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已由作者:繁於焉,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每天读点故事”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下面我们就来聊聊关于姬楚妃和吴冠辰之间的故事?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了解一下吧!
姬楚妃和吴冠辰之间的故事
本故事已由作者:繁於焉,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每天读点故事”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算了,我来嫁。”
我一句话,妹妹们顿时止住了哭泣。
不就嫁个人么,算个事儿么?我,帝姬萧洒,都结了三次婚了,也没掉层皮。
如今这世道乱了。天子疲软不振,镇不住诸王,联姻就成了没办法的办法。
诸王不听话,天子就把帝姬嫁过去。
诸王乐于当汤朝王室的女婿,能抬身价、充门面,天子也能换来丰厚的聘礼。
两全其美的生意,全靠我一人撑着。
谁叫我是长女呢,妹妹们都还太小。
四年里,我嫁了三位国君。再嫁一次,我的前夫们就可以凑一桌麻将了。
这次,联姻的对象是闵国国君。
闵国地处西南,距离天都千里之遥。妹妹们都不想去,那就只能我这个老姐姐挺身而出咯。
反正要是去了闵国适应不了,就尽早和离,跟前三次一样。
启程那天,我的哥哥,当朝天子萧邦,带着一家人目送我远去。他们有说有笑,毫无离别的悲伤,反正都知道我很快会回来。
我本来也挺淡定。直到快出了汤朝地界,才突然意识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此去闵国,必须途经三个国家:舜国,许国,代国。
这三国国君,都是我的前夫!
虽说我与他们没什么深仇大恨,离婚后就成陌路人。
但他们一个二个都不是善茬,可别给我整出幺蛾子来。
我的銮车首先进入舜国地界。
按照礼法,汤朝帝姬驾临封国,诸王须亲自接见。
在舜国国都,我见到了国君孟環,我的第一任夫君。
他还是老样子,丰姿英伟,相貌轩昂。
这样一个人见人爱的外表,当初我怎么舍得与他和离呢?
因为,我俩实在不适合。
不是性格不适合,而是性别不适合。
洞房花烛夜,他连我的手都没碰一下,说上个茅房先。这一去,就一整晚没回来。
从那以后,他再没踏入过我们的卧寝。
我经过观察发现,此人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不仅是对我,对任何女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婚姻,我不愿轻易放弃,想努力培养一下感情。
但面对我的热情,他不看不听不说话,像个不解风情的出家人。
曾经有哲人说过,当你觉得一个男人是“出家人”的时候,九成可能是因为他不喜欢你,一成可能是他不喜欢女的。
很不幸,孟環属于后面那一成。
有一天,我无意间发现,孟環与一个年轻男子相拥而泣,诉说心中苦闷。
当时我就觉得,我不该嫁过来,应该嫁过来的是我弟弟。
于是我提出和离,孟環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如释重负的样子。
我走之前,他又送了我很多钱财,依依不舍地望着我。我感觉他有话想说。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听说王子殿下已到弱冠之年,寡人能否与他……”
哦,原来不是舍不得我,而是看上了我弟弟。
我送了他一个字:“滚。”
我的第一段姻缘就这样结束了。
这次,时隔经年,再次相见,我们客客气气,就像关系不好不坏的那种朋友。
孟環设了晚宴款待我,席间微醺之际,他望着我,素常冷淡的眼里有了我不曾见过的温热。
“帝姬殿下。”他问我,“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还行,有点忙。”我喝着茶,漫不经心地说:“不是在结婚的路上,就是在离婚的路上。”
他苦笑,“总归是我害了你。”
“别别,这和你没关系。”我问他:“你呢?这些年怎么样?”
“孑然一身,心无归依。”他黯然。
我撇撇嘴。好歹是一国之君,还会缺男人?
“对了,上次跟帝姬殿下说的那件事,有可能吗?”他突然问我。
“什么事?”我一头雾水。
“萧尘殿下,寡人对他仰慕已久,帝姬能否为我们牵个线?”
呕,还在打我弟弟的主意!
我又送了他同一个字:“滚。”
他很有涵养,没有生气,只是略微失落地站起身,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地离去了。
第二天,我离开舜国。临行时,孟環又送来很多钱财,我都拒绝了,我怕这是买我弟弟的彩礼。
2
下一站,许国。
许国国君慎楚,我的第二任夫君。
我一想到这个人,就头皮发麻。我问车夫能不能绕个道,悄悄过境,别和慎楚打照面。
车夫说:“殿下,来不及了,许国国君已经在前头等您了。”
我推开车窗一瞧,可不,一大群人等候在边境。
为首之人,黑袍玉冠,腰佩宝剑,英姿飒爽,正是慎楚本尊。
论美貌,孟環都被慎楚甩出几条街。这个男人,美得惊天动地,美得无法无天,美得令人发指。
可惜他是个疯批。
具体怎么个疯法,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我下了车,走到他面前。
他冲我爽朗一笑,我的眼睛瞬间被他的绝世美颜晃瞎了。
“洒洒。”他亲切地唤我小名,“终于又见面了,很想你。”
“楚楚,我也想你。”
“洒洒,你旅途劳顿,寡人准备了好肉好菜。”
“楚楚,你太客气了。”
他拉起我的手,我凝望他的眼,真有点儿久别胜新婚的感觉。
行宫里,慎楚不停给我夹菜吃,心疼地说:“我可怜的洒洒,怎么又黑又瘦了。”
我随口说道:“你倒没有变,还是那么美。”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果然,慎楚那双春意盎然的桃花眼,瞬间射出阴寒的戾气。
他这人有个死穴,就是不能听别人评论他的美貌。
谁说他长得美,他就会受刺激。一受刺激,他就发疯。
我拿筷子的手开始抖了。我觉得自己凶多吉少。
没想到,慎楚眼中的森寒倏然敛住,又恢复了盈盈笑意。
他打了个手势,下人端上来一盘新菜。
我一看,像是肉饼。
“这是我研究的新菜,撇捺饼,你尝尝好不好吃。”
撇捺饼?好奇怪的名字。
我拿起一张饼,吃了两口,嗯,皮薄馅嫩,香而不腻。
等我把整张饼都吃进嘴里,慎楚问:“洒洒你知道这是什么肉?”
“鹿肉?”
“非也。”
“熊掌?”
“错。”
“哈哈难不成是人?”
“聪明!”
