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琴抄》是日本作家谷崎润一郎的代表作之一，发表于1933年。这部中短篇小说描写了一个眼盲的女子悲美的一生，将男女情感描写到了极致，男女之间最难能可贵的感情是不计后果地为彼此付出。能够为对方付出一切的情感，世间少有，因而显得珍贵。
谷崎润一郎的这部作品虽短，但是却凝缩了他一贯细腻描写、极致刻画的风格，将一对男女的一生勾勒了出来。
图/《春琴抄》剧照
01.极致的美貌与残酷的丑陋春琴是倔强任性的，她对下人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包括近旁伺候的佐助。春琴是在九岁那年瞎的，但是自小父母就把她当做掌上明珠，兄妹六人中最为宠爱她一人，而失明后，父母更加心疼和宠爱了。
谷崎润一郎对女性美的追求可谓达到病态的程度，在这本书和其他作品中一样，他给了春琴吸引人的美貌，傲视天下女子的容颜。春琴仗着美貌，可以"为所欲为"，尽管眼瞎了，但依然能吸引很多男子。也因为有了眼疾，加上这样的美貌，更加让人怜爱。
春琴的遭遇让人同情，但是她自己并不觉得，反而因为失明而变得性格乖戾。她对身边的人严苛到令人心寒，是个没有同情心的富家小姐，任意支配和惩罚下人。
但她有千般不好，都会被她的美貌和音乐技艺所掩饰。上帝是公平的，让她拥有好的容貌，拥有超群的琴技，但是却不给她完美。在《春琴抄》中记载，她有洁癖，从不穿微垢衣衫，贴身衣物每天换洗。可见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学习琴技上，她都是严苛的一个女性。
从这些方面来看，春琴对待爱情亦是非常严苛的，甚至有严重的情感洁癖。所以她对佐助的爱情，始终模糊不清，既害怕孤独，又不愿意和佐助真正结成夫妻，甘愿忍受世人的指点。
作者很奇怪的是，明明她拥有可以对抗失明，对抗乖戾性格的美貌和技艺，但是却在后期让她毁容了。在某个不明的夜晚，一个小偷的闯入，打翻了一壶开水，将她的脸烫伤。她毁容的故事和过程也是受人质疑的，原因也不得而知。
但是自从她被毁容后，极度想要恢复往日的美丽，失败之后，就戴起了面纱，也减少了出门，几乎不再见除佐助之外的人。
从极美到极丑，她心里的落差和打击应当是大的。如果放在现代，她肯定会接受整容手术，重新变美，这样也不至于将自己的痛苦都转嫁到身边人身上。
这些痛苦的经历，让春琴的人生雪上加霜，但是她依然是那个任性的大小姐，不愿作出任何改变。
极美与极丑的对照，就像照妖镜一样，被照的总是美丽的，而照出来的却是丑陋的一面。这样的对比，让春琴的人生更加具有悲剧性。如果她总是美的，这个故事便没有这样好的叙述张力。正是有这样的前后对照，将春琴的形象更加饱满地展现在读者前面。
而春琴的悲美人生，既华丽洒脱又满目疮痍。
图/《春琴抄》剧照
02.春琴的飞扬跋扈与佐助的绝对服从女性如果成为一个强者，无论是能力上，还是感情上，要强的女人往往得不到真正的幸福。最典型的一个例子是东方不败，尽管她付出一切，让自己变得强大，为爱走火入魔，但是却始终得不到爱人心。东方不败是一个独自精彩，轰轰烈烈活过，爱过，一生已值得。
相比而言，春琴也算是"东方不败"一类的女子。她永远只活在强大自我的世界里，飞扬跋扈，看不到也不在乎世人对她的评价，对身边的人更是苛责多于欣赏。
她在琴技上有天赋，也在此下了极大功夫，取得了不菲的成就。或许天才都是孤傲的，所以她才有资本傲视一切。别人遭遇挫折时，也许可以从神跌落凡尘，而她却永远只合待在最高处。
这与爱她的佐助分不开。佐助比她大三岁，那年入府，而后成了春琴的贴身仆人。主仆相恋的故事，自古就不乏，他们自小相伴，日久生情。譬如热播剧《清平乐》中的徽柔公主与侍从怀吉，便是如此。但他们终究难以突破门第和身份走到一起，他们的故事，注定有一个无疾而终的结局。
对于佐助而言，春琴是一辈子的信仰，是他想要为之奉献一生的人。他总是把春琴捧到九天之上奉若神明，却把自己贬低到泥土里。正印证了张爱玲的那句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佐助能否开出"花"来？也许能吧。
他幸运地与一个仆人的身份，陪伴了她一生。只是那样的陪伴在外人看来太苦了，即使那于他而言是幸福的。春琴是个有着传统品格但实际却很强势的女性，爱这样的一个人很辛苦，可佐助却几十年如一日的甘之如饴。
