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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故事蛇妖老公(魔镜和女村长民间故事)

民间故事蛇妖老公

我们村一系列的荒诞发生都和新任女村长有关。

女村长叫吴大仙。年近五十岁的吴大仙是个很奇特的人,在我的印象里,她从来没有像村里其他女人那样,扛着锄头下地干粗活,或者扎在人堆里唠闲话,把男人和女人的生殖器悬挂在嘴边上,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浓重的骚气味儿。再或者,随时随地秃噜一下子撩起衣服,管他大伯子公公在不在场呢,把白花花的乳亮出来,安抚孩子的饥饿。吴大仙不是这样,然而,究竟该怎么来形容她,我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优雅?美好?都不是很恰切。她有些胖,因为少了风雨的吹打,是那种白得像馒头一样的胖。白白胖胖的大脸上,一对儿永远笑眯眯的眼睛。她从未停止过微笑,因此,村人竟不知她的眼睛大小。同样惹眼儿的,还有腮帮上一汪深得不见底的大酒窝儿。自从她嫁到我们村,走在街上,见了谁都打招呼,见了谁都微笑。年龄不分长幼,地位不分高低,全部一视同仁地享受她的微笑。就连智商有缺陷的傻大串儿,也得到了吴大仙的尊重,大串儿,晌午吃啥好饭?傻大串儿以为遇到了知音,激动得直哆嗦,我想想啊,想想啊。然后就真的把一颗大脑袋捶打得咚咚响,努力思想中午吃啥饭食。

吴大仙男人是我们村最矮最瘦的男人。他大概因了自己的矮小和瘦弱而自卑,很少在人群里发出自己的声音。一双眼睛也总是躲闪着,不敢和谁的视线接上火儿,仿若人家的目光里有电,会把他烧伤。男人活了多少年,就淡出人的视线多少年,活得静悄悄的。忽然就娶了吴大仙这么一个女人,吴大仙虽然不是什么沉鱼落雁,但是怎么也不该被那样一个男人搂着啊。就他那两条麻秆似的胳膊,有劲儿搂着么?人多想从吴大仙的表情里看到哀戚,看到她的不幸福。可是人失望了,那时候还不是大仙的吴大仙,每天将男人送到门口,微笑着看男人蹬上自行车。晚上,男人该下班了,又微笑着站在门口迎接男人。她的微笑是真诚的,也可以说是幸福的另一种形态。人怎么解释呢。惟一的说法就是,吴大仙有所图,男人如果不是合同工,才不会嫁给他呢。我可爱的乡亲们,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让自己不再为质疑搅扰得心神不宁。于是,解脱的他们,本着娱乐目的,给吴大仙和她男人编造黄段子。男人那么小,女人那么丰腴,差别之大的两个人,如何完成好事,从体位到细节,他们描摹得如醉如痴。黄段子是多么弥足珍贵,避讳谁了就不厚道了。还是毛头小子的未来村长泥鳅,听得眼珠子都凝固了,眼见着裤裆渐渐丰盈,被人冷不防地扒了裤子,还浑然不觉。你小子咋光光溜溜呢,一毛不长呢,跟河里的泥鳅似的?从此,泥鳅的雅号便叫响了。

我想,村人也试图从吴大仙那里寻求一个结果的。她让他们失望了而已。她对他们微笑,尊重每一个个体,但是她从来不走近他们,也不给他们走近她的机会。她的微笑是友好,也是一种拒绝。除了在街上偶尔有个相遇,她和大家没有任何交集。她不串门子,也不邀请别人到她家串门子。不背后论人短长,别人论短长她只负责微笑。她和村人形成了两个几乎没有交集的圈子,刚开始的时候,大伙还议论她,慢慢地也就倦了。因为,她实在没有可供谈论的素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么。表面上,大家不再关注她,内心里都静静地期待着,这个女人不定哪天会制造出谈资来呢。最好来个红杏出墙,而且还是和现任村干部。泥鳅的老子几乎主动被动地采摘了村里所有有点颜值的女人,只把吴大仙剩下了,大家心里欠缺了平衡。嫁了那样一个男人,她是最有理由出墙的一支红杏。她出墙了,才是有了小村女人的样子。