“嗯……呃?”我停住了咀嚼的动作。
“这可不是一般的人。”慎楚认真跟我讲解,“这是缃国国君。”
我特么这才反应过来。撇捺饼,一撇一捺,就是“人”字啊。
“缃国国君那个老色胚,对寡人动了歪心思,寡人派兵去把他打了一顿,他割下大腿上的肉赔罪,寡人才放过他。”
他洋洋自得,“寡人把他制成撇捺饼,专门等你来一起品尝。”
我呆呆望着他。楚楚,我楚楚动人的楚楚,几年不见,怎么更疯了。
我想起我们成婚那天——
当时,送亲的汤朝使臣被慎楚的美貌震撼到,感慨了一声:“真真美男子也!”
就这六个字,断送了十条性命。
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美男子,瞬间变了脸,一刀把使臣扎了个透心凉。
接着大开杀戒,把其余汤朝使臣杀个精光。
我穿着大红嫁衣,呆呆站在一堆尸体中间。
美男子收了刀,白皙的脸儿、洁白的衣领上,鲜红血花朵朵绽放。
他冲我粲然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洒洒,别停,婚礼继续。”
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唯一就是比较淡定。他说婚礼继续,那我就继续,疯批惹不起。
礼成入洞房,我跟他说,我上个茅房先。
他喝醉了,斜倚在床头,“嗯”了一声。
我这个茅房一上,就再也没回来。
那天大家都喝多了,守卫放松警惕,我溜出王宫,连夜跑路,策马狂奔一晚上没敢歇脚。
第二天等他酒醒过来,我已经跑出许国地界。
因为一场婚礼死了十个汤朝使臣,许国比较理亏,慎楚就没追来继续纠缠。
这场婚姻,不了了之。
如今再见到他,我不得不感慨,当年幸亏跑得快。要是留下来跟他过日子,我恐怕早都变成了一盘撇捺饼。
“洒洒,饼好吃不?”他的提问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过神来,继续咀嚼,“好吃,国君的肉,果然非同凡响。”
他心满意足地笑起来,像是小孩子获得了大人的认可。
警报解除。我暗松一口气。
对付疯批,唯一的方式就是保持淡定,顺着他的毛,跟着他的思路走。
你不能被他逼疯,他永远都会比你更疯。
我在他的亲切关怀下,面不改色吃完了整整一盘撇捺饼。
他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依依不舍把我送出了许国地界。
“洒洒,要是闵国国君对你不好,你跟寡人说,寡人去把他做成撇捺饼!”他冲我喊道。
我没回头,背冲着他挥挥手,“再见啦,楚楚!”
珍爱生命,远离疯批。
3
两天后,我抵达代国。
代国,代国,我最可怕的梦魇。
代国国君廖子之,是我的第三任夫君。
和前两任相比,这位相对比较普通。
长相虽不赖,但和前两位的绝世美颜有差距。性情斯文儒雅,为人谦虚低调,出身是硬伤——庶子,生母以妾室而终。
对了,他之前还娶过一任王后,后来病死了。
总之各方面条件都是中不溜。
但我非常满意。经历了前两次的刺激,我做梦都想和正常人结个正常婚!
婚礼正常举行,正常入洞房。廖子之与我喝了合卺酒,许下“白头偕老”的正常誓言。
一切按部就班,直到廖子之和我圆了房,才惊讶地问我:
“帝姬还是处子?”
“嗯,前两任都不行。”
他有点困惑。大概在他的印象里,那两个出尘绝世的男人,诸王当中傲视群雄的佼佼者,怎么会……不行?
他俯身,吻我。
我跟他一起生活了两年,平凡而快乐的两年。
后来,我们还是分开了。
和前两次的和平分手相比,这一次分手,极其不和平,极其不愉快,都无法用“和离”来形容。
以至于我们的心结到现在还没打开。我恨着他,他可能也恨着我。
这次我进入代国,廖子之那边毫无动静。
没有亲自来迎接,甚至没有派人过问,基本的礼数都不讲。
这样也好。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老死不相往来。
我这么劝说自己,却把自己劝得更加难过。
断袖、疯批,我都能淡然视之,一笑而过。
可普通人廖子之,老实人廖子之,却动了我的情,更伤了我的心。
我的车驾孤零零行驶在代国中州的原野上。这片数百里的平原沃土,一马平川,麦香馥郁。
曾经,我与廖子之,在中州原野上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玩累了,我们就在麦田里抓野兔子,廖子之架火烤肉。
他心灵手巧,一个野兔子撒把盐,都能被他烤出神奇的味道。
他这个人,淡泊随性,每天读读书,陪陪我,就很满足。
我也是个咸鱼,能躺平干嘛要站着。就想跟他一辈子好好过下去,不折腾了。
有一天,我跟他骑马游园,马儿突然发疯,把我撂下去。
我屁股墩着地,很快裙子下面红了一滩。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身孕了。
廖子之惊慌失措抱着我跑回宫里,找来大夫,手忙脚乱一整夜,我的命保住了,一个多月的胎儿还是没了。
而且附赠一个噩耗:我再也不能怀孕了。
廖子之的白衣被我的血染透,他一晚上没顾得上换,等我稍微好点儿了,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有没有孩子都没关系的,王后没事就好,王后没事就好……”
一时间,我心中的哀恸,被感动冲淡了很多。
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大概又过了大半年,突然有一天,廖子之抱来一个孩子。
我看到孩子的第一眼,就惊住了。
是个小小的男孩,五官和廖子之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王后,要不然,就让廖昀当你的儿子吧。”廖子之对我说。
我整个人很懵。
我问他:“这是你的孩子?亲生的?”
“是。”
“他生母是谁?”
“我的前任王后。”
这这这,太突然了。
一直以来,我只知道廖子之的前妻病死了,却不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他隐藏得也太深了。
“为什么不早把这孩子带到我面前?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廖子之想了想,坦然对我说:“之前我觉得,你生下的孩子,若是嫡长子,便是代国王位最合适的继承人。但现在你不能生了,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廖昀来做咱们的孩子,以后继承王位。”
他说得倒一点没错,我只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虽说他为了让我生的孩子成为无可争议的嫡长子,才把前任的孩子雪藏,但我隐隐觉得这么做有点绝。
而且,这孩子的年龄也有点诡异。
廖子之说他快三岁了,但我悄悄问了带过小孩的宫女,宫女说小公子顶多不到两岁。
而我和廖子之成婚已满两年,他前任生的孩子却不满两岁,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的前任王后,可能是在我们成婚后才生下孩子的。
可是,她不是早就死了么?
