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和老公回到老家那天,发生了几件诡异的事。
算算日子,我们结婚1年,我还从来没去过他的老家尧村,这次陪他回去,是因为公公快不行了。
老公5岁就跟着大姑一家离开村里,一直定居城市,就连我们结婚,都只有他大姑和姑父出席。
回到村里时间还早,我看见公公睡在躺椅上,身旁还有两个年迈的老人。
老公留在楼下寒暄,让我先上楼休息。我无事可做,意外发现书架上有一本旧相册。
本来只想随便看看,当我翻到中间时,浑身瞬间发麻,像被电击一样。
我看到一张奇怪的黑白照片,上面那个绑着两根长长麻花辫的女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但照片右下角的水印日期,却是27年前,那时我根本没出生……
我盯着那个女人的脸,逐渐觉得照片在扭曲。
这时,老公推门进来,我急忙拉他来看照片,他同样一惊,蹙眉喃喃道:“不可能吧?”
翻到照片背面,印着每个人的名字,我们看到“张雪”两个字。
“张雪啊,好像是我小姑。”老公说,“之前听大姑提起过,小姑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我当然认识他的大姑,可她和照片上的女人,看不出一点相似,根本不像亲姐妹。
我犹豫地问:“你的小姑,是怎么去世的?”
老公说:“听说是去河边洗衣服,不小心掉进河里冲走了,尸体也没找到。”
我打了个寒颤,心里七上八下。
无论怎么看照片上的女人,我都觉得像在看自己……
02
晚上吃饭时,家里聚集了很多人,我发现坐在最里面那桌的几个老人用一种奇怪又惊恐的眼神盯着我。
我凑到老公耳边低语,他往那边看了眼,那些老人才收回目光。
老公安慰我说:“没事,应该是20多年没见到我,对我的漂亮媳妇感到好奇。”
我嗔他一眼,和他在桌下互捏手心。就在这时,一个说着方言的男人大步走进门,然后又转成普通话:“听说张轩回来了?好久没见了啊。”
周围长辈提示后,老公站起来喊人:“三叔。”
三叔笑道:“这是你媳妇吧?”
我放下水杯,也跟着站起来,抬脸看向他时跟着叫人。
令我没想到的是,在我和这位三叔对视的那一秒,他的双目突然瞪大,不可置信地拢眉盯着我,又迅速看向里桌。
那边有老人摇了摇头,三叔这才艰难地扯动嘴唇,看着我点头道:“好啊,好,张轩都结婚了,张军也能安心了。”
张军是我公公的名字。
这餐晚饭,三叔朝我这里看了不下十次,眼神一次比一次诡异。
我愈发觉得不对劲……
03
公公已经被医院下过病危通知书,医生说只剩这几天,吊着最后一口气。
晚上在大厅里聊天,他们把毯子掀起来,我看见公公的腿上还有骨折固定的支架。
他干瘦如柴,皮肤黝黑,60岁的年纪,看上去比80岁还要老。
大家轮流在前院一楼守夜,老公见我一直强撑着眼皮打盹,把我带到后院楼上睡觉。
我认床,在陌生的环境里总是睡不踏实。半睡半醒间,听见卧室门外有脚步声,我以为是老公要回来了,准备再睡时,身体突然一抖。
这个脚步声很奇怪,还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声音,就像腿上固定着什么东西。
腿上……
公公?
脑海里蹦出的这两个字让我陡然清醒,直接坐起身,一脸惊慌地盯着那扇门。
没过多久,那个声音消失了。
心里仍旧慌乱,我拿起手机准备给老公打电话,卧室的门把手突然开始扭动!
我再也忍不住,拽着被子尖叫出声。
04
10分钟后,老公坐在床边抱着我,还有几个亲戚也出现在房内,我颤巍巍地说:“刚才睡觉的时候,听到有奇怪的脚步声,有人想强行打开我的门……”
“没有人来后院吧?而且后院一楼也有人,没看见有人上来啊!”
他们再问,是什么样的奇怪声音。
我抽泣着回答:“是金属碰撞的那种声音,每走一步都会有,好像是腿上固定着什么东西。”
我说完后,大家面面相觑,几秒钟后,纷纷变得沉默。
我知道,他们都想到了一个人,就是那个睡在躺椅上,奄奄一息的张军。
但是,他就在众人视野里,怎么可能爬起来!
