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日记》作为中国的第一篇白话文,带给旧文学的冲击是不容小觑的,而作为《呐喊》小说集的首篇,它于沉闷的铁屋子里发出的第一声喊,带给沉睡的民众的惊觉亦是不容忽视的。
在那个新旧交替的乱世,鲁迅作为旧时代走过来的拥有新思想的人,多少是怀着对旧时代的不满和无望走过来的。他不及柜台高时,就穿梭于当铺、药铺,吞咽着生活的苦难,亲见着人性的残酷和愚昧。而父亲的亡故,让他更体验到了家族的冷酷和无情,孤儿寡母只得接受重新分家后从小康坠入困顿的苦楚。
《狂人日记》写的就是一个在吃人的旧社会,被吓得发了疯的狂人。一个个人前慈眉善目,笑容可掬,但是背底里却青面獠牙,面容可怖,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喝了你的血吃了你的肉,把你挫骨扬灰。
封建社会假仁假义的吃人文化,在这篇《狂人日记》里做了全面的展示,它简直就是两千多年来封建制度的注解,现在我就从三重封建制度下的“吃人文化”来诠释封建文化的遗毒。
一、医者吃人鲁迅起初立志学医,是因为悟得了那些所谓的“中医”不过是一些有意或无意的骗子,误了或骗了那些像他父亲那样被误的病人。因此,他对那些到处把脉看诊的江湖骗子,从来都是不信任的。他在《狂人日记》中写道:
我大哥引了一个老头子,慢慢走来;他满眼凶光,怕我看出,只是低头向着地,从眼镜横边暗暗看我。大哥说,“今天请何先生来,给你诊一诊。”我说“可以!”其实我岂不知道这老头子是刽子手扮的!无非借了看脉这名目,揣一揣肥瘠:因为这功劳,也分一片肉吃。
常言道,医者仁心,狂人何至误解如此。其实,在过去,巫术不仅渗透在医术中,还在医术中起着主导性的作用,我小时候,在农村就见过用巫术医死过青壮年的实例。
在民间,有时疫病流行,医者无法医治病患,常会叫子女尽孝,称如果孝感动天,就可挽救父母性命。这样一个大帽子扣下来,还有谁敢不从?现在很多农村山坳还有儿子叫魂一说,但在古代,医者更提倡的两种恶心又害人的做法,那就是尝便与割股。
史书上记载,南朝瘐黔娄陵令,刚任官没多久,其父庾易在家里得了重病,黔娄知道后,当天弃官回家看望父亲,医生说:“你父亲这病到底怎样,还很难说,但只需要尝一尝他的粪便是苦是甜就知道了。”其父当时得的是急性菌痢,腹泻不止,黔娄就天天尝他的粪便是什么味道,直到他的父亲身亡。然而菌痢是会传染的,严重看还会不治身亡,但医生骗黔娄说,只有儿子愿意尝父亲粪便以示孝道,就可以感动上天使父亲治愈,结果不仅父亲身故,黔娄也染了病。
这种尝便陋习对治病实在是没有任何益处,但在封建社会里仍然被人们津津乐道,一直备受推崇。而孝子割股熬汤给双亲吃,可治愈绝症的说法,在民间更是大行其道。
其实就现代医学研究的证明,这些说法真是子虚乌有,简直就是一派荒唐之言。传播这些愚蠢方法的医者可谓是害人不浅,传染病重要的是隔离,可他们强调的是尽孝,这岂不是活生生的吃人行为?
