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34个教师节到来前夕,本刊记者深入云南、贵州、青海、辽宁、湖南、河北等地采访乡村教师。平凡的乡村教师,他们默默守望着乡土,只为田野上飘来读书声。
致敬,平凡。致敬,老师!您辛苦了!
1.
许成武
“那条山路我已经走了31年了”
雪地上的体育课
三千里长白层峦叠嶂,鸭绿江的一曲支流自山脉间蜿蜒而过,这便是蒲石河。顺蒲石河而下,便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辽宁丹东宽甸满族自治县杨木川镇。
蒲石河畔,云雾深处,成片的野雏菊迎风盛开。在这片土地上,许成武教书已经31年了。
1987年,从原丹东师范院校毕业,20岁的许成武就回到了家乡浦石河畔的金坑小学当班主任,这一干就是31年。31年来,许成武一直坚守在金坑村教学点。地处宽甸满族自治县的金坑村小,仅有20余名学生,每个年级一个班,班上几乎都是满族孩子。面对这群基本由留守儿童、低保户组成的学生队伍,许成武深知,除了给予学习上的辅导,更多需在精神上、生活上提供关心与照顾。在这里,许成武既是孩子们的“包班老师”,又是“汉族阿爸”。他手执教鞭能上课,拿起勺子能做饭,握起剪刀能裁缝,打开药箱能治病。“三十年前我们这个小山村是真的穷啊!交不起学费的情况也很多。”每当有孩子交不起学费、书费,家长不让孩子上学,许成武就为学生垫付学费,有时连买米买菜的钱都垫了进去。“虽然我那时工资也很少,但真的不想看到孩子因为交不上学费尴尬无助的表情,更不想他们因为家里穷而自卑,影响学习。”
许成武早些年带的班里,有一个孩子的父母双双残疾,家里兄弟三人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发现班上这个孩子每天都迟到,后来一家访才知道,他每天都要早早起来,把别人家里的牛放饱后才能小跑着赶到学校上学。”了解到情况的许成武心酸得很,于是每天都让母亲给自己多带一些午饭,有时是玉米面饼子,有时是一两个鸡鸭蛋,到了午饭点就送给孩子补充点营养。
刚参加工作的八九十年代,村里辍学现象特别严重。于是,利用课余时间去每个学生家里家访,就成了他31年来坚持的功课。夏日,跋山涉水;冬季,踩冰踏雪。山路崎岖,有时再碰上碎石滑坡,家访路途漫长而艰辛,十几里山路来回是家常便饭。有时遇到不支持孩子学习的家长,甚至要面对被嘲讽的窘境。“有家长会直接当面问,‘许老师,你一个月挣多少钱呀?’”许成武笑着回忆曾经被某位家长诘问的情形。当时许成武的月薪只有一百多元,他如实告之,这位家长面带不屑地说:“昨晚我抓了一宿鱼,少说也能卖二百块。你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能养得了家吗?”
“听到这种话心里也难受呀,但更怕人家长真的不让孩子上学了,还是得劝呀,为了孩子嘛。软磨硬泡到最后,家长也不好意思了,同意让孩子复学。”说到这,许成武面上浮起遥远的笑意,似是依然沉浸在那夜家访成功归来的喜悦里。
“那条山路我已经走了31年了”
东北的农村学校,最难熬的是冬天。每到秋末冬初,杨木川镇的村小教师都要自己动手,提前用土砖头砌好炉子,碰上家长们不能及时把供暖的木柴送到学校,老师们还得到十几公里外的深山里捡大柴。
