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清张(1909~1992),出生于北九州小仓市的一个商贩家庭。由于家境贫寒,自幼失学,13岁被迫辍学谋生。当过街头小贩,学徒,也做过朝日新闻社九州分社制图工。二战结束后,日本经济社会萧条,他为了养活七口之家,不得不以批发笤帚为生。

他的作品摒弃了日本推理小说的离奇诡谲之风,以推理剖析犯罪动机,揭示社会黑幕,开创了“社会写实派”推理小说领域。 他将着眼点放在犯罪动机与社会现实上,将战后日本的社会百态通过一起起罕见的案件,透视得淋漓尽致而又无限悲凉……

《兽之道》是我第一次阅读到他的作品,之前从未想到推理小说与文学艺术可以这么地水乳交融,互相成就。以前每每拿起侦探推理小说,在为作者巧心铺成的一个个让人意外的结局而兴奋时,却又因那枯燥干巴巴的行文所苦恼。而松本清张却让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新世界。

松本清张作品结构精妙之处(松本清张兽之道点评摘要)(1)

以下有一段书中人物内心世界转变的独白,大家来感受一下:

“坦白说,我觉得自己孜孜不倦的苦干,实在没什么意义。之前,我抓过经济犯,可亲眼看到他们奢华的生活,突然觉得自己很窝囊。我不禁扪心自问,即便把几个弱势者送进牢里,又有什么用?那些善良的老百姓都是因为情非得已才犯法,断送了自己的人生。相反的,善于穿法律漏洞的有钱人,却个个脑满肠肥。那些智能型罪犯,穷凶极恶的坏人干尽了坏事,根本没有罪恶感,用同样的法律把好人抓起来。 简直没有道理。”

松本仅用廖廖数笔将人物的内心世界刻划得入木三分,使读者产生强烈认同感。不得不佩服。下面再回到小说上——

《兽之道》用 娓娓道来却又危机四伏的叙事风格将小说中的真相和惊悚不露痕迹地隐藏在那摆上台面的故事里,而它的背后却无一不承载着黑暗,痛苦与重重矛盾。

第一重矛盾出现在小泷的“龙套”形象上。按理说松本写小说有个习惯,那就是重要人物绝不会等到第二章时才登场,也就是说,第一章总是留给故事最关键的人。可这本书翻到2/3,小泷看上去更像是个被动帮秦野为“鬼头”物色情妇的小角色,人格魅力也随着故事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少,从登场时的潇洒,平和,胸有成竹,到后来面对民子示爱时的为难,退却与逃避,身上的光环一点点消失殆尽,让人不禁会问:松本塑造这个人物的目的是什么?看样子他断不会热枕地投入爱情,而甘愿同民子一起背叛“鬼头”,也不会在民子这条故事主线上起到什么重要的作用。因此我便也对民子时不时就对小泷说起的那句“我知道你是有着更高目的的人”表示出淡淡的怀疑:这样胆小的男人。真有那种胆识和魄力吗?

第二重矛盾则出现在米子的性格反差上,米子自出场即被钉上了鬼头多年心腹,宅院中最举足轻重的符号标签,而她的一举一动更是端庄,冷漠,趾高气扬。只是这样一个能在黑帮老大身边待上几十年,且混得如此风生水起的女人,竟被民子在茶室与她大打出手之后,现出了彻底萎靡的状态,这种改头换面来的太快,使人不得不问:之前的牛气和表现出的心机都是在装腔做势吗?这种纸老虎如何打败了此前那些鬼头的女人?