细思极恐啊。
我不动声色,暗中留心。终于有一天,在王宫的一处隐秘地牢里,发现了被囚禁的女人。
她叫姜媺,越国国君的女儿,廖子之的第一任王后,小公子的亲生母亲。
从她嘴里,我认识了另一个廖子之,一个全然陌生的廖子之。
当初,廖子之是代国老国君的庶出公子,被弟弟和继母陷害,流亡越国。
在越国,他与姜媺相识相爱,结成夫妻。
在越国的帮助下,他打回代国,杀了弟弟和继母,继承王位。
姜媺成了代国王后,从此与廖子之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天有不测风云,一年后,越国遭到缃国攻打,差点灭国。
姜媺曾苦苦哀求廖子之发兵相救,廖子之岿然不动,隔岸观火。
那时,他已经在筹谋摆脱姜媺,迎娶汤朝帝姬了。
这个“摆脱”,不是和离,甚至不是废后,而是杀掉。
就在他准备对姜媺下杀手时,发现她有了身孕。
姜媺躲过一劫,但也永远丧失自由。
他把她囚禁起来,对外宣布王后病逝。
不久之后,汤朝收到了代国国君的聘礼。
新王后来到代国的第二个月,与廖子之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时候,旧王后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生下孩子。
廖子之偶尔会来看看孩子。也许是因为孩子长得很像他,唤起了他内心的父爱,他没有对孩子的母亲痛下杀手。
在不被我发现的前提下,他给予了母子俩尽可能好的照顾。
姜媺说,直到一年前,廖子之突然把孩子从她身边带走。
不管她如何哭泣哀求,他都不为所动。
我算了算,一年前,正是我落胎的时候。廖子之那会儿可能就决定让廖昀做我的儿子了。
他提前把母子拆散,是为了防止孩子对生母留下印象,以后在我面前露馅。
这个人,思维太缜密了,城府太深了,隐藏得太好了,我完全被他蒙瞎了。
我从地牢里出来时,迎面撞上了廖子之。
他可能早就知道我在里面,却没有进来打扰我,等我和姜媺把话说完。
月光下,他一身白衣,圣洁如天神。
而我身后,地牢的入口黑漆漆如地狱。
我望着他,这个我朝夕相伴两年的男人,我以为的“普通人”“老实人”,白切黑就在那么一瞬间。
他说:“王后,今天的事你只要当作没发生,我也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准备与我妥协呢?
我走上前,拉着他的手,和他走在月光下。
“廖子之,我跟你讲讲,我前两任的故事吧。”
我把孟環和慎楚的事迹给他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遍。两年来我从没跟他提起过他们,他也从来不问。
以前我觉得廖子之和他们不是一类人,廖子之是正常人。
可现在,呵呵。
“廖子之啊,你觉得他们正常吗?不正常吧?所以我受不了他们,离开了。而你呢?你比他们更不正常。我能受得了你吗?受不了。所以,我还是得离开。”
“嘿嘿。”廖子之憨笑,“我倒觉得,他们挺正常的,所以才会放你走。而我,不正常,所以你走不了。”
我脚步一顿,“你什么意思?”
“好好做我的王后,我会待你一如从前。但如果你想和离,那里,”他指着关押姜媺的地牢,“就是你后半辈子的全部天地。”
我顿悟。原来,我遇到了一个狠角色。
4
我一定是有什么特殊体质,专门吸引变态男。
前两位已经够我喝一壶了,这第三位,更是一言难尽。
我开始了漫长的“离婚”之路。然后才发现,廖子之是个软硬不吃、一条道走到黑的可怕角色。表面斯文、人畜无害,内里却是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
我用尽各种招数想离开,用情分感动他,用狠话威胁他,冷淡疏远他,都没有用。他总是不远不近、不愠不恼地待在那,手里却牢牢把控着我们的婚姻。
他常说的一句话:“再给你一个月时间冷静冷静。”
一月又一月过去,我越来越冷静,冷静到绝望了。意志垮掉的同时,身体也垮了。
我病了,病得很厉害。寻遍名医,怎么也治不好。
名医说,王后是心病。
终于有一天,廖子之遣散所有人,房里只留我们两个。他坐在床前问我:“你告诉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治好你的心病?”
“和离。”我回答,“不然,我会病死在这里,你什么都得不到。”
他最初想要的,无非是一个拥有汤朝萧氏血统的嫡子,但希望落空了。现在,“出身高贵”的王后也要死了,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次,他没有直接拒绝我。垂眸思虑良久,低声道:“好吧。”
他甩了我一纸和离书,不顾我病还没好,就把我连人带铺盖一起赶出代国。
我回到汤朝,养了大半年,病才好彻底。
心里的伤口,却再也无法弥合。
我本不想再嫁了,我想做我自己,而不是联姻的工具。
可当闵国使臣送来聘书,我望着可怜巴巴的妹妹们,想到我自己曾经的遭遇,又如何忍心把妹妹送到那些豺狼虎豹的嘴里。
前方,无论是泥潭还是火坑,我也只能长叹一声:“算了,我来嫁。”
如今,我再入代国,心绪纷乱。
这里是我丢掉心的地方。
曾经有多甜蜜,后来就有多痛苦。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这次他不见我,是好事。
否则见了面都不知该说啥。
我的车驾从代国北州入境,途径中州,到达南州。
准备从南州出境时,却被边境守军拦了下来。
我们亮明身份,他们也不肯放行,说要往上汇报。
我的使臣欲跟守军争执,我拦住了他们。这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界上,而且是廖子之的地界,少惹事为妙。
我们在南州城暂住下来,等待交涉。
等来等去,等了五天,毫无音讯。
第六天早上我醒来,发现我的人全都不见了。
五名使臣,二十名随从,五十名侍卫,五辆车,十五匹马,还有许多财物,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问客店老板怎么回事,老板说他什么也不知道。
我去报官,官府大门都进不去。
我回到客店,发现我的东西都被清理出来了,老板说我身份可疑,不像好人。
我站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鳞次栉比的建筑。这里是代国,我曾经是这里的王后,现在却无处可归。
我料定这是廖子之的恶作剧,果然那个腹黑的家伙不会轻易放过我。
人潮当中,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以前一直觉得廖子之很普通,但站在芸芸众生中,他依然是最显眼的那个。
他望着我,浅浅微笑。温柔和善,一如当初。
我走到他面前。周遭人声喧闹,我们两人却似处在一个结界里,只能听到对方砰砰的心跳。
“帝姬殿下,别来无恙。”廖子之朝我微微欠身,儒雅斯文。
“国君别来无恙。”我回礼。
然后我们就沉默了。
真真奇怪。我与前两任,相处时间都不长,算是半个陌生人,再见面却也友好得很。偏偏与这一任,相处最久、情分最深,而今相见,竟无话可说。
他忽然拉住我,把我抱进怀里,很用力。
“帝姬,跟寡人回家吧。”
我闻着他的气息,差点就此沉溺在他的胸膛里。可我还是平静地说:
“你已经不是我的夫君了。”
他缓缓松开我。
“不许嫁。”
“你管得了我?”
