然遇强越强,反而使他伤得更重。神识与雷龙枪脱去联系,飞在半空中的雷龙枪“哐当”一声跌落在地上。铁世靖身子一晃,从十多丈高的高空连同飞剑一起跌下来。却是他的神识受损,飞剑失去控制,再也无法承载住他。

我写了一部10万字的修真类小说(这是我10年前写的修真小说)(8)

佟时吃了一惊,想要施救已是来不及了,不禁脱口说道:“唉呀!可怜了铁师弟这一身白莹莹的细皮嫩肉了!”

原来地面上都是山石上脱落下来的碎石砾,佟时见铁世靖头手的肌肤光洁细致,料想这一跤必定要头破血流的,他奉了宗主师尊的谕令来请客,若是请来的客浑身浴血,这罪过定然小不了。

哪知铁世靖头下脚上地跌了个嘴啃泥,却立即便爬了起来,那脸庞狠狠撞在石砾上,居然一点伤都没有,只是发髻歪到一边,满头满脸都是泥尘。原来铁世靖神识虽受了重创,但是一身修为未失,他经雷电冼炼过肉身,身体的强悍程度远非寻常修士可比。

这古怪的一幕令佟时啧啧称奇,他跳下飞剑,落到铁世靖身旁,伸手捏捏铁世靖胳膊,说道:“铁师弟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从飞剑上掉下来?真看不出来师弟你这一身细皮嫩肉居然如此抗摔,十数丈高跌落来都毫发无损!到底是怎么练的?”

铁世靖头脑里阵阵抽搐,听佟时这样问,他伸手扶正歪了的发髻,拉下一根断发,递到佟时面前,苦笑一声:“谈不上毫发无损,这不是断了一根头发嘛。”

佟时怔怔看着铁世靖手上的断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是什么人哪,恁高的地方摔下来,只断了区区一两根头发,居然还拿出来显摆。

“佟师兄,这山门上的字有些古怪!”铁世靖松开手指,那根断发籍着山风远远飘飞出去。

佟时抬头看看那“天道”两个歪歪扭扭的怪字,喃喃说道:“谁说不古怪呢,咱天道宗堂堂大派,如此恢宏的山门,竟写了这般难看的字,”

未料佟师会如此一说,看佟师兄的神情不似作伪,铁世靖暗忖:“莫非连佟师兄也不知道这山门上的天道二字竟然蕴含着凌厉的剑意?是了,佟师兄并不似我这般修习过天眼神通,且我的雷真元加持双目之后善能窥破常人看不见的物事,是以我能看到的佟师兄却未必能看到。”

他心中思绪电转,霎时间便想通了这个中缘由。

转念又想到:“不知道是门派的哪一位先贤籍由题字将无比玄奥的剑意融入这两个字里面,看样子即便是天道峰的同门也是不知情的,只不知宗主师伯他老人家是否知情。”

他又往嘴里塞了几粒固元丹,顺着佟时的话,说道:“果然是有些难看,透着古怪。”

佟时眼尖,一眼便看到铁世靖一口将三粒极品固元丹吞了下去,瞪大眼睛吃吃地说道:“师弟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区区断了一根头发,就一次服下三粒极品固元丹,这可是极品固元丹啊,可不是糖豆儿!”

铁世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不好说自己被那匾上的“天道”二字伤了神识,便支吾其词地说道:“早前去谒见了寻百药师叔,承她老人家错爱,赏了几粒固元丹,言道此丹最是宁神固本,刚刚从飞剑上跌下来,小弟受了点惊吓,便都吃了下去。”

这下佟时彻底是无言以对了,他拍了拍额头,呼出一口气,想了想,才艰难启齿,说道:“嘿嘿,寻师叔对铁师弟真好,咦,不对,我似乎看到方才你已吃了两粒了。”

铁世靖“嘿嘿”笑道:“小弟有个不好的习惯,嘴馋,没事总结爱吃点零嘴。”

“把极品固元丹当零食吃的,普天之下,师弟你是独一个,一粒就好几百灵石呢。”佟时咂咂嘴巴,羡慕地说道。

铁世靖不敢再在这山门下逗留,生怕一时忍不住又以天眼神通去看那“天道”二字的古怪笔划,再受到剑意的伤害。他强忍着紫府里的剧痛,召回雷龙枪,跃上飞剑,说道:“且先去拜见了宗主师伯才是正办,马上天黑了,都怪小弟磨蹭。”

