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中国最牛逼的电影都勇敢地把镜头对准那块历史的软肋——比如《芙蓉镇》。
它预见了一个国家和人民,如果不正确面对自己的历史 ,将来会如何走向……
在这部片子里,我认为徐松子的表现配得上奥斯卡最佳女配角。
人家当年确实也凭借此片得奖了——卡罗维发利电影节最佳女演员。
国营食品店经理李国香——因为服务态度不好,门庭冷落。
女人,真的看外表就能看出很多。
她一开始就穿着男人的衣服,片中也始终是不男不女的打扮——这是个特别是有权力欲与嫉妒心的女人。
由于舅舅在省城做高官,到Wg初期,李国香由粮店经理摇身一变,成为革命委员,热衷于抓运动。
她很快就有了报仇的机会。矛头对准了胡玉音。
为什么胡玉音的小楼就那么引人注目呢?
那时中国绝大部分人口还都是农民,在农村,不管是小农经济和集体经济,都有优势,对比起来收入确实很高。
胡玉音之所以在农村算富裕农民,因为那是个勤劳就能致富的年代,现在不行了,现在勤劳只能温饱!
和胡玉音的苦情戏相比,“恶之女干部”李国香更引人注目。这是徐松子的演技大触!剧里最大的一个亮点就是李国香。
徐松子真是抢戏!
老闺女和小寡妇构成了丰富多彩的世界。
收拾完了胡玉音,掉过头来,李国香再去找当年求而不得的男人谷燕山。
徐松子比较瘦,脸部平,但是颧骨很高。这就使得李国香这个角色充满了狠戻,满脸写满了欲求和不满,有着上位者掌控生杀大权的残忍。
我们不难理解谷燕山被李国香诬陷与胡玉音有肉体交易时感受到的痛苦——这是一种情感隐私、私人领域被侵犯的痛苦。
这样一来,《芙蓉镇》历史批判力的深度也陡然上升——“四,清”也好“Wg”也好,种种大革命群众运动的天生缺陷,就在于对私人领域的监视和否定。
李国香诬陷谷燕山和再到被揪出来批斗,脖子上挂了破鞋,仿佛成了新一代黑五类。这一段和谷燕山被诬陷的情节恰恰构成一种互文本关系:
它们都是对“偷窥癖”的满足的行动后果,但却都是假借正义公正之名。
所以,《芙蓉镇》批判的矛头就绝不仅仅是“运动”了,而是人性。
红卫兵小将们气宇轩昂地指着徐松子——每每社会崩盘的时候,很难不需要这些渣滓附和。
但是李国香仍然有摇身一变的时候,她重新上台,变成了县里的干部,耀武扬威地坐汽车来。
开头有个做县委书记的舅舅,确实让人浮想联翩。
王秋赦把自己收拾打扮精神,夜晚上门,来讨好李国香,开始李国香只是矜持地说着革命话语。这段情节的交代是模糊的、潜台词的、暗喻的。
李国香在片中一直都是单身,但从她跟王秋赦的这次来看,她不是禁欲的人,之前应该也有性伴侣。未婚而有性伴侣在当时就属于“作风不正”——“作风不正”的女人,以前就会被称为破鞋。
我猜之前也就是王秋赦带着红小将去抄李国香家的,这次他又希望再续前缘——王秋赦是丑恶得直白,但这些狗是永远上不得台面的,一直都只是根正苗H,同时也没节操的李国香的利用对象。
看李国香展颜微笑的这幅嘴脸……
这个人演得太好了!
关于这部电影,我看过完整版也看过被删版,感觉也没剪什么——剪的主要都是和李国香相关的。
看这幅醉眼迷离,云波流转……
之前的“破鞋”不是白安插的。确实,她真是整部电影里演得最好的!
演得实在好。
王秋赦与李国香的二度合作也是建立在他俩性关系的基础之上——这二人完全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所以他们很快就拥抱了。
对于两个用冷漠的政治面孔异化自己的人来说,人性底色的外露,哪怕是掺杂了一些猥亵,也还是让我们看到了人性里脆弱的部分。
所以我觉得,王秋赦和李国香拥抱的这场戏也很富于人性味道。
面对领导的重新接纳,王秋赦感激涕零。
李国香的情感则有点复杂。
一方面是感怀曾经在失势的时候,被王秋赦这样的小人利用权力踩在自己头上,尊严被践踏;另一方面又看到曾经作威作福的王秋赦在自己得势后,趴伏得像狗一样,从而使自己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此外还有些隐性的对于男性力量(同样和权力有关)的驾驭、驱使、碾压感,以及自己酒后易于激动、感性,从而百感交集的状态。
这种复杂的情感使得她一时泪流满面,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和痛苦后的宣泄,所以打了王秋赦一嘴巴。
这个女演员真的绝了!!这段小屋相会,她全程神演技,你不可能找得出比她演得更好的了。
几乎每一次她回到芙蓉镇,都加官进爵(除了搞破鞋那次)。
她升官的路线也和现在报纸上看到官员走的路线一样,去地方上呆个几年,回来升一级,再转个地方,又升一级。
直到WG结束,她仍然走在这条盘旋上升的路上。
李国香和秦书田,在渡轮上算是狭路相逢。
这结尾太圆满了!
按照常理,秦书田应该死在劳改场。但是秦这种人死不了,因为他处事圆滑,能屈能伸。
李国香呢,这种人仍能做官,这世道真说不准——李国香相当于被神仙收了回去,没背景的妖怪都被打死了。
现实中就是这种人得志,电影处理得很真实。
本以为她结尾也会遭到惩罚,结果却看到她继续平步青云,最后这次干脆直接变成去省里高就,并和自己迫害过的人谈笑风生,真是(真实得)可怕。
无论是特殊时代之前还是之后,掌权的都是这些人——他们从未吃过苦头。
根正苗H的不倒翁一句"一切都过去了"模糊了是非。
因而颠子秦书田说:"世道没变"!
一切都完了?
没完!
怎么能完呢?
那么多年的浩劫,房子可以还,1500块钱可以还,甚至男人也可以还,时间呢,你拿什么还!?
有背景有来头的李国香,步步高升去了。79年审查,打下去的还是王无赖这种原本就一穷二白的人。
——王秋赦不仅恢复了一穷二白身,并且还疯了。
从胡玉香平反,到秦书田也平反回家,应该有段时间。一个政治投机分子,在动荡年代通过攀附和溜须拍马享受到了权力的快感,而和平年代这一切都落空后,精神的崩溃就不难预见了。
不过,这种人真的会团神崩溃吗?
是不是更需要观众揣摩猜测导演的意图呢……
结尾老王敲着鼓喊:“运动了”,声音又长又响……
这是对未来的警醒和担忧吧,它一定预见了九十多年后的某一天,大街上有人穿着防护服喊“做核酸啦”……
可是看看现在的形势,你觉得还有机会拍出这样的片子吗?
我不敢回答你这个问题。以前总觉得那是特定环境的可笑现象,现在我发现自己太天真,颠倒黑白存在于任何时候,不以时代的变迁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