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姑姑称他生前患病要火葬,收拾他遗物时我起疑心(上)
晚间,我打了酒买了一些熟食,专门找到了这个叫葛麻子的爷爷家。
葛爷爷独自一个人在院子里吃晚饭,我近前一瞧,不过是一碗咸菜干拌饭,我掏出酒和熟食,热情地放在葛爷爷的小桌上。
葛爷爷忙说:“娃子,不要和我老汉打听事,我老汉啥都不清楚。”说完便把我的东西收起来直把我门外推,我故意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道:“葛爷爷,我没有想要和你打听啥事,那些事我都不感兴趣,我只是一个人回来看父亲,他走了,离开了我,我真的好难过,想找个人喝酒解解闷。”
葛爷爷常年一个人住,孤独的日子过多了,一看我的苦情戏,便不忍心,只好叫我留下来。
我给葛爷爷斟满酒,葛爷爷抿了一口,慢悠悠地道:“娃子,这村子里年轻人都走光了,都出去闯世界了,我们这些老骨头没人管了,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你能陪老汉,老汉高兴啊!”
我趁着气氛赶紧又给葛爷爷倒满,有一句没一句地陪着葛爷爷聊一些老无所依的凄凉光景。
一转眼,半瓶酒下去了,眼看着葛爷爷有些醉了,我赶紧问道:“葛爷爷,村里人为啥要讲我小姨葛玉竹的坏话呀?”
月下,竹影婆娑,葛爷爷眯着眼讲:“按理说,别人家的事不能乱嚼舌头,可那葛玉竹太缺德,你说那易老师多好个人,他怎么就没好报啊?”
“爷爷,您认得我爸。”
“怎么不认得?那是葛家村的姑爷,人是善了点,不过被葛家人欺负得是有些过了头,就有点窝囊了。别的爷爷也不晓得,不过你小姨葛玉竹干那个营生却是真的,起初,葛家村的人都以为她干美容发了财,后来才晓得原来是干那个。”
“葛爷爷,你说的话是真的?小姨她?干了什么?”
“非要把人家的老婆孩子都带到外国,硬生生把人给逼疯逼死还不叫缺德?
再说那姐姐葛玉珍,也是坏得很,没离婚前天天骂易老师,嫌他没出息,后来看妹妹发达了,也想攀荣华富贵,撇下易老师带着两个孩子远走高飞了,这村子里的人都看不下去,不过看不下去又能怎么样?人家姐妹不是照样出国吗?”
葛爷爷的话几乎击溃我这些年的认识,难道不仅仅是母亲贪婪势利非要跟着小姨出国吗?还有小姨的作恶?
那天晚上,葛爷爷借着酒劲讲了好多关于小姨的事,但是他始终没有讲母亲抱回的那个孩子,我也在他迷醉的时候问过,他含含糊糊讲不清楚。
显然村子里的人并不知道父亲日记里的秘密,他们知道的仅仅是小姨的不正当职业及她给葛家人带来的好运,他们的道德谴责里夹着洪水般的嫉妒与蔑视。
我把葛爷爷背回屋子里,看着他睡熟后,留了张字条便离开了葛家村。
我回去的时候,姑姑和米兰她们都睡了。
我没有一点睡意,坐在院子里的亭子里翻手机,除了姑姑的几个未接来电外,还有两个越洋电话,我不看也知道是母亲打来的,她一定是在催我们回去,说不好小姨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10
与我预想的丝毫不差,果然,第二天小姨就急匆匆从美国飞了回来,如果是从前,我一定会认为是小姨对我们不放心,虽然她的关心已经超出了界限,但是我的内心依然会感激涕零。
可眼下,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对,是恶心。
可是,那天夜里,我并没有想到,后来的一切远比我想象的要可怕。
凌晨的时候,露水有些重,我在亭子里坐了一夜,感觉浑身有种潮腻的乏力,便决定回去躺一会儿,那时候姑姑和米兰她们还没有起床。
我刚睡着,迷迷糊糊间,听见外面像是有人在吵架,其中一个声音尖锐而激烈,那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我知道一定是小姨回来了。
她盛气凌人地站在院子里喊:“易时安,你是打算要一辈子待在六安吗?”
