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展
编辑|丁宇
摄影 | 陈墨墨
妆发 | 宅客贾
造型 | lee mz
场地支持 | FANCL 艺术中心(艺海剧院)
熟悉
音乐剧演员郑云龙能把每一个剧场“反客为主”。
拍摄那天,他从艺海剧院“后台入口”下车,一边说着“这里我熟”,一边走进电梯间,径直上5楼。不需要工作人员的过多指引,他已经穿过迷宫般的通道,钻进了舞台侧面的化妆间。
镜子前的郑云龙看上去很放松,他的身子向后仰了仰,掏出手机给朋友发了一条语音“我来你们剧院拍摄了。”
剧场是他最熟悉的工作环境,即使没有演出,依然像是主场。周围的气氛因为郑云龙的松弛而一下子活跃起来,双方原本的拘谨被打破,不必要的寒暄也被省略了。
“连演四天六场音乐剧《小说》,感觉怎么样?”记者的问题由此开始。
“很累。”他吸了一口气,很直接地回答。可一抬眼,却看到他脸上难掩的兴奋之情。
2020年12月24日,推理音乐剧《小说》在上海大舞台首演,郑云龙饰演男主角怀特·希斯曼——一位小说编辑。这是一个复杂的角色,人物性格、台词和演唱都是挑战。每次演出的后半场,观众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到他衣服后背渗出来的汗水。
郑云龙所描述的“累”,一方面是这种在舞台上全情投入以后,带来的体力与精神的双重透支;另一方面,则是以此换来的表演上的巨大满足。
《小说》的故事发生在1932年,人气连载小说作家格雷·亨特突然在工作室中死亡,警探休·戴克声称从格雷的作品《审判之罪》中发现了线索,并认为怀特牵连其中。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的现实与回忆、真相与谎言中的溯回,罪恶之谜被一步步揭开。
怀特是这场“审判之罪”的核心人物,他是意气风发的金牌编辑,也是控制欲爆棚的蛊惑者和疯癫偏执的审判者,还是等待救赎的负罪者……100分钟的演出时长,郑云龙需要快速地切换人物的不同侧面,以交织构成一个复杂的立体形象。
同样的剧本每天上演,但没有哪场戏是完全一样的,总有那些无法预料的即兴时刻。这是舞台的魅力,也是郑云龙最迷恋的瞬间。比如,身为“怀特”的每一天,他都在试图找到一个最舒服、最合适的节奏和力度,去呈现这个角色。
按照韩国原版音乐剧的设定,《小说》中出现的人物名字和角色一起构成了戏剧结构中的隐喻。怀特(White 白色)、格雷(Gray 灰色)、格雷笔下的英雄人物布莱克(Black 黑色)与探寻其间故事的警探休(Hue 色调),颜色和身份相串联,共同搭建出明暗善恶。
但是,在中国版的改编中,这些复杂的设计和符号化的隐喻被弱化了。郑云龙在表演中,用简单、自然的人物情绪状态来展现怀特在故事中的前后变化。在他看来,无论是善恶审判,还是心理创伤表达,都应该从真实出发。他对《博客天下》记者说,从观众的视角看,许多所谓的表演设计只是锦上添花,“很多打动人的东西是越真实、越自然、越直接越好。”
真正的创作早在2020年7月就开始了。郑云龙第一次看韩国原版的《小说》时,脑海中就有了音乐改编的方向。于是,他向制作人推荐了音乐人陈祺丰。
此前,他们合作过音乐剧《恋爱吧!人类》中的歌曲《最远的距离》,“对很多东西的审美认知是相同的”。这一次,郑云龙从《小说》的筹备阶段就参与其中,表达了很多对于创作的想法。他和陈祺丰对整个故事和音乐风格都做了深入的探讨,之后是一次又一次的修改和打磨。
音乐剧《小说》发布会
“陈祺丰现在已经很恨我了。”郑云龙把音乐人“折磨”失眠了,“每首歌都要改很多遍”。陈祺丰的微博名字干脆就叫“陈祺丰在失眠路上”,还在上面“吐槽”说:“曲子重新编一遍也是挺要命的。”
