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柠
图：网络
0120年前，村里的一户人家娶亲，高朋满座，鞭炮齐鸣，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
我和平时一样，到了饭点带着妹妹去过事的人家里吃酒席。在农村，这已经形成一种习俗，不管红白喜事，村里人只要上个礼钱，就可以全家老小都过去吃饭。
倒不是家里少那一顿饭，而是大人都过去帮忙了，孩子的吃饭问题，就只能由主家来解决。
我去的稍微有点晚，到的时候长棚下已经没几个座位了，没办法，只能和堂哥他们挤在一个桌子上。
农村的喜事一向办的很热闹，大家席间喝喝酒、聊聊天、开开玩笑，本来是挺正常的一件事。可让我没想到的是，饭吃到一半，堂哥突然神秘兮兮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语气带着炫耀说：“这是我女朋友，到时候我结婚，也要办的热热闹闹。”
大家一看照片，噗的一声都笑了，一起起哄道：“你女朋友长得这么漂亮呀！叫啥名字？带来让哥给你把把关。”
我也羞愧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因为他掏出来哪是什么照片，明显是从垃圾袋里捡来的。颜色发黄，纸质已经皱皱巴巴的。
堂哥还在继续炫耀，“那是肯定的，到时候我让她给你们敬酒，请你们去镇上最好的饭馆吃饭……”
在他的自我陶醉中，众人一阵哄笑，接着灌酒的灌酒，拿他取笑的，接着继续取笑。
我在震惊和愤怒中匆匆吃完饭，拉着妹妹逃也似的离开婚礼现场，当晚就将酒桌上发生的一切告诉了父母。
父亲听完重重地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说，“他这病是越来越严重了，那照片八成是捡来的。就他这种情况，哪来的女朋友？”
母亲脸上露出一抹同情之色，有些难过地道：“我明天把你爸不穿的那件衣服给他吧，他也蛮可怜的，一个人干这么多活，还被亲弟弟欺负。上次半夜挨打，那哭喊声，半个村子的人都能听到。他年纪不小了，要是能找个媳妇，这病没准就好了。”
那时我还小，自以为像堂哥这种表面跟谁都能称兄道弟，背后却被别人看不起的，就他一个。看了王宝强主演的电影《Hello！树先生》以后才明白，像树先生这种被边缘化了的人，几乎每个村子都有。
他们表面看上去傻傻呼呼、神神叨叨，嘴里总是叼着一根烟，看见谁都能热情的上前打招呼。你以为他大大咧咧，其实他内心比谁都敏感。看见别人结婚，自己也幻想出一个女朋友。
由于村子里的生活太过枯燥，一些人见了他们，非但不会表现出丝毫嫌弃，甚至还会勾肩搭背的跟他打招呼。嘴上称兄道弟，其实谈话的内容，基本都是对他的嘲笑。
这个时候，树先生们基本都是咧着嘴笑。但那硬挤出来的笑容里，你分不清是要掩饰自己的尴尬，还是自以为别人真的对他好。
旁人的恶意尚能理解，最让人难以释怀的，是来自亲人的伤害。就像我那个堂哥，每天在家里当牛做马，辛辛苦苦种几亩地的庄稼，却换不来哥哥和弟弟一个感激的眼神，反而因为缺钱花，偷偷卖了家里几斤麦子，被亲弟弟抡起扁担往死里打。
王宝强扮演的树先生，和堂哥一样活得毫无尊严可言。
一次修车时，他不小心被电火花灼伤了眼睛，本来想着住几天院就能回去上班，没想到老板没等到他康复，就拿走了修车铺的钥匙。等于他在受伤的同时，工作也丢了。
亲弟弟来医院里看他，话里话外都是嫌弃，匆匆丢下一千块钱，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回到村子里，看似哪哪都有他，其实他的存在，在别人看来就是个笑话。发小拿他开涮的时候，树哥长树哥短地叫，口口声声说要给他介绍工作。
等到他以为几个人已经混熟了，想要劝架的时候，却被人指着鼻子骂：你算个什么东西？
其实他自己比谁都清楚，酒桌上的话不能算数。可还是渴望被认可，想活出点尊严。于是在别人结婚的时候，主动去帮忙。在村子里的孩子们调皮捣蛋的时候，主动上前进行教育。
图的就是这一点存在感，可存在感，从来都不是靠低声下气得来的。
“树”自己也明白，所以他才会在发小的婚礼上，仗着酒劲说起村里的泼皮无赖霸占自己家土地的事。那是他证明自己胆量的机会。
遗憾的是，最后那一跪，让他彻底失去了做人的尊严。
总觉得他在这个时候，精神就有点不正常了，只是还没有碰到压死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后面他追到城里去给人打扫卫生，和聋哑人小梅一见钟情，结婚前因为弟弟没有借到老板的皇冠车，跟弟弟大打出手，精神恍惚中看到哥哥带嫂子回来参加他的婚礼，整个人算是彻底疯了。
什么预测出小庄要出事；村子里要停水；“小霸王”跪下来求他帮忙消灾；离家出走的小梅又回来了……都是他为了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幻想出来的世界。
他的精神世界其实早就坍塌了，从哥哥被父亲失手勒死在树上的那一刻起。
王宝强的表演，在这部电影里简直就是个奇迹。
我看他抽烟时的姿势，说话时的神态，跟人搭讪时的眼神，都像在看现实中的堂哥。
他那涣散的目光，颓废的状态，和喋喋不休的唠叨，曾一度让我怀疑，他是不是精神真的出问题了？但有时候他所做的事，又让我同情不起来。比如手脚不干净，比如总在亲戚朋友面前胡吹，说自己又挣了多少钱。
我同情他的遭遇，但又担心他下一秒就会扑过来，说一些疯疯癫癫的话语，对我和家人造成伤害。由于血缘的关系，我一方面觉得他是我的亲人，理应给予他保护，另一方面又因为他的存在，深感耻辱。
也许王宝强正是抓住了“树”这个人物的精髓，才让自己的作品毫无表演的痕迹。
只是如此真实的电影，真的没有勇气看第二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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