“每年我都要背好几次柴,那条山路我已经走了31年了。”许成武告诉记者,前些年有时他会带孩子一起去捡柴,但孩子们年龄小、体力有限,所以他都是自己往山下学校背大柴。“从我们这儿到我们捡大柴的那个点儿,要走十几里的山路,十二三个小时,才能回到家。我必须早点出发。”常常是凌晨五六点,伴着熹微晨光,许成武便动身了,而归来往往是踏着朦胧月色。连续捡上几天大柴,手上、脚上都磨出了水泡,衣角也刮破了,但看到学校杂库间成堆的劳动成果,许成武的兴奋之情也溢于言表,总算不用为冬季取暖柴发愁了。
金坑村小仓库里的冬季取暖木柴
可是,由于校舍简陋,屋顶的天棚有裂缝,尽管室内生着火炉,可是冷风照样从屋顶上漏进来,室内冷飕飕的,有的学生手都冻裂了。村里财政吃紧,修缮申请上报了也一直遥遥无期。无奈之下,许成武领着学生上山去搂落地的松针。回校之后把房顶的瓦揭开,他自己侧身钻进天棚顶,里面黑乎乎的,一不小心头就会撞到木架上。许成武先把松针铺在天棚顶上,再把裂缝堵上,把松针踩实,才从洞口钻出去。“我一出来,孩子们就笑得不成样子,原来是笑我滚了一身灰,成了'黑人'”。许成武说着嘴角也忍不住笑意。
宽甸的冬天,最冷能到零下二三十度。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学校的自来水也冻了,许成武便主动承担起为师生们挑水的任务。刺骨寒风中,他每天往返几里路去附近村民挖的水井中挑水,每年都要挑到五一之前。
“这个村子虽然小,但这就是我的世界”
从站上讲台的第一天到如今,许成武初心不改,痴心难忘。“这个村子虽然小,但这就是我的世界。守着村子,教着孩子,心静,就很快乐。”
无论严寒酷暑,还是风霜雨雪,他都天天坚持六点半前到校,守候着孩子们的到来。金坑村依山环水,河北岸的学生每天都要经过一条木板桥上下学。有一年的春未夏初,连续下了几天大雨,孩子们按照许老师平时的要求,风雨无阻按时上学。雨下到第三天,山间溪流暴涨,许成武和老校长当机立断,决定放学后要顶着风雨护送学生过桥。“当把最后一个孩子背过桥头,我转身走了不到二十米,就只听身后'轰'的一声,山间上游涌来的一股巨浪,转瞬间就冲垮了木板桥。”许成武说起这惊魂一刻,尤自暗捏了一把汗。而更多的艰险,却是发生在每年冬去春来河冰将融之际,护送学生们上学的路上。一到开春,许成武每天都必须在六点半之前赶到河北岸。待学生到齐后,他在前面趟路,学生从后面远远地跟着。由于春季冰层酥,看起来冰很厚,却很可能一脚踩下去,掉进河里。一遇到看上去不够硬实的冰面,许成武就立刻趴在冰面上,用石块敲打冰层,确认是否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然后再一小步一小步艰难推进。窄窄的二三十米的河床,至少要半小时才能安全渡过;而一到下午放学,由于白天温度升高,冰层更脆了,放学的渡河之路也就更艰难了。
“成长之路”
许成武视学校为家,视学生为己出,平时学校坏了个水龙头、灯泡,也是他亲力亲为去修补。校长房若明说,在许老师身上,看到了匠人精神。
三十年来功与苦,身上多少伤和痛。采访中记者了解到,许成武本来早应按政策享受小学副高级职称待遇,却因种种原因始终未被评聘。而在许成武看来,人其实不需要太多东西,只要内心宁静,情感真诚。在许成武的教育生涯中,没有大起大落,也没有惊天动地,就像浦石河畔顽强生长的野雏菊,执着、静默、奉献。但,正是这份坚守,更值得我们尊重;正是这份平凡,更让人触动心弦。与一双双渴望知识的眼睛相伴,他们是山旮旯里的“守望者”。在祖国的辽东边陲,正是千千万万个“许成武”支撑起了基层教育,给大山里的孩子撑起了一片希望的天空。
2.