这样的“折腾”没有令他们厌烦,反而感到快乐。原版的音乐风格偏摇滚,但经过重新编曲,中文版变得更加古典,把弦乐、电声和特殊音效融入其中,故事背景的年代也鲜明起来。新的歌曲被加入,又有一条音乐主线将原本独立的歌曲串联在一起,令全场音乐更具有整体性及统一性。
郑云龙认为,这是基于双方熟悉和信任的结果。没有博弈,也并非妥协,而是有着相同的目标,“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力而为”。
在《小说》的演出中,最打动郑云龙的情节,是怀特与格雷之间的友情。“去给一个故事、去给一个人物所有的行为找一个原因,从人性的角度来讲,情感肯定是第一位的。”
友情的呈现,不仅存在于台上,更来源于台下的真挚情感。饰演小说家格雷·亨特的音乐剧演员,正是郑云龙的师哥、老乡、相识多年的于晓璘。
渊源早在2010年就开始了。那一年,第一部中文版权的百老汇音乐剧《妈妈咪呀!》公开招募演员,23岁的于晓璘被选中,成为剧中斯凯(Sky)一角的扮演者。这个成绩像是一个标杆立在了郑云龙的面前。
对《博客天下》讲起这个故事时,他眯起了眼睛,仿佛沉浸在回忆之中,语速也加快了,“我就感觉到万丈光芒,这是真实感受,那个时候全系老师都很骄傲,很感动,然后我那个时候就想,有一天我也要像他一样这么优秀。”这也是郑云龙第一次在采访中表达于晓璘在他职业生涯中起到的指引作用。
十年后,郑云龙与于晓璘站在了同一个舞台上。格雷希望怀特能够将理想延续下去,角色的命运以此相连。“怀特,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可以继续把这个故事讲述下去。”时间也在两位演员的身上交汇了,他们正在音乐剧领域并肩作战。
“所以我说,跟他一起演戏的时候很感慨,这是真心话。”郑云龙说:“一开始在读这个剧本的时候,没有说要把这个东西(友情)强化,因为我跟晓璘本来就认识好多年,所以在排练和演出的时候,不经意间就会把它流露出来。”
一种在音乐剧行业长期积累下来的安全感,早已渗透到郑云龙人生中的点点滴滴。熟悉的不仅仅是剧场这个空间,而是从舞台之上到幕后创作的整个流程和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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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子
2003年,韦伯经典音乐剧《猫》首次来到中国内地演出,成为当年戏剧界的一件大事。郑云龙跟着母亲去现场观看,大开眼界。他还不了解“百老汇”的意义,只是单纯地看着有那么一群人在舞台上很有意思。
年少时的接触虽然懵懂,但音乐剧的种子已经悄然埋藏在心中。高考时,郑云龙觉得音乐剧专业更具有综合性,于是报考了北京舞蹈学院音乐剧专业。
大学时期,随着专业课的深入,成为专业音乐剧演员的目标逐渐明朗起来,一种“对舞台的亲切感”油然而生。但这种亲切感具体是怎么来的,郑云龙也说不清,“我也很莫名其妙,反正就是在台上演出会很有安全感,然后很舒服。”
也许,这一切的动因早在幼年时期就已经注定。由于母亲是一位京剧演员,郑云龙从小就跟着妈妈在后台“摸爬滚打”,两三岁的时候,已经坐在后台的道具大箱子上,从侧幕中看母亲在台上演出。只是那时候太小了,他还意识不到这是一种怎样的向往和情结,也不知道这种莫名的熟悉感早已被刻进了骨子里。
2020年6月,在电影《柳浪闻莺》的剧组中,郑云龙突然理解了儿时的经历是怎样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拍摄过程中,他看到了20世纪90年代越剧演员的后台场景,化妆间里,灯泡被一根电线吊着,戏服一件件挂在墙上,油彩堆在桌上,时空仿佛穿越到童年时光,“我很小就在后台待着,一看到布景,我就回去了。”
