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阳，一场巨大而混乱的城市之梦。
记三年前的一次旅行
到达
火车一路摇摇晃晃，外面的世界暗了又亮。
成都东站
拥挤、混乱、嘈杂，火车站像极了现代社会的缩影。每个人都步履匆匆，脸上写满疲惫、失落与无奈；每一个垃圾桶里，都塞满泡面桶和矿泉水瓶；烟屁股安安静静地躺在每一条地板的裂缝里。还好，我从不失望，我对每一次旅行都充满期待，面对未知的世界，我们都只是天真无知的孩子。
夏末秋初，贵阳的清晨被乌云笼罩，天空显得黯淡无光。
夏末秋初，贵阳的清晨被乌云笼罩，灰蒙蒙的天空下，恍惚间觉得此刻我依然身处成都。火车站正在施工，对面的断壁残垣令人触目惊心，仿佛这座城市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帅哥，住宿吗？”“兄弟，坐车不？”整座火车站附近，满是拼命拉客的小旅馆老板、出租车司机，虽然我很少照顾他们的生意，但对每一个靠自己双手挣生活的人，我充满敬意。尤其是在清晨，谁又不想躺在舒服的床上睡个安稳的懒觉呢？
走在这座巨大城市的心脏里，清晨的街道略显萧条，然而小贩的叫卖声，汽车的鸣笛声，建筑工地上钢铁相互碰撞的声音，却时刻提醒着我这头城市巨兽早已醒来。走在路上，脑中浮现出一个词：城乡结合部。是的，城乡结合部，厚厚的污垢和黑水在人行路上被过往的行人踩得更加紧实，几栋高楼拔地而起，却在密密麻麻的破旧矮楼中显得无处安放。
这样的场景，在城市化发展飞速的今天随处可见，新与旧，传统与现代，被我们所表现出的形式更多是冲突，而我们每个人、每座城市都在经历这种冲突所带来的阵痛与失落。我们就在这里生活，却始终困惑于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归属感的缺失时常使人陷入到深深的迷惘与惆怅中，这并非是一种矫情，而是现实的困境。
山城
山中有城，城中有山，贵阳的地形使得这里的马路起起伏伏，有时候，人行路走起来就像在爬山，上上下下。我一向觉得，山城的姑娘普遍身材较好，大概是多余的热量都消耗在了这一上一下之中。
在这样的人行路上，另一个好处是，可以直观地感受到贵阳最壮观的景象：堵车。贵阳的堵，无时无处，堵得让路人看着都觉得心慌，窄而陡的马路上，从头到尾、星星点点般塞满了各式汽车、摩托车、电动自行车，司机们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按着喇叭，尽管他们清楚这不会有丝毫的作用，却是他们打发时间和发泄情绪的手段。
地铁和轨道的建设，使得很多路被封，无疑加剧了堵车的“盛况”。贵阳的人行路和过街天桥通常被各种地摊和小贩占领，街道仿佛一个超级大卖场，从衣服鞋子、日用百货，到蔬菜水果，甚至文玩首饰，几乎你能想到的一切商品，都能在贵阳的街边看到，有些小贩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等人询价，然而大部分人，则是拿着扩音喇叭，高喊着“清仓处理、亏本甩卖”。所以无论何时，走在贵阳的街头，总会感到热闹非凡，这多少会冲淡独自旅行时巨大的孤独感。我一直以为，烟火人间的真正所在，是菜市场，人们提着篮子，选菜，称菜，付钱，可能还要杀杀价，虽然只是几毛钱，却是主妇们的乐趣所在。我羡慕菜市场里的人，是因为他们此刻的准备是为了下一刻，他们的下一刻，是灯光明亮的家，是火光与油烟交织的厨房。
贵阳的某个菜市场
山城
夜晚十点的贵阳
贵阳的“堵”
河流
南方的每座城市，几乎都有一条大河穿城而过，长久地滋养着这片土地上的生灵万物，贵阳也不例外。在西南的河流中，南明河实在不算是一条大河，但她却用自己的养分和胸怀成就了这座城市，成为贵阳人心目中当之无愧的母亲河。
然而，在今天，起码在我的眼中，人们对待她远远没有做到像对待母亲那样，尽管贵阳市政府在十几年前就投入巨资整治南明河流域的污染问题，尽管这个问题看上去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效，但在一个路人的眼中，南明河作为一条母亲河，实在承受了太多的负担与不堪。