“你去不了闵国,寡人不会打开边境。”
“是你把我的人和车马弄走的?”
“要么跟寡人回家,要么,帝姬就自己一个人在代国流浪吧。”
她是尊贵帝姬,三次和离后再嫁,谁料和亲路上却被前夫掳走
唉,果然,这是最难缠的一个主儿。
我感慨:“廖子之,中州原野的麦田又熟了,我想吃你烤的野兔。”
他的眼睛明亮起来,应该是回忆起了我们在中州原野策马奔腾的场景。
5
自从我落马小产以后,就对骑马产生惧怕,再也骑不了马了。
这次,我和廖子之共乘一骑,他双臂环绕我,像护住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
我靠在他的臂弯里,身心倒也放松。
“本来寡人什么都不想管,就让你去嫁闵国国君好了。”他说,“可是,一想到你要成为别人的王后,寡人心中就难受得紧。”
我笑道:“我是汤朝帝姬,可能成为任何人的王后,国君你想开点。”
他点点头:“对,尊贵无匹的汤朝帝姬,不过是天子赠送给诸王的小礼物。”
语气微冷而不屑。
我有点惊讶。原来,他是这么看我的?
又或许,在诸王眼里,汤朝帝姬确实尊贵稀罕,但也确实就是个比较值钱的小物件。
所以,他们才敢肆无忌惮地耍弄我。
孟環当着我的面就敢垂涎我弟弟;
慎楚一言不合就屠杀我的使臣;
而廖子之……更是罄竹难书。
我适时离开了他们,可是还有下一个不淑之人等着我。
就比如还未谋面的闵国国君,谁知道他会有什么“惊喜”送给我?
我眯起眼,直视原野斜上方红澄澄的夕阳。
有生之年,我还可能改变么?
“廖子之,我饿了,想吃烤野兔。”
他勒住缰绳。自己先下马,接着把我抱下来。“在这等我,这就给你抓野兔去。”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麦田里,不紧不慢翻身上马,胯下马儿如离弦之箭飞射出去。
他不知道,我一直都会骑马,这可是我作为汤朝帝姬必备的逃跑技能。
对待前夫们,我的态度就是:日子能过则过,过不了就跑,跑得越快越好。
当初,我嫁给慎楚,只用了一晚上,就从许国跑回汤朝。如今,我的技术只会更加精湛。等廖子之抓上野兔,我大概已经跑出几十里地了。等他反应过来发动追捕,我又可以跑出几十里了。
我果然神速,来时用了两天的路,回去只跑了半天。
我一路没停,专抄小道日夜兼程,直到跑回汤朝地界,才终于从马上翻下来,躺在山坡上安心睡了一觉。
我返回天都,却碰上了我哥哥——天子萧邦的葬礼。
据说,萧邦连着七七四十九天狂嗑仙丹,终于把自己嗑升天了。
萧邦的三岁幼子萧遥继承国祚。萧遥没有母亲,我作为最年长的大姐,成为摄政大帝姬。
萧遥践祚那日,诸王派来的使臣乌泱泱充斥大殿。我坐在萧遥身旁,看着他们虚情假意的嘴脸,心想,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6
摄政的第一年,我悄悄做了一些动作。
比如,重金招兵买马,壮大汤朝军队的力量。
比如,要求诸王宗室子弟来天都居住,给他们名义上的官职,其实是把他们作为人质。
比如,谋划迁都,远离诸王势力强大的西地,向东开拓。
没错,我决心改变局势。削弱诸王势力,恢复汤朝权威。
我受够了被操纵的人生,不能让我的妹妹们重蹈我的覆辙。
帝姬不是礼物,不应该随便送来送去。
更何况,一个靠嫁帝姬维系统治的王朝,何以长久。
为了不引起诸王戒心,我小心翼翼暗中动作。
一点点推动新政,一时倒也风平浪静。
但最终还是出事了。
代国勾连舜国、许国,打着“勤王”的名义公然造反,从西南、中南、东南三个方向进犯天都。
也就是说,我的三位前夫“三结义”了,要联合起来推翻我!
前夫这玩意儿,实在是麻烦透顶。
造反的发起者是廖子之,果然,他是前夫里最难缠的一位。
我冷静盘算了一下,代、舜、许三国,实力皆强,联合起来更是所向无敌。跟他们正面硬刚,我没有胜算。只能各个击破。
如何击破?要从他们的弱点入手。
好就好在,夫妻一场,我对他们还算了解。
舜国国君孟環,本人野心不大,跟我也没有仇怨。他这次响应造反,我猜是冲着我弟弟萧尘来的。
我把萧尘叫来,向他把实情全盘托出。
听完我的话,萧尘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长姐,听说……听说那孟環,是个美男子?”
“嗯,确实。”
萧尘低下头,嗫嚅:“那,那臣弟愿意去会会他,帮他打开心结。”
他的脸儿唰地红了,一下子红到耳朵根。
呃,萧尘这反应,有点出乎我意料啊。
我原先的预想,是让萧尘牺牲一下,先把孟環稳住,我腾出手来再去救他。
本以为说服萧尘要费点口舌,他要是不愿意献身,我再想别的办法。
可是,貌似,他对孟環很感兴趣?
“臣弟就跟长姐老实交代吧。”萧尘说,“孟環与臣弟,私下通信五年多了,我们结下了深厚情谊,臣弟一直都很想……很想与他见面。”
我恍然大悟。原来,原来是我天真了!