老公紧紧抱着我,对长辈们解释:“可能赶路太累了,又熬了两个晚上,休息不好产生的幻听,应该是风声。”
长辈们安慰我几句,让老公也别去守夜了,留下来陪我。
只有那个三叔,始终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眼神极为古怪。
他是最后一个离开房间的人。
“你相信我,是真的有!”众人离去,我一直拽着老公的衣袖,慌乱地强调那不是幻听。
他抱着我,耐心听我絮絮叨叨,然后凑到我耳边,告诉我一个秘密。
他说:“其实我一直怀疑,今天也算是证实了,我不是老爸的孩子。”
05
老公说,他刚出生不久就过继给张军一家,他的亲生父母是张军的堂哥堂嫂,但他们外出打工时因为车祸去世。
张军早年丧妻,一直没有孩子,便过继给他。
后来是因为张军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没有精力再照顾他,他才在5岁那年被大姑一家带去城里。
我听得上头,拉着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老公摇头说:“那几个长辈说得很含糊,我也没多问。”
我还在心里回顾这段家族秘事,老公突然又道:“不过他们提到了你。”
我心跳变快,紧张地问:“是不是觉得,我和你小姑长得很像?”
老公嗯了声:“长得像也没什么,当年我小姑就是村里有名的美人,他们都说她长得不像农村人。”
他抱着我哄了几句,又凑近亲我,两个人闹着闹着滚进被子里。
卧室那扇门半开,我拍着老公的肩膀,想让他去关门,这一眼看过去时,心口猛地一颤。
刚才,是我眼花了吗?
我总觉得,好像有人站在那里……
06
第二天醒来,楼下闹哄哄的,老公不在床上。我走下楼,老公看见了我,走过来牵着我低声说:“我爸醒了。”
有人看见我们,突然喊道:“快快,张轩,带你媳妇过来给你爸看看!张军啊,阿轩也成家了,你放心吧……”
躺椅上的老人半睁着眼,似醒似睡的样子。有人在他耳边不断说话,他浑浊的眼珠开始转动,慢慢停在我们身上。
准确来说,是我。他在看我。
我看见老人的眼睛一点一点缓慢睁开,甚至睁大,胸口出现肉眼可见的起伏,像是看见了极其可怕的东西,整个上半身都在挣扎着想起来。
很多人凑上去七嘴八舌安抚他,我被吓到小退半步,心慌意乱拽住老公的袖口。
下一秒,身后突然出现一股大力把我往后拽。
我慌张抬头,看见三叔皱眉对我老公说:“先把她带出去。”
老公的这个家,给我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那张旧照片,那几个老人奇怪的眼神,就连三叔也像瞒着什么秘密。
公公骤然醒来的小插曲,让我这几日的慌张、忐忑、恐惧、怀疑上升至极点。
我不想再待下去,多一天都不行!
老公和长辈们商量后,我们准备过两天就离开,提前回城。
临行前的下午,老公被一个长辈叫去开车,提前去镇上买东西,为接下来的丧事做准备。
我在房间清点包里的证件物品时,突然触碰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呼吸瞬间一窒。
等等,该不会是……那个吧?
心跳咚咚响个不停,我摸出它的轮廓,不信邪地抽出来一看,浑身僵住了……
07
是那张诡异的黑白照片。
它应该在书柜最上层的相册里,此时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的背包中。
谁放进来的?不可能是我老公……放这张照片,是想告诉我什么?
盯着上面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她的两只眼睛仿佛也在看我,那一刻,我觉得眼冒青光,后背渗出冷汗。
我的手止不住颤抖,手机没拿稳掉在地上,就在我伸手去捡时,全身猛地一震。
一双脚就站在我身后。
我屏住呼吸,颤巍巍地抬头,三叔面无表情地站在卧室门口,低头看我。
他说:“天气预报显示马上会有大到暴雨,山路不方便,你和张轩过几天再回去吧。”
见我一直蹲在地上不说话,他叹了口气,轻声说:“不好意思啊小玥,上次扯开你,是因为怕张军太激动,你别怪三叔。”
“没事,怎么会。”我尴尬地笑笑,那颗狂跳的心脏稍稍稳定一些,才继续说,“我们已经买好票了,而且我公司那边也请不了这么多天假,所以……”
我的声音停住了,因为我发现他正盯着我手中的照片。
“我、我不知道它怎么会在我的包里。”
大概是我太过心慌,那张照片也脱手飘到了地上,就落在三叔脚边。
三叔弯腰捡起,沉默看了几秒,只说:“你和张轩的……小姑长得很像,见到你后连我也吓了一跳,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可是老公的小姑,在20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啊,为什么还要跟我说这些?
