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胡丹
(一)
说刺猬遭难前,先说几句题语,好如见客,先揭起头上的帽儿,请客人先认识这顶帽子——
自古做皇帝,无忧无愁最好;如果有忧,最可忧者,莫过亡国之忧!
一国兴亡,是两个不同的阶段;兴亡之际,起码也要有一百年的过渡吧?其实不然,兴亡之间的距离,可能仅仅十余年。例子随拈即是,好比秦朝的始皇与二世父子,从天下一统(公元前221年)到家国崩亡(公元前207年),即所谓“二世而亡”,不过14年;又如隋朝文帝与炀帝父子,从得天下到失天下,也才38年(581-618)。盛衰短促,正如三月扬州的烟花。
(怀有大志的隋炀帝在人们印象中已是这副德性)
所以不管是偏安一隅,还是广有四海,做天子的,当戒惧亡国,时时怀有亡国之忧,不然,不亡于本身,即亡于子嗣,报应之速,有掩耳不及之势。
(二)
好,切入正题。话说北朝自北魏亡后,分裂为东西两国,在东者先为东魏,后为北齐,在西者先为西魏,后为北周。
北齐是个有国不过28年的短命皇朝(550-577),它的国力不如北周,常有西面之忧,它南面还有一个连续四代(宋齐梁陈)的南朝(与北齐同时的是萧梁和陈),齐周争战时,不能无南顾之忧。北齐立国的基础,实际上是摇摇晃晃的,据说北齐皇族有遗传性的精神病史,当高家的皇帝不发病时,便不能无愁于国运。
(电视剧里的北齐武成帝高湛)
一次,武成帝高湛梦见齐都邺城为大刺猬所破,都城没了,国家也就没了。高湛梦中失国,一阵惊汗,顿时从可怕的梦境中跌出来。这正是日有所忧,夜有所梦。
高湛醒来后,觉得此梦大大不吉,似为亡国的恶兆。幸亏上天提前在御梦中拉了警报,知道罪魁祸首所在。于是下令,在齐国境内剿杀刺猬——要说高湛没神经病,真难教人相信;同时他还请来国师做法,运用法术魇压妖魔,一定要将“刺猬精”镇住!(事见《册府元龟》卷182)
(可怜的刺猬宝宝)
此事是中国历史上,众多无辜动物遭遇人祸的典型例子之一。
不要以为中国的动物都是被贪吃的国人给吃灭绝的,往往“政-治-运-动”给动物们造成的灭种之祸更大。看到这则故事,我马上联想到另一个无辜遭遇灭顶之灾(人灾)的种类:麻雀!当年领-袖一句话,将麻雀列入“四害”,一时间全国无数的屋顶、树杈、田间、山头、操场、街道……上,到处占满了举着高杆、弹弓的狂热群众。
转瞬之间,不知几亿只麻雀惨遭剿灭,雀族几乎从此消亡。
幸亏癫狂之举后来刹了车,麻雀方转危为安,不至于数十年后成为重点保护的濒危动物。然而灭绝麻雀的后果,便是次年全国范围的大规模农田病虫害……
(三)
还说回疑似精神病人高湛,他只当了5年皇帝,便将帝位让给太子高纬。莫非他以为避了位,就能不做亡国之君?高湛沉溺酒色,又做了4年太上皇,就一命呜呼了。他很幸运,看不到亡国了,其实他死时还很年轻,只有32岁,谥为武成皇帝——如果他的“武”是针对刺猬而言的,那么,是,他很武!
高湛的儿子高纬,史上的称号是后主。看官们都晓得,凡被称为“后主”的,不管是高后主还是李后主,都没有好下场,皆为亡国之主。
高纬即位后,无心朝政,不见大臣,大兴土木,他还猜忌好杀,著名大将斛律光、兰陵王,都死在他手里。高纬性喜戏曲,他曾倾露才情,做了一曲《无愁曲》,此曲虽名“无愁”,曲调却极尽哀婉不祥,听者至于陨泪。高纬对此颇为得意,所到之处,皆令人演奏,他本人得了一个“无愁天子”的外号。
高纬的父亲高湛虽然也不是好皇帝,但尚怀亡国之忧;高纬在内外交困的危局下,却以“无愁”自得。
某愁、无愁……听起来都有亡国之蕴。
北齐的庙堂上无愁,一派祥和莺歌,刺猬亦无再被剿杀之危,然而民间百姓却愁苦难当,国势日渐倾危。没几年,北齐竟亡在高纬手里,他本人在逃亡过程中,做了北周的俘虏。
至此人们方才明白,原来高湛做梦真准!他梦见的刺猬,正是高纬(纬音近猬)。
真相大白,刺猬惨蒙冤难,它们的冤,可找谁诉去?
灾难早已造成,荒唐已成历史,冤平反了,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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