“长姐,你让臣弟去见孟環,臣弟一定能说服他退兵!”萧尘鼓起勇气,拍着胸脯向我保证。
那倒是,萧尘出面,孟環肯定退兵,因为爱情。
送萧尘离开的时候,我还是心中有愧。
我的目标,是为了让萧氏挺起腰杆,以后不再被诸王骑在头上。可我还是不得不把我的弟弟当作“礼物”,去讨好诸王。
我也不敢确定,萧尘是真的心悦孟環,还是为了让我安心,才故意编出一套与孟環分桃情深的谎言。
不过,萧尘确实起到了莫大作用。三天后,孟環退兵。
7
“三结义”里舜国这一环已经攻破。接下来,该对付许国了。
许国国君,疯批慎楚,不好对付。
如果说孟環目标明确,是冲着萧尘来的;
那么慎楚就是一只完全没有目标,见谁咬谁的疯狗。
他造反,纯粹就是因为刺激,好玩,乐呵。
疯批很能打,我派了最强的兵力在中线阻挡慎楚,根本挡不住他狂暴的铁蹄。
他大杀四方,所到之处一片焦土。
假以时日,他杀到人口稠密的天都来,将是难以想象的人间惨剧。
我决定亲自出马,去会一会这位可爱的前夫。
家人和大臣都劝我别做傻事,但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前两次都从疯批手里幸运逃脱,也许第三次还能这么幸运。
“洒洒!”
一见到我,慎楚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刚杀完人,双手还沾着黏糊糊的血。抱我的时候,顺带在我身上蹭蹭蹭,把我的衣服当擦手巾。
我给他擦了个够,才推开他,娇嗔:“楚楚,你好厉害哦,把我打得招架不住。”
“哈哈,寡人很厉害哦?”慎楚十分开心。
“太厉害了,我太喜欢了!”
“喜欢就好!”
“我的楚楚是战神!”我星星眼。
他被我夸得飘飘然,兴奋道:“洒洒,寡人带你参观参观!”
我一颤,他又要给我展示什么变态技能?
我还是满脸期待的样子,跟着他走。
路边,墙角,水坑,都堆满了死人。我们手牵着手,跨过尸体,趟着血水,听着俘虏的惨叫,百姓的哀嚎。
我要疯了。走到一处剥皮台时,怎么也走不动了,我的脚和身体似乎各有想法。
“怎么了?洒洒?你不喜欢寡人的杰作?”慎楚对我的扭扭捏捏不太满意。
我咽了口唾沫,“喜欢,太喜欢了,这里就像个大屠宰场,看得我都饿了。”
他关切地问:“饿了?想吃什么?”
“撇捺饼。”我咂嘴,“上次尝过一回缃国国君,便念念难忘。”
“哈哈哈哈!真的啊?”他又惊又喜,“洒洒这回想要谁?”
“还是国君吧。”
“可是,这会儿上哪去找国君呢?”慎楚摸着后脑勺,东张西望。
我笑嘻嘻地望着他。
这还不好找?我面前不就站着一位年轻貌美、货真价实的国君么。
他顿悟,猛然回过头,盯着我。
我俩嗜血的目光相撞,火光四溅。
“对了,寡人怎么忘了。”他一拍脑袋,“这里虽然没有国君,但是有一位汤朝帝姬呀!”
我一凛,他认真的么?
他笑容明艳,凑近我,缓缓道:“帝姬,肯定比那些臭国君更香、更嫩。”
我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楚楚,你还记得对我的承诺吗?”我强作镇定。
“什么承诺?”
“一年前,我离开许国的时候,你说,谁要是对我不好,你就把他做成撇捺饼。”
当时,他说的是“要是闵国国君对你不好,你跟寡人说,寡人去把他做成撇捺饼”。
我在原话上稍作了一些修改。
他凝神细想,“好像是说过哈。”
“现在是楚楚兑现承诺的时候了。”我握住他沾满血腥的手,“英明神武的楚楚国君,求求了,为洒洒做主!”
他严肃起来,“洒洒告诉寡人,谁对洒洒不好?”
我缓缓地,咬出三个字:“廖子之。”
慎楚愣住,美眸微眯。
“代国国君,欺负洒洒?”
“对,他欺负我,还骂你长得比女人还美。”
“这么狠?”
“可不嘛。”
慎楚沉默了,刚刚还春风得意的俊脸儿,迅速笼上暗霾。
四周受刑者的惨叫此起彼伏,我却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
也许,下一刻,他就会把我剁成肉馅。
毕竟,比起吃廖子之,吃我更容易一些。
不过,我赌的就是疯批喜欢挑战更高难度!
“洒洒,你想要廖子之身上的哪块肉?”过了一会儿,慎楚终于发话。
我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沉回肚子里。
我赌对了。
“都行都行,哪块肉都行。”我说。
又连忙补充:“龙鞭除外。”
“好。”他揉揉我的头发,“等着寡人,给洒洒做撇捺饼去咯!”
披风一甩,长剑一摆,威风凛凛,阔步而去。那步伐,六亲不认;那步伐,满满亢奋。
疯批终于找到了新乐子,没空再折磨我了。我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
慎楚退兵了,雷厉风行,不带走一片白云。
但他没有退回许国,而是调转马头向东南,打廖子之去了。
这样一个疯批美人,无情无爱,征服和蹂躏别人,就是他此生最爱。我几次三番与他周旋,还能不被他的“爱”所殃及,可见我和他是一样的疯批。
只有疯批才懂疯批,如同伯牙之于子期。
8
我收拾了慎楚留下的残局,回到天都。
接下来,只需隔山观虎斗,顺便把水搅得更浑一点。
我给缃国国君写信,请他出兵,与汤朝联合剿灭叛贼慎楚。
缃国国君与慎楚之间,有一块大腿肉的仇。我想他应该挺着急报这个仇吧。
接着,我又给越国国君写信,告诉他,他女儿姜媺还活着,生了个外孙孙,却被女婿囚在地牢中。汤朝愿与贵国联合,剿灭负心郎,救出公主和小公子。
几乎是同时,缃、越两国回应了。
缃国愿出两万兵马,越国愿出三万兵马。
加上汤朝的三万兵马,八万大军南北夹击,熊熊的复仇之火烧向慎楚和廖子之。
这两人突遭袭击,猝不及防,几战下来,溃不成军。
慎楚见势不妙,带上残兵败将一溜烟跑回许国,紧闭城门,谁叫也不开。
我趁势收割了他的五座城池,疯批元气大伤。
廖子之就更惨了。他离代国大本营太远,来不及跑掉,全军覆没。
廖子之被押至天都,接受天子制裁。
他立于大殿中央,在众人的目光审判下,不卑不亢,云淡风轻。
我走下丹樨,与他平视,“国君,你看我长得还像礼物吗?”