金辉
泥巴地里的“教书匠”
金辉参与学生小组讨论
门源离西宁有150公里,开车穿山越岭要三四个小时,坐动车半小时就到了,也不过沏一杯奶的时间。作为青海贫困县,门源回族自治县没有想像中的贫乏,这片古老的土地是“丝绸之路”的辅道,是青海省的“北大门”, 也是黄河文明早期发祥地和传播地之一,自古以来游牧文化和农耕文化在此融合,丝绸之路、甘青通衢在此交汇,回、蒙古、藏、汉、土、撒拉等20多个民族杂居于此,多民族文化在此交融。近年来,风景如画的门源,已成为旅游的好去处。8月,当油菜花茫茫伸向白云缭绕的青山脚下时,我们用脚步丈量了门源的乡村教育。在和老师们的对话中,他们踩着泥巴的教书生涯,安静而不黯然,生动的如吹过青稞的风,散发出乡野的脉脉温情。
山村里长大的老师
金辉是我们此行采访的第一位藏族老师,在青海省门源回族自治县西滩乡寄宿制小学任教。在门源,学校有最美的风景,有最好的建筑。西滩小学建在西马场村边,田野上的学校,门前视野开阔,远处群山环绕。初来乍到,我们眼中的风景,已经融入了金辉的平常生活。高原上太阳毒,48岁的金辉,皮肤黑黑的,两鬓有风霜拂过。“我话少,喜欢静,普通话讲得不好。”这是金辉第一次接受采访,有些局促,紧张时会把头扭到一边,又转过来,颇不好意思地冲我们笑笑。
金辉从青海省海北州民族师范学校毕业后,曾在四所村小任过教。“开始,在沙沟脑小学教过两年,那是山沟沟里小学校。”刚毕业时穷,连辆自行车都买不起,金辉就住在学校,一个月回一次家。当时学校地处偏远山区,冬天金辉吃饭取暖用的是火炉,没有煤,只能烧当地的炭。“学校经费紧张,我自费到炭矿买炭,烟很大,味道很刺鼻,毒性也很大,晚上睡觉要开着门,冷也要受啊,生命第一。”门源冬天零下二三十度,高原上风寒刺骨,经常大雪过膝,金辉说的云淡风轻。“那时学生走读,晚上没事就看看书,停电了就点着蜡烛看,中专毕业嘛,要自学考大专,后来我又自学考本科。”金辉爱看书、爱琢磨的习惯是打那会儿养成的,夜幕下的山色浓黑,虽有满天星光,烛光摇曳,可那不是浪漫,灯光下的身影有些孤单。
结婚后,金辉和妻子在县城买了房、安了家。在东川镇小学任教时,从县城到学校二三十公里,交通不方便,金辉仍然要住在学校。“爱人在民政局工作,每天也是早出晚归,当时孩子上高中,还要带孩子。”金辉很体谅妻子的不容易。2012年调到北山乡后,离县城近了,金辉结束了常年住校的生活,乡间小道上多了个迎朝霞、披星斗的匆匆身影。
后来金辉调入县城工作,两年后,他又主动申请回到了农村教书。“在农村习惯了,我本来就是来自农村,上学还是在小山沟上的,对山村小学有感情。”金辉喜欢乡野的环境,喜欢农村孩子的淳朴,对乡土文化有天然的认同。“国家支持大,青海的扶贫政策好,这几年水泥路断断续续都修好了。”条件逐渐好了,交通工具也由原来的老伙计自行车变成了汽车,从县城调回到西滩小学后,只要不值班,金辉一般都回家。“在乡村教书更为辛苦一些 ,每天早上8点上课,7:40到校,晚自习到家的时候要9点多了;值班的时候,遇到孩子发烧,不管下雨下雪,都要连夜送往县城医院。”冬天高原上下雪的时候多,有时候,很厚的雪,还是要开车。冰雪覆盖的田间小路,车内是胆战心惊,车外是飞雪肆意,金辉平淡的人生多了几分感慨和不易。“现在的路比以前好走,北方人习惯在雪地上走,也不怕。”在乡村教书比留在县城教书要付出更多的心血,但金辉对现在的状态挺满意,他始终对小山村有割舍不掉的感情。做一个乡村教师,拥有充实而单纯的教学生活更合金辉的心意。
乡村老师也有新理念
山东对口支援门源,经常安排教师过来支教,当下是互联网时代,当人手一部智能终端,信息可以无差别的到达每个人,不出门便知天下事,金辉的学习视野广了,教育理念和教学方式一点不落后。“这几年我一直教数学。”金辉教过小学语文、数学、思想品德、社会实践和体育,是名符其实的“全科教师”,到了西滩小学后金辉教的课算是固定了下来。金辉教学采用小组互助学习的方式,4~6人一组讨论交流,“教师不能一味地照本宣科,教学方式还是要以学生为主,学生先讨论交流,不知道的再提问,让学生多思考总结,老师再给学生答疑。”
“这道题我来教你做”