南明河沿岸，是这座城市最为繁华、拥挤和热闹的区域之一，高楼环抱，车如流水，行人的倒影在静静的河水里重重叠叠。对于外地人而言，南明河上的甲秀楼也许比南明河更出名，甲秀楼朱梁碧瓦，雕花石栏，三层三檐四角冲天，这样的建筑，更适合远远地欣赏。实际进入建筑的内部，我们也只能走马观花地顺手拍照，而实在无法理解每一块木石背后的韵味。
甲秀楼的一旁便是翠微园，它并不大，如果疾走观园，几分钟便能将园子转完，古人曾在翠微阁题联：“数声樵笛，数声渔笛，翠微天尽它拍手高歌，听不真渌水、明月、清风引，万象空蒙。”如今，南明河畔再也没有了砍柴人和渔家，只剩明月朗照清风扶岸。
翠微园
南明河
南明河
甲秀楼
高楼
贵阳最繁华的地方或许是中华路，由北至南，一幢幢大厦鳞次栉比。每到一个城市，我判断它最繁华最富庶的地段时，总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银行，倘若这个地段有很多银行的区域总部扎堆，这里大致就是该地区最发达的区域，与之相呼应的是无数高档写字楼、五星级酒店和奢侈品商店，那是大多数人只能抬头仰望的地方。
这些地方通常很漂亮，银行的建筑风格总是仿欧式，有着精致的石质外墙，每一块石砖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都闪闪发光；大厅里有夸张的吊顶和华丽的吊灯，每一张红木桌椅似乎都经历过百年风霜；门口的石狮怒目圆睁，仔细打量着从门前经过的每一个行人，一瞬间让人觉得有种穿越回民国时代的恍惚感。
钻石广场、大南门、大十字都在这一区域，这里可能汇集了贵阳最多的人和最多的财富。中山路东西切断了中华中路和中华南路，这里的路便显得更加拥挤，沿街的小商店叽叽喳喳。报业大厦也在这里矗立着，尽管他仍然很高大，傲然地俯视着其他建筑，但从他黯淡的颜色却能够看出，他的日渐衰落和无力回天，无数报业正在经历同样的阵痛。在市场化的浪潮中依靠特权迎来辉煌，以胜利者的姿态修起高高的大楼，却又在市场化的浪潮中被其他媒体冲击地溃不成军，迅速地走向衰败和没落。中华北路的尽头是北京路，再向北则是市北路，这片区域是贵阳市的行政区域，省政府、人大、政协以及许许多多的机关单位都在这里，再往西，便是贵阳最有名的景点---黔灵山公园。
黔灵山
黔灵山素有黔南第一山的美誉，虽然是城市公园，自然风光却十分秀丽，重要的是，门票只收五块钱，这对游客来说十分友好。
私以为，游黔灵山最大的乐趣，不在于爬山，不在于看水，也不在于打卡那些所谓的名胜古迹，而是看山上的猴子。走在山路中，我的视界里永远会有一只或者一群猴子，老的少的，大的小的，我并不会把他们当成动物看待，而觉得他们就是活生生的、同自己一样的人，因为他们的神情和动作与人类实在太像。
有些猴子就坐在那里，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一会儿看看远方，一会儿看看近处，始终是一副忧郁悲伤的表情，就像刚刚失恋，失去了爱人的怀抱；有些猴子则十分活跃，到处蹦来蹦去，抢着游人的食物；幸运的是这个季节，很多母猴刚刚生产，猴宝宝们十分可爱，可爱的程度甚至不亚于一个小baby，这个时候的猴妈妈们攻击性非常强，与自己的小宝宝形影不离，竭尽全力呵护猴宝宝的成长，母性的光辉闪闪发光。
黔灵山上有名刹弘福寺，黔灵山的开辟也是历代佛教徒们的功劳。
弘福寺是贵州首刹，气势壮观，香火很盛寺里也有不少的猴子，可能这些猴子都受了佛法的熏陶，有了灵性，有些猴子喜欢在寺内的水池里跳水。寺内的建筑修得极为精致，我喜欢古代建筑的飞檐，大部分建筑的飞檐下都会雕刻或者涂画上一些符号或者图案，显得很神秘。寺里有种功德游戏，一元钱可以换十枚分钱硬币，拿换来的硬币丢在水池的小碗或小盆里，丢得进丢不进自然就要看技术和运气。有位老人就在寺里负责把一分、两分、五分的硬币堆成十个一摞，他就住在寺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摞的硬币堆满了整整一大张桌子。我去换了二十枚，很可惜，似乎只有两三枚摇摇晃晃最终漂进了功德碗里，不过也没关系，我并不信这些。
公园里的三岭湾步行隧道也值得去走一走，在长长的隧道里慢走思考，也是一种全新的人生体验。
河岸
贵阳有一处独特的风景，可能要算作地域文化的一部分了，我觉得非常有趣。