两人驾起飞剑,继续往天道峰顶飞去,佟时领着铁世靖又向上飞了二三十里,只见暮色中的天道峰肃杀沉穆,诸山峦各处可见星星点点的灯烛光亮,有若群星烁烁。天道峰为诸峰之首,峰内的弟子亦为诸峰之中最多的,久执天道宗诸峰之牛耳,乃是因其人物鼎盛,自有一种不凡的气象。

将将到山巅,展现在铁世靖眼前的是一大片殿宇华厦,重重楼阁高堂在夜色中更添几分神秘莫测的色彩。自下而上的看去,端的是恢弘气派之极,若非自知此身在人间,几疑月宫广寒宫。

恰当一轮明天冉冉升起,皎洁清辉遍洒这山顶上的琼楼玉宇,又有云气蒸腾,纵然仙境也不过如是。

正中的一座庄严堂皇的殿宇上,门口一边一个悬着两巨大的八宝玲珑灯儿,只这两个八宝玲珑灯每个便有三四丈高,流苏玉盏,其中一盏未曾点亮,而另一盏己点亮的八宝玲珑灯射出耀目生眩的亮光。

只见一名童子站在灯下,向着那盏未曾点亮的八宝玲珑灯抛出一物,铁世靖籍着灯光看出那童子抛出之物竟然是一块上品灵石。只见那块上品灵石轻轻巧巧地落在八宝玲珑灯的一个凹槽处,那盏八宝玲珑灯便陡地亮了起来。

“居然是用上品灵石来点燃的,这两盏灯点一回便要花费两万下品灵石,真是大手笔。”铁世靖暗暗吃惊,似天道宗这等万人大派,自是不缺这点花销,且此处乃一宗之门面,豪奢一些亦在所不惜。

佟时领铁世靖在殿宇大门前落下飞剑,各自收起飞剑,那童子前来问道:“两位师兄夜来何事?”

那童子看去不过十二三岁,挽了道髻,用一根乌木簪别着,唇角长了细细的绒毛,生得十分白净,铁世靖眼光一扫,发现这小道僮年岁虽轻,但赫然已是炼气大圆满了,若是赐下一粒筑基丹,不须三五月即可筑基有成。跟他相比,紫霞峰的李悠七十高龄始勉强筑基,一把年纪算是活到猪身上去了。

“东神师弟,这位是紫霞峰的铁世靖师弟,是掌宗命我前去请来的。”佟时放下肩上扛着的那把黄花梨大椅,放在地上。

萧东神见了那油光滑亮的椅子,眼中虽有疑惑之色,但并没有在意,天道峰一众剑修里多是痴醉剑道,常怀赤子之心,素不喜拘谨,偶有意态轻狂之举实属寻常。这佟师兄扛把烂椅子来见宗主是有些怪诞,但放在佟师兄身上是再正常不过了,试想佟师兄在天道峰又几曾做过几件正常的事情了。

“铁世靖?”萧东神偏着头想了一想,面上显露出惊奇的神色,忽地一拍脑门,大声说道:“你就是铁世靖,入门比我还晚了两个月,居然连筑基六层的伦道道师兄都胜过了,想不到这世间这么邪乎的人都有!”

铁世靖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有这么邪乎吗。却听佟时说道:“铁师弟,萧东神师弟是天道峰这一代的弟子当中修行资质最好的一个,入门才年余光景,已半步踏入筑基期了。”

十二三岁便炼气大圆满的确实是少见的天才,铁世靖修真时日不算长,但已经知道这修真界里充满了奇能异端,在凡人看来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在修真之人眼中却份属寻常。他见萧东神年纪小小,然而身上的气机沉练,目光清澈明见,确是令人心喜的良材美质。便笑道:“我有这么邪乎么?”

萧东神有点不好意思,讪笑说道:“容小弟进去禀报师尊。”说完朝铁世靖稽首,施施然去了。不多一会儿,萧东神复出,先是看了一眼佟时,神色有些怪异,说道:“铁家师兄,宗主在紫光阁,请你移步跟着小弟前去。”说完,他转头对佟时说道:“师尊有言语,着我问师兄,为何将无涯师叔的座椅搬了来?”

