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灵感和内核:韦宝珊
金庸的民族观念是有一个变化过程的,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书剑恩仇录》里,乾隆皇帝被设定为浙江海宁陈家的儿子;到《鹿鼎记》的结尾,韦小宝的父亲居然成了五族共和的薛定谔状态。此处不过多讨论,但《鹿鼎记》探讨的一个重要方向是民族观,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金庸自己曾说:“(韦小宝)这个人物主要是受到海外华人的启示”。这个华人,按很数人的推测,就是香港商人韦廷俊。韦廷俊又名韦玉,字宝珊。1849年生于香港的买办家庭,幼年在家学儒,十八岁前往英国留学,在国外停留五年。回到香港后,他除了经商以外,积极参与港英当局的管治,比如在团防局、定例局任职等。1898年,清政府将新界租借给英国,引发当地乡民反抗,韦廷俊参与了协助调停工作,1919年,英廷册封他为爵士。他同时深得清廷的信任,捐过候补道员,经常出入于广东的官府衙门,有传言说他是清政府的密探。另一方面,韦廷俊又参与反清活动,兴中会多次开会都在他家中进行,1912年,北洋政府为表彰他对辛亥革命的贡献,还给他授过三等嘉禾勋章。
这位是真正的韦爵爷
一个生于殖民地的华人,在清廷、革命党、港英三方之间游走,他的真实身份令人捉摸不透,多头下注,谁也不知道他内心深处秉持着怎样的身份认同。恰如清初时期,满人入关,传统的华夷之辨与现实产生了巨大冲撞,而普通人面对时代变局只能无奈、妥协,民族观念一度陷入迷惘和重构。
既然面临着类似的困境,参照此韦爵爷的经历态度,来设计彼韦爵位的人生选择,自然顺理成章。
2. 历史原型:和珅
小说家不是历史学家,把虚构的主角放进历史背景中,为了避免出现硬伤,一个取巧的方法,就是找一个真实的人物作为原型。有些读者认为,韦小宝的原型是曹寅,理由是曹寅是内务府包衣,十七岁当上康熙的侍卫,后来他又继承父职,任江宁织造,充当皇家的亲信和耳目,一生深受康熙的信任,与韦小宝年纪轻轻就成为大红人、甚至抬旗入正黄旗的情况颇有类似之处。其实,如果我们不拘泥于康熙时期,不妨看一看这个人的经历:
母亲难产去世,父亲早殁,童年不幸;
年轻时进宫当差,因为偶然的机遇,受到皇帝赏识,成为御前仪仗侍从;
短短几年间,官职从侍卫升到八旗副都统、都统、侍卫总管;
因平乱有功,封一等男爵,再晋三等忠襄伯,最后定格在一等忠襄公;
他的家庭迎娶过公主,并因为这层关系减轻过祸害;
他一生深受皇帝宠爱,即便偶犯过错,也不会受到深究,始终屹立不倒;
他私吞赃产,贪污纳贿,总之嗜财如命,来者不拒,乃是一时豪富;
他聪敏机巧,能言巧辩,对待上司和好友满面春风,打击异敌时恐吓、绑架等低劣手段又层出不穷;
他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善于拉拢,满朝文武,一半是他的党羽……
这个人就是和珅。整个清朝,也只有他拥有与韦小宝一样开挂的人生。
韦小宝之于康熙,正如和珅之于乾隆
3:底层气质:阿Q
乍一看,阿Q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人生失意者,和韦爵爷完全不可相提并论,但如果拂去笼罩在成功者头上的光环,我们马上就能发现,韦小宝的底色就是阿Q。
第三回韦小宝被海大富送进宫时,他的心理活动是:“他妈的,老子好久没坐轿了,今日孝顺儿子服侍老子坐轿,真是乖儿子,乖孙子!”这句话马上使我们想到阿Q的著名技能:精神胜利法。这样的例子在书中比比皆是,比如和索额图结拜时,用了小桂子的名头,便认为“同年同月同日死”不会祸及自身;有比如在心里骂一句太后时婊子,便洋洋自得于自己是古今第一人……
发誓时也得搞点自欺欺人的小伎俩
阿Q好赌,韦小宝也好赌,“赌”除了带来心理刺激外,还蕴含着底层草根一夜翻身、改变现实处境的一种希望。阿Q对着吴妈下跪,“我要和你困觉”,跟韦小宝初见阿珂时两眼发亮,神游太虚乃至口角流涎有异曲同工之妙。阿Q在酒店门口戏哭小尼姑,韦小宝则把郡主按住、往脸上描乌龟。
陶醉在白日幻想中
说谎成性、自欺欺人、泼皮耍赖、欺软怕硬、好色、投机,阿Q的特质,在韦小宝身上全能找到。
让阿Q发迹,拥有和珅的际遇,再移植一些韦宝珊在重大问题上的价值取向,便得到了一个韦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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