我内心慌乱,讪讪地笑道:“大概是,缘分吧。”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一声惊雷,吓得我浑身一抖。
三叔的声音幽幽传来:“你们应该回不去了。”
他最后和我说了什么,怎么离开的,我已经不记得。因为我满脑子都是他的那句——
你们应该回不去了。
果不其然,几道雷声后,天降大雨,老公打来电话,说暴雨没办法回村,今晚可能要在镇上住一夜,等明早雨停后再回来。
“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啊。”我控制不住鼻酸,听着老公的声音就想掉眼泪。
他急忙安抚我,说道:“就是下一场雨而已,只要雨一停,我马上开车回去,老婆你别怕,今晚我陪着你,打电话或者微信聊天都可以……”
可我想说的根本不是这场雨,让我们回不去的,是这个尧村,这个张家,还有这栋楼……
没有老公在身边,这漫长的一夜,满屋子于我而言奇怪的陌生人,让我的内心更加恐慌。
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08
我决定今晚不睡觉,去前院一楼和他们一起守夜。
公公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差,这几天的脸色明显开始发黄发黑,屋子里能听见他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上次那个小插曲后,我感觉长辈们看我的眼神愈发奇怪。
我局促地找了个靠墙角的位置坐下,望着躺椅上昏睡不醒的公公,开始发呆。
等我回神时,赫然与那几个年迈的长辈对视。
他们围坐在一起,无论聊天还是沉默,视线总会时不时投到我身上。
三叔从屋外走进来,满面愁容。他的目光在大厅内搜寻一圈,最后看向我。
他在我身边坐下,又递给我一瓶果汁。我握在手里没喝,他开始找话题和我聊天,问的都是我家里的事。
“你们家有几个孩子?”
“就我一个。”我说,“我是独生子女。”
“张轩他也——”三叔说一半突然顿住。
我诧异地看着他,因为我知道老公也是独生子,亲生父母和养父母都只有他一个孩子。
但从他的语气中,我怎么觉得这件事另有隐情?
很快,三叔换了个话题:“你父母呢,家里都有几个小孩?”
我说:“我爸爸有一个兄弟,妈妈有两个哥哥,她是家里最小的。”
三叔眉头微紧,若有所思地点头,之后又用方言和其他长辈说话,我一直在和老公用微信聊天,这段夜间时光也不算难熬。
整个大厅里始终能听见公公沉重的呼吸声,甚至越来越慢,感觉就要撑不下去……
三叔上楼后不久,有个短发的老人挨着我坐下,我记得她是公公的表亲。
她浑浊的眼盯着我,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一脸茫然且无助地看着她,根本听不懂。
这时,有个大概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走过来,她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给我翻译:“她问你,有没有看过照片,你长得很像张轩的小姑。”
我有些尴尬地点头,说看过了,然后三个人陷入沉默。
老人又说了什么,被中年女人蹙眉打断,两人交流几句,见我好奇又惊讶地看着她们,中年女人幽幽叹气道:“张轩的小姑,死得惨啊,长得又漂亮,这是遭的什么罪啊……”
我讶异张唇,低声说:“他的小姑,是不是掉进河里不幸去世?”
那个老人望着一个方向,还在自言自语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中年女人突然抬头看向我,问:“张轩这样跟你说的?”
这样?难道这不是事实?
那种心悬在半空的感觉重又出现,还没开口,中年女人开始叹气:“城市好啊,以后你和张轩就待在那,没事也别回来,怪麻烦的,都说大城市累,这里也好不到哪去哟,同样危险得很,山沟沟里不知道藏着什么。”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很危险?
我点开老公的微信对话框,震惊重述刚才的对话,祈祷大雨快点停止,他能回到我身边。
老公让我今晚尽量待在一楼,有事直接找三叔,他会帮我。
可是三叔也很奇怪!