佟时听闻师尊竟在紫光阁召见铁世靖,禁不住吃了一惊,紫光阁在天道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是天道峰极重要的所在,只有五岳联盟的几位掌尊或修真界举足轻重的人物来访,宗主才会在紫光阁会见,等闲的中小门派的掌教宗主,都不见得有资格在紫光阁喝一口灵茶。

“你确定师尊他老人家是在紫光阁见铁师弟?”佟时没有回答萧东神的问话,却反问出一句来。

萧东神点点头,说道:“师尊恰好在紫光阁待着,闻得铁师兄来了,便直接让铁师兄过去。”

佟时舒了一口气,暗道原来如此,提起黄花梨大椅子往肩上一放,说道:“是我一时鲁莽,将无涯师叔的座椅损坏了,这是来求师尊将那棵黄花梨伐了,照原样做一把赔给无涯师叔。”他朝殿前百十丈处的一棵粗壮的大村努努嘴。

那是一棵树龄上万年的黄花梨,铁世靖看过不少灵植的鉴本,对各种各样的灵草灵木均熟记于心,他一眼便看出来,这棵黄花梨的树龄怕在一万二千年以上。

萧东神失声笑道:“佟时兄居然打上了这棵黄花梨的主意,胆子真不小,你若是跟师尊说要伐他的黄花梨树,仔细他老人家剥了你的皮。”

佟时脸色一苦,涩声说道:“没那么严重罢,不过是一棵树罢了。”

“这话师兄自去与师尊分说,伐不伐只在师尊的一句话的事,我只是记得去年刚学剑的时候,飞剑没有控制好,在那黄花梨枝末上削下了一根筷子粗细的枝条儿,被师尊罚跪在祖师像前饿了七日七夜。此番师兄若是真个将之伐了去,小弟当真佩服你。”萧东神领着两人不急不躁声走过一重重楼台殿舍,来到紫光阁。

紫光阁虽称阁,但是其高大厚重的风貌还是让铁世靖咂舌不已,他原没听过紫光阁的,不是紫光阁默默无闻,而是他修真以来深居简出,又少与人接触,竟然从未听说过紫光阁的传闻。

“师尊,两位师兄带到了。”萧东神恭恭谨谨垂手站在阁门前,语声平缓说道。

道云真人:“让他们进来!”

铁世靖整整衣袍,举步拾阶而上,佟时已先头扛着大椅大步走了进去。

紫光阁内中非常宽敞,偌大的一个大堂怕不下四五十丈宽广,连一根柱子都没有,大堂两边整齐排着云机云凳,居中的一条碧色玉案后,坐着一个,正是天道宗宗主道云真人。

我写了一部10万字的修真类小说(这是我10年前写的修真小说)(9)

佟时将手中的黄花梨大椅往地下一放,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铁世靖也恭恭敬敬行了礼,道云真人冲铁世靖微微一笑,说道:“铁师侄且先坐下,再叙话。”铁世靖依言在左首的几案旁坐下,却见道云真人脸一扳,沉声问佟时:“你这次莫非又闯下了什么祸事?”

“弟子鲁莽,失手将无涯师叔的座椅损坏了。”佟时见了师尊的脸色不好看,心下不禁惴惴不安。

道云真人扫了一眼那黄花梨大椅,心里便有了数,前些日子天道五峰座首齐聚紫霞殿,道云真人原是知道无涯真人的椅子右边的扶手断去一截的,此时听佟时这样说,焉还不明白其中的弯道,便问道:“既是你损坏的,你自去赔他一把便是,如何将之扛了来找为师?”

佟时讪讪然笑道:“弟子想起天道大殿前有一棵黄花梨树的,便想着伐了、伐了……”说到这里,忽地想起萧东神说过的话,不由得说话吞吞吐吐起来。

“你平时也不见得脑子好使,打起坏主意来却一点都不差,居然打起天道殿前的黄花梨树的算来。”道云真人怒火上冲,说道:“你可知那棵黄花梨历经万余年,在这天道峰上吸收山川灵气早已有了灵识,只须再过得三五百年,便不难修出灵智,若然我天道宗气运不灭,终有一日这黄花梨树要化形为人,你居然要将其伐了做椅子?”