泥鳅老子真是懂得人的心思,果然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有一天,趁着吴大仙的男人去上班了,便找了个理由进了吴大仙的家里。村里从来不缺闲人,早悄悄苍蝇似的烀上来,以各种方式潜伏着,急迫地等着闻出墙红杏的香味儿。真是满耳朵满眼的期待啊,人兴奋得面颊通红,长长地伸着颈子,尽可能让触觉离墙里的杏树近一些。更近一些。十分钟后,一男一女双双从屋子里出来。吴大仙脸上一如既往地微笑,既不深也不浅,刚好是大家熟悉的那种。泥鳅老子脸上也挂着微笑,是和吴大仙完全不一样的微笑,有很重的恭敬在里头。到了门口,泥鳅老子转身请吴大仙回屋子,并说道,您放心,只要我还在任,您说的事保证能办到。

人听得明白,泥鳅老子用了“您”,语气客气极了。而且面色平静,没有一点刚刚做过那种好事的气象。他对谁这样恭敬过,又对谁这样客气过?那些拜倒在他阳具下边的女人们,更是没有得到过如此礼遇。简直太蹊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他对吴大仙承诺的具体内容又是什么,唉呀妈呀,简直太考验人的想象力了。在接下来的一些年里,那个承诺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吴大仙在我们村里房子最多,左盖一个,右盖一个,前盖一个,后盖一个。不但三个儿子的房子有了,连未来孙子的房子都准备好了。您千万别认为我们村房基地有富余,就为了争取一所房基地,人脑子就差打出狗脑子了。偏偏只有吴大仙家,什么时候想要房基地,什么时候现成,而且还都是上好的地段。没见吴大仙请过一次客,也没见送过一次礼,泥鳅老子巴巴地就把事儿给办利索了。吴大仙究竟使用的什么手段,就让泥鳅老子服服帖帖了,谁也说不清楚。

房子盖得多,说明吴大仙家钱儿厚。吴大仙家里的钱都是吴大仙挣来的,她短小精悍的男人老早就辞了那份合同工,在家里一心一意地带孩子。用现在的话说,那是专职的奶爸。吴大仙凭什么本事赚钱?据说她会看风水。还据说,她看风水是有选择的,只给有钱的人家儿看。她从来不给村里人看,在村人面前,她也从来没说过自己会看风水。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并不知道她会看风水。猛然间,人发现来她家里的车多了,人多了。车经历了一个缓慢的演变过程,从拖拉机到三轮农用车,从红夏利到桑塔纳,再从奥迪到莱斯劳斯。第一次进村来接吴大仙的是一辆手扶拖拉机,因为是敞篷的,车厢里铺了一床花棉被。上车时,开车的汉子把吴大仙搀上了车。吴大仙微笑着,迈左脚蹬在车轮上,借着汉子的力量,灵巧地把肉质深厚的身子挪到了车厢里。盘着腿儿坐稳当了,汉子吆喝一声,您坐好喽,开动了!突突突,突突突,手扶拖拉机一路向东而去。

刚刚下过一场秋雨,街上的土路是泥泞的,正在街上玩泥巴的小伙伴们,眼巴巴地看着渐行渐远的手扶拖拉机。从眼睛里发射出来的视线拼命地扒住车帮,想跳上去把白胖的女人揪下来,然后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最多坐过自行车的小伙伴们,多么盼望着自己能够盘腿坐在车上,脸上挂着沉甸甸的得意,狠狠地招来一顿别人的羡慕啊。可是,眼神的力量是弱小的,无法阻止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前行的脚步。小伙伴们心里便有了恶意,希望手扶拖拉机忽然生了病,跑不动了。这时十五六岁的泥鳅,从大门口探出半颗头来,吼了一嗓子,嗨,车轱辘掉了!车轱辘没掉,倒是有一块泥巴被车轱辘抛弃,沿着旋转的轨迹甩出来,糊在吴大仙白胖的脸上。在小伙伴们一片沸腾的开怀大笑中,吴大仙淡定地用手指拨开泥巴,再从怀里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擦掉残留的污渍。然后,朝着小伙伴们微笑。