郑云龙接下这部电影,也是因为对戏曲主题的浓厚兴趣。虽然越剧和京剧是两个戏种,但是从小在后台长大的他,对一切舞台表演形式都充满了好奇。可真正站在摄像机的镜头前,郑云龙突然发现“不会了”。
《柳浪闻莺》是一次全新的尝试,第一次拍电影,不适应的感觉扑面而来。“镜头语言我一窍不通”,那是另一门学问,郑云龙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该往哪里看。
音乐剧里一气呵成的表演方式不再适用,外放式的情感表达也被舍弃,一切情感都要在细微处传达。一个镜头从不同角度重复拍摄,他不知道如何保持最佳状态,好不容易找到对的感觉,重拍时又消失不见。“我不知道怎么去把这些东西一直固定,只能慢慢学。”
导演戴玮看中了郑云龙舞台上的忧郁气质,让他饰演20世纪90年代的画家工欲善。原著中对工欲善的描写是“长手长脚,寒气隐隐,面容苍白,发须整洁”,郑云龙却觉得自己是个山东大汉,不似印象中江南画家的清瘦风姿。他开始暗暗较劲儿,为了从形象上更接近,原本已经瘦了的郑云龙,开机前的一个月内又减重20斤。
拍摄时,他最爱研究工欲善的画室,通过观察、触摸各种生活物品的摆放位置,来快速进入角色。
变化自然就有了。戴玮发现,刚开机时,每个镜头都要教他如何处理,但拍到后面,“这个人物在他身体里慢慢滋长出来了”。
郑云龙很容易进入这种自我挑战的模式,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便是出演《我,堂吉诃德》。这部作品是历史上最有生命力的音乐剧之一,自1965年百老汇首演后经久不衰。在郑云龙眼中,它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即使机会来到眼前,也有些犹豫,害怕28岁的自己无法撑起这个角色。
故事以“戏中戏”的形式展开,堂吉诃德的冒险经历与塞万提斯的思想历程交织在一起,使人物身上理想主义的光芒照耀在现实当中。郑云龙认为,堂吉诃德最难演的地方在于“不是突出疯癫感,而是要相信疯癫”。那一段时间,他经常在家自己琢磨,“相信自己疯了”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有一段时期,他读着剧本,越琢磨就越感觉自己“玩大了”,角色在脑海中越是清晰,对无法完美表达角色的不安感越是强烈。
现在回忆起来,郑云龙依然觉得《我,堂吉诃德》“演得真的太吃力了,太累了”。他对《博客天下》的记者说,那是一种“毁灭式的演法”,他被彻底的透支了。可淋漓尽致的满足感是真实存在的,他至今都感觉“老堂”在内心不断地滋长,且不会消失。
郑云龙爱上了剧中的曲目《不会成真的梦》(The Impossible Dream),尤其是中文版的这句歌词“去摘那遥不可及的星”。戏中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垂垂老矣的疯癫骑士,策马奔向英雄梦想,那颗星可能永远都够不着,但一直不停地去够的过程本身,便足够尽情尽兴。
在堂吉诃德身上,郑云龙找到了共鸣和精神上的契合。在他的心中,音乐剧就像是挂在天上的一颗星,他一直追寻着那束光,即使路上有荆棘,也要努力地奔向它,全力的接近它。
2013年,即将离开大学校园的郑云龙,拥有了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音乐剧角色。他在青春励志音乐剧《纳斯尔丁·阿凡提》中饰演凯萨尔,是一个崇拜和梦想成为阿凡提的年轻人。
挫败感来得比掌声更快。由于身体与精神压力等多重因素,初出茅庐的郑云龙唱到一半时失声,躲在剧院化妆间哭泣,再也不敢出来。临近毕业的他陷入困惑:我是不是这辈子都没办法上台了?是不是该换个职业试试?
