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燕诗歌印象□马海轶,下面我们就来聊聊关于风吹过静谧的森林?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了解一下吧!

风吹过静谧的森林(风吹过熟睡的青稞地)

风吹过静谧的森林

——张飞燕诗歌印象

□马海轶

显而易见,青稞和青稞地是张飞燕诗性的背景。她既是自然的诗人,也是情感的歌手,她从青稞地出发,走遍大地,又回到青稞地。那么,让我们也从青稞和青稞地开始,探究张飞燕的情感肌理,理解张飞燕的诗歌价值取向。“是谁的手/在高原撒下青稞//让它们在田野上闪闪发光/使我们不再迷路?”青稞是离天最近的粮食,它在自然之神的目光中下种、发芽、生长、抽穗、灌浆、饱满、成熟:“每年都在田野里绽放/如同花瓣”。青稞是靠近雪线的作物,粗粝、沉着、忍耐、激情。青稞的气质渗透在高原人的性情和血液中:“清晨的飞鸟/也在我们的青稞地里/欢快舞蹈//我们整齐地站在原野上/光荣的闪耀/像极母亲新打的酥油/在茶碗里融化的模样”。青稞悲凉。青稞的一生面对雪山。青稞孤单,青稞的一生以自我为伴。青稞辛劳。已是深秋,它还奔走在回家的路上。冬天到了,来不及回家的青稞,就将自己送给过路的牛羊。青稞沉重,无论怎样贫穷的岁月,怎样贫瘠的土地,它总是那样深情和饱满:“青稞/河岸上最成熟的花苞/忠诚于青藏高原惟一的季节”。一年又一年,青稞日夜兼程,一路奔波,喂养人类,消耗自我:“你是我们的图腾/是原野上最盛大的节日//以祖先的名义/装饰我们的身体/让我们/以勇士的身姿屹立在家园”(以上诗句引自《永远的青稞》)。现在,又是一个七月,青稞从雪线走进诗歌,风来了,它顺着风;雨来了,它顺着雨;风雨同时来了,它又顺风又顺雨。

青稞是诗歌的前世。诗人路过青稞地,诗歌梦见自己的前世:“依然有青草/从北方走来/婀娜着身姿/在七月弥漫”。前世和今生并存于世的人间事物并不多。“还有温柔的浪花/从手掌轻轻流过”。诗是青稞经历的全部辛劳和辛酸,诗是青稞小小躯体里积聚的全部光亮和热量:“那些泥土/黑得发亮//牧草因此倔强/在这片田野上诞生的风/吹过了熟睡的青稞地”。一句诗,就是青稞地里刮过的一阵风,听风从头顶吹过,青稞赤脚走过大地:“群鸟从空中飞过/成为蓝天的盟军”。一句诗,就是青稞地里落下的一场雨,雨从天堂来,青稞挺直腰杆,从黄昏站到黎明:“因此成为土地上/永远的舞者/变成千万朵金色花瓣/镶在大地古老的经卷上/完成了百年的咒语”。诗也是昼夜温差,是高山反应,是青稞的血液,是青稞最美的修辞:“定格在我们的/木碗中”(此段中的诗句引自《青稞地里的舞者》)。

众所周知,藏族历来是以情感的质朴奔放、热烈坦率被世人所称道。在这个民族中,既有马背上放歌的骑手,也有本真抒情的诗人,张飞燕就是新生代本真抒情诗人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位。

关于“诗人何为”和“诗歌何用”的质询和提问,像是与诗歌与生俱来的一种病毒,由来已久,不曾消停。在提问者看来,这些问题本身在他们有意构建的语境中越来越重要,甚至超过了漫长时间养育的诗歌,超过了在生活中艰难成长的诗人。新世纪已经过去20年了,我们看到,仍有人热衷于讨论商业成功、世俗名誉与艺术价值的关系,并蓄意将它们对立起来,结论是追求艺术真谛的人们注定要备受寂寞与冷落。而许多写诗的人和没有写几首诗的人也应声起舞,陷入形而上的无谓争论,许多人进退失据,免不了尴尬和焦虑,问题没弄清,作品也没写成。但这种十有八九的当代诗人都会遭遇的困境,奈何不了张飞燕这样本真的诗人。张飞燕只为大地母亲执着歌唱,歌唱本身就是欢乐和价值。是否歌唱,为什么歌唱,在她这里不是问题,她也从未在诗歌与非诗意干涉二者之间犹豫、权衡和动摇。诗歌就是另一种母性的温暖,也是她战胜庸常、超越媚俗的秘密法宝。