随着故事的深入,作者并没对以上两个细小的矛盾加以解释,米子的死在民子看来有些仓促,可怕。小泷最后设计让黑谷与米子共同赴死的情节似乎也显得突兀。但只有放下书,慢慢回味之前发生的种种,才会于模糊中看清作者没有写出来的事件背后,才真的令人周身冷汗直冒。

首先,米子的死因从表面上看是听命于另一股黑道势力,企图下毒害死鬼头被发现后,而将其除掉,而杀人起意的原因则是由作者借民子的推断给出的,“对民子的到来和受宠产生危机感和嫉妒”,仔细想想就不难发现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鬼头最初曾向民子介绍过一个心爱的女性,说自己当初杀死她的原因是由于她因爱情选择了背叛。这样便出现了两种可能性,其一是那女人确实做了背叛鬼头的事被发现后杀害。另一种是米子有意陷害女人成功。

假设第一种可能是真的,那么民子对米子的猜测便不公自破。米子遇见民子这样的女人肯定不是第一次了,情妇可换无数个,但管家始终只有一位。就算鬼头有可能将整个家产分给民子(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以米子这么多年对鬼头的照顾,与鬼头对以往女人的态度,她也大可体面地全身而退,没必要为了一次同性间的吵闹,搞出如此大的声势。

而若是后一种假设成立,则米子本身具有很强大的应变能力,断不会被一个比自己无论从阅历还是计谋方面都差很多的民子吓住,她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目前的位置和所处的局面,就算心机不如从前且失宠多年,但鬼头对她的忠心依然总是满意的。对于米子与民子之间的矛盾只会从中斡旋,不会令米子无立足之地,米子不会傻到为了打击民子而杀害鬼头,更不会舍弃这张鬼头王牌。

因此可以100%肯定米子是被人陷害的。

那么陷害她的人又是谁呢?从文中不难看出,负责杀害和运送尸体的人是黑谷,但秦野也被目击到在抛尸现场附近下车,说明他从中起到了监督作用。对于秦野多年来为鬼头卖命的事实来看,秦野也应该是站在鬼头一边的,但在鬼头死后他魂不守舍,既期待又恐惧的样子,又表明了他应该是背叛鬼头陷害米子的主谋。

秦野自侵华战争前便和鬼头在日本相识,之后一路跟随鬼头到了中国东北,甚至为他杀过劳工,背起抛弃真名与真实身份的半生重负。如此深远的纠缠之下,到底是什么促使他选择在鬼头暮暮老矣之时做出背叛行径?是对之前半生种种的怨念还是更大的利益?

从文章初始,秦野对外界所展示出既神秘又张扬的举动来看,他应该一直不满足在鬼头面前惟命是从,养人鼻息的样子,如果说这是背叛事件的内因,那这么多年过去是什么促使他将埋藏在心底的欲望释放出来?我想是机会,小泷所在的另一股黑帮力量所给予的机会。

这也许是他常住小泷所在酒店之初所没有想到的,也许他当年选择这家酒店正是鬼头的主意,为了监视这酒店背后的主人,但小泷的出现逐渐瓦解了他的初衷以及对鬼头的忠诚,令其一步步走向了鬼头的对立面,而小泷则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决斗场的中心,从表面上看他像是个想要进入鬼头视线却未入流的小人物,但事实上他一直和背后的大佬一样,在笑眯眯地牵着玩具木偶的线:一上一下,一上一下……不曾停歇。

综上,虽然图书封面上写着恶女三部曲之巅峰,但究其故事本身却与恶女无半点关系,或许松本想写的只是一双偶然经历两股黑帮势力争斗,并在懵懂之中,遭遇了已方(甚至压根儿说不上)彻底失败的女人的眼睛,她和自以为是的久恒一样,是不称职的旁观者,却也是无辜被牵扯入事端之中的最真实的蝼蚁角色。

而这部书的绝妙之处也恰恰在于他的“”左言他顾”,或说“不露声色”。松本用它看是驳杂的笔触,将久恒和民子心中的猜测,疑虑以及牢骚写得淋漓尽致,在这彻骨的寒冷和黑暗中,显得既茫然又愚蠢。当然也分外可怜。

最后,总体给这本社会派推理小说《兽之道》打8.5分。这是一部推理迷绝不可错过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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