小伙伴们不笑了。他们觉得应该愤怒才对,最起码是佯装愤怒,再骂上一句杂种操的们。这样才符合小村的逻辑。那样的微笑表面上很柔软,可是柔软里包裹着坚硬。他们看不见它,它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是一种让他们畏惧的坚硬。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们,体会到了不寒而栗的感觉。有尿性嘿!只有泥鳅讪笑着,吐出来一句不服气的话。第二天,又有远方来的车接吴大仙。趁着人进屋子的空隙,泥鳅将柴油农用三马车的车胎给扎了。做完坏事的泥鳅,将身子隐在树后头,准备幸灾乐祸地看一场热闹。开车人一看就知道是谁家孩子淘气,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并不敢发泄抱怨,卸下随车带的家什修补车胎。吴大仙对着树后问道,泥鳅,是你干的吧?泥鳅见泄露了行踪,便从树后闪出来,一晃大扁脑袋说,这样的坏事咋可能是我呢,您哪只眼看见了?吴大仙认真地看几眼泥鳅,臭小子,做坏事晚上睡觉是要做噩梦的。然后,用惯常的微笑对着泥鳅。

泥鳅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当天夜里,泥鳅真的做梦了,而且如吴大仙所言,是骇人的噩梦。泥鳅从被子里腾空而起,光着脚冲出屋子,边玩命奔跑边大喊救命,说是有人拿了刀在后边追他。泥鳅老子率领全家围堵泥鳅,无论如何也捉不住。泥鳅好像突然之间变成了武林高手,尽展飞檐走壁之功夫,旁人休想近他身边。我们小村紧邻着潮白河,很多村人靠打鱼为生,少不了什么粘网围网天罗网,被惊动的村人纷纷拿出自己的网子,甩动双臂以最优美的捕捉姿势抛出网子。全村鸡飞狗跳,火把照亮半边天,快天亮时,一张大网终于把泥鳅成功罩住。泥鳅大概过于疲惫了,蜷缩在网子里酣酣地睡去了。一直把崭新的白天睡到了尾声,才睁开了蒙眬的眼睛,对着窗户想心事。痴痴地想,想了许久许久。

从此,泥鳅再没给吴大仙捣过鬼。

孩子一个一个地生,房子一层一层地盖。男人在家里带孩子做饭收拾家务,吴大仙一心一意地赚大钱,在十几年的时间里,成了村里首批富裕起来的人。她从来不给村人看风水,因此,村人不知道她的本事究竟有多大。越是不知道,越是神秘。人嫉妒的往往都是过往比较紧密的人,吴大仙是游离于整个群体的,因此,她盖房子的炫富方式并没有引火烧身。其实,大家是多么盼望着能从吴大仙身上发现新闻线索,他们像狗仔队一样,竭尽所能地施展发掘和探查的本领。车子鸣笛的节奏,尾气排放的含量,都在探查的范围之内。更不用说眼神儿与步态的变化。老旧的微笑,从家门口到车门十步半的距离,比计算机设计的都要准,没有万分之一的更变。这说明什么呢,人家的心不乱,内心坦坦荡荡。被泥鳅老子搞过的女人,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不简单。

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在吴大仙的生活圈子之内,傻大串就是个特例。傻大串家里有个罗锅妈妈,罗锅妈妈在世的时候,每天伺候着傻大串吃喝。村人众口一词地认为,傻大串妈妈要是死了,傻大串人生的严冬也就来临了。傻大串妈妈也肯定这样想,总是阴郁着眉眼,口中叨叨念念,我死了儿子咋办呢?给儿子喝点敌敌畏,再不趁他睡着了掐死他?死了,就省得受罪喽。有一天罗锅妈妈也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的老头子召唤她。第二天醒来,罗锅妈妈就开始琢磨,自己肯定是命不久矣,一边垂泪一边做出一个决定:最后给傻儿子做顿好吃的,然后娘两个一同上西天。去街上买菜蔬,还特意割了半斤肉,拎着东西往家里走。因为将近九十度的罗锅,手臂几乎垂到了地上。泥鳅家的狗也是欺负老太太,叼了罗锅妈妈手里的肉就跑。罗锅妈妈一着急,急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撒手人寰了。老太太死后,吴大仙就把傻大串接到家里了。从此,傻大串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鲜鲜亮亮地出来,高高兴兴地进去。在街上人问傻大串,晌午吃啥饭啊。傻大串美美地回,肉。一来二去傻大串学聪明了,不等人问,就主动亮出舌苔,吐出来一个含糊的“肉”字。