而鲁迅,少时父亲生病,作为长子的他不知道遭受了这些庸医的多少愚弄。在父亲亡故后,他无钱再进私塾,意外地进入江南水师学堂,接触到了现代科学知识,才顿悟到那些庸医可能是打着治病救人的幌子,实则是干着吃人勾当的江湖骗子。
但是,很可惜的是,到了现在,仍有许多人宁愿相信江湖骗子的鬼把戏,也不肯到正规的医院接受诊治,这样做的人不仅被骗了财物,还延误了自己的病情,既助长了骗子们的嚣张气焰,又提供了他们生存的土壤。
可喜的是,今年在新型冠状病毒的疫情之下,再也没有人相信那些无聊的鬼把戏,全民都能配合医护人员的指导,自动隔离,自觉遵守防控疫情的计划。
二、孝道吃人孝道在中国一直是大过天的文化传统,封建制度一直鼓吹“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算父母再不堪,对父母出言不逊或忤逆父母都是不被社会所容忍的。而且子女为了孝顺父母,献上自己的生命亦是理所当然的事。狂人说:
记得我四五岁时,坐在堂前乘凉,大哥说爷娘生病,做儿子的须割下一片肉来,煮熟了请他吃,才算好人;母亲也没说不行。一片吃得,整个人的自然也吃得。
我捏起筷子,便想起我大哥;晓得妹子死掉的缘故,也全在他。那时我妹子才五岁,可怜可爱的样子,还在跟前。……妹子是被大哥吃了,母亲知道没有,我可不得而知。
中国的愚忠愚孝,不知杀害了多少人,可是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妹妹死后,母亲哭个不住,不过哭的时候,却并不敢说什么,大约也以为是应当的了。
母亲心疼妹妹的死,但是那样挖心的哭法,但终不能说些什么。明知不该,但也不然公然挑战吃人文化。
而大哥就是愚孝的坚定执行者,封建吃人文化的忠实捍卫者。母亲哭的时候,大哥劝母亲不要哭,大约是因为他吃了,母亲哭起来他不免有点过意不去,毕竟儿子是不能惹母亲伤心的。
在封建社会,一个人要有点功名,必要先懂孝顺,因为“忠臣必出于孝门”。因此,伪善伪孝在封建社会大行其道,母亲为了成就儿子的孝名,自然不能多说什么,只能打掉门牙和血吞。
大哥在家里是吃人的代表,大家敢怒不敢言。因为在封建社会里,一家人以父为尊,父死,长子为大。
虽然现在讲求人人平等,但是原生家庭对我们的毒害还是无边无际,很少有人能脱离原生家庭的掌控。去年17岁的跳桥少年,在学校与同学闹矛盾,不堪母亲的辱骂跳桥自杀,今年《囧妈》剧中的四十多岁的中年男,生活还在原生家庭所受的伤害中打转。
孝道吃人,是我们亲见的。在这里,不是说我们不能谈孝道,但“孝”要掌握在一个合理的范围。既然是“孝道”,那就要讲一下何为“道”,可是可惜的是,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往往把“孝”与“顺”联系在一起,以为孝顺就是孝道,这其实是对“孝”的误解。
“孝”字的写法是在“老”和“子”之间,他中间代表的是一个“我”,既是“我”,那就应该是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专为父母服务的附属品。
三、权威吃人权威一直是个比较敏感的词,说实话,权威不仅掌控着封建社会,到现在很多时候,依然掌控着我们许多人,在《狂人日记》里,在家里的权威者就是大哥,在社会里就是赵贵翁之流,他们维护的权威就是古久家的流水薄子,几千年的吃人帐本。
他们这些头目维护的,岂是“我”一个小小的狂人能阻止的,但不知天高地厚的狂人踹了古久家的流水薄子。
所以狂人要被吃了,大家一个个阴森森的笑着,远远地招呼着,一边对着暗号,一边计划着如何吃“我”。
早上小心出门,赵贵翁的眼色便怪: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还有七八个人,交头接耳的议论我,又怕我看见。一路上的人,都是如此。
在这里,赵贵翁是封建社会的代表,余下的人,既有他的走狗,也有接受了他吃人规则的众人。他们把人分成等级,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男男女女,每个人都是吃人的人,每个人都是被吃的人,这一层层的吃将下来,只有君是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人。
在等级社会里,是高层吃低层,上层吃下层,一层层吃下来,只有最底层的人活该被吃。但再底层再不济的人,至少有老婆孩子可吃。而老婆和孩子呢?老婆可以“多年的媳妇饶成婆”之后,等有了媳妇、孙儿也就有得吃了,孩子则从小“吃得了苦中苦”,长大了成为了一家之主,就成为了“人上人”,自然也是不愁吃的了的。
所以,这就是妇女儿童为什么会成为家暴对象的原因,因为封建社会长期就是这么干的。这一条吃人链条和逻辑,捆绑住所有人,每个人都是这吃人链条上的一环,每个人都得履行自己吃或被吃的职责,不然,你就是个异类,活该被抛出来,被大家分吃。只不过在这条链条上的每个人,都得拼命地向前向上挤去,这样就可多些吃人的机会、少些被吃的忧虑。
可狂人偏偏不想呆在这条链条上,他不想吃人也不想被吃。这下可就让所有人恐慌了。这心照不宣的吃人规矩,狂人既不想遵守,还要将它大肆地说出来,可就犯了大家的忌,连吃人链条最底端的小孩子也开始用铁青的脸对着他了。
他被众人罩上一个“疯子”的名目,便是成了连狗都不如的瘟疫,任谁都能吃他了,而这吃他的人里面,竟然还包括了他的大哥。
虽似意外,也是意中:合伙吃我的人,便是我的哥哥!
