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错过，就很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
《名侦探柯南·沉默的15分钟》中，台湾配音演员蒋笃慧为江户川柯南这一角色配音。她也是为柯南配音时间最长的配音演员。
9月16日，她因癌症病逝，年仅49岁。有网友在自制纪念视频中，援引她所配的柯南这段台词。
网友截取了《名侦探柯南》片段纪念蒋笃慧。 《名侦探柯南》截图
蒋笃慧的作品几乎是所有80后、90后的童年回忆，除了江户川柯南，还有“欠揍”的小孩野原新之助（蜡笔小新）、“阔少爷”花轮和彦……但背后赋予角色灵魂的配音演员可能鲜为人知，有人感慨：“原来是她”“再也听不到了”。
新京报记者采访了几位长期与蒋笃慧合作配音的搭档、朋友，试图勾勒出她生前的轮廓。
“小男生”
“一开始听到她录（音）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女孩子的中性声音非常有特色。”在《名侦探柯南》中为工藤新一配音，与蒋笃慧相识20余年的台湾配音演员刘杰回忆。
1997年，刘杰和蒋笃慧同为日本动画片《幽游白书》配音时，对这位20多岁的女孩所呈现的男性角色印象深刻。
蒋笃慧的“本嗓”，稍微有一点厚度。刘杰解释，“本嗓”即为正常讲话时的声音，有的女性嗓音比较娇细，录小女生比较方便，录小男生时可能需要费力憋着嗓子装厚实。而蒋笃慧稍显厚度的声音既可以录柔性的女性角色，也能轻松驾驭小男生的角色。
其实，初入行时，蒋笃慧也以为配小女生更容易。生前她曾谈到，自己被问及配小男生还是小女生时的惊讶：“我是女生啊，应该配小女生比较容易吧？”实际情况与预想完全相反，她刻意“掐住”声音配了一小段后就被打断，改配小男生。领班（配音导演）提醒：“只要把声音压低一点，就跟你的个性差不多，活泼、开朗。”蒋笃慧这才了解，原来自己配小男生还不错。
细数蒋笃慧的配音作品，不难发现其中流传较广的柯南、小新、鸣人都是小男生。
在《名侦探柯南》中为灰原哀和毛利兰配音的魏晶琦认为，这不仅仅是因声音特质，主要是语气和反应：“比如说，小新要有那种憨憨傻傻的感觉，柯南正经起来的细微变化也要掌握到，这才会像那个人。”
若是提前看台本练习的话，勤能补拙吗？《名侦探柯南》中为服部平次和怪盗基德配音的曹冀鲁却表示，在台湾，配音演员并不会提前拿到台本，往往是到录音室即兴发挥，“所以，我们的基本功都要扎实”，当然，临场反应也要快。
2012年的《康熙来了》节目中，蒋笃慧曾用小新的声音即兴表演。她身穿白衬衫、黑外套，短发，努嘴对小S说“你好漂亮哦”，引得小S佯怒，问蔡康永，“你有没有很想揍她？”
小新如此“欠揍”的顽皮小男孩讲话方式系蒋笃慧自创。
2017年，蒋笃慧与《蜡笔小新》剧场版导演合影。 蒋笃慧微博图
她曾在采访中提到，要饰演小新必须先通过试音，自己被要求模仿台湾第一代小新配音演员冯友薇的声音，但她认为应该要从日版原音开始学起。
“录日本动漫，我们会有一个框架，就是去模仿日版原配。在既定的框架中配出个人特色，这就成功了。”魏晶琦总结。
“其实，配音演员跟演员很像，差别只在于，演员是自己生出那个角色的特质，配音演员是人家怎么演，我们就怎么配，但还是要有能力去表达出（角色）该有的情感。”蒋笃慧自己也曾这么说。
戏感
蒋笃慧并非配音科班出身。
公开报道显示，蒋笃慧在台北市华冈艺术学校（艺术高中）舞蹈科就读时，就开始参与舞台剧演出，加入了台湾实验剧团兰陵剧坊：“整个高三，就在兰陵剧坊和华冈艺校之间来回。”毕业后，她没有继续升学，决心投入戏剧表演，做一名演员。
后来有朋友邀请蒋笃慧加入华视配音训练班，刚20岁出头的她，戏剧表演遇到瓶颈，只能演一些符合年纪的角色，正疑惑怎么再老一点、再成熟一点。配音需要面对不同年龄层、各种各样的角色：“对我来讲，是一个很好的声音表演训练。”
蒋笃慧加入的华视配音训练班，是很多台湾配音演员的起点。
曹冀鲁介绍，除了比较资深的，百分之八九十的台湾配音演员出身于华视配音训练班。魏晶琦说，从训练班出来之后，基本就以新人身份留在了配音圈。资质好的，出头可能会快一些，反之则慢慢熬：“笃慧很快就出头了，相对而言比较早。”
曹冀鲁和蒋笃慧一起录过很多韩剧，他称赞蒋笃慧的中性声音，录广告很有说服力：“在戏剧方面的表现也非常好。”
或许是得益于此前的戏剧表演训练，又或许是天分颇高。“出道没有多久，她的戏感就十足了。”刘杰解释，“戏感”是指配音演员念对白时，是否能融入所配的角色，声音所表现的情绪是否到位，“不到位的话，你会觉得（角色）哭的难过程度有十分，可是这个声音好像只哭到了五六分。”通常，一般的配音演员需要经过训练，或者通过长时间的配音工作积累经验，才能获得比较好的戏感。