然而,老公的下一句话,让这个家变得更加迷雾重重。
他说:我今天问了大姑关于家里奇怪的事,她没有否认,只说等他们明天到了以后,会说。
所以……是真的有。
09
可是三叔不见了,他上楼之后就没再下来。
临近十二点,很多同村的街坊邻居陆续离开,大厅里只剩几个亲戚长辈。
手机电量告急,我想找一根充电线,但在场的都是中老年人,我只能独自回到后院房间拿充电器。
后院一楼大厅亮着灯,我飞速上楼,想快点拿到后离开,可一直放在包里的充电器不翼而飞,怎么也找不到。
整栋楼都没人,实在太安静了,越心急反而越找不到。我茫然又紧张地打量四周,还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正当我准备打开皮箱时,一道若有似无的声音钻入我的耳膜。
又是它……那个金属碰撞的声音,就在我背后不远处!
我的眼眶瞬间发热,强忍住不让泪水掉下来,终于在床头两个枕头间找到了藏在里面的充电器,拿上后再也顾不了别的,慌不择路跑下楼。
我想给老公打电话,却怎么也按不亮手机,发现它已经没电到自动关机。
跑回前院一楼,我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抬头,眼前的一幕把我看呆了。
大厅里空荡荡,所有人都不见了……
包括那张躺椅,还有躺椅上奄奄一息的公公。
10
什么情况?有没有搞错?人呢?
就十几二十分钟,所有人都消失了?
我陷入极度的慌乱和无助中,急忙把手机插上电,因为电池损耗,它至少需要充10分钟后才能重新开机。
桌上的东西凌乱摆放着,瓜子果皮还堆在上面,显然有人待过,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我在一楼的厨房和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有一个人,走回大厅后,又抬高音量喊道:“三叔,你们在吗?”
等了几秒,还是无人回应。
踌躇无助时,我却惊恐地发现,那个金属碰撞的走路声,由远及近,一步一步朝我所在的大厅而来。
真的有人……它已经三次趁着我落单的时候向我靠近,这根本不是幻听!
我开始大口喘气,死死咬住下嘴唇,强撑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心里骂了老公千百遍,喉咙里溢出呜咽声。
最后,我在绝望边缘大喊了一声:“三叔——”
该死的,都去哪里了!
当我喊完后,那个走路声突然消失了。
我手指颤抖长按手机侧键,屏幕亮起后,像是瞬间看到希望的曙光,焦急等待它进入主页面。
没想到的是,那个金属声重又响起,不再是慢悠悠地靠近,它变得很急很快。
好像……正在跑过来!
11
我被这样急速的转变吓懵了,倒退两步直接背贴白墙抱着头蹲下,在角落里痛哭起来。
我发誓,来到尧村是我这辈子做过最错的决定。
就连老公都认不全的老家人,我为什么要跟他回来,为什么在他去镇上时不跟着一起去,为什么不提前准备好充电器,为什么要独自一人回后院……
我哭得狼狈不堪,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这个声音是……三叔。
我泪眼模糊地抬头,朦胧的视线里,三叔弯着腰站在我面前,焦急地询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见我一副被吓惨的样子,他急忙解释道:“我们刚才在下面。”
“下面?”我惊恐地瞪眼。
“楼下,负一楼。”三叔又想笑又心疼,说,“你没去过,那里放了几个祖辈的遗照和灵牌。”
我的肩膀一抖一抖,鼻音很重,问:“去那里干嘛?公公呢?”
“就是因为他刚才突然醒了嘛。”三叔把我拉起来,叹气道,“感觉……他应该就这两天了,我们知道他想去看看,就推着他过去了。”
我用纸巾擦眼泪,他注视我几秒,说道:“我下来后你不在,他们说你回后院了,我以为你想回去睡觉呢,这边就没留人。”
我望了眼大厅门口,缓了一下才说:“刚才我回后院拿东西,又、又听到了那个声音,而且它就在附近,我还以为是……鬼。”
本以为三叔会安抚我说哪里有鬼,谁知他却沉默了,我震惊又惶恐地望着他,想等他一个解释。
良久,他叹声:“今晚张轩没回来,本来想说等明天他大姑也过来了,大家坐下来,再把那件事说开,没想到……”
他突然抬眼看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像下午他悄无声息出现在我背后时一样。
我愣愣地看着他,就见他缓缓抬起一只手伸向我,朝我身后招了招手,说:“过来。”
什么过来……谁过来?