吃人的是我哥哥!
我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我自己被人吃了,可仍然是吃人的人的兄弟!
狂人不想吃人,不想加入这场吃人的狂欢,但是他能逃开与吃人的干系吗?他再不吃,再反对吃,他也是吃人的人的兄弟,他能活到如今没有被吃,但终究总归在有意或无意中吃过人。
反对吃人者有什么用?关键的是这吃人的制度!在这种制度里,自己不吃人,就得被别人吃!人与人之间,哪有什么信任可言,大家都用疑心极深的眼光警惕地扫视着对方。每个人都在这暗无天日的白天,怀着狮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懦、狐狸的狡猾蓄势待发。
医者、孝道、权威杀人于无形,它们灭人欲,泄天性,传播愚昧思想,让无知觉的人在心甘情愿中赴死,让有点知觉的人在自危中惶惶地度日。
四、《狂人日记》给世人的警示鲁迅在《呐喊》中写道:
在我自己,本以为现在已经并非一个切迫而不能已于言的人了,但或者也还未能忘怀于当日自己的寂寞悲哀罢,所以有时候不免呐喊几声,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使他不惮于前驱。至于我的喊声是勇猛或是悲哀,是可憎或可笑,那倒是不暇顾及的。
生在一个有病的旧社会,每日亲见着一些吃人的人和事,却能于病体中长出健康的细胞,实在是一件残忍的事。
但是,于今日的我们来说,却是极其幸运的。若不是在病态社会里出现这么几个勇猛又狂妄的人,或许我们还在吃人的社会制度下干着吃与被吃的事。如果还是那样,我们的社会会在这种自我消耗中走向疲软,哪来的现在万众一心,复兴中国梦?哪来的今日的众志成城,抗击疫情?
狂人之所以为狂人,并不是没有个人意志的疯子,相反,他就是个人意志极其坚定,才能成为战不胜、打不败的精神领袖,带领我们大多数普通人突围,创造新世界。
历史告诉我们,如果在当世出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有一些与时代格格不入的异类,他们很可能是精神的先驱,虽然不被当时的时代接受,但是却会成为后世的灯塔,永远指引着人们前进。
时代是在不断变化着的,也是在不断前行的,如果我们能像狂人那样,永远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被旧有思想被禁锢,不被群体意识淹没,能保持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状态,我们的人生是会不断打破设限,为当代社会带来更多希望的。
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在这个追求多样化的世界,离经叛道不再是一个贬义词,相反,它正成为一种可贵的品质为我们所推崇。
但是现在,仍有许多人活在教条主义的思想下指责积极的思想,仍有许多人躲在群体思想的庇护里干着伤害人的事。那些藏在荧屏后面攻击人的健盘侠,那些打着为你好的旗号伤害身边人的人,那些仗着权势欺压弱势群体的人,仍然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我们仍要以狂人之姿不时出来呐喊几声,以惊醒某些少数的顽固者,让这个世界更清爽、更健康。
狂人永远是这个世界所需要的,他免于让我们陷入沉睡,被习以为常渐渐麻痹了思想,我们一定要时不时把这篇《狂人日记》来出来翻一翻,提醒自己砥砺前行,避免走入旧时的胡同里出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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