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概》的作者刘熙载评价温庭筠的词作,称其"精艳绝人"。"精"指精致富丽,充满光芒,"艳",除了词中描写颜色的艳丽以外还有词意的秾艳。温庭筠极善于描写环境美、情境美和人物美,我们随便看两首菩萨蛮:
菩萨蛮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菩萨蛮
满宫明月梨花白,故人万里关山隔。金雁一双飞,泪痕沾绣衣。
小园芳草绿,家住越溪曲。杨柳色依依,燕归君不归。
这两首词脍炙人口,爱词的人都知道。两首词都是写离情,都极尽笔力烘托环境,用环境的富贵精致来反衬离情惆怅。我们看他的用字:第一首中的金明灭、香腮雪、绣罗襦、金鹧鸪;第二首中的明月、梨花白、金雁、绣衣、芳草绿……的确,富丽慵懒、色彩艳丽,在温词中十分常见,再汇集佳人的缱绻离思,构成了花间词的香软,影响了温以后的大批词人。这是温庭筠不可磨灭的成就。
但是在他众多的花间词中,有一首别具一格的小令,一改其"精艳"的特点,反其道而行之,如一股清泉涓涓流淌。
望江南
唐 温庭筠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
开篇三个字"梳洗罢",貌似语意平平,但是给读者留有了想象的空间:一个妙龄女子,清晨精心梳洗妆扮。温庭筠在他的菩萨蛮里说"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这里的女子晨起梳妆是懒的,是迟的,只因为无人来欣赏她的美。而本词中的佳人却如此用心打扮,自然是因为盼望着要见到心上人,所以晨起梳妆。
接下来说"独倚望江楼",登上高高的望江楼,江水的广阔,江楼的高峻都成了背景,一个"独"字写出了主体——佳人以及佳人的状态,其态是孤独地望穿秋水,眼盯着江上的千帆,这就是一个渴盼的场面,她渴盼着自己的心上人,看着船帆点点,期待着心上人所乘的那一艘快点到达。
然而"过尽千帆皆不是","千帆",从侧面描写了佳人所望时间的长,也写出所看的多,如此多的船过去,都不是盼望的那一艘,浓浓的失望就此体现了出来。此刻佳人该是多么怅然失落。
都已千帆过尽,使见斜阳脉脉,江水悠悠。斜阳江水本是无情无感的物,但是由于佳人的满怀愁绪,致使情感迁移,斜阳仿佛同情佳人,于是饱含了温柔的情感;江水怜惜佳人,也富有了共情之心……写至此,诗人只用了22个字,做足了情感的铺垫,最后5个字,将本词推至高潮——肠断白蘋洲。
结末一句,余味无穷。中唐赵徵明《思归》中说:"犹疑望可见,日日上高楼。惟见分手处,白蘋满芳洲。"其意相通。
本望江南只有27个字,诗人却写得起伏跌宕,将佳人晨起的盼,满怀希望地上高楼,望穿秋水的等待,直到失望后的肠断,一气呵成,不见一丝绮靡恻艳,用语清丽质朴,传情丝丝入扣。虽然不见得是温庭筠的代表作,但也足见其艺术成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