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窑

乡村,平原上的乡村,就像长在草原上的蒙古包一样,疏疏落落地散在那里。几年,几十年,上百年,甚至上千年,都稳如泰山一样,屹立不倒。

大地,就是村子的家,是村子的故乡和生命。村子,宛如镶嵌在大地上的碧玉,一块又一块,孤零零地飘泊在那儿。只是你不能近看,近看了,你会怀疑他的真实性。因为,那如山如水的玉里,长满了树,树的不远处,是一个又一个顶天立地的背影。

这背影,像极了埃菲铁塔,雄伟而壮丽,伟岸而孤傲。笔直笔直地耸立在村子四周。有的,在村子附近的堤岸边上。有的,在远离村子的荒野地里。远望去,像一根根直刺天空的长矛,插在了浩瀚无垠的苍穹里。朝夕的风里,那袅袅娜娜,汩汩滔滔的云烟,像一道道翻滚的巨龙,在半空中,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至彻底融进苍天碧海的波涛里。

这美丽高大的背景,是一个村子特有的一道风景,也是一个村子的地标性建筑一一火红的大烟囱。

记忆,是个奇怪的东西,有时清晰,有时模糊。就像我对这村子的记忆一样,一会儿远在天边,一会儿又近在眼前。打开记忆的闸门,一切过眼烟云,像风一样,便又远远近近地都飘了过来。

土地,是农民最可宝贵的财富。土地上,生长着供养生命的,一切物质基础。像小麦,玉米,大豆,黍类,绿豆,棉花,蔬菜,树木,花草,虫鱼,牛马,猪羊,鸡犬等等。但是,人除了衣食,还需要住行。

住房,现在是个大问题。过去,在农村,依然是非常棘手的大难题。男孩子大了,要定亲,娶媳妇。而房子,是个必备品。有些人家,因为穷,盖不起房子,也就娶不上媳妇。穷小子,也只能打一辈子光棍。以前,每个村上,都会有几个老光棍汉子。

年少时,村里人,年年都有一些中老年的男子,去山西,狭西,湖南,湖北等地去打工,干窑活。久而久之,有人便掌握了烧砖,制瓦的技术,也有人学会了建大砖窑。

不知是谁,也不知具体是哪一年,村东面的大堤上,竟然奇迹般地长出来,一个一百多米高的大烟囱。令全村人都刮目相看的一座大烟囱。

起初,大家都觉得比较新奇。不等大窑彻底建好,村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便三五成群地去那儿看稀罕。

窑建好了,村子便热闹起来了。大路上,人力地板车,牛车,马车,骡子车,手扶拖拉机。一车接一车,火红的砖块,有的还冒着没散尽的热气。天天像赶大集似的,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简直可以说是,车水马龙了。

远远的,看不见车子和行人,便能听到,驴吼马嘶的啸啸长鸣。铜铃,叮叮当当的悦耳声。马鞭劈空而来的青脆声,以及那抑扬顿挫的吆喝声。但也不乏,人困马嘶翻车的惨案发生。

老G家的洋螺子,是全村出了名的干活能手。主人勤快,骡子也给力,天天他家拉的砖最多,挣的钱,也最诱人。不两年功夫,他家就盖起了,砖腰子的新瓦房。孩子,上学的上学,干活的干活。一家人,日子过得,似乎比蜜还甜。

窑厂,是个吸金,也吸力的鬼地方。本来是,年轻人的天下。但是,一些,不是一些,而是大多数。远近村上,中老年的男女,也渐渐加入了窑厂的劳动大军。尤其是装窑,出窑的时候,用人集中,活又赶得紧。大概需要一星期的功夫。开始,人还有说有笑。男男女女,爱热闹的,爱调皮的,喜欢幽默的,一边打情,一边骂俏。渐渐的,人都像泄了气的皮球,少了几分子蛮劲。连轴转的辛苦和劳累,不几天功夫,就把人折磨得不成样子。灰头土脸的不说,浑身上下,泥土败狗似的。汗水打湿了衣衫,泥土粘满了头发,鞋子灌满了土垃粒子。腰弯了,人也瘦了,眼眶子,也松了起来,像着了墨的熊猫眼。人人手心里,都磨出了很多血泡子。十字连心,那痛,大概是撕心裂肺的吧?甚至像火烧的砖,一样热。

父亲,也曾是,那窑厂上的一个上了岁数的高龄劳动力。那时,父亲大约六十多岁。他体力,比年轻人,差了一大截子。但是,他也从未因劳累,腰酸,背痛,腿抽筋,而耽误过,一天的劳动。他拓不了砖坯子,也装不了窑,出不了窑,只能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大概是拉车子吧?因为他黝黑的肩上,已经脱了一层又一层的死皮,甚至冒出了些,殷红的血沫子来,有的已结出了痂,斑斑驳驳,粗糙干厚的痂。

这窑,像个现代化的大工厂。一方面振兴着乡村经济,一方面改变着乡村的环境面貌。

自从村子建了窑厂,村上的瓦屋多了。人口袋里的钱多了。孩子上中学,上大学的人多了。人吃的,穿的,用的,也都宽绰多了。村上的,拖拉机,三轮车多了,几乎家家都有。但是,还没有人买得起小汽车。

这窑,像个吞土机,七八年的功夫,就把几百米长,三四米高,四五十米宽的大堤,挥霍一空。而后,又把窑周围的土地,啃出了几座豪华的大泥坑。

土没了,窑也没了。建窑的砖,渐渐的被人拆了去。只有那座烟囱,寂寞无奈地矗立在村东边的泥土地里,似乎依然不减当年的风采神韵。

烟囱,像一支巨椽大笔,默默书写着乡村的一段历史。记载着它生命岁月里的一世繁华景象。也丰富着我少年色彩的,一段寂寞童话。

土窑炉的建法(土窑)(1)

土窑炉的建法(土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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