在遵义路穿过南明河这一段河岸附近，桥上桥下几乎被人堵得水泄不通，各种声音震天响，河的北岸有一条“牙医街”，这当然是我自己给它取的名字，这条街上隔几米就会有一个摊子，说是摊子，只是支着张简单的桌子，放个纸牌，写道“牙医”，大概是传说中的老中医看牙。摊子上看牙的东西似乎还挺全，“牙医们”都在低头玩着手机或者看书，从不招揽顾客，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生意。我路过这条街的时候，竟然真有人在看牙，听到电钻在口腔里嗡嗡嗡的开钻，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一旁的广场上，大爷大妈们开着震天的音响，有伴的搂着伴，没伴的搂着空气，跳着交谊舞。桥上有个游医在给一位老大爷看脚，他用一根看上去比老大爷年岁还大的药棒，蘸着自制的药水，在老大爷脚上抹来抹去，围观的人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用我听不懂的贵州话互相交流着。
各式各样的乞讨者聚集在桥上，暴露着各式各样的悲惨、不幸和丑陋。河的南岸则更加热闹，打牌的和打麻将的几乎占领了这片区域。然而，还是卖影碟机和碟片的独领风骚，碟片是那种流行于云贵川乡下的、自制的mv，以卖弄风情和大胆的性暗示吸引着无数人，其中多是些老头。巧合的是，我路过的时候，影碟机里放的刚好是“老司机带带我”，同样被里三层外三层的观众团团包围。
附近最著名的景点是贵州省民族博物馆，博物馆前面立着一尊巨大的毛主席雕像。博物馆看上去非常高大，但进入后，展厅实际并不多，很快就能看完，集中展示了生活在贵州的各个少数民族的生活、生产，对快速了解贵州的风土人情有些帮助。民族博物馆对面是贵阳的人民广场，附近还有著名的黔明古寺。
贵州省民族博物馆
人民广场
夜晚
夜晚是一个城市的灵魂。
只有到了夜晚，你才能看到城市的热情、繁华和妩媚。把夜晚点缀的如此美丽的是灯光，路灯、车灯、霓虹灯……各式各样的灯光让大地变得温暖，空气变得暧昧。可以尽情想象，没有灯光的城市，会是什么样子？
市南路上的保利国际广场对面，有一条桥，我并不知道它的名字，只是看到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出一句词“一桥飞架省委”，因为这条桥通向且只通向贵州省委。夜晚的时候，它十分漂亮，不断变化着灯光的颜色，活像一道彩虹。我把照片发给母亲的时候，她说真漂亮，像彩虹。
夜晚最热闹的地方永远是夜市，贵阳的夜市很多，二七路、陕西路、小十字、合群路、博爱路、兴关路……以烧烤和贵州当地的小吃为主，当然各省份的小吃在这里几乎都可以吃到，但究竟正宗不正宗，我无法评价。穿过夜市的时候，是我独自待在贵阳三天的时间里感到最孤独的一刻，看着烧烤摊子上升起的烟雾，桌子上横放的啤酒瓶子，以及人们脸上快乐的表情，觉得孤独感此刻要将我囫囵吞下，竟然想哭。
在街上慢慢走着，街上的人很多，公交车站等待的人很多，贵阳还没有通地铁和轻轨，公共交通几乎全依赖公交车，所以贵阳的公交车总是异常拥挤，在贵阳的时候，我只坐了一次公交车。夜晚十点，街上仍然堵得一塌糊涂，天桥上卖花的阿婆还没有收摊，而再过两个小时，这座城市就要进入沉睡。
终章
离开贵阳前，我再次走到了南明河，天空中下起一点小雨，幸运的是上游开了闸放水，南明河看上去比之前要漂亮许多，许多白鹭从江上飞过，它们有些站立在河坝上，等待捕食游来的鱼儿。静静的天色中，周围的建筑终于可以在水中拥有自己完美的倒影。
当我要走的时候，终于觉得这座城市可爱了。路上看到一个骑着电动自行车的小哥，觉得莫名的喜感，黄色的头盔，绿色的鞋子，车子上贴满了各种卡通贴画。每个人都会从幼稚长到成熟，但童心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留下。路两旁的楼房都很破很旧，但楼顶长满了植物，开着漂亮鲜艳的花，小小的阳台上也被人们种上了绿色，我有些明白了那句话，生活不是属于有钱人的，也不是属于有权人的，而是属于有心人的。生活是属于热爱它的人的。
轻轻道一声再见，重逢的路上我们也终将再见。再见，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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