课堂上金辉浑身都是幽默细胞,带着学生猜谜、唱歌、做游戏。金辉爱用一些小互动调动学生的兴趣,营造轻松愉快的学习氛围,“枯燥的说教打动不了这些小娃娃。”虽身在僻静乡野,金辉不守旧、爱琢磨、敢创新,考虑到孩子小,他融合了自己多年来多学科的教学经验,自创了铅笔简笔画,形形色色的动物童话故事,给孩子们带来了无尽乐趣。
“以前的老师都是全能的,美术也要学,其实就是简单的简笔画和素描。” 每次画完,他用手机把画拍下来,再投影到大屏幕上,学生没精神了,他就用一张张画讲童话故事,寓教于乐,孩子们很喜欢。乡村的孩子是粘连着大自然长大的,对乡野环境天然熟稔,虽然没有城市里先进的教学设备,金辉带着“土腥气”的教学,更贴近在泥巴地里奔跑的娃娃们。
老师们大都喜欢听话的学生,教起来省心省力。不过令金辉印象深刻的,反而是那些“小淘气”。对调皮的学生,金辉制胜的法宝是先吓唬人似的打两下屁股,再跟他们谈心,一次次地耐心引导。金辉的“聊天”教育很见效,学生们逐渐变得懂事了。“孩子那么小,不在父母身边,看着心疼呢。”寄宿的孩子远离父母,金辉是最肯花心思、花时间陪伴孩子的人,陪着孩子听夜色里灯下虫鸣,陪孩子们观看电影中山外天空,看着孩子们成长,他眼中有浓的化不开的爱。
在校长王官却眼里,金辉是很受欢迎的老师,他教学成绩好,是学生们心中“超厉害”的老师。毕业时,学生们抹着眼泪哭作一团,还一个劲往金辉怀里塞小礼物,他想拒绝都拒绝不了。毕业留念时,金辉身边的位置总是最抢手的,连平时不爱说话的同学,都争着挤过来要和他挨在一起。每逢节假日,毕业的学生拎着一大堆零食和酸奶,三五结伴地回来看他们的数学老师。农村学校的学生多是留守儿童,父母在外打工,家里只剩年迈的老人。闲聊时,金辉还是反复向学生提及孝顺长辈。尽管金辉已经不再教他们,学生还是像往常一样,老老实实地听金辉“絮叨”。
采访过程中,金辉虽然话不多,但他的教育观鲜明而冷静,“小学6年主要培养学生做人,其次是传授知识。”金辉认为永远不能把教师的价值和学生的功课成绩无情地捆绑在一起,学生成绩的高低不是评判教师成败与否的唯一标准。一味的追求优秀率、升学率,缺失对学生心理、精神方面的有效辅导,使校园里产生大批 “高分低能”的辛勤学子,学校教育应该走出这个误区。
散文里乡野生活过成了诗
初次读金辉散文的人,一定会被惊艳到,散文里充斥着原野勃勃的生命力,像茫茫白雪下覆盖着的绿洲,春风一过,满地盎然。 深植在乡野的根吮吸着泥土的养分,滋润着守望乡土的人,金辉笔下的四季温婉多情。他笔下的春是蛰伏的昆虫被清晨脆响的牧鞭敲醒;他笔下的夏是柳絮轻盈的踩伤了仲夏之晨放牛郎的酣梦;他笔下的秋是仙米峡谷里那一抹多情的殷红霜叶;他笔下的冬是落雪猛烈地包裹了村庄、沟壑、山川、草原、河流以及整个心事。闲暇的晚上,金辉仍然喜欢读书,喜欢用文字把沉郁和辛劳清扫到一隅阴暗的旮旯里。
“夕阳晚归,霞光迷离着我们的双眼,树荫婆娑,摄取一帧帧孤独却依恋的影子。”金辉是高原上柔情的汉子,把乡野泥土上的教育生活过成了诗。“我希望娃娃们都能走出大山,有出息。”乡村的孩子走出小山沟,无论是上大学还是做生意,学生成人成才,金辉都倍感欣慰,他的散文里多情的记录下了年复一年的四时变化。“桃李芬芳满天下,雨露滋润笑春秋”,学校尚贤亭上的这副对联,见证了他对学生悉心培养的日日夜夜。“我的学生就是我徒弟。”金辉骨子里始终浸着匠人的精气神。
带完这届学生,金辉就真的离退休不远了。“去饭馆吃饭,结账时,老板娘说有人帮你买单了,我知道肯定是我的学生。这种情况很多的。”做老师的辛苦和幸福交织在一起,让金辉对“退休”的想法更为复杂,他期待年轻的老师接班,但又舍不得可爱的学生。喜欢摄影的金辉为他们拍了很多照片,做成了一个电子相册。照片里学生闹啊笑啊,幸福和快乐洋溢在脸上。金辉说,这些记忆,在十年、二十年后,是所有人宝贵的精神财富,要好好珍藏。
油菜花一年一年的开放,庄稼一茬一茬的生长,27载田野上的教育生涯,金辉更懂农村孩子走出大山的不易,他努力跟上时代的步伐,用自身的努力去影响和改变着农村娃娃们的命运。在大半个中国的乡野,像金辉这样的老师很多,为了田野上的读书声,甘愿一辈子平凡忙碌,支撑着乡村教育的天空。他们的世界不局限,虽然脚踩泥巴地,心中却装满星辰大海和娃娃们的明天。
3.