在今天看来，春琴的确是个控制佐助的高手，她的一切都牵引着佐助的情感。无论她怎么打骂，都承受着，并且安慰自己说小姐是为了他好。甚至，在春琴被毁容之后，为了不让佐助看到自己丑陋的模样，为了满足将她最美好的样子留在脑海，佐助竟自己戳瞎双眼。他将自己的失明当做是爱她的见证，是彼此可以相伴的条件。这样爱到深处是痴，是傻的样子，真的令人心疼。
就像《霸王别姬》中的程蝶衣，为了爱他的师兄，即使忍受苦楚也要付出所有。这样倾尽全力的爱情，很凄美，很令人动容。可在今天看来，这样的深情之下，还隐藏着一份痴傻，这样所谓的"恋爱脑"最终伤害了自己。在今天美好的爱情如此匮乏的现实之下，有人羡慕，但有人却并不觉得这样"痴傻的爱情"有多好，为了一个人而付出全部的自己，似乎并不值得。
佐助在爱情里的绝对服从态度，让春琴得以安然无虞地度过一生。春琴病逝后，他守着她的墓，一个人孤独地过了二十一年。在这二十一年里，他修补着关于春琴的记忆，那个美丽的身影还像鲜活地活着。他用一个听说来安慰自己："据说人只要还有记忆，就会梦到故去的人；但是对佐助来说，即使春琴还在人世，两人也是在梦中才能得以相见。"
小说说到了"切云之技"，也就是将笼中的云雀放出，让它在空中停留良久之后，垂直冲下刚好进入自己的笼子。"切云"不是切开云层，而是纵向上劈开空间，垂直而落。这是云雀的叫声最为令人惊叹，而春琴也是最喜爱听这样的鸟叫声。她从云雀"切云"中领悟到了更加精湛的琴技。
花着巨额金钱，养着金贵的云雀，其实是春琴奢侈生活的一个方面。她对云雀的珍视程度比对人还要重要，那些云雀需要富养，但是却克扣仆人的口粮。甚至仆人抱怨她说人没有黄莺、云雀忠诚，是因为她更在乎那些鸟儿。
作者评论道："只可惜她生长于富贵人家，不知晓生活的艰难，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这才让世人敬而远之。她四处树敌，落得空有一身才华，虽说是自作自受，却也着实不幸。"
父母相继去世，本家不再像以前那样为她提供大额的生活费用，于是她不得不减少仆人，靠教授琴技为生。但是在很多人看来，她空有一身的本领，却不是一个好师傅。脾气不好，会打骂学生，有人自然忍受不住她的教学方式。
而在毁容后，她几乎不再见人，自然也不会教学，学生自然地就交给了佐助。往后的生活，是佐助一人靠教琴来维持。明明家族已经没落，却还要过奢侈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方式对春琴来说，是永远戒不掉的瘾，是幼时起被一路呵护长大的她所不理解但却改不掉的生活习惯。
如果没有佐助，春琴的人生该有多么寂寞和凄凉。不过即使没有佐助，大概还会有其他人，只是没有佐助这样爱她罢了。失去双眼、毁容，是他们人生最重要的两个转折点，前者让佐助走进了春琴的生命，后者让佐助作为一个真正的男人站在春琴的身边。毁容是一个契机，让佐助真正变成和春琴同样平等地位的人。
如果以经济能力为衡量，毁容后的春琴几乎没有收入，靠佐助来养活，以生活自理能力来说，尽管佐助也失明，但是两人终于能在一些事情上更加相互扶持了。
失去有声望家族庇护的春琴，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罢了。
只是更残酷的是："虽说佐助已经闭上了现实世界的眼睛，永远活在自己的理想世界，但是他的眼中充斥的全是过去的记忆，如果灾难改变了春琴的性格，那么改变后的那个人已经不再是春琴了。"
眼盲能体会到常人体会不到的幸福，失明的痛苦让春琴更加专注于琴技，而佐助则更加专注于春琴。只是，佐助所记得的那个女子，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备受宠爱的女人，而是一个被自己修饰地更加完美的形象。眼盲并没有让他们平起平坐，反而让佐助更加地卑微了。明明这时的他已经可以靠自己和小姐站在同样的位置上，和她成为令人歆羡的伴侣。可他却并不那样想，也不那样做。
爱一个人到尘埃时，也会把自己就当作一粒尘埃的。
文/当归
图/1976版《春琴抄》，主演：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