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涉及好几个方面,可以拆解为好几个问题。我们一一来分析。
第一个问题,王夫人亲自抚养探春了吗?
是的。但并不是从小抚养。在黛玉初进贾府的时候,迎探惜三春,和宝玉一起,跟着贾母生活。是到黛玉进贾府之后一段时间,到周瑞家的送宫花的时候,才交代:“原来近日贾母说,孙女们太多了,一处挤着倒不便只留下宝玉黛玉二人在这边解闷,却将迎探惜三人移到王夫人这边房后三间小抱厦内居住,令李纨陪伴照管”。
三春跟着贾母的时候,当然也不是像宝玉一样在碧纱橱内住,无非是在贾母的院子里,各有乳母照顾。就是宝玉,在黛玉来的第一个晚上,睡觉也是由“乳母李嬷嬷,并大丫鬟名唤袭人者,陪侍在外大床上”,有乳母和丫鬟陪着睡觉。而巧姐“东边这间屋内,乃是贾琏的女儿大姐儿睡觉之所”,并不跟父母同屋居住。
像贾家这样的贵族,少爷小姐们都是由乳母带着的,不会由生母亲自哺乳喂养、把屎把尿。但并不是说抚养者不重要,稍大一点,读书写字、下棋绘画、针线女工,都要由抚养者指点教授,至少也要安排人传授。三春都能写会画,至不济也爱好下棋,不可能是生下来就会,肯定有贾母的顾瞻。而文化品味、艺术修养、审美能力乃至人生观世界观的形成,更离不开抚养者的耳濡目染的影响。
王夫人抚养探春,其实只有不少的一段时间:从黛玉来了以后(并不是马上),到元春省亲完毕安排众人入住大观园。而这一段时间里,三春已经会下棋,不是时刻需要人照顾的乳婴,王夫人自己也经常“和薛姨妈长篇大套的说些家务、人情等语”,而不是着意“抚养”探春,甚至没把她和侄女迎春、堂侄女惜春区别开来。
第二个问题,赵姨娘是不是“颇具野心”?
是的。赵姨娘对马道婆说过:“明日这家私不怕不是我环儿的”,竟有吞没整个贾府家产的野心!不过她这野心,缺乏执行力,除了和马道婆合谋魔魇害凤姐宝玉之外,她也只会暗地里弄坏宝玉的一件东西、在贾政跟着打王夫人的小报告这些小奸小坏,并没有替贾环“夺嫡”、“夺爵”的筹划能力。
即使在宝玉和王夫人之外,她四处出击,也无非希望探春徇私给娘家弟弟多二十两银子的抚恤金,或者跟芳官吵上一架闹得“大家别心净”,至多是想给贾环要个出色的丫鬟彩霞作妾,自己“有个膀臂”。要说她想取王夫人而代之,就像宫斗戏里嫔妃升为皇后那样,就是再借给赵姨娘个胆子,她也不至妄想于此。
第三个问题,为什么不让赵姨娘抚养探春?
不让赵姨娘抚养探春的,未必是王夫人,更可能是贾母,就像《大宅门》里白二奶奶不让杨九红进门,夺其女而养之。当然《红楼梦》里没那么激烈,贾母也没教着探春不承认生母。但是赵姨娘的粗俗和自甘下流,显然不能给探春一个好的生长环境。
贾敏在世,黛玉从来没见外祖母。贾敏一去世,贾母就打发人来接黛玉。这不是简单的亲情,更是为黛玉考虑。因为林如海没有续弦之念,只有几个姬妾,黛玉缺乏好的教养环境。迎春、惜春也是这样,是原生家庭太糟糕,才被贾母接到身边。
宝玉也跟着贾母长大,并不是因为贾母的喜爱,而从王夫人身边强夺过来的。这一点,和探春不同。王夫人跟袭人说过:“先你珠大爷在,我是怎样管他?”宝玉挨打后王夫人哭:“你替珠儿死了,留着珠儿”。这些话不能证明王夫人不疼爱宝玉,但至少贾珠在世时,王夫人对他的重视是超过宝玉的。
虽然王夫人没有文化,但管教儿子贾珠,多年后还拿出来自诩,可见管教之严。贾珠十四岁进学,也有王夫人管教之力。把精力和感情放在贾珠身上,对元春和宝玉势必有所忽略。贾母抚养元春宝玉,不是强夺,甚至多少有点顺水推舟。
只有探春是强力夺过来的。想必当时赵姨娘还年轻,资历不够,贾政的宠爱还不稳固,生头胎又是女儿,没有什么发言权。所以贾母下令接来抚养,贾政也不反对,赵姨娘至多是敢怒不敢言。
第四,贾环为什么由赵姨娘抚养?
有了前面的分析,这个问题就很明确了。从贾兰和贾环的年纪可以判断,贾环出生时,贾珠还没去世。王夫人有贾珠,连女儿和小儿子都顾不过来,哪里顾得上庶子贾环?
贾母这时,已经照顾了元春(如果还没进宫的话)、迎春、宝玉、探春、惜春(如果比贾环大的话)五个孩子,精力有限,也顾不得贾环了。
最重要的是赵姨娘,有了两个亲生子做后盾,底气足了,贾政的宠爱也稳固了,敢于抗争了,于是提出把儿子留在自己身边抚养,终于取得了胜利。
赵姨娘常常骂贾环,但那是因为爱,只有她和他,才是贴心贴肺的自己人,不用隐匿藏私的。除了母子的血缘和感情之外,还因为亲自抚养、多年相处。但贾环终于长得“人物委琐,举止荒疏”,实在是他的巨大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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