杨忠华
我会一辈子在大山里耕耘
杨忠华和他的学生们
春去秋来,他在贫瘠的山村小学教师的岗位上已经耕耘了整整34年了。34年来,他用爱追赶着山村里一群群天真无邪的孩子,用知识改变命运,实现人生梦想。他就是云南省弥勒市新哨中心学校清河小学校长杨忠华。
一句“村里的孩子都能像你一样有资本去大城市闯荡”的话让他决定留下办学当老师
34年前的秋天,杨忠华高中毕业,他决定回村看望一下父老乡亲后,就和几个高中同学一起去深圳的一家电子元件厂工作。
临走的那天晚上,村支书把他请到家里喝酒,为他送行。席间,村支书边喝酒边叹气。多喝了几口酒的杨忠华放开胆子问他原因。村支书一脸忧愁:“以前村里没有学校,没有老师,家长不放心把六七岁的小娃送到5公里外的村完小读书;现在上面同意村里自已办学,可没有教室、没有桌子板凳,更找不出有文化的人来当老师,我这当支书的怎么不愁啊?”
村里没有学校,小孩上学确实是个大问题。当年同他一起去村完小上一年的5个同学,就是因为上学的路远,到3年级时只剩下他一人读到高中毕业。村里老文盲没有扫除,小文盲又在增加。杨忠华想,这样下去山里人只会越来越穷。也许是多喝了几杯,杨忠华当场向村支书表示,深圳不去了,留下来当老师,在家里办学。
第二天上午,酒桌上都不相信杨忠华会为每月10元工资留下来当代课教师的村支书和不少村民一起给杨忠华送行,没想到大家到杨忠华家一看,杨忠华已将家中最好的一间土基房收拾出来了,正在用土基木板搭课桌板凳。全村人高兴得返回家中,把家中教室里用得着的东西搬来支持他办学。
从此,他就成了村中一至三年级20名的孩子的老师。他上完这个年级的课就让学生做作业,再上另外一个年级的课,如此一个人教三个年级的学生,忙得顾不了家是家常便饭。
“洗完脚就能舒服地睡觉了”
1995年6月4日上午,妻子说切猪饲料的机器有异响,叫他放学后瞧一下,结果当天一忙,杨忠华就把这事忘了。
第二早上午,妻子以为他看过饲料粉碎机没问题,就去开电切猪饲料,哪知刚喂进一把猪饲料,就只听“当”的一声,一片刀叶子飞出来切飞了妻子的大半个右手腕,妻子“啊”的一声惨叫昏过去了,好在二嫂眼疾手快双手抱住即将倒地的小姑。
虽然杨忠华和家人及时将妻子抬到村边路口,搭车上了40公里外的县城医院治疗,但因山路难走费时,失去了接活手骨的最佳时机,妻子永远失去了右手腕。
从手术台出来的妻子,看见丈夫内疚、心痛,一脸泪水的样子说:“对不起,是我没文化,看不懂说明书,不知道饲料机用一段时间螺丝会松,惹下大祸,害得要耽误你给孩子们上课了。”
假期里杨忠华为帮学校省60元钱摔断右手
1998年秋,在家中办一师一校15年的杨忠华,因书教得好,又通过自学取得了中师文凭,考取了公办教师。乡中心学校把他和他的学生一起并入了距离村子4公里的清河小学,并担任教导主任。2年后被任命为校长。
清河小学位于弥勒市新哨镇东南部,属高寒山区。为了方便和留住来自10个自然村的150名彝族、苗族学生,学生从上学前班就开始住校,学习和生活全由9名教师负责。身为校长的杨忠华,教书之余还得为改善办学条件操心……
2005年8月,暑假回家帮妻子采摘烘烤烟叶没几天的杨忠华,听说县一中更换出一批旧课桌、办公桌,想到自己学校的学生课桌破烂,好几个老师连办公桌都没有。他当即放下家中的活计进城找到一中的领导,他的真诚感动了一中领导,同意把更换出来的桌椅给他。
杨忠华高兴地叫来一辆汽车,在找人搬车的时候,人家3个人每人20元钱人才干。杨忠华一算,3人要60元钱,差不多是他学校一个月的办公经费了,他实在舍不得。于是,就脱掉外衣自已一个人一张一张的把课桌往车上搬。也许是劳累过度,就在他装好最后一张课桌准备下车时,突然头昏眼花从车上摔下来,造成右手肘骨折。
去医院包扎好断手的杨忠华,忍着疼痛带司机把桌椅拉到学校,一直等村民把桌椅下车抬进教室摆好才回家。
妻子见离家3天回来的丈夫,右手着挂在脖子的纱带吊在胸前,也顾不得抱怨丈夫放假不去帮忙采摘烟叶的事,赶紧打水来帮丈夫洗脸擦身。
妻子一滴滴地落在他背上的泪珠,让杨忠华忍不住泪水直流。他回头面对妻子内疚地说:“对不起,你嫁我时说,嫁给我,图的就是老师一年有两个假期能帮家里干活,结果……”
妻子打断丈夫的话:“你都是为了村里的孩子成这样的,不帮你,还算是你婆娘么?”
