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里面的台词,绝大多数经得起仔细的推敲,有时候随随便便的一句话,都有其文献支持。这种细节性处理,才是真正见编剧和导演功力的地方。
我们随便拿一段《大明王朝1566》的台词来分析,该剧最后一集有一段特别经典的嘉靖和海瑞的对话,嘉靖的一席话,直接道尽了海瑞的底细:
嘉靖:“似是而非。刘禹锡有诗云: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你嘴里说朕和裕王世子是大明朝的山,群臣百姓是大明王朝的江。江水滔滔拍山去,江和山又有什么关系。天下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就凭你,读了些高头讲章,学了你家乡人一些理学讲义,就来妄谈天下大事,指点江山社稷。在奏疏里,妄谈尧舜禹汤,妄谈汉文帝汉宣帝汉光武,还妄谈唐太宗唐宪宗宋仁宗元世祖。朕问你,为君的是山,你说的这些圣君贤主,哪座山还在啊?”
海瑞:“回陛下,都在。在史册里,在人心里。”
嘉靖皇帝
在这里,我们不拿海瑞的“回陛下,都在。在史册里,在人心里”这么振奋人心的句子来剖析,只拿嘉靖那一大段话里面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学了你家乡人一些理学讲义”,来讲讲嘉靖说这句话的依据。
嘉靖的这句台词不是随便说说的,而是经过精雕细琢的。
1、海瑞的家乡在哪里?《明史·海瑞传》记载:
海瑞,字汝贤,琼山人。
这个记载是可靠的,但是说得没那么清晰。琼山在现在的海南那里,严格来说,海瑞的家乡是广东番禺县,但是他的“户口”是在琼山。《海刚峰先生集》卷一《乞终养疏》中海瑞就明确的说自己:
臣原广东海南卫籍番禺县人。
海瑞的祖上是福建人,迁徙至广东番禺县,至海答儿后,“从军海南,著籍于琼”。所以,说海瑞是琼山人是完全没问题的。
清官海瑞
但是,嘉靖在这里说得“学了你家乡人一些理学讲义”里面的“家乡人”,却不是指的其籍贯所在地琼山,而是居住地,广东。
2、海瑞的家乡人是谁?其实无论是海瑞的籍贯所在地琼山,还是居住地广东。在明朝,都各自有一位声名赫赫的学者。
琼山有被称为有明一代文臣之宗的丘濬,他官居户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但是,他更为人所知的是一部叫做《大学衍义补》的绝世神书,这部书的主旨是“经世致用之学”,至于其内容,由于实在太博大,无法用一两句话来概括,只能说,由于其太具有前瞻性,读了之后你会觉得他可能是一个穿越者;
《大学衍义补》
广东新会有白沙先生陈献章,追谥文恭,明朝四大从祀孔庙的大儒,也是心学公认开山之人(王阳明为大成)。话说新会真的出人才,几百年后又出了一个被陈寅恪称之为“盖先生之精思博识,吾国学者,自钱晓徵以来,未之有也”的陈垣。
陈白沙全集
丘濬虽是天纵英才,但是没有开山立派,所以没有传承,而广东陈献章的江门心学则是蔚为大观。而海瑞受心学的影响,在其文章中也处处可见,最典型的是《海刚峰文集》中的《朱陆》一文,此文上来一开头就很海刚峰,也很心学:
朱陆之论定久矣,何自而辨之?辨之以吾之心而已。
后面紧接着又说:
维天之命,其在人则为性而具于心,古今共之,圣愚同之。
全文太长,兹不具录,只再摘录一句画龙点睛的话:
未有舍去本心,别求之外,而曰圣人之道者。
从这篇文章可以看出,海瑞对于心学的接受程度是相当高的,当是受其家乡人白沙先生陈献章的影响很深。
从嘉靖平淡无奇的短短一句“学了你家乡人一些理学讲义”,就可以发现,该剧对于海瑞的生平及思想研究,有信手拈来的功底。
所以,豆瓣9.7不高,中国第一神剧也是实至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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