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执群

北宋柳永(北宋大词人王观)(1)

一组宋朝服饰图片

一个人只有活的是自己并且是干净的,才能真正“轻狂”得起来。

北宋大词人王观就是这样。因为他的心里只住着诗神,世间的其他一切均被他当作俗物,拒斥在诗眼之外。所以这世界最高的强权,都会遭到他痛快淋漓的藐视。

(一)亵渎就亵渎了吧,皇上算老几?哥只崇拜柳永

黄金殿里,烛影双龙戏。劝得官家真个醉,进酒犹呼万岁。

折旋舞彻伊州。君恩与整搔头。一夜御前宣住,六宫多少人愁。

这首《清平乐·黄金殿里》是北宋仁宗嘉佑二年,词人王观任大理寺丞(相当于最高法院办公厅主任)时奉旨创作的。

没想到这次马屁却拍歪了,给自己招来了祸端。因为这首词作,被高太后认为“夸张了宫廷的奢靡生活,亵渎了皇上宋神宗的形象”,第二天便革除了王观的官职。

北宋柳永(北宋大词人王观)(2)

真实的原因是,高太后对宰相王安石改革变法不满。而王观正好是王安石的门生,他就是在王安石主持开封府科考时,被其做主录取为进士的。

王观对于自己充当了背锅侠的内情也心知肚明,在发了一通“亵渎就亵渎了吧,皇上算老几?哥只崇拜柳永!”的牢骚后,索性自号“逐客”,扬长离开官场,从此便成一介草民。

“亵渎就亵渎了吧”说得多轻巧,可说的是皇上啊,想想都让人害怕。

但王观似乎不怕。这个书生所以这么轻狂,我想可能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骄傲的才华可以撑腰。他知道自己不需要在当官的一条道上走到黑。他还有更钟意的事可做,他还有别人革不去的才华可以使用。

王观“少负才名,邻里称奇”。《嘉靖惟扬志·人物传》夸他“天资英迈,洽闻强记,善属文,下笔累百千言不复润色而华藻粲然”。就是说他知识面广、记忆力好、很会写文章,并且写起文章来一气呵成,不需要打草稿,也不需要修改。

连他的老乡,一代婉约派词宗秦观都赞叹他“力学而文,流辈无与比者”,都为他为诗作文的风范倾倒,都在他面前都自愧不如,都愿意当他的粉丝。

北宋柳永(北宋大词人王观)(3)

(二)从云端到谷底:过山车般的命运

上面那首《清平乐》不是王观最好的词。因为本来就是奉旨而作,并不发自词人肺腑。但却是决定他命运的词,是他人生过山车的最高处,是他从峰巅跌入谷低的转折点。

此前他也是因为一篇美文攀上了那个人生过山车最高处的。

那是他在嘉祐二年(公元1057年)考上进士后不久,在京城当官时写的《扬州赋》。他用一篇长达四千多字的美文,铺陈排比、激情四射地展现了扬州的山川风物、历史文化和兴衰演变,极尽了一篇大赋的文采与诗意。

作品一经发表就为人们争相传阅,成为文坛盛事。宋神宗展读这篇辉煌壮丽的美文后,连连击节赞叹,当即宣召王观入宫,赏赐他“绯衣银章”,特许他可以着红色的官服“绯衣”,佩戴银色的奖章出入宫廷。

这个莫大的荣誉,让他这个二十二岁的年轻进士,风头出尽,成为一朝官员艳羡的对象,直到乐极生悲,又因一首小词被革官去职。

北宋柳永(北宋大词人王观)(4)

(三)他的脑回路里只存储歌手的悲欢,只回响情歌的旋律

撂下“亵渎就亵渎了吧,皇上算老几?哥只崇拜柳永!”的狠话,起了个自嘲的“逐客”别号,说走就走的王观其实也是有压力的。因为变成了一介草民,失去了公家俸禄后,他必须要找到一个能养活自己的职业。

王观知道,对于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说,最靠谱的莫过于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仅仅握住手中的笔,填词作曲,走向歌坛,进军娱乐圈,去歌楼酒肆混口饭吃。

奇妙的是,当一个人明白了此生只能从事的职业后,坎坷的经历和非常的压力反而能使他的才华超常地发挥出来。

回到了诗词里的王观正是这样,在被朝廷驱逐出宫门之后,他踏着流行歌曲的节奏,过上了“遇酒追朋笑傲,任玉山摧倒”的放浪不羁的生活。一种伤花怒放的生命状态,让他的灵魂尝到了当官时从未有过自由和快意。