34年坚守,因地制宜创新教学方法换来桃李满园
教学上,杨忠华很会动脑筋,他抓住清河彝族、苗族人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的天生优势,将学生喜欢的唱歌、跳舞活动融入到日常的语文、数学教学中。让学生在歌声中记住古诗,在跳舞的节拍中掌握数学运算规律,调动了学生的学习兴趣,树起了学生学得会、学得好的自信心。杨忠华任校长17年来,除他教的班成绩呱呱叫外,清河小学的入学率、巩固率均保持在100﹪,教学质量长期名列全镇前茅。
乡间有音乐飞过
2016年12月14日,教育部基础教育一司德育处处长朱东斌到清河小学考察调研后,拍着杨忠华的肩膀说:杨校长厉害,清河小学了不起!乡村学校就是要因地制宜创新教学方法,充分挖掘校内外资源,让学生在美丽的校园里快乐学习,健康成长!
34年的坚守,杨忠华虽然饱尝了教书育人的辛苦,但也感受了当乡村教师的充实和桃李满园的快乐。34年中,他上过包括英语在内的全部小学课程,资助、帮扶过的学生超过100人,累计金额3万多元。
一批批走出清河小学茁壮成长的学生,为杨忠华和他的学校争回了不少荣誉。2014年12月,中央电视台、新华社、云南日报等 26家新闻媒体记者集体走访报道清河小学军民同心协力创出山区教育新成果的经验。
34年来,杨忠华教学成绩卓著,桃李满门。他教过的学生,好多已经大学毕业。有的成了他的同事和领导,有的成为企业老总,有的成为社会模范;让他最开心的是清河小学送出去的学生,考取大中专学校的人一年比一年多。
面等34年坚守获得的20多次各级优秀教师、优秀校长、优秀党员、优秀学务管理工作者荣誉。杨忠华说:“荣誉仅仅是对昨天工作的肯定,明天成绩还得从今天的努力开始。我会一辈子坚守在大山里,尽己所能,助山里人用知识改变命运,过上一天比一天幸福美满的生活!”(王跃 摄影报道)
4.