姑姑在旁边讲:“葛玉竹,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个霸道脾气,晓得这是在我家哇,不要大声吼了,孩子这几天蛮困的,多睡一会儿吧。”
小姨却咄咄逼人地问:“易洪秀,你还知道这是你家,你千里迢迢打电话把孩子叫回来就是为了给一个死去的爹送终,这样也就好了,为啥葬礼都结束了,还不让他们赶紧回美国,学业不要了,你安的什么心?”
“葛玉竹,你不好这样讲话,若不是看在你是时安和时和的小姨,我早把你赶出去了。”姑姑话音刚落,我便走了出来。
小姨看见我,急切地上来问:“时安,你不知道我和你母亲在那边多担心你们吗?怎么这么久了不回去?”
“小姨,你怎么来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明知故问。
“时安,你进屋和妹妹收拾东西,现在就跟小姨回美国。”那一刻,小姨的咄咄逼人显得很可笑。
“我暂时不想回去。”我第一次反抗。
“时安,你想干什么?”她凑近我的脸低声吼道,我没有理他,转回头看向姑姑:“姑姑,我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对不对?”
父亲过世,我悲痛回乡奔丧,葬礼后才知我不是他亲生。
姑姑被我的问话惊到了,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没反应过来,这时候小姨冲着姑姑吼道:“易洪秀,你真是卑鄙,这事不是说好了烂在肚子里的吗?怎么你哥一死你就憋不住了。”
“我什么都没有说。”姑姑着急地辩解。
“你没说难道是我说的?”小姨疯了一样的吼,我不知道为何一提到我的身世小姨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接下来姑姑的话简直如同一击惊雷,劈开了往事不堪的一切。
她说:“葛玉竹,做人要讲良心,十九年前,要不是我哥,你早就死了。可你不知道报恩也就罢了,居然拆散了他好端端的家,虽说我嫂子嫌贫爱富,可如果没有你的撺掇,她是万不能带着孩子去美国的。
你和嫂子把时安和时和带走时,我们葛家是怎么求你们的,我哥都给你们跪下了,一个大男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可你们像土匪一样抢走了两个孩子,我哥他,他受不了打击,又不爱与人交流,硬生生把自己逼疯了。
可你现在转回头讲的是什么话?
他现在人已经不在了,秘密也带进了棺材,时安在这里为他守七,是时安自己决定的。我早就答应过我哥,一辈子也不提当年的事,至于时安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为什么不心平气和地问问孩子?他已经长大了,有权利知道真相。”
“他是我的儿子,轮不到你们易家人在这里指手画脚。”小姨那一刻并没有意识到我其实不知道我是她生的,可她错以为姑姑告诉了我一切。
“葛玉竹,你生下他的时候是要淹死他的,是嫂子挺着大肚子把时安抱了回来,是哥一天天养大疼大的,时安就是他们的命。
你说带走就带走,时安一走,哥就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好好一个家给拆散了,你难道不亏心吗?”
从来不发火的姑姑,狠狠地逼问着小姨,小姨被逼得无话可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怔怔地向后退了几步。
“姑姑,你说的都是真的?”我问姑姑。
“时安,姑姑说的都是真的,眼前这个你叫了十几年小姨的女人才是你的亲生母亲。”
“姑姑,你讲的不是真的,对吗?我不是,我不是,对吗?”我扑在姑姑的怀中拼命地嘶吼质问,姑姑脸上的泪水串成了珠线,她抱紧我哭着说:“时安,对不起,我可怜的孩子。”
小姨也突然上来抱住我,她说:“时安,只要你愿意,小姨还是你的小姨。”我一把甩开他,便奔出院子,我听见她们在后面撕心裂肺地吼,可我却什么也听不到。
我的大脑像盘旋了几万架飞机一样轰隆隆巨响,眼前有无数重叠的幻影,我拼命地跑着,我想冲破那层层黑暗里的幻影大声地吼,可我的喉咙竟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些重叠的幻影包围着我,越来越厚,我有些喘不过气,渐渐地眼前一团乌黑,身体轻飘飘的,像是掉进了黑色幻影的虹吸漩涡里一样,滑下去,滑下去,一点一点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有人在厉声尖辣地呼喊我的名字:“时安,时安,你醒醒,快醒醒。”
11
我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门前的木棉树斜筛着漏下来,我看见好多双眼睛瞪得像玻璃球一样,米兰像个哀伤的小绵羊一样哭哭啼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呢。
她们看见我,都一惊一乍地喊:“时安,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们了。”小姨的声音最是刺耳,她让我瞬间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我推开她们,噌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小姨着急地问:“时安,你要去哪里?”