泥鳅接替老子,当了我们村的村长。和自己老子有所区别的是,从小顽劣的泥鳅惧内。泥鳅媳妇出类拔萃地漂亮,却也是出类拔萃地泼辣,堪称媳妇中的战斗机。泥鳅媳妇战斗的对象不是泥鳅,而是泥鳅的老子。泥鳅媳妇扬言,之所以嫁给泥鳅,就是为了修理公公来的。早听说芝麻村有个破鞋村长,搞了半个村的女人,她是替天行道的女神。结婚的当天晚上,泥鳅媳妇就在饭桌上给了公公好看。她说公公用了流氓的眼神看她,将一碗热稀饭扣在了公公头上。公公被烫得吱吱叫,大骂泥鳅,杂种操的,这就是你娶回来的媳妇!那时的泥鳅还不知道媳妇有多么厉害,很男人地对着媳妇爆了粗口,而且还高高地抬起手臂来。媳妇一看泥鳅的架势,从炕上抄起明晃晃的剪刀,对准自己的肚皮,威胁泥鳅,说你要是敢沾我一下,我就敢死给你看。家人面前,泥鳅岂能服软,手臂朝着媳妇落下来。在手臂与媳妇的身子接触的一刹那,媳妇手里的剪刀扎进了肚囊。

泥鳅在医院度过了一个新婚夜。领教了媳妇的厉害,再也不敢招惹媳妇。有一次,泥鳅老子恶习不改,和村里某某在炕上作乐。风平浪静之后,想趁着街上无人溜出来,头刚伸了半截,就被泥鳅媳妇一巴掌烀在地上。在公公反应过来之前,把公公的双手绑了,再把公公的鞋子从脚上扒下来,用鞋带拴了,挂在公公的脖子上。然后,在地上寻了一段树枝子赶着公公游街。泥鳅老子岂能乖乖就范,边喷出最恶毒的咒骂,边企图逃离耻辱的现场。一个想制服,一个想反抗,两个人呈现异常胶着状态。街上静得可怕,没有一个人观看。但是你会感觉到稠密的眼睛们,隐秘在某个介质后边发射过来的光芒的力量。终止胶着的是泥鳅妈妈,这个隐忍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带着绝望的哭泣,夺过泥鳅媳妇手里的树枝子,重重地鞭打自己的男人。老女人的鞭打是有方向的,打着打着就进了自家的院子,巧妙地破解了儿媳妇的游行计策。

泥鳅老子的威风从此荡然无存。无论身在哪里,都觉得不踏实,哪怕落下一片树叶,也会受到惊吓,误以为泥鳅媳妇来了。时日不久,泥鳅老子的将军肚以及鲜灵的皮肤,便不知所踪了。发展到后来,不敢独自出行,每次出门都被老伴牵着。在街上碰到哪个女人,慌忙弯腰作揖,口中叨叨念念,我有罪,我有罪……挺拔的腰杆一天弯似一天,好像驮了一包重物,努力向着大地匍匐着。忽然间,泥鳅老子就变成了一个可怜无比的人。初时,村人都觉得他是罪有应得,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可是后来,对他慢慢有了同情。泥鳅媳妇不依不饶,你不是想看孙子么,在院子中间垒起来一道墙,遮挡住爷爷奶奶思念的视线。老太太踩着老头子弯曲的后背,想隔着墙头看一眼孙子,七八岁的孙子早学会了母亲的招法,只要苍老的头在墙头上探出来,就让手里的小木棍飞过来。大孙儿,奶奶这儿有好吃的。我妈不让我吃你们的东西,你们的东西有毒药。只听得那边咕咚一声,老头儿支撑不住,摔了老婆儿。