佟时顿时哀嚎三声,一张脸比苦瓜皮还苦,小意地看着师尊道云真人,说道:“可是,弟子一时口快,已许了无涯师叔将殿前的黄花梨树伐来照原样做一把椅子赔他,弟子哪里知道这棵黄花梨树居然已开启了灵识,若是弟子早些知道,断不可能胡乱许诺的。”

道云真人心中恼怒,暗道:“无涯师弟这个老浑蛋,自己弄坏了椅子却来讹我天道峰的黄花梨树,真是为老不修。”他看看一旁安坐如钟的铁世靖,叹一口气,说道:“那黄花梨树虽是凡根,但是祖师曾在树下讲经九日,这棵得了这份机缘,天长日久便开了窍,原还指望着它化形之后为我天道宗添一臂助,既然你已许诺于无涯师弟,今日且看在铁师侄的面上,允你伐了去做椅子。”

“看在铁师弟面上?”佟时又惊讶了,心里暗想:“我咋看不出来铁师弟有那么大的面子。”他看看铁世靖,见他神态自若,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面子大。

常言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道云真人如此大的手笔,将一棵产生了灵识的黄花梨树就此伐了做椅子,甘心被无涯真人讹诈,这等胸怀沟壑足于令人心折。

佟时向道云真人道了谢,狠狠告罪一番,又不忘向铁世靖致谢,扛着椅子哀声唉气地走出紫光阁,此时的佟时与紫霞殿前英气勃发、锐气逼人的模样判若两人,哪里还有半点少年英俊的气概。

“铁师侄见笑了!”道云真人脸上的怒意一敛,朝铁世靖温和笑道:“莫太过拘谨,你已是踏入筑基期了,我曾听秦玲说过,你的洞府是紫乙一百三十六号,还是炼气期弟子的居所,洞府内甚是简朴,如今筑基有成,峰内可有为你更换新的洞府?”

铁世靖想起秦玲师姐在护送五个道僮回来时去过紫乙一百三十六号的洞府,那洞府被他练控炎诀时烧得黑乎乎的,确实是简陋之极。他沉吟一会,决定还是如实相告,说道:“弟子的师尊在紫霞峰后峰专为弟子开辟了一处洞府,名曰紫阳洞府,引了一条小型火脉以供弟子炼丹之用,此事宗门内并无人知情,既是宗主问起,弟子不敢隐瞒。”

天道五峰同属一门,然而各峰之间的事务各不关涉,各峰自有其独特之秘,道云真人见铁世靖毫不隐瞒宣之以秘,显然是对自己这个宗主很当一回事的,不禁老怀大慰,伸手捻着长须,呵呵笑道:“无涯师弟数百年前便使峰下弟子广种灵植,初时吾辈皆不明其意,今日思来,方知无涯思虑之深、谋划之远,乃常人所不及也。”

“师尊他老人家高屋建瓴,深谋远虑,所思者莫不是宗门之兴衰,所谋者皆是为后辈弟子福祉,弟子深为感佩!”无涯真人若是在当场听到铁世靖的这一番话,只怕要就此醉死,比喝下三袋“仙女倒”还要迷醉。

道云真人失声笑道:“如此说来,佟时赔他一把椅子倒也算不得甚。”顿了顿,又说道:“怕只怕这把椅子不容易照原样做一把呢。”

佟时扛着椅子,直奔天道峰的造办堂,找到堂主凌江海,将椅子往他面前一搁,说道:“凌师兄,你且放下手头所有杂务,半个月之内,须得照原样帮小弟做一把出来。”

造办堂的堂主凌江海是个精干的中年汉子,筑基后期多年,只因资质不算出众,近数十年来修为一直未有寸进,未能修至大圆满境界。是以他也渐渐断了结丹的念想,揽下造办堂的事务,为宗门尽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那黄花梨大椅子通体油光水滑,亮色鉴人,样式也未见有何出奇之处,凌江海粗粗扫了一眼,对佟时说道:“师弟都是白衣筑基弟子了,师兄我这造办堂上好滇玉雕成的座椅也还有不少,东海白玉珊瑚做的也存了一些,何必还用此俗气之物。”说罢提起椅子往地上顿了顿。

“咦!古怪,这椅子有些古怪!”凌江海触手之下,那椅子着手之处温润如玉,一股奇妙的灵力波动被他感受到了。

佟时不在意地说道:“有甚古怪之处,左右不过是一把破椅子罢了。”

凌江海没有搭理佟时的话,他俯下身子,细细地看着椅子的每一分细致之处,又伸出一只右手,以指心轻贴在椅子的扶手上,凝神体察,缓缓地上下抚拭。

“凌师兄,看你的样子象是想要咬一口吃掉似的,一把破椅子值当你如此仔细吗?”佟时笑道。

“若是能一口吞下去,那倒是我三生都修不来的福缘!可惜的是我没有这么好的胃口。”凌江海喃喃道:“这椅子可真是个宝贝儿,我这造办堂整个拿去换我也乐意。”

佟时听得不对路,摸向凌江海的额门,大声说道:“凌师兄你没烧到脑子吧,区区一把破烂椅子,到你嘴里居然成了宝贝了。”

凌江海一把将佟时摸向脑门的手拍开,直起了身子,脸色一正,说道:“佟师弟,这椅子我造办堂造不出来。你另请高明吧!”