他彬彬有礼:“帝姬不是礼物,寡人才是礼物。”
“国君这是要把自己送给我吗?”
“寡人一直都是帝姬的。”
他谦逊平和,一如很久以前我熟悉的那个夫君。
“对了,寡人还给帝姬带了一件小礼物。”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交给侍从。
侍从把油纸包呈给我,我打开一看,竟是一整只风干的野兔,经过特殊腌制,散发着奇异香气。
廖子之解释道:“这是那天给帝姬抓的野兔,帝姬走得太急,没来得及吃。”
那天?都一年多了吧。我骗他去抓野兔,我自己骑马跑路。
回过头想想,我还得感谢他。
如果当时不是他拦住我,不让我去闵国,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光景,反正不会是现在这样的萧洒。
做谁的王后,都不比做自己的王更潇洒。
“谢谢国君的野兔肉,接下来,咱们聊聊你的结局。”
“帝姬想好了么?”
“有点难办。”
“帝姬看这样行不行?”廖子之不紧不慢向我建议,“寡人自愿退位,把王位传给幼子廖昀,廖昀生母姜媺摄政。”
这倒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廖子之和姜媺的儿子继位,能防止代国被越国吞并,毕竟我不希望看到越国独大;
越国公主在代国摄政,又能给越国国君一个交代。
我问廖子之:“那你去哪?”
廖子之诚恳道:“寡人就留在帝姬身边,为帝姬当牛做马,以赎罪孽。”
我心里倒有点敬佩这个男人,可黑可白,能屈能伸。
晚上,我留他在大帝姬宫,我们相对而坐,吃兔肉,喝温酒。
这是我们做夫妻时,常在一起做的事。
酒至半酣,他柔声问我:“还恨我吗?”
烛光下的他,眉目温润,款款深情。我凝望他片刻,轻声道:“不恨了。”
“那不好玩,我喜欢让你恨我。”他笑容消失,深情前夫瞬间变成腹黑渣男,“当年,你想和离却离不成,恨我入骨的样子,至今令我念念难忘。”
我心想,真他娘的变态。
“刚才说笑呢,帝姬莫当真。”转瞬间,笑容又回到他脸上,重拾深情模样,“寡人今后会努力,赢回帝姬的芳心。”
9
赢回我的心?不可能了,我们回不到从前了。
我已经有了新人。
是个比我小七岁的公子,闵国国君的庶出小儿子。
没错,就是我之前差点嫁的那位闵国国君。我们无缘做夫妻,我却和他的儿子结下了奇妙缘分。
小公子名叫南枕,去年诸王纷纷把宗室子弟送到天都做官,南枕就是其中之一。
一群人当中,我一眼就注意到了他。清澈的眼神,水润的脸庞,自信的笑容,好可爱一个少年。
我给南枕安排的官职是大司宫,实际就是大帝姬宫的内务总管。
南枕是个好孩子,做事尽心尽力,待人接物大方得体,单纯善良又会关心人,非常贴心的小袄子。
廖子之来了以后,我让他做副司宫,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事,名为重用,实为软禁。
我特意安排晚宴介绍他与南枕认识。
宴席上,我拉着南枕的手说:“南枕,这是子之叔叔,今后你们共事,但他也是你的长辈,礼数不能失。”
南枕大大方方给廖子之作揖:“见过子之叔叔。”
廖子之面不改色,回了南枕一个同样的大礼:“见过南司宫。”
我凑到南枕耳边,用半高不低的声音说:“别看你子之叔叔人长得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你小心点,别被他带坏了。”
南枕被我逗笑,我也笑,顺手捏捏他的脸蛋儿。
日常,我与南枕就是这么没大没小。廖子之来了,我也不避忌他。
有趣的是,廖子之对我和南枕的亲热视而不见,有时甚至特意给我们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有一次,他还半开玩笑地问我:“那么喜欢南枕,有没有想过和他成婚?”
我笑而不语。我可不敢有这个想法,现实不允许。
我和闵国国君的婚约尚未取消呢。
我摄政以来,推行的新政能够奏效,离不开部分诸王的支持,其中就包括闵国。这一纸婚约,是我与闵国信任的基石。
所以,闵国国君名义上还是我的未婚夫,将来有一天我是要下嫁于他的,那我又怎能和他的儿子……
别说成婚,就算我们的私情泄露出去,后果都难以估量。
今年九月初一,是诸王五年一度来汤朝述职的日子。
各路诸王纷纷开进天都,其中也包括我的历任夫君。
舜国国君孟環,自从得到了心心念念的萧尘王子,就彻底消停了。
今年他还给汤朝送了丰厚贡品,我们之间的友谊更进一步。
许国国君慎楚,自从被我揍了一顿之后,也暂时消停了。
据说他这次来天都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杀,还勇救一名落水孩童。
看来,前夫是需要调教的。
代国新国君廖昀太过年幼,这次没来,何况要是来了,与廖子之父子相见,总有些尴尬。
闵国国君南枫也来了。
在大帝姬宫,我与这位未婚夫进行了第一次会面。
他四十岁开外,成熟沉稳,睿智持重,我与他交谈甚欢。
会面结束前,他请我多多照拂南枕,我与侍立在旁的南枕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10
是夜,王宫举办盛筵,款待远道而来的诸王。
这是汤朝很久未有的盛景,随着权力回归,过往的尊荣也回归了。
我,摄政大帝姬,懒懒坐在高处,擎着金杯,俯视台下。
廖子之担心我不胜酒力,就替我应酬诸王。他在席间穿梭,与孟環、慎楚、南枫等人相谈甚欢。
我的前夫、未婚夫们欢聚一堂、其乐融融,这景象也是很奇妙。
现在,我不想管他们,我只想与身边的少年对饮。
我与南枕碰杯,一饮而尽。少年的唇角沾着酒液,我心头泛起燥热。
我站起身,扶额,“有点晕,南枕,送我回宫吧。”
我悄然离席,台下依旧热闹。他们都喝多了,这是一个迷醉的夜。
回到大帝姬宫,我热得不行。扯掉外衣和饰物,倒在南枕怀里。
南枕也热,汗水湿透了锦衣,幽幽体香夹杂着新鲜汗水的咸香,是少年独有的味道。
这确实是一个迷醉的夜。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嘈杂,卧寝的门被大力踹开。
我迷迷糊糊坐起身,揉揉眼睛。
定睛一看,好家伙,廖子之、孟環、慎楚三尊凶神,就杵在我面前。
这是啥情况,我的前夫们,一齐来捉奸了?