老头儿和老婆儿失去了最后的自食其力的本事,眼巴巴地等着指望着下一辈人。泥鳅媳妇把饭食放在一只篮子里,用绳子吊着篮子顺到墙头那边。两个老的要想吃饭,就必须爬到篮子下边去取食物。这个发明真是不错,很快被村里其他年轻媳妇效仿。其实,村里的媳妇们早就跃跃欲试了。泥鳅媳妇以惩戒为目的的不孝顺理由,被媳妇们拓宽思路,活学活用在自家的老人身上。连村长家的都那样,咱家不这样合适么?先是试探性的,从一个眼神,摔筷子的一个小动作开始。体验到了奴隶主的快感后,胆子一点一点地大起来,篮子在村里肆无忌惮地飞舞。篮子需求量一下子大增,生意人的耳朵比一般人的都长,连夜去外地囤货,在我们村的村头摆摊设点。篮子生意红红火火,风生水起。常有小贩为争夺黄金地盘,而大打出手。只见篮子遍地滚,村人便趁机往家里捡。明明是夏日,天上忽刮起大风,一只篮子借助风力,忽忽悠悠地往西边飘去。恰逢有人来接吴大仙,吴大仙正往车的方向走,忽然脚边落了一只篮子。吴大仙弯腰拾起篮子,注目细细地看,脸上的微笑慢慢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忧悒。正在院子里给菜蔬浇水的傻大串,从未见过吴大仙有如此表情,他一定是以为谁欺负了吴大仙。寻了一把锤子跑出来,气鼓鼓地站在吴大仙身边,看架势只要吴大仙指一个目标,他会立马把目标砸成柿饼子。

几个老人终无法忍受篮子里的生活,互相搀扶着,到村里的大队部找到泥鳅,让泥鳅给主持公道。泥鳅刚刚从上边回来,正满面得意地将一块写有文明村的牌子,交给人在墙上挂起来。闻听老人们的诉求,泥鳅呵呵地笑了,村官难断家务事噢。一句话打发了老人们。在回家的途中,几个老的越走越害怕,到大队部告状的事儿,要是让儿媳妇知道了,还不得脱一层皮啊。一个老人说,活着受罪还不如死了算了。绝望的气息长了触角,一个一个地将老人捆绑住。走吧,做个伴儿。说好了,谁也不许喝孟婆汤啊,别到那边认不出来。是啊是啊,咱还得在一张桌上吃饭呢……你打了一辈子鱼了,鱼不定多恨你呢,小心它们吃你的肉。吃吧,不嫌弃我的肉臭就吃吧……老人们放松下来,手拉着手,往潮白河的深处走。

后来电视发了一条口播新闻,提醒老人们不要到水边去游玩,更不要图凉快下河洗澡,某某村就发生了一起数名老人溺水悲剧。

新一届村委会换届选举开始了。为了顺利当选,泥鳅早早就暗中活动。现在形势发生了变化,搞民主选举,不活动活动就有被选下去的危险。可是活动不能空口白牙,要或多或少地表示一下。泥鳅算了一笔账,挨家送礼物呢,太少了不合适,太多了又肉疼,不如请大家大吃一顿。一百多桌的流水席,有个几万块钱也就下来了。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将来村里修条路,花出去的钱就又回来了。大队部的空场上搭了棚子,流水席整整吃了三天,村民抱定一个信念,吃他,狠狠地吃他。但见桌子上筷子飞舞,杯盘飞舞,嘴巴飞舞,舌头在飞舞,牙齿在飞舞。鸡鸭鹅的毛发也在飞舞。泥鳅在席前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说,他说乡亲们要是选他继续当村长,他会让乡亲们过上天天吃宴席的好日子。他在说什么?根本没有人认真去听,耳朵虽然不能吃东西,也参与到了忙碌当中。

除了泥鳅,村里再没人可以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村长就是囊中之物,就在泥鳅这么想的时候,意外出现了。而且,这个意外出现在竞选的头一天夜里。吴大仙带着傻大串,挨着家地敲门儿。每敲开一家,吴大仙就从傻大串背着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红包递上,微笑着说上一句,我想当村长,您一定选我。若敲开的是上了年岁的家门儿,吴大仙还会额外送上一句话,您要是想将来享福,就选我当村长。她微微地笑,轻轻地说。人却感受到了她眼神和语气背后的坚定。

人简直太好奇了,吴大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要当女村长?若是村里其他女人这么做,大家一定觉得好笑,吴大仙这样做肯定是有非常之举。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不约而同地,大家都在心里有了一个期待,想看看吴大仙究竟要干什么。即便再有别人送更重的礼物,大家也会选吴大仙,反正不记名投票,也不知道是谁选的。