这个时候,导演肖杰跟他说:“出什么事我扛着,但你今天不敢上台,你就别干这行了。”他第一次知道,成为一个音乐剧演员应该需要的勇气。
追光之路并非坦途。离开了稳定的环境,郑云龙遇上过半年没戏演、没收入的情况,但他一直在撑着,只想在音乐剧演员的这条路上坚持走下去。
2017年,他从400人的选拔中脱颖而出,成为音乐剧《变身怪医》男主角之一,为了抓住这次机会,他奋不顾身地放弃北京的工作、朋友,只身前往陌生的上海。首演时郑云龙发起高烧,可“退缩”已经被他在字典中删除,他已经明白这个行业里什么是真正的“戏比天大”。
光芒
2019年1月19日凌晨,《声入人心》总决赛刚刚落幕,郑云龙在微博上写下了一句话:“六年后,我一样哭泣地看着您跟您说,‘我不会再丢您的脸,我要一直勇敢地干下去。’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谢谢您。”
六年前,导演肖杰的那句话一直伴随着郑云龙的成长,直到他在节目中成为“最终首席”的那一刻。
后来的访谈中,郑云龙参加节目的初衷被反复提起,他希望让音乐剧被更多的人知道,这是一直以来最朴实的愿望。
《声入人心》架起了一座明星效应与音乐剧产业的桥梁。娱乐行业的发达和网络传播的迅速,让原本小众的音乐剧突破圈层,成为被大众更广泛看见的形式,由此获得了新的生命力。
最直接的表现是,郑云龙主演的音乐剧《谋杀歌谣》开票即售罄。年轻的观众通过节目开始接触音乐剧,继而走向线下,走进剧场,去身临其境地感受这种表演形式。几乎是一夜之间,巨大的流量汇集在他的身上,郑云龙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那颗星星。
正在长沙录制《声入人心》时的郑云龙在毫无准备地情况下,便开始面对突如其来的改变。他的微信不停地响起,朋友们一个个把“售罄”的页面截图发给他看。他不敢相信,一个人在宾馆里,看着截图兴奋地哭了出来,还要边哭边怀疑地去网站查看求证。是真的,他又把喜悦分享给其他的朋友。
几年前发生的很多故事,都在走红后的采访中化作笑谈。《声入人心》之后,有记者跟郑云龙开玩笑,问他去看音乐剧的时候,是自己买票,还是别人送票?郑云龙笑起来,说都不是:“其实那会儿,票有很多。”
真实的情况带着心酸。比如,后天要演出了,剧组过来统计:“你要几张票?”大家就开始报数,20张、30张、100张……想要几张有几张,然后拿去送朋友。最极端的情况发生在哈尔滨,郑云龙和其他演员都化好了妆,突然有人过来说:“没人看,卸妆吧。”他们也试着去商场送票,结果人家把票当面扔进了垃圾桶。
30岁之前,郑云龙吹过最大的牛,是刚毕业的时候。他喝多了说:“我要让下面全都坐满人!”10年前,中国的音乐剧行业刚刚起步,这句话就像是天方夜谭,朋友们都大笑,没人信,他自己也不信。
参加《声入人心》之后,音乐剧演员受到更多的关注,郑云龙事业上的机会也随之多了起来。2019年,郑云龙不仅有三部音乐剧上演,还尝试了两次话剧演出。
一次是《漫长的告白》,他饰演有着一颗大鼻子、却充满炽热浪漫的陈中行。排练的时候,他和饰演方圆的演员秦子然总是哭,哭到导演徐俊来跟他们说:“你们排这种戏,排练的时候别太抒发自己的情感。”言外之意,要把更浓烈的感情留到台上。谢幕的时候,他的感觉仍然是“好累好累”,但“又做成了一件新的事情”。
另外一次是《德龄与慈禧》,他饰演光绪皇帝。同演这个角色的另一位演员是濮存昕,郑云龙的压力不言而喻,但他觉得,“压力肯定有,但是心态放好了,就没问题。”学习机会才是最值得珍惜的,“他们教会我那么多东西,我为什么不去学习,这种机会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的,对吧?”