我身转头不转,惊恐地回身,一瞬间呆若木鸡。
12
我身后真的有人,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小男孩。
他似凭空出现在这里,身形似竹竿,皮肤透着病态的白,像是常年不见日光。
令我震惊的是,他的右腿畸形,比左腿细短不少,还固定着一个支架。
活了二十几年,真是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事。
这个小孩一直在家里,却从未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也没有人提及过他的存在。
三叔走到小男孩身边,摸了摸他的头说:“你这几天听到的声音,应该是他。阿文身体不好,那条腿是先天畸形,需要装一个这样的架子才能正常走路,不过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
这个男孩的眼睛黑白分明,看久了总让我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我忐忑地问:“阿文……是谁家的小孩?怎么这几天一直没见到?”
三叔低头看着阿文,突然沉默。这时,有两个长辈从厅外走进来,他们神情凝重,用方言说着什么,三叔面色疲惫地回应他们。
我猜,是在说阿文的事。
待在这个家里就像徒步走在迷雾中,我快晕了。
手机已经充到40%的电,我急忙点开微信想给老公发信息,而最上面我的娘家群刷了99 的信息。
本来没心情管他们在聊什么,但当我看见一个id后,渐渐皱起眉头,心里扑通扑通直跳,有个大胆又突兀的猜测在我脑海里冒出。
在三叔与长辈们说完话,大厅陷入短暂的寂静时,我有些犹豫地轻声开口:“阿文,是不是也姓张啊?”
13
我只是不想让氛围太尴尬,随口一说,没想到此话一出,三叔噌地偏头看我,眼神不可置信。
我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太巧合了,刚才在看我的娘家群突然想起,我以前看过我舅舅小时候的照片,和……阿文蛮像的。”
他们都在盯着我,我继续说:“我不是和小姑长得很像嘛,所以我就在想,他会不会是……”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现下的氛围特别诡异,甚至比刚才还要安静。
就在我想起还没给老公发信息时,阿文突然走近几步,张开双臂抱住了我。
没人阻止,也没人吭声,我僵在原地,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暴雨在后半夜停了,第二天一大早,老公从镇上出发,去车站接到大姑一家,回到村里后,正好赶上我们吃早饭的时间。
老公跟着大姑一家进来时,我正好盛了一碗粥放在阿文面前,轻声叮嘱他:“小心烫,慢慢吃。”
看到老公的那一眼,我瞬间鼻酸,委屈又无措地站在原地望着他。
他直接走过来抱住我,目光极其复杂,犹豫着低声问:“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又摇头,瞅着他问:“你呢?”
“回来的路上,大姑跟我说了一部分。”
老公牵着我走向大厅,大姑就坐在躺椅旁的凳子上,凝视那位老人,不舍又怅然地说:“伯啊,放下吧,孩子们都长大了,有我们看着呢……”
14
昨晚,听完三叔说起那段旧事,我在震惊之余,又感到心如刀绞。
原来,照片上和我长得极为相像的女人张雪,并不是老公的小姑。
她是公公张军的妻子。
故事回到27年前……
张雪20岁那年,嫁给30岁的张军,她的父母收了6000块钱。
张军老实木讷,娶这个老婆几乎掏了家底,但张雪知道,她是被父母“卖”了,她不想这么早嫁人,但家里有一个弟弟,女儿家的命运也许就是这样。
好在张军对她不错,两人婚后过着简单朴实的日子,张雪觉得自己有了人生中第一个家,她想和张军平淡幸福地过一辈子。
然而好景不长,婚后第二年,张雪突然失踪了。
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只剩下盆子和衣服,人没了。
那时候家里的长辈们都在猜测,张雪是自己逃走的,她长得漂亮,看上去就不像农村人,也不像甘于生活在这种村子里的女人。
可张军不信,自从张雪失踪后,无论是报警还是托人寻找,都没有任何消息。
后来没多久,张军的堂哥堂嫂车祸遇难,刚出生的张轩失去双亲,便在家里人的商量下,过继给张军,希望他能在照顾新生命的时候,慢慢释怀妻子失踪的悲痛。
在张轩数年如一日的寻找下,终于在那一天,得到一个充满希望又绝望的消息。
人好像找到了,但是还要做DNA检测,并且……她已经不像人了。