大帝姬被抓住与未婚夫的儿子偷情,那可是一桩年度好戏。
按照汤朝律法,我怕是要被游街。
我推推身边人,“南枕,快起来,别睡了,有狼入室了。”
只听一声嘤咛,一个长发如瀑、肌肤胜雪的女孩从我身畔坐起。
三位前夫,登时呆住。
慎楚眉头紧皱,问廖子之:“就这?不够刺激啊。”
孟環最见不得女人身体,捂着眼睛背过身去。
这场“捉奸”搞得分外热闹,除了破门而入的三位,其余诸王都在大帝姬宫门外等着看好戏。
当他们发现所谓的“捉奸”,就是捉到了大帝姬与一个小侍女同床共寝,不由得失望透顶。
这叫哪门子年度好戏?
有人问闵国国君:“不是说,大帝姬床上那位是你儿子吗?”
南枫矢口否认:“诸位搞错了吧,寡人从未送儿子来天都,南枕是寡人的女儿,寡人让她跟在大帝姬身边学习。”
这下搞清楚了,原来是乌龙。有人自觉无趣,就想悄悄离开。
想走?没那么容易。
四周突然冲出百十名持刀侍卫,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我披着外衣追出来,指着三个闯我卧寝的男人,厉声道:
“你们三人,深更半夜擅闯本宫卧寝,心怀不轨,图谋造反,拿下!”
当着诸王的面,三人被死死按住。
我让他们作临终遗言。
孟環叹息:“寡人愧对萧尘。”
慎楚邪笑:“洒洒,寡人想把你做成撇捺饼。”
从始至终,廖子之一言不发。
我早就知道,他这么阴险,怎么可能甘心被我软禁,他早都谋划着把我扳倒。
一直以来他能忍受我与南枕眉来眼去,就是等着今天给予我这致命一击。
只可惜,我哪会让他轻易抓到把柄。
11
今晚,我给诸王好好上了一课。
我以三个前夫为反面典型,警告众人对抗汤朝不会有好下场。
然后要求在场诸王签订忠诚书,签一个放行一个。
闵国国君南枫是最后一个签忠诚书的。
他打量我,眼中毫不掩饰欣赏和占有欲:“帝姬殿下英明,寡人敬佩得五体投地。顺便问问,咱们何时完婚?”
“此事容后再议。”
他哈哈大笑,大笔一挥,“寡人耐心等候佳音。”
最后,只剩下孟環、慎楚、廖子之。三个前夫,三只猛虎。
我应该杀掉他们,永绝后患。
但汤朝没有杀诸王的先例,我也不想开这个头。
我提出,双方做一笔交易:我保留他们的封国和爵位,他们在大帝姬宫做三年人质。三年期满,我就放他们回国。
三人同意了,自此留在大帝姬宫。
事实证明,前夫这玩意儿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在我身边,充分发挥了光与热。
孟環有钱,国库缺钱时他就慷慨解囊。
慎楚能打,北方戎人来犯,他领兵出征。
戎人凶残,但没见过慎楚那么凶残的,被虐得鸡飞狗跳,仓皇北窜。
廖子之则做了我的丞相。繁复冗杂的朝政交到他手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众臣皆服。
只是,除了汇报公事,廖子之不再跟我说话,不再对我笑,眼里不再有我。
我们之间的感情彻底死了,只剩互相利用的价值。
三年之后,汤朝国力大增,欣欣向荣。
我也到了兑现诺言的时候:放三虎归山。
我和三位前夫一起吃了顿告别餐。
饭毕,我命人大开宫门,正式还他们自由。
“帝姬殿下,后会有期。”孟環向我深作一揖,翩然而去。
剩下慎楚、廖子之二人,不知他们会用什么方式跟我道别。
“洒洒,寡人以前答应过你一件事,还没兑现。”慎楚表情严肃。
“什么事?”
慎楚抹抹嘴角,突然拔刀,一刀捅进廖子之的腹部!
我惊呆了。
等回过神来,我疯也似地冲过去,把慎楚推开。
“洒洒说过,想吃廖子之做的撇捺饼。”他认真道:“洒洒给我一点时间,我从他身上掏二斤肉。”
“疯子,滚开!离他远点!”我把廖子之挡在身后,一群侍卫冲上来,把慎楚架走。
廖子之弓着腰,紧捂伤口,血从指缝往外冒,地上已经湿了一大滩。
“叫太医!叫太医!”我嘶吼,带着哭腔。
他支撑不住,跪倒在地,我也跟着他跪倒,“廖子之,你再坚持一会儿,太医马上来了。”
“你想要我的肉?”他哑声问。
我语塞。
“那我给你。”他握住刀柄,猛地把刀拔出。
一瞬间,滚烫的鲜血喷了我一脸。
我的哭声,惊天动地。
12
我在床前守了七天七夜,他终于睁开眼。
我又哭起来。
“哭什么?”他气息极度虚弱,我差点误以为是温柔。
“求求你,一定要活着。”本是恳求的话,却说出了哀求的语气。
“你不是想要我的肉么?”
“不要了,我已经开始吃素了。”
“那不行,我还想给你打野兔呢。”
“好好好,你只要好起来,我天天吃你打的野兔。”
他噗嗤一声笑了。伤口被扯到,疼得他脸色煞白。
我也笑。我俩四目相对,一笑泯恩仇。
这时,南枕进来了,呈给我一封信:“殿下,我父王送来的急信,请殿下亲启。”
我打开信,映入眼帘的是力透纸背的四个字:“何时完婚?”