在这个剧组中,他时常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排练的时候,卢燕、濮存昕、江珊等人一张口,就能代入角色,“把自己活成另外一个人,说来就来,都不用准备”。这部戏中他上场很晚,为了跟上节奏,没有戏份的时候,他也要坐在旁边看。正式演出时,从一开场他就坐在台口,看着台上光绪年间发生的一幕幕情景,出场时自然地进入到了气氛当中。
饰演德龄的黄慧慈也令他佩服。这位来自中国香港的演员,有着强大的语言变化能力,本来一直用粤语演出,直到《德龄与慈禧》才改用普通话。郑云龙对她最后几场戏赞不绝口,他看到了一种只有在舞台上才能迸发出的能量、激情和希望。
“她演得太好了。”郑云龙对《博客天下》记者说,“你刚刚不是问我,累了怎么办吗?累的时候,我想想他们就不累了。他们一辈子在演出,从来没有累过,对吧?这个会很激励我。”
事实上,郑云龙对话剧并不陌生。空闲的时间,他总会走进大大小小的剧院,看各种各样的戏来汲取养分,这也是他珍藏的私人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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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客天下》拍摄的时候,郑云龙依照摄影师的要求在舞台上行走。“这是个小剧场吧?”平时话不多的他突然发问。工作人员提醒,这里是个小剧场,之前经常演孟京辉导演的戏。他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你看过《两只狗的生活意见》吗?这戏我看了30多遍!”
前面提到的熟悉感又出现了。这部戏中饰演狗弟弟“旺财”的演员刘晓晔,正是郑云龙大学时的表演老师。
《两只狗的生活意见》首演于2007年,两位演员撑起了全场,13年来常演常新,成为小剧场话剧中的经典作品。从刘老师的身上,他理解了什么是对舞台的执着、尊重和认真,也深刻地感受到戏剧的鲜活和生命力,更坚定了他对音乐剧行业的坚持。
前路
走红之后,很多事情都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变化。以前,白天的时候,郑云龙最喜欢在外面闲逛,听听歌,想想事,发发呆,现在这些都不太方便了。晚上,他也不能像往常一样去剧院看戏,往往悄悄摸摸进场,结束前又赶紧小心翼翼地离开。
他感受到外界期待与自身定位的矛盾点:“当越来越多人认识你、喜欢你,他们想让你干嘛干嘛,但如果真的是我不想的,我就是不想,也不会做。我就按原来的活法去活、做法去做。”
郑云龙的身上被附加了很多东西,节目的邀请,电影的拍摄,还有一系列的广告和商务。但他的工作重心依然是音乐剧,这是职业的本分,也是自我的堡垒。
话剧和电影都是一个学习的过程,令郑云龙在表演上更进一步。那些刻画人物的新方法,深入内心的细腻诠释,最终都被他应用到音乐剧中,成为舞台上更加游刃有余的法宝。
电影《柳浪闻莺》的发布会上,曾有记者问他,“电影和音乐剧更喜欢哪一个?”他果断地回答:“音乐剧”。《博客天下》在采访中问起原因,他的理由是“丰富”。“你看舞台有灯光,有舞美,有歌有舞,这个形式就是很丰富的,这很精彩,是我觉得我喜欢音乐剧的原因吧。”
语言虽然朴实,但“丰富”却承载着他的热爱,也承载着他的渴望。
他渴望“明星效应”,但不是通过一档节目走红之后涌现的热度。他想象的是另一种可能,不是靠综艺,也不是靠人气去带动整个市场,而是通过音乐剧本身也能捧出真正的明星。在百老汇和伦敦西区,音乐剧舞台上总是星光熠熠,这才是音乐剧市场化的充分体现。