在建功立业的理想被剥夺殆尽之时,许多美妙的诗词却在他前方的长路上深情地等待着他的拥抱。他以崇拜的前辈柳永为榜样,全身心地深入歌舞欢场体验生活,脑回路里只存储歌手的悲欢,只回响情歌的旋律,使出浑身解数,只为写出脍炙人口、能够在流行歌坛上榜作的品。

那时候,每当夜晚来临,在歌舞的欢场,他都从白天的落魄者摇身一变为呐喊的歌手,并在人类情感的舞台上,找回了自己的尊严,创作了许多优秀的青楼作品。

由于用情之深之专,流行歌曲出品人王观很快就飙升到业界的金字塔尖,牛到可与婉约派情歌王子秦观并称“二观”程度。

北宋柳永(北宋大词人王观)(5)

牛皮不是吹的,来看他的作品。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卜算子·送鲍浩然之浙东》

短短八句歌词,竟然有一头一尾四句霸屏歌坛千年,牛不牛?“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把江南的绿水青山比喻为美女的秋波和美眉,一改以人喻物的修辞传统,反用以物喻人的新颖手法,生动俏皮地写活了一出清丽的风景。而“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则温暖贴心到成为那个时代文人送别下江南亲朋时标配的嘱咐。

我想,这样的杰作,不仅能让同被称作“二观”的秦观服气,如果他的偶像柳永在世,可能也是会竖起大拇指的。

北宋柳永(北宋大词人王观)(6)

再看他的《红芍药》:

人生百岁,七十稀少。更除十年孩童小,又十年昏老。

都来五十载,一半被睡魔分了。那二十五载中,宁无些个烦恼。

仔细思量,好追欢及早。遇酒追朋笑傲,任玉山摧倒。

沉醉且沉醉,人生似、露垂芳草。幸新来、有酒如渑,结千秋歌笑。

词的前半阙犹如延时摄影,将人的一生压缩成几个标志性阶段,再将其中“无价值”的时光一一剔除,形象地将人生的“短暂”展示得触目惊心,为下半阙应该“及早追欢”,在诗酒放浪中度过短暂人生的立论提供充足的依据。

自此,那“遇酒追朋笑傲,任玉山摧倒”的倡议,便博得了千百年来无数人的认同与效仿。

北宋柳永(北宋大词人王观)(7)

(四)新丽轻狂的大词人

千年之后,一位也很喜欢写些诗词的政坛巨人,独具只眼,在繁星般的宋词明星中独钟情于王观。他曾经指出,中国古代不少文人因为罢了官,反而写出了好文章。比如王观,他就是在成为“逐客”后,才写出好诗词的。

据说,一生酷爱梅花的那位巨人,在一九六二生日读到王观的《江城梅花引·年年江上见寒梅》:“年年江上见寒梅。暗香来。为谁开。疑是月宫、仙子下瑶台。冷艳一枝春在手,故人远,相思寄与谁。怨极恨极嗅香蕊。念此情,家万里。暮霞散绮。楚天碧、片片轻飞。为我多情,特地点征衣。花易飘零人易老,正心碎,那堪塞管吹。”时感慨不已,也提笔写下一首咏梅的《七律·冬云》:“雪压冬云白絮飞,万花纷谢一时稀。高天滚滚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气吹。独有英雄驱虎豹, 更无豪杰怕熊罴。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

其实,早在近千年前,宋代文学家、评论家王灼就对王观的作品作过盖棺定论,他说:“王逐客才豪,其新丽处与轻狂处,皆足惊人。”

北宋柳永(北宋大词人王观)(8)

好一个“新丽与轻狂”!真是点评得到位。

虽然王观词的格局并不大。但他的词境清爽精致,别有一种温馨与丰饶。他赋予那些平凡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事物以新的比喻、新的象征,让它们突破自己的局限,拥有了崭新的形象和更多表达的可能,从而带给人例外和惊喜,确实配得上“新丽”的赞誉。

至于“轻狂”,我想那是因为王观的心里只住着诗神,世间的其他一切均被他当作俗物,拒斥在其诗眼之外。一个人只有活得是自己并且是干净的,才能做到这么简单而纯粹,才能抗击命运的击打,并能在逆境中寻找到真爱,才能抓住机会,用自己喜爱的方式获得生命的满足。而他那卓尔不群的孤傲气质,和他词作里的缠绵深情一起,也感染着我们,也使我们获得了某种生命的满足。

再说,他那藐视帝王、啸傲强权的一言不合就跳车的痛快淋漓,不正是我们所向往的吗?只不过我们都是被压抑着,没有他那么勇敢罢了。

北宋柳永(北宋大词人王观)(9)

【作者简介】宋执群,生于一九六零年代。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梅雨》《望海门》,长篇文化散文《锦上姑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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