可谓人心齐泰山移。我们村的选举出现了奇迹,去除泥鳅一家子,吴大仙以全票当选新一任的村长。泥鳅的脸都绿了,向现场监督投票的镇领导揭发,说吴大仙有行贿拉票的嫌疑。证据呢?没有一个人承认收了吴大仙的红包。你没有证据我有,吴大仙当场拿出泥鳅请客吃饭的照片,呈现给监督的镇领导。照片清晰可辨,远镜头特写镜头,从不同的角度诉说一个事实。泥鳅还能说什么,认输呗。

新官上任三把火,吴大仙也不例外。吴大仙上任做的第一件事,在全村组织了一项活动:征求最不孝顺奖。这个活动太奇异了,村人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活动的具体内容张贴在宣传栏里,人纷纷聚集到宣传栏下,张目细看,果然没有听错。而且,活动还准备评出奖项,一等奖的奖金金额高达一万元。真的?是真的。评选好儿媳才是正常的,吴大仙为啥要反其道而行之呢?这个问题是如此的诡异,让人无论如何也猜不透。就像吴大仙本人一样,和她同为一村人,却对她知之甚少。有聪明人解释,咱村没有孝顺的儿媳妇,不孝顺的倒是一河滩,所以只能评谁不孝顺的手段最高明喽。

评选的办法依旧是不记名投票。一万元的确很有诱惑力,但是,万一里边有什么变数呢,因此评选人很谨慎。尤其是年轻的媳妇儿们,她们不敢贸然评选自己。不选自己,选谁呢?对,泥鳅媳妇。过去泥鳅当村长时,泥鳅媳妇还给泥鳅些面子,送饭的篮子在泥鳅视线之外才工作。如今,泥鳅连个屁都不是了,泥鳅媳妇就没有任何忌讳了。选她,最合适。另外一部分选票由老人们构成,这部分人的情况有些复杂。认为自家儿媳不孝顺的老人,有意选自家人,真心想羞辱一下儿媳。然而,老人们心有余悸,万一被儿媳知道了,将来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怀里抱着巨大委屈的老人,只好选了别人家的儿媳。别人家的儿媳选谁,当然是非泥鳅媳妇莫属了。是她发明的篮子饭桌么。

好了,结果有了。泥鳅媳妇以绝对优势,获得不孝顺儿媳第一名。吴大仙举行了隆重的颁奖仪式,不仅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参加,而且还请来了媒体记者。颁奖仪式在我们村的小礼堂进行,这一天的小礼堂,被装饰一新,充满了喜庆的气氛。上午九点,颁奖仪式正式开始,吴大仙亲自主持。人们熟悉的笑眯眯的眼睛,笑的程度不深不浅,标准的吴大仙式微笑。可是,说不清哪里不对劲,总感觉吴大仙今天的微笑与以往不同,有些不真实,就像一副假面具。面具后边的才是她真实的表情。

吴大仙朝着下边端详了几眼,见该来的都来了,便开始宣布获奖名单。获奖顺序从小到大,最后才是第一名。第三名和第二名反应比较平淡,宣读完第一名的名字,小礼堂里掌声雷动。夹杂在掌声里的,还有口哨声,呸呸的唾弃声,粗口的咒骂声,以及羡慕的嘘嘘声。各种声音在一起冲撞,决战,组团,汇成怪异的交响曲。从吴大仙手里接过一万元大奖的泥鳅媳妇,满面的兴奋,这可是真金白银啊。谁都以为一等奖颁完了,整个颁奖会就该结束了。

原来,好戏才刚刚开始。

举着话筒的吴大仙说,乡亲们,我问大家一个问题,想不想知道未来自己是个啥样子?

想——回答的多是年轻人。老人们静默着,他们大概觉得自己行将就木,所谓的未来不过是坟头上几棵在冷风中摇曳的衰草。

见自己抛出的悬念,达到了预期目的,吴大仙从从容容地从包包里取出来一面镜子。大家看得很清楚,是一面能照人的镜子。吴大仙将镜子高高举起来,告诉台下的人,这不是一面普通的镜子,是有魔法的魔镜,它能够照射出人未来的样子。

天啊,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镜子。人疑惑的目光闪闪烁烁。

第一个机会给咱们今天获大奖的媳妇儿,好不好?