郑云龙很清楚,热度总会有散去的一天,赢得人心才是长久之计。“我觉得作品就是这样,你不管它是用什么噱头在炒作,或者用什么噱头去吸引观众。你都要回归到本质的一个东西,就是从心出发。”观众因为明星效应走进剧场,但演员必须通过舞台魅力留住他们。
于是,在各种访问中,他总是把推广音乐剧的消息反复置于中心,微博上他也会着重强调节目中演唱的曲目是来自于哪一部音乐剧。2020年12月,郑云龙担任“2021年上海国际音乐剧节形象推广大使”,他愿意和更多的音乐人一起聊中国原创音乐剧,一起发展更多的音乐剧项目。
综艺《街头音浪》
现实总有遗憾。2019年,北京舞蹈学院2009级音乐剧系的同学们举办了一场10周年的聚会。郑云龙发现,原来的同学只有三四个还在做音乐剧演员,其他人已经在其他行业各自发展。他有点唏嘘,“每个人的路不一样,他们都按自己想要的生活发展得很好。”
可对于他自己来说,路早已经定好,不再改变。从结果出发的时候,他说:“不坚持,你什么也得不到。”从自身剖析的时候,他说:“我不知道我离开了音乐剧舞台,还能做什么为生。”
郑云龙习惯记住那些特殊的事物,比如:旅行时观看的一场日出。他会用文学性地语言去描绘:“你在城市里面看不到那种日出的,就从海平面升起来,没有任何遮挡。而且我第一次看到了,太阳旁边出现好多光束,真的到处扩散的,就这一道一道的光束,它会穿过云,光束射过一层又一层。”
他把这个风景记在脑海中,“真的见到了阳光,你才能描绘出那个样子。如果你没见到,这些想象都是假的。”
音乐剧行业的那束光,正在闪现。至少一些数字是乐观的,从2018年到2019年,中国音乐剧票房翻了一倍。据报道称,2019年上海音乐学院音乐戏剧系今年报考人数也增加了46%——或许比起2009年郑云龙那一届学生,他们的前路会更加清晰。
2020年6月25日,郑云龙在微博上说出了“而立之年”的愿望。“不要老抱怨和伤害,要学会理解、忍耐和原谅,因为有很多比你小的孩子们很喜欢你,每天都在看着你。他们会学你的,知道了吗?还有很多你喜欢的那些人,他们会一直相信你指引你,你要好好努力,不可以让他们失望的,懂了吗?”
他明白,热度的背后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许多东西注定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能做的,就是掌握好自己能掌握的东西,然后去击败一个个不期而遇的暗礁。
最终要回归到演员这个职业的本身,他说:“你老问我为什么热爱舞台,我靠这个吃饭的,对吧?这是我的工作,这也是我热爱的职业,所以我就要把它做好。”
对话郑云龙
人不能为了评价而活着
博客天下:你为饰演《小说》中的怀特一角,做了什么样的准备?
郑云龙:这个角色很多故事经历不了(笑),可能就是脑补你的想象力。因为可以去借鉴,有很多东西情感上的表达方式,包括处理,包括理解,重要是理解。
博客天下:你曾说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的,要经历过才能达到,这些是指什么样的经历?
郑云龙:因为人生经历多了以后,有可能你的理解就会加深,所以这个是很重要。我所谓的经历是指这个,而不是说你要去体验角色的这个东西,很多东西没法体验。
博客天下:在你演过的音乐剧当中,觉得最难的是哪一个?
郑云龙:最难的,是吧?老堂最难。
博客天下:为什么呢?
郑云龙:因为以我的年纪,对人生的理解和自身的业务能力,完成这个角色是很吃力的,对我来说真的很难,就是我真的尽力了。
博客天下:那你当时中途有没有想过放弃呢?