“别呀!凌师兄,天道峰里若说制作家伙什不找你造办堂,让我去找谁做?”佟时说道。

“问题是,我造不出来。”凌江海苦笑一声。

佟时说道:“不就做一把椅子,有甚难处,支使个晓木工的炼气弟子随便就做出来了,师弟我好不容易才求宗主将天道殿前的那棵黄花梨树伐了,照原样做一把好赔给无涯师叔。”

“你是说这椅子是无涯师叔的?”凌江海忽地一拍脑袋,恍然说道:“是了,早就听闻紫霞峰的无涯师叔惯坐一把黄花梨大椅子,那紫霞殿里独独就一把椅子,莫非就是这把椅子?”

佟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又扭了扭腰,使自己坐得舒适一些,说道:“正是!”

他甫一坐下,蓦地感觉到椅子微微一震,一股股磅礴的灵气从四周向他涌来,佟时筑基有成,身上的穴窍感应到这股股灵气,自发大肆吸收。

“好舒服,好精纯的灵气!咦,这椅子果然是有些门道!”佟时惊呼了一声。

凌江海说道:“岂止是有些门道而已,这椅子通体上下设置了七个高阶聚灵阵,合在一起,称之为七星聚灵,只要一坐上去,就会自动拢聚周边的灵气。”

“不要停,继续说。”佟时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这把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椅子居然设了七个聚灵阵,居然还是高阶的,高阶聚灵阵是谁都能设置的吗。

“这七星聚灵阵由七个高阶聚灵阵组成,但并非简单将七个聚灵阵排列在一起,而是巧妙地将之叠加,七阵连环,周流不息。若不是椅子的扶手处断了,使得其中一个聚灵阵运转不灵,有轻微的灵气溢出来,以我的修为不坐上去也感觉不出来。师弟你可仔细看看,这聚灵阵七损其一,聚过来的灵气是不是有六道?”凌江海说道。

佟时依言数了涌过来的灵气流,果然是有六道。点点头,没有说话。

“七星聚灵阵七阵损一,已破坏了七阵连环,各自为政,故而能看到六道灵气流,若是七星齐聚,合而为一,便会形成一股异常浓郁的灵气流,较之如今不知好了多少倍。”凌江海一边感叹,一边快言快语地说道。

“这七星聚灵阵很难设置吗?”佟时醉心剑道,心无旁骛,凌师兄说的这些他一点都不懂,只听得云里来雾里去。

凌江海定定看着佟时,说道:“我天道峰内是没有人能做到了。除非是……”

“除非什么?”佟时急了,说道:“师兄说话别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嘛!”

“除非是你请得动太华峰的铁翎师叔为你设置,铁翎师叔晋升为炼器大师许多年了,有他老人家出手,才有希望设置下如此精妙的阵图。”

佟时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颤抖着语声:“铁翎师叔可是宗门炼器大师,师弟我哪能请得动他老人家出手,难道除了铁翎师叔,再没有人能设置了吗?”

“也不是没有,倒还是有一个人也能做到。”凌江海迟疑了一下,摇摇头又说道:“这个人是谁不说也罢。”

佟时眼晴一亮,忙问道:“是谁,到底是谁?”

“易东流易师叔,太华峰的峰首。”凌江海似笑非笑地看着佟时,只见佟时的面色一下子变得灰败如土,双眼无神地瞪得大大的,不由得有些同情起他来,抿了抿嘴,沉声说道:“这只是其一。”

佟时惊恐地拉住凌江海的手,紧张地说道:“其一?莫非还有其二,或者,或者说其三?”

凌江海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把椅子经无涯师叔数百年真元蕴养,又长期受精纯的灵气薰染,早已是脱胎换骨,非凡器可比,等闲的金丹修士全力一击,也未必能损其分毫。”

“嘿嘿,连金丹修士都一能损伤的椅子却被我一道剑气损坏了,嘿嘿!”说到这里,佟时忽然想到了什么,两眼一翻白昏了过去。

节选自《雷炎神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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