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山当然在青岛,我家就在青岛山山脚下。说是山脚,其实是在半山腰,这是因为房子和马路都建到半山腰了。小时候出家门过马路不远就是上山的路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采石场,在家里经常听到炮声响过后,石头哗啦啦滚落的声音。当时山的周围有好几处这样的采石场,哥哥曾在采石场打过石子,解放初期机械化程度很低,建筑用的石子,都是人工用锤子一下一下打出来的,而从早打到晚也挣不到一元钱,大概只能挣到几角钱。后来采石场都被叫停了,幸亏当时机械化程度太低,要是像现在的生产效率,这样的山头大概早就夷为平地了。
小时候经常在山上玩,山上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很,山上有几颗橡树,一种甲壳类昆虫都叫它“金克郎”,个头比蚕豆稍大,背上有金点,喜欢积聚在橡树上,吸允橡树树汁。夏天,我经常去抓金克郎,用线拴住后腿,金克郎就在空中飞,并发出嗡嗡的声音,就像放风筝,好玩得很;捉得多了,还无偿分給小伙伴玩。其实金克郎不是那么好捉的,有时在树上很高的位置,警觉得很,爬树稍有震动,它们就一哄而散地飞走了,你只得悻悻的从树上溜下来。在什么地方可以捉到金克郎,这可是我的秘密宝藏,别的小朋友是不知道的,哥哥让我长点经济头脑,后来捉回来的金克郎小伙伴想要得用杏核交换,比我小得多的小朋友,为了得到金克郎,哭着喊着要妈妈用杏核和我换金克郎,后来还真攒了不少杏核,那可真是小儿科的经济头脑。
夏天和小伙伴到山上玩,跑累了、渴了,随时都可以找到往外喷涌的山泉,这些山泉都非常细小;不知听谁说的,要往泉水上吐口唾沫,唾沫随水散开,这样的水才可以喝,假如唾沫不散开是不能喝的,海水和封闭水塘的水唾沫都不散开。我们经常渴了就趴在山泉上喝,当然都是先用唾沫检验一下;只是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为什么有的水唾沫迅速散开,有的水唾沫却散不开,不知其中有何科学道理?现在想想,那是多么好的山泉水啊,没有一点污染,真没必要用唾沫检验能不能喝。五、六十年代,大人忙于上班,孩子们也大多没长起来,山上的草长得很厚,掉落的松毛、松果也很多,我和哥哥上山拾草,都可以满载而归;城市拾草可不是为了养羊、养牛,都是做饭引火用。随着人口增多和生活艰辛,上山拾草已经越来越难了,每棵松树下不知被耙子过了多少遍。直到八十年代,使用液化气做饭已经越来越普及了,没人上山拾草了。为了预防山火,现在管理人员每年秋天都得雇人把草割掉,有句形容时代变迁的话:“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用在这里应该“十年山东,十年山西”了。
站在山顶,青岛老市区大都尽显眼底,西南面与信号山、观象山遥相呼应;晴天,胶州湾停泊的船只也能看得见,北面台东居住区和工厂夹杂在一起,显得很拥挤,看那儿的房子,就显得黑乎乎的,房顶的瓦看不出红色,都被工厂烟尘熏变色了;而往南看,碧海蓝天,红瓦绿树,众多的欧式建筑映衬在绿树之中,煞是好看,对青岛美景的赞美,其实都是针对对市南沿海一带,从四方区往沧口区都是工业区,比较杂乱。东面紧挨着青岛山的就是中山公园,中山公园把太平山的两个山头都圈在其中,又离海边很近,真可谓“依山傍水”。收回眼光往下看,山脚下不远就是我的母校二十九中,我家与学校实际被山隔开分别在两端,我们住在山西边的同学,上学和放学都是沿着山脚翻山越沟,这比走大路大约节约不到十分钟时间。学校是填埋山沟建起来的,我们入学时,操场边就是山沟,山沟里还有墓葬,时不时露出白骨,后来山沟都填平了。
青岛的这些山,不像重庆的山那样陡峭、耸立,更没有悬崖绝壁,有那么一两处绝壁也是放炮采石人工造就的,青岛市区的这些山其实属于丘陵。五、六十年代,山上驻了很多海军部队,这大都是通讯和雷达兵,一部雷达车也直接开到山顶。青岛山海拔只有128米,清朝末年守将章高元曾在山上设防;德国占领青岛后在山南建了两座永久性炮台,依山势修建了地下要塞指挥部。进入地下指挥部,有很多房间和通道,从通风、排水、除湿、取暖、蓄水、紧急通道等各个方面都体现出设计者的精巧构思。你不得不佩服德国人的严谨,在山中建设的工事布局合理性,即使是以今天的眼光看也非常不易。
青岛山炮台遗址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亚洲唯一战场战争遗址 ,系侵华德军1899年所建。地下指挥部设炮兵指挥室、海军指挥室、陆军指挥室,是侵华德军总指挥部,指挥部有通道直通山顶,这里设置了一个铁质瞭望塔,进出胶州湾的船只都在这瞭望孔的监视之下。转动的瞭望孔自重六吨,转塔下有44枚直径50毫米的钢球支撑,搬动手柄,并不需要多大力量塔顶就可以转动,瞭望塔框架是用铁铸造而成,厚度20厘米,由德国运来,现场安装,总重160吨;从外边看像是一个钢铁碉堡,有瞭望孔,能抵御当时最猛烈的炮火攻击。瞭望塔虽说是铁质,但并没有锈蚀得很严重,阳光下甚至有点光亮;旁边有脸盆大的一堆和好的水泥,大约是修建瞭望塔没使用完剩余的;风吹雨淋一百多年了,这堆水泥依然坚硬如初。从前水泥都叫“洋灰”,听老人讲这些建筑工事用的“洋灰”都是用铁桶包装,从德国运来的,当时国内是不能生产的,小时候还听到很多叫“洋”字的日用品,像洋钉、洋车,更不要说洋枪、洋炮了,我们现在用的火柴,我小时候还称作“洋火”;总之,国内不能生产的舶来品,都被称为“洋”。看眼前这异常坚固的“洋灰”,连同一百多年了转动自如的瞭望塔,你不由得感叹德国人的制造质量,这地下指挥部可以肯定不是豆腐渣工程。
看到这优良的德国制造,又想起了德国侵占青岛时期,德国人打造了一套迄今仍属先进的排水系统,人们最津津乐道的是可以跑得开卡车的宽敞主排水干道,这样的下水道设计即使千年一遇大约也不会在市区形成水患,这不禁又想起前不久北京的一次大雨,一位才三十多岁的青年就被水淹困在车里死亡了。据说北京的排水系统设计是五十年一遇,德国人一百年前的排水设计到现在都是先进的,而我们现代的设计师设计的排水系统遇到大雨却要困死人,这真是令人嗟叹!
德国是1898年占领青岛,清政府被迫与德国签订《胶澳租借条约》,租借青岛九十九年,第二年就开始建青岛山炮台,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德国战败,日本攻占青岛,德国被迫撤出青岛。如果德国不是战败国,青岛很可能也像香港一样,要1998年才能收回,但历史不会重演。
1984年青岛市政府决定将青岛山建设成公园,1997年在山脚炮台遗址新建青岛近代史陈列馆。现在的青岛山已经不是我小时玩的那个京山了(当时叫京山),山周围的房子已经把山头围攻得可怜,只剩下不大的山头了,看着这些围攻上来的房子,心中隐隐作痛。
现在山上的林木郁郁葱葱,这里每天都是游人如织,人们在这里休息、锻炼身体或娱乐,是不可多得美景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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