郑云龙:放弃不了,合同都签了,咋办啊,我又赔不起钱。(笑)
博客天下:如果中途没有信心,演不下去,情绪都有点崩溃的时候,你一般都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郑云龙:这个就是职业精神吧,既然选择了演,那你为什么要放弃呢?就算你的表演不好,没有被认可,那你起码尽力而为了嘛,对吧?为什么要选择放弃?我是不会选择放弃的。
博客天下:那你不怕被评价吗?比如跟其他人比起来,演得不好。
郑云龙:你干什么不会被评价呢,你要活着就会被评价,你要为了评价活着,那你就别干,就天天在家待着吧。你接触任何人都会被评价的,这不关乎你从事什么职业。我们演戏是给人看的,那总有不喜欢你的人,总有不认可你的人,总有不喜欢这个作品的、要传达出来东西的人,这都是很正常的事,何必去在乎这个。
电影《我和我的家乡》首映礼
博客天下:拍摄电影《柳浪闻莺》的过程中,你觉得有哪些困难?
郑云龙:拍电影要熬夜,这个对我来说真的是有点吃不消。而且一场戏,比如长镜头,要换机位重复性地拍。导演要求的很细腻,这个我一开始不适应。比如说远机位的时候可能找到了最好的状态,但是拉景的时候,可能突然找不到了。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去把这些东西固定,这个我不会,所以就是慢慢学。
博客天下:对于你来说,进行影视等其他表演形式的尝试,其意义是什么?会有哪些收获呢?
郑云龙:收获可能就是让你的表演状态更加细致,对表演的理解、对人物的理解更加细腻。无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塑造的人物和故事情节都是表达内心。因为你没有舞台形式,只有导演的方法和表演的形式去帮助你,所以你只能靠自己。
博客天下:《声入人心》之后,你获得了巨大的人气,这会对原本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吗?
郑云龙:影响很大,越来越忙。
博客天下:可能演出之外,还会有各种琐碎的事情来打断你?
郑云龙:其实是不像原来那么自如吧。
博客天下:就可能你还是没有完全适应的感觉,是吗?
郑云龙:这个东西它怎么适应,你适应不了,就这么着吧。
博客天下:因为参加了这个节目,你参演的音乐剧都开始一票难求了,你会如何看待这个转变呢?
郑云龙:我觉得现在音乐剧市场都有一票难求的情况,我去看别的戏也没有票。
博客天下:一部分演出一票难求,但是其他的都还好。
郑云龙:对,一部分。我觉得市场都越来越好了。很多项目,戏也越来越多,这个我觉得是个好事。所以我也希望演员也好,制作方也好,能把戏做得越来越好,质量越来越高,不让那些辛苦买票的观众失望。我觉得这个事情是有意义的,是值得的。
博客天下:有没有想过,这种“明星效应”可以在音乐剧市场上维持多久呢?
郑云龙:它只是个效应而已,但本质、实质的东西,你们自己去评判,对吧?
博客天下:之前看到有评论说,一个良好的音乐剧市场不是明星来带动音乐剧,而是音乐剧能捧出明星。
郑云龙:对。在国外都是这样的,西区也好,百老汇也好,包括韩国,包括日本,他们是有音乐剧明星的。这个不是靠综艺,也不是靠明星效应去带动这个市场,他们本来就是音乐剧捧出来的明星,就是观众本身去认可的,所以我觉得我们也可以。换句话说,我说实话,我不是综艺明星,《声入人心》是我参加的第一个综艺,你说综艺节目也好、晚会也好,但我最早不是干这个的。我演了这么多的音乐剧,我就是一个音乐剧演员。
博客天下:你觉得跟国外的优秀作品相比的话,中国的原创音乐剧还有哪些需要努力的地方呢?
郑云龙:要努力的地方太多了。既然选择跟国外的优秀作品去比较,就说明我们肯定会存在很多问题,对吧?那为什么别人不会拿我们去跟他们比较呢?因为我们发展得本来就晚,音乐剧本来就是一个舶来品,所以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我们做好自己就行了,不要总去想着跟这个比、跟那个比,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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