吴大仙如此说。目光蜻蜓似的轻盈地落在台下泥鳅媳妇肩头,薄薄的两片羽翼有节奏地震颤。震颤传递给泥鳅媳妇,以肩膀为轴心向上向下同时延伸。不到五秒钟,整条肥硕的身子进入到震颤的节奏里。

小礼堂人的眼珠子都飞出来,密密麻麻地贴在吴大仙手里的镜子上。吴大仙拿着镜子下了台阶,站到台下最中间的一个位置。然后,把手里的镜子举到胸口,镜面对着台上白色的幕布。吴大仙低低地说了声“开始”,一束光芒从镜子里射出来,载着挤挤挨挨的眼珠儿,朝着台上的幕布打过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光打在幕布上,变成了活动的图像。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是镜子制造的效果,还以为是在放电影。看哪,那个人怎么这么像泥鳅媳妇?什么像,根本就是。就是就是,村长不是说了么是泥鳅媳妇的未来。哦,怪不得这么老呢。

屏幕上未来的泥鳅媳妇太老了,头发白如雪,牙齿只剩了稀稀拉拉的几颗。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看样子是病了。阳光很吝啬,透过窗子零散地洒过来几片,像一条千疮百孔的被子,盖住这里,露了那里。几根被放大的干柴样的手指,在空中努力弯曲和抓挠,传递出求助的信息。终于,几根手指放弃了最后的希望,垂落在肮脏的床上。胸脯猛然剧烈地起伏,给即将开始的下一个肢体动作,蓄积能量。可怜的老人果然动了,她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想发挥两条腿的作用,帮助她完成最简单的欲望。可是,两条腿太衰弱了,站立没超过两秒钟,身子就瘫倒在地上。她爬,拼力地往前爬。看到这里,村人唏嘘不已,前边的人情不自禁地把头甩过来,捕捉泥鳅媳妇脸上的表情。此刻的泥鳅媳妇脸颊微微泛红,上齿轻轻地扣住下唇,两颗眼睛呈弯月形状,原本是想制造出不在乎的笑意,笑意倒是有了几分,却干涩生硬。七八分的焦虑和紧张大摇大摆,让人一目了然。

被衰老和疾病侵蚀得锈迹斑斑的身子,继续向前蠕动。身子爬过的地方,留下一条湿答答的痕迹。痕迹迈过门槛儿,向着院子里逶迤。悦耳的铁器摩擦声传来,镜头摇到东边的墙壁,原来是滑轮在工作。一只破败的竹篮子,在滑轮的作用下,缓缓地升起来,越过墙头,再缓缓地降下来。一个近镜头,人看清楚了,篮子里是一碗粥,粥碗的碗沿儿有两三处破损了。仅仅是一碗粥,而且是没有热气儿的一碗粥。看老妇人的衣着,其时是个冬天。老妇人看着那碗粥,眼泪扑簌簌地掉,儿啊,我想喝热粥。

小礼堂的气氛开始变了,一部分从同情转向愤怒,已经有粗糙的骂声传出来,养儿子图个啥,不就是防老么,这样的畜生生下来就该掐死他。走街上也配人模狗样的!一人吐一口唾沫,淹死他杂种操的。另一部分以老人为主的村人幸灾乐祸,嘿嘿,她将来也没好哪去,这是报应!最后一部分以媳妇们为阵营的村人,则难得地安静着,她们边看边若有所思,眉头轻轻地蹙着。

这时传来画外音,看不见墙头那边的人,只听得到他的声音——

妈,您现在知道要热粥喝了,您当初给我爷和奶热粥喝了么?给您啥就吃啥,别挑肥拣瘦的!

画面戛然而止。镜头定格在老妇人苍老的手臂上,它又高高地抬起来,像一棵被季节榨尽汁水的鸡爪草,在冷空气中拼命地摇晃。摇晃。

还有谁想看未来的么?吴大仙收了镜子,转过身子拿了冷峻的目光朝着年轻的媳妇们扫射。大家没有看错,的确是冷峻的目光。这哪里是目光,分明是两把利刃,扫到谁的身上,谁的灵魂就一哆嗦。

没有人敢回应。小礼堂里发出死一般的寂静。

村长,救救我,我不想变成那样。救救我,救救我……崩溃掉的泥鳅媳妇,突然从座位上跌落,跪爬向吴大仙。

吴大仙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泥鳅媳妇,将魔镜紧紧地贴在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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