“不用你管。”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我只是不想也不愿意看见眼前的人,只是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米兰在后面追,她依然是哭哭啼啼的,我转回头说:“米兰,你能让我清静一会儿吗?”
她问:“哥,你去哪里?”
那天开始,我便真的成了一个精神病患者。
小姨常常过来,她在我耳边无数次地讲,讲从前,讲父亲,讲她的过去,可我从来都是目光呆滞,然后悠悠然睡去。
她的话在我耳朵里磨出了茧子,她说:“时安,对不起,小姨对不起你们,是我太自私了,我当年不该和你父母抢夺你,如果不是那样,现在你们一定是一个幸福的家庭。
你知道吗?那一年,我生下你,是想把你抛弃的,因为连我自己也不晓得你是谁的孩子。
是你的妈妈说,好歹是条命,就挺着大肚子赶去省城把你抱了回来,那时候米兰也快到日子了,你的父母就瞒着所有人,把你和米兰说成了孪生子。
连我也没想到,那个没出息的书呆子起先不同意,因为他一向是瞧不起我的,不就是多灌几瓶墨水吗,有什么了不起。
可你到了他家,他倒是把你当亲生的看待,甚至比对米兰还好,我知道,他一向懦弱惯了,他希望有个小男子汉,将来在易家撑起一片天,好歹,你长大了,易家村再没有人敢欺负他懦弱了。
你十一岁那年,我运气不差,认识了你的小姨夫,他说要带我去美国,那时候,我想给他生个孩子,可我发现,我已经不能再生育了,我就想把你要回去,那个书呆子死活不同意,还说要和我拼命,凭什么?
你是我的孩子,我气急了,跟他说如果不让我带你走,我便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孩子。
就这一句话,他就妥协了。
可是,你的母亲虽说是个农村妇女,可我们葛家的姐妹心气高,若不是当年父母逼迫,你的母亲早就和他离婚了。
那时候,你的小姨夫说,只要你的母亲愿意带着你们出国,便可以嫁个美国人。你的母亲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农村妇女大字不识几个,能嫁到美国。
后来,我们在美国,听说他疯了。”
12
那些话讲的多了,便不再激烈了。
其实我好好的,并没有疯,我只是不想面对那些事和那些人,在精神病院的那段日子,我突然想明白一个真相。
那就是,父亲从来没有疯,他很正常,他只是不愿意面对骨肉分离,家庭破裂的局面,也不愿意面对来自亲人的怜悯和外人的嘲笑。
所以,只有疯,才是掩盖一切的最好面具。
半年后,米兰来接我出院。
在回去的路上,她递给我一个小本子,里面的纸已经泛黄了,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笔力温和遒劲,是父亲写的:“时光易逝,愿我这一双儿女平安和美,不如就叫时安和时和,甚好。”
米兰说,这是在爸爸的遗物里找到的,这张纸保存了近二十年,是米兰出生那夜爸爸写的。
父亲去世,姑姑称他患病要火葬,收拾他遗物时我起疑心。
我望着窗外的落叶,秋天又来了,父亲的祭日到了,我和米兰该回去看他了。
那天,我在那张纸的背面写下:这世间,所有超越正常的东西,包括爱,都必然在光华的表里存着不可告人的甚至是扭曲的真相。(作品名:《母亲远嫁的真相》,作者:北方北。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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