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记不清离开的日子有多少天,只是每年在相同的日子回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离开、回去,循环往复的在上演,不知道尽头。

背井离乡也许是我们每一代人的宿命。

离开成就了我们的事业、家庭、未来、希望......却唯独伤害了一个人,一个注定一生都被我辜负的人。

蹒跚的步伐、佝偻的身影、花白的头发,在门口踮起的脚尖......天下的妈妈送别儿子的方式都是那般的相似、土气,却又最让人潸然泪下,不敢回头。不知道为什么走的次数越多,就越不敢回头,怕眼神交汇、怕心如刀绞、怕泪流满面、怕看着你背影消失的眼神......怕的东西太多了。

每次离开都是强装镇定、步履沉稳,我不敢回头是怕一回头我就忍不住眼泪就会掉下来。我不忍心看着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的飞舞,我不忍心看着那个被我辜负了一生的人,每次只能目送我离开。

而我,只能选择离开,独自去面对残酷的世界。

谢谢你爱过(谢谢你爱我)(1)

幼时贫苦,却不知烦愁。

90年代的故乡在改革的大潮中如沐春风,也略显残酷。农民有了自己的地,生产自己自足,不过还是靠天吃饭,终究还是在温饱的线上徘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槐树下乘凉、谈天,倒也逍遥自在。

现在回想,那时的我应该就活在今日的诗和远方。我自远方来,活在诗中。

父母一天的劳作之后,夜幕降临,村里人自酿的包谷(玉米)酒香混合着肉香,透过灯光飘散在村子的每一角落。在母亲的催促声中,满头大汗的我奔向最平常而又最期待的饭桌,在欢声笑语中狼吞虎咽,结束一天最幸福的时光。

那时讲故事的不再是村里的老人、村口的吟游诗人。

那时的故事来自村里富户人家的熊猫牌黑白电视机。晚饭过后的,人群不约而同聚向村长老王家,老王村长家里早就摆满了座椅和茶杯,欢笑声会一直持续到《鹿鼎记》的结束,散场的人们谈论着韦小宝和双儿,谈论着韦小宝、羡慕着韦小宝,也梦想有一天如韦小宝那般功成名就。

透过那黢黑的夜色,我能看到每一个人脸上最灿烂的笑,那种笑是在我离家千里之后再也没有看到过的。

在黢黑的夜色中,萤火虫翩翩飞舞连成一串彩灯,飘向更深远的夜空。那些年的这个时候,我总是跟在母亲身后,蹦蹦跳跳的走,若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母亲总是在责骂声中问我有没有哪里摔疼了,然后数落我。

那些年我跟在母亲的身后,看过这世间最美的月色、看过这世间最美的星空,离家之后的我好像再未看过月色、星空,甚至于再未见过那彩灯般的萤火虫。

我在大城市穿繁华而过,却孤寂满身。终是异乡人,外省青年。

谢谢你爱过(谢谢你爱我)(2)

少时求学,为赋新词强说愁。

我在逐渐长大,妈妈在逐渐变老。逐渐长大的只是我的年纪和身躯,而我的心好像并没有随之长大。调皮捣蛋,不知害妈妈抹过多少眼泪。

妈妈并没有多少道理,只是用的行动告诉我往后的路该往那个方向去走。

那时的我哪里懂得了那么多,对异性的朦胧好感与新奇、对花花世界的向往、对家长的反抗,汇集成一幅少年不知愁的桀骜姿态来反抗那个我以为的世界,最终头破血流,含泪站在我身后的只有那个头发花白的妈妈。

在平稳的度过很多年的求学生涯之后,我才知道不离不弃是什么意思,意味着什么?

离家多年后的我才能理解,“你要是能离开这个地方,我们可以一辈子不见面”。这句话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

一个在底层社会中,有大智慧的母亲。用她的方式,一步一步送别儿子。为的是儿子的未来有更多的可能,不被锁死在这个阶层。

只一别,离家千里,聚少离多。

变老我一直以为是逐渐的,没想到变老和长大一样,是在一瞬间完成的。原来我从未真正去关心过和注视过的母亲,在把子女都送别之后,开始独自变老。

在繁华都市当中漂泊的你我,承载着一个家族的经济延续,匆忙的穿梭在光鲜亮丽的钢筋水泥丛林里。为搏一份功成名就,只在周末闲暇的空档,打个电话听听来自故乡的声音,听听母亲那独自变老的声音。

离开好像是我唯一的选择。那怕那个地方有亲人、有同学、有朋友、有恩师、有伴我长大的母亲,也一样变成了我一生都要逃离的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调教了我一切的基础代码,口味、喜好、那些有关生活的一切本能。而我却要带着他们一起逃离,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不走的话,就会像父辈那样被锁死在那个地方,锁死在那个阶层。

离开之后再回到那个地方,没了村口的大槐树。

那些年会讲故事的老人都不在了;当年的老王村长仕途之路止步于一个主任的职位,明年就出来了,应该能安享晚年了;当年一起奔跑求学的小伙伴大多都有二胎了。。。

只有我的老母亲,一年的白发多过一年,竟然吵嚷着要染发了。

只是我还独自穿行在繁华的都市楼宇之间,为了明天,为了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明天。

上涨的房价、上涨的生活成本、上涨的房租、上涨的欲望。。。催促着还在原地踏步的我,辜负了那么多的人,浑浑噩噩的在这世间平凡的过着每一天。

我不断的离开,看着背后那蹒跚的脚步、佝偻的身躯、花白的头发,不禁在想我究竟还能再离开回来几次?踮起脚尖目送我离开的母亲,还能再送几次?

谢谢你爱过(谢谢你爱我)(3)

这一生、母亲的这一生却都完完整整的被我辜负。

我辜负了母亲的青春,用来长大;我辜负了母亲的中年,用来追求;现在,我还要辜负母亲的晚年,用来满足。她这一生都都被我用来辜负了。

让一个母亲送儿子离开,再等儿子回来,这世上最难熬的时光莫过于此了。儿子,从此和“离开、等待”这两个词牵绊在一起。

就像龙应台说的那样,“所谓父子母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我和母亲的缘分就在今生今世不断的目送我的背影渐行渐远。她站在小路的一端,看着我逐渐消失在小路的转弯的地方,而且,我用背影告诉她:不必追。”

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飞舞。

这一生,生为人子,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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