蒋笃慧是江户川柯南的第三任配音演员，第二任配音演员方雪莉由于个人原因离开，无法继续配音。魏晶琦介绍，那时候领班（配音导演）对合作的配音演员十分熟悉，两三位候选人经过试音后，最终决定由蒋笃慧接任。
刘杰形容，和蒋笃慧一起工作很轻松：“我们彼此配合得很默契。”
蒋笃慧所配的柯南陪伴了许多80后、90后的童年时光。 新京报记者 郭琛 摄
蒋笃慧为江户川柯南配音，刘杰为工藤新一配音。江户川柯南是工藤新一被灌下毒药，变成小孩后的角色。
与日版不同，在他们所配的版本中，柯南的内心独白，用的是工藤新一的声音。很多“气声”如呵、嗯、啊，应该使用柯南的声音还是工藤新一的声音，台本上有时没有标注得很清楚。配音演员们一起在录音室配音，配到这部分时，蒋笃慧就会主动和刘杰用手势交流，分配好彼此的工作。
回忆起两人合作配音的漫长时光，魏晶琦还记得蒋笃慧会开她的玩笑：“有的时候也是会讨论剧情，譬如说开玩笑，你看小兰，录了这么多集，她现在看到尸体一点都不害怕了。”
好相处
正如那一头清爽的短发，蒋笃慧工作、生活中也是利落、直爽的性格。
2017年11月，蒋笃慧留影。 蒋笃慧社交网站图
魏晶琦还记得，20多年前对这位稍早于自己出道的“师姐”的最初印象：“就是一个年轻漂亮、讲话很呛的小姐。”当时还不是像现在这样分开收音，配音演员们一起录音时，若是谁不小心口误多次，可能会收到吐槽，“眼睛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怎么会没看清楚？”配音演员们大多口齿伶俐，这并非恶意：“大家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
刚入行的后辈，看到“笃慧姐”往往心生畏惧。坐在那边不笑的话，大家就觉得很凶。魏晶琦猜测，可能跟她的神情、发型有关。实际上，蒋笃慧只是比较慢热，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坐下来就开始工作，后来才慢慢熟起来。
但熟悉她的朋友们都知道，蒋笃慧其实很好相处。
曹冀鲁告诉新京报记者：“笃慧不会到处说人家的八卦或者什么，我觉得她是一个很随和的人，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我们都很喜欢她，原因在于她很好相处，也不会有架子，也不会摆谱，什么都不会，就很客气。”
在刘杰的印象里，蒋笃慧私底下“永远都是笑脸迎人”，很会照顾人。
2010年，两人录完一档综艺节目后，蒋笃慧问他：“鹏哥（刘杰本名刘鹏杰），你有没有带卸妆油什么的？”刘杰觉得很诧异：“这不是用肥皂洗一洗就好了吗？”
蒋笃慧解释，化妆品对皮肤有伤害，电视妆不能用肥皂卸，一定要用卸妆油，接着把自己的卸妆油借给他用，并坚持要卸两次。“表情特别认真，好像她是大姐姐，我变成小弟弟一样。”事实上，刘杰比蒋笃慧年长十岁。
年纪相近的魏晶琦和蒋笃慧，共同话题颇多，相处也很愉快。两人都爱看书，蒋笃慧推荐的“大部头”、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南方有嘉木》令魏晶琦印象深刻，每次一见面就开始讨论这部讲述中国茶人的命运长卷：“毕竟我们都是录戏的人，很容易进入角色的情境之中。”
会不会为书里的角色配音？“这你想多了”，魏晶琦说，工作之余，并不会正经地提及配音心得这类话题，过于严肃，不如聊聊最近看的书，爱吃的美食，看一部电影，或是约着一起去旅行。
入行五六年后，两人和另一位朋友结伴去日本北海道游玩。大家第一次看到雪，都很兴奋。蒋笃慧特意从家里带了一个保温杯，银色的不锈钢样式，说是要收集干净的雪回房间泡茶。屋外就是积雪，屋内茶水热气腾腾。温泉旅馆给的普通茶包其实并不能品出什么特别的口感。
这样的旅行，再也等不到了。2019年6月，蒋笃慧在社交平台上发了一张光头照，斜眼向右上方瞟，灰色外套裹着的身体有些清瘦。网友猜测：是不是生病了？她没有回应，更新也停在了那一天。其实，她那时已被确诊宫颈癌晚期，准备开始化疗。
2019年6月，蒋笃慧发布在社交网站上的照片。 蒋笃慧社交网站图
三个月后，蒋笃慧病逝。“她太年轻，想做的事太多了。”魏晶琦感慨。
“谢谢您给我的童年回忆。”一位网友说。
新京报记者 王洪春 实习生 冯惠濡
编辑 郭琛
校对 刘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