我瞄了一眼廖子之。
他面无表情,说出我耳熟能详的三个字:
“不许嫁。”
(正文完)
——
番外:廖子之
1
与帝姬做夫妻的头一年,岁月静好。
他努力在她面前扮演一个好丈夫,耐心等待她为他诞下儿子。
纵观天下诸国,现任国君还没有一人与汤朝萧氏诞下过子嗣。这以后将是他极大的政治资本。
棋局已经布好,谁成想横生意外。
王后落马,不慎小产。大夫说,怕是以后都不能有孕了。
他的心霎时冰凉,冒出一个残忍的想法:干脆让她死掉好了,就像姜媺那样。他以后再娶别的帝姬。
走到床前,看着她,他硬如刀石的心却软成了柿子。
他握住她的手,不断重复道:“王后没事就好,王后没事就好……”
他跟自己妥协了,嫡长子什么的,算了吧,没有也无伤大雅。
2
嫡子的身份,始终是他的心结。
他一直非常希望这位萧氏王后能生下嫡长子,也算填补他前半生的遗憾。
廖子之虽是国君长子,却是庶出。他的生母侍奉国君十年,都没能扶正。
国君只有廖子之一个儿子时,把廖子之当继承人培养。
可廖子之十岁那年,国君娶了许国国君的妹妹为王后,第二年,王后诞下一子。
嫡子夺走了庶子的一切。
孤独的日子里,廖子之唯一的朋友却是新王后从许国带来的幼弟,公子慎楚。
慎楚因为相貌妖异、性情古怪,在许宫被排挤,只能跟着同母姐姐到姐夫家生活。
姐姐对慎楚并无温情,她当弟弟是个甩不掉的累赘。
两个多余的孩子,只能彼此慰藉。
平日里,慎楚喜欢从池塘里捞青蛙,或者抓来野猫野狗玩玩。
他玩这些的时候,廖子之就在一旁看书,小动物的惨叫丝毫不会扰乱他的思路,反倒令他觉得世界有了一点生气。
后来,慎楚玩腻了,为找不到新乐子而苦恼。
廖子之告诉慎楚:“杀畜生没什么意思,杀人才有意思。”
慎楚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新的人生追求。
没过多久,王后宫中的一个宫女消失了。后来尸体在茅坑里被发现,死相凄惨。
王后怒不可遏,非说是廖子之干的。
国君那会儿也老糊涂了,为保护爱妻幼子,就对长子下了狠手。廖子之被赶出代国,四处流亡。
慎楚也被送回许国。
这对好朋友从此命运难测。
流亡的日子里,廖子之颠沛流离,一度徘徊在死亡边缘。
直到遇见了舜国公子孟環。
孟環怜他,挽救他于危难。
两人相伴度过了一年多的静好岁月,之后廖子之在孟環的引荐下,到越国避难,并且娶了越国国君的女儿姜媺。
娶姜媺只是他棋盘上的第一步,后面十步他都计算好了——
夺回王位,然后迎娶汤朝帝姬,生下嫡长子,以汤朝之婿的身份凌驾诸王,再把他们一个个吞并……
3
不久之后,代国老国君驾崩,幼子继位。廖子之终于等来了这一刻。
他借越国兵力,并联合已是舜国国君的孟環,不费吹灰之力,就扫灭了弟弟和后母的统治。
王位夺回来了,接下来,该迎娶汤朝帝姬了。
汤朝萧家人丁凋零,正当年的帝姬只有一位——萧洒。
求娶她的诸王排了长队,代国国力弱,廖子之又是庶子出身,根本轮不上。
而舜国是汤朝最早的封国之一,资历老、国力强,孟環的母亲又是汾国长公主,什么好事他都可以排在最前头。
廖子之就请孟環帮忙,先把帝姬这个坑占住,不能让别人抢走。
孟環很仗义,虽然他心悦的是汤朝王子,还是把帝姬娶了过来。
半年后,两人和离,帝姬要求的。
廖子之又请慎楚帮忙,继续把坑占住。
慎楚说:“哥哥,小弟我和孟環不一样,你就不怕我假戏真做,真把嫂嫂给霸占了?”
廖子之说:“你只要忍住别把她杀掉吃掉,其余的随便你。”
慎楚婚礼当天杀瘾发作,杀了十名汤朝使臣,硬生生没动帝姬一根汗毛,也算对朋友够仗义了。
可惜,帝姬被慎楚吓跑,婚事告吹。
两次婚姻都以失败告终,诸王对帝姬望而却步,终于能轮到廖子之上场了。
他准备充分,一举成功,与汤朝顺利订下婚约。
棋盘上的第三步,也走完了。
彼时的年轻国君,谦和外表下藏着一颗勃勃野心。
他望着汤朝婚车伴着尘烟滚滚而来,怕是想不到,他苦心孤诣娶来的这位帝姬,未来将是棋盘上最大的变数。
4
王后生不下嫡长子,但毕竟家里还有王位要继承,他只能把前妻的儿子拿出来。
他知道这肯定会引起她的怀疑,可事已至此,藏一时容易,藏一世很难。夫妻之间,总得有个交底的时候。
结果比他料想得还糟糕,她要离开他。
他不知怎么挽留,只能强硬表达:不准走。
这样显然是留不住人的。
和她分开后的日子,他近乎自闭。
直到听说她要嫁到闵国去,他打起精神,立即给孟環、慎楚传信:“打开国境,放她过来。”
他设好陷阱,只等野兔上套。
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只被耍团团转的小兔子。
5
智取不成,只能强攻。
他联合孟環、慎楚两位好友,以“勤王”的名义攻打天都。
然而,看似牢不可破的同盟,首先在孟環那一环破功。
孟環是个见色忘义的家伙,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萧尘,其余啥都忘了。
紧接着,慎楚也反水了,是一个常人无法理解的理由:帝姬想吃国君肉饼。
廖子之不得不感慨:纸糊的兄弟情!
其实也不怪他俩。他俩都无意争权夺利,心不在天下,自在惟我。
同盟瓦解,腹背受敌,廖子之败得莫名其妙。
他想,这大概就是一物降一物,他这辈子败在她手里了。
6
慎楚捅了廖子之一刀。
萧洒愣住,接着猛扑过来,把慎楚搡出去老远。
她如同母老虎一样凶横,嗷嗷怒吼:“疯子,滚开!离他远点!”
廖子之要不是太疼了,简直要笑出声。没想到她这么关心他啊。
慎楚被侍卫架出去时,他和廖子之有一个眼神交汇。
慎楚的眼神分明在说:“哥哥,小弟只能帮你到这了。”
廖子之用眼神回应他:“谢谢老弟,为兄会努力的。”
是的。他会努力,重拾帝姬的芳心。
(完)(原标题:《前夫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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