隆九金
我的家就是我的学校
风把书香吹向窗外的田野
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凤凰县两林学区岔河小学地处湖南湘西凤凰、花垣两县交界的岔河村。这个贫困村4个苗寨的106户人家,散居在海拔600多米的山坡上。岔河小学距两林完小9公里,离最近的禾当小学也有3公里。44岁的隆九金,是这里唯一的乡村代课教师。
他凭着对教育事业的一往情深,对家乡教育的满腔热忱,对大山孩子的深情厚爱,在这里义无反顾地坚守了28个年头。
风雨中的“棒棒桥”
“我的家就是我的学校。”代课27年来,隆九金清楚记得岔河小学的四次易址。1989年9月,初中毕业后的隆九金从退休老教师手里接过了教鞭。岔河村是特困村,山高沟深,自然条件恶劣,每当涨水时节,隆九金必须把对岸的小学生护送下山,一个个背过那高低不平的跳岩。然而,好景不长,这个窗不挡风、瓦不蔽雨的老校舍,在1992年8月下旬的一个暴风骤雨晚上,彻底坍塌了,残垣断壁中,村民们帮忙捡拾东西,一个个神情凄凉,谈论最多的、最关心的,就是开学时孩子们怎么办?学生们也不停地抽泣。看着学生们愁眉苦脸的样子,听着乡亲们的唉声叹气,隆九金在父母的全力支持下,把学校搬回了家。四间木板瓦房中的两间,成了此后十年的教室,而这一做就是20多年。
在低矮潮湿、光线昏暗的家中上课,隆九金近视了,他的两个女儿近视了,几个学生也近视了。2001年,隆九金一家在自家木板瓦房旁修建了两层小楼,把教室搬上了亮堂的二楼。而他们一家人,仍住在原来的老木板瓦房里。
山山水水养育了隆九金,他对故乡有着深厚的感情。从成为代课教师的那天起,他一再告诫自己是山沟里的人,有责任教育好家乡的孩子。天气不好的时候,隆九金要背着年幼的孩子走过用两根木头拼成的“棒棒桥”,接送河对岸的孩子。为了不让村里的孩子辍学,隆九金每年要为贫困学生垫交学费六七百元。而27年前,隆九金作为代课教师的工资是53元;27年后的今天,隆九金的工资是1600元。
我们上学啦
2002年春,开学已经两天了,龙双贵和龙双子兄弟俩还没来,隆九金到他俩家进行家访。他们的母亲因患病而无钱报名,孩子父亲的诉说让隆九金鼻子发酸。他咬牙坚持资助他们一直读完小学,直到初中毕业。
十二三岁的龙金花的父母都有智障,家庭条件极差。她沉默寡言,极度自卑,村里那些调皮蛋们也经常欺负她。为了让她融入群体,树立信心,隆九金经常与她交流谈心,辅导课堂作业,鼓励她多回答问题,只要有点滴进步,就及时表扬。她慢慢开始交友了,成绩慢慢跟上来了。
隆朝湘是个聋哑女孩,十二三岁了,眼里充满对课堂的渴望。让人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为了让她享受教育的快乐,隆九金多方联系,通过支教老师帮她买了一套聋哑教材,在教室安排了座位。他上课间隙和她一起学习,教她怎样打哑语,她的脸上绽放了笑容。
28年来,隆九金用复式教学为家乡培养了30多名大中专毕业生,其中9名考上了重点大学,就读于北京科技大学的龙文俊、武汉音乐学院的隆英等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岔河小学现在共有3个班,包括学前班、一年级和二年级。所有的课程——语文、数学、音乐、体育、美术都由隆九金一人完成。每天从早上八点半到下午四点半,岔河村的半山坡上,就会传来孩子们的琅琅读书声。
村民眼里的“隆万能”
除了村里唯一一名教师这一身份,隆九金还是村里唯一的医生。
隆九金的妻子龙荷花一直是他坚强的后盾,但不幸的是,2002年妻子患上了类风湿性关节炎,当时因家里没钱,只能眼睁睁的放弃治疗,一直用草药维持,后来病情慢慢加重,现在已经不能正常行走,全身关节都已严重变形,就连上厕所都要隆九金背着去,这使他深深地感到愧疚。隆九金的母亲吴妹三患有癫痫,为此年轻时的他向大伯学习中医,希望给母亲减轻病痛。
因长期照顾患病的母亲和妻子,隆九金久而久之自己也学会了医术,小有天赋的隆九金成为远近闻名的“隆医生”。村子里大部分都是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不方便出去看病,很多人都是抗着,然后小病拖成大病。隆九金给乡亲们带来了一丝希望,帮助村民免费看病成了他放学后的一项重要工作。
给孩子们上课,给村民们看病,种地,担水,修电视,修柴油机……闲不住的隆九金成了村民眼里的“隆万能”。
隆九金多年的坚守与付出得到各级领导的关注与重视,2014年,就在当年倒塌的校舍旁边,岔河小学新校舍竣工使用。隆九金和他的学生们,终于重新找回了校舍。新学校上课那天,在家的村民们都赶来放鞭炮庆贺。孩子们列队站立,行队礼,唱国歌,升起了五星红旗,眼里噙满了幸福的泪水。
28年的坚守,只为传递希望火种;28年的奉献,只因怀里抱着春天。
— END —
本刊记者:王湘蓉 吕虹 王楠,特约记者:孟令豹 王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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