我想要完全说清自己对张飞燕诗歌构想、意境和内涵的体会,只有回到她的作品,回到她带着心跳的字里行间。诗人在《我的河流》一诗里写道:“一看到你/我就悲伤/我的河流//北方的雪/开始下了//古老的绳结/已经打开//雄鹰/在辽阔的牧野起飞/伴随着闪电//啊/荒原/我是你百年的冻土/紧紧依偎//永远不愿分离”。这首诗里表现的对大地母亲的忠诚与挚爱,对大地的诗意奉献与回报,只有用赤子才能比拟。她热爱广袤的、厚实的、缄默着、生长着的大地,并把大地和自己的血与汗、希望与期待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与其说她的诗歌展现了心灵之思、之痛、之美,不如说展现了大地上一切崇高精神和这些精神在纯净心灵中的影子。

诗人生活、行走在世界最高的山脉间和最辽阔的草原上。“这里的广阔/是另外一种远//成群的牦牛盘卧/玛曲河此刻也醒了//山峰似母腹隆起/完成了灵肉的轮回/我们彼此紧紧相依//虔诚地剜割遍身的茧/这里的广阔/争相绽放”(《这里的广阔是另外一种远》)。通过大地观照自身,通过自然感悟人生,通过描述山岳河流、花草树木来寄寓自己的审美理想,她与这片广阔的牧场融合。在她的作品中,有生活具象、风土人情,但已不是惟一的焦点,也就是说这些作品不再是生活的注释,而作为对生命、生存、生态长久静观之后省悟获得的诗化语言,这种独特的语言将大地的自然性、文化的精神性、悠久的民族传统和当代思维方式紧密结合起来,从而使自己的作品展示了恢宏的境界、迫人的气势,展示了清晰、质朴、柔美、温暖而深沉的美。阅读这些作品,我们既感受到一种确切的、细腻的、震人心魄的优雅旋律,也清醒地体味到安静的、神秘的、难以诉说的悠长韵味:“那些/奔跑的黑牦牛/终于停下来/成堆的念珠/此刻在帐篷顶汹涌//奶钩在桑烟的芬芳中醒来/将清晨挂在腰间/酥油桶沉重/醒目的毡帽/开始占卜新一天的征程//糌粑弥漫/这香味使旷野沉醉/在七月里成为一匹野马”(《七月是匹野马》)。

工业文明带给我们一个始料未及的事实,那就是都市里的人们身陷忙碌,无瑕念及土地,而土地上的人又因穷困而神往城市,他们不甘于操铁牵牛、耕种家园,我们在漫长的季节里再难听到来自土地的问候。而张飞燕的诗歌交给人们的正是这种当代文明日渐远离而又值得追寻的怀念:“母亲/守着屋前的那畦地/不肯回屋/仿佛守着她的草原/一动不动/ /身后早已没有帐篷//曾经的炊烟/在母亲的眼里/袅袅升起//母亲/离开草原太久//甚至都忘了青草味” (《母亲的田野》)。作为一个诗人,她不相信过去的都是无意义的,她也不相信现在,或者将来的就是最美好的。有许多诗人永远生活在过去,怀念中包含了对岁月流逝和生命宝贵的感叹。

“我爱这片土地的忧郁/想大声赞美它的广阔//它保留了天空的清澈/让你见到了从未见到的蓝//在这里/一棵草也能让人瞬间安静//不见落日呼啸/却有热烈的夏天//我是你执著的孩子/铭记古老的马背/了解你的马鞭//我爱你的白发苍苍/锈迹斑斑的马鞍//还有那一顶/立在草原中央/孤独了一百年的黑帐篷”(《我爱这片土地的忧郁》)。诗里表现的正是张飞燕对草原不加夸饰、无须掩盖、不必重建的心心相印;大地上的美中之美,人心里的美中之美,在她的笔触下律动着蓬勃的力量并向着我们逼近。因此,在她传统而质朴的写作中,包含了一位当代青年诗人的精神求索,也包含了当代人对于永恒理想的再次怀念和触摸。

张飞燕深知,真正的诗歌绝不是为粉饰和装点生活而设,它更多关注思考着一个群体甚至整个人类的命运和价值,这些命运和价值既是现实的,也是永恒的,她与我们置身其中的时代息息相关。为了实现个性对群体,诗歌对现实的真切关怀,她选择了土地,她愿意真挚地回顾大地的历史,进而揭示蕴藏其中的神秘和永恒。这在《所以我不能离开》一诗里表现得分外清晰:“无数先祖在青稞地里/聆听过草的清香/水的舞蹈/到处都是//所以/我不能离开马背不能离开草甸子/离开就会失去马/失去芬芳”。

当张飞燕专注于歌唱一些更具普遍性的情感时,她的词语、她的句式、她的感情特征以及抒发这些感情所用的方式和擅长的意象,她所竭尽心力追踪的心灵景致,恰好体现了民族歌手的特征:对自然怀有深深的依恋之情,风格高爽,气氛热烈,即使有忧伤,也是明朗的忧伤。从这个意义上说,她在承担诗人重要使命的同时,还在担当本民族情感的发言人。她在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高大陆上说:“只有勇者才能到达这里/徜徉自己的脚步/只有这里的辽阔/才能让我们理解尘埃/理解它所有的赞歌”(《只有勇者才能到达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