张军跟着警察走过弯弯绕绕的山沟,来到一个狗洞外,手脚被拴着铁链的女人缩在角落,和一条老黄狗吃着同一个碗里的食物。
她骨瘦如柴,浑身赤裸,神志痴呆,害怕见到亮光和人,一直畏畏缩缩不肯出来。
警察说,等DNA的结果出来后,会立刻通知他。可张军的双目,已经流下眼泪。
他知道,这个就是张雪,他失踪5年的妻子。
结果出来,狗洞里的女人,是张雪无疑。
她没有逃走,而是被人贩子拐走后,卖给家中有三兄弟的王勇一家。
这几年,当张军还在发寻人启事,天南海北寻找妻子的身影时,怎么会想到,她就在被囚禁隔壁村落,被禽兽一家的三兄弟共享,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15
紧接着,更多惨无人道的事情被层层剥开。
张雪失踪的5年,被逼迫多次和王家三兄弟发生关系,除了痴呆的大哥一直没有结婚以外,老二和老三都有家庭,甚至有孩子。
起初张雪尝试逃跑多次,屡屡被抓回,为防止她逃跑,他们就打断她的肋骨和小腿,致使她下体出血,全身感染,甚至像小狗一样直接排尿。王家兄弟想拿她赚钱,还给她打排卵针,强行取卵拿去卖……
5年里,张雪被迫怀孕生下4个孩子,却都是死胎。
这件惨案在几方的协调下,只是默默走着法律程序,没有掀起多大的社会新闻热潮。
警察说,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
王家三兄弟均被判刑。
为了保护张雪,张军甚至搬离了原来的村落,再后来,家中长辈陆续跟着他离开。
他不想让流言蜚语伤害到张雪,想让她活下去,即便一辈子痴呆也好,他不想放弃她。
这一年,张轩5岁,张军要照顾痴傻如孩童的妻子,已无力再抚养张轩。
张轩被大姑一家收养,从农村去到城市,为了给小辈们隐瞒这件事,他从小就被告知,自己的妈妈生下他后便离开了,所以全家上下都没有妈妈的照片。
但这样的隐瞒,又有什么意义呢?
听到这里,我早已泪流满面,三叔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我,眼神蒙蒙地说:“张军以前说过一句话,是关于张雪的。他说,她一点都不傻,知道在这个家里,在这个世界上,她活不下去,所以给张军留下一个寄托后,自己走了。”
被张军接回家的第10年,张雪生下一个先天残疾的孩子后,自杀了。
阿文,就是张军和张雪的孩子。
而今天,阿文的另外一个身份……
三叔眼眶泛红,长叹一声后看着我说:“张军说,张雪一直怀疑自己不是她爸妈的亲生小孩,自从她家有了弟弟后,她爸妈就对她不管不顾,她有一次偷偷在房门口听到她爸妈说,早知道当初就不花钱买她了……”
我的浑身又冰又麻,听见三叔说:“张雪爱写日记,她的本子里写过这样一句话。”
“她说,她的不幸人生中,也有一件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张军。”
16
公公在大姑一家抵达的当晚,安静离世,享年57岁。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他和张雪的黑白结婚照。
这几天,他似乎一直在等待什么,等待家人的归来,等待一段尘封的故事揭开,等待……他的儿子阿文的未来,能尘埃落定。
三叔带着阿文跟我们一起回城,经过亲缘鉴定,我们得到一个震惊却又怅然的结果。
阿文竟然,真的是我的表弟。
他的妈妈张雪,是我妈和两个舅舅从小就失散的妹妹。
难怪外婆去世前,曾一直抓住我妈的手,当时我妈哭着凑到她耳边说:“找啊,找不到啊妈……”
真是离奇而又唏嘘的一段往事。
人世间,究竟还有多少遗憾的缘。
阿文和我娘家人见面那天,我妈抱着他失声痛哭,两个舅舅和三叔在一旁说话,愤怒、悲痛、悔恨、惆怅……各种感情交织,最后都是摇头落泪。
妈妈和舅舅们想让阿文留在城里生活,让他好好读书,治疗腿疾,不要因为害怕家丑外扬,想尘封一段秘事,而把他关在家里。
这并不是保护,而是一种消极的摧毁。
最后,经过众人协商决定,阿文将由经济条件最好的二舅家抚养,三叔可以随时过来探望。
三叔用那双黑黄粗糙的手,抹着眼角对我说:“小玥,你就替张雪,好好过一次美好的人生吧。”
17
一个月后,我和老公带着娘家人又回到乡下,给逝者扫墓。
张军和张雪合葬在一起。
看着照片上那张年轻美丽的脸,我再也忍不住,眼泪汩汩而下。
老公搂过我的肩膀,凑到我耳畔轻声问:“后悔跟我回了趟尧村吗?”
我抽泣着摇头,说:“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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