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拙文(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 103《贾雨村一一一代奸雄,四个角色 1》)探讨了雨村在梦幻文本中所扮演的四个角色,本篇拙文将继续对雨村所扮演的后两个角色作进一步探讨。
“写假则知真”(脂批)的贾家既艺术再现曹家,又暗喻了清朝皇家[注1],在贾家貌似风平浪静的背后,激荡着正统与非正统之间的政治斗争风云。贾雨村也扮演了非正统的雍正角色,文本和脂批对此也多有暗示,除了上一篇拙文所引的文本内容和脂批暗示雨村在风月宝鉴的背面是王一样的隐喻外,另有文本内容和脂批也暗示雨村和雍正大有关系。
如果明确了解隐藏在“表里皆有喻”(脂批)的文本中金陵之具体意涵,就会明白一代奸雄雨村在天才梦幻文笔之下着实不简单。
不可将金陵只理解为江南之一部分,否则,《红楼梦》就是徐霞客游记,而不是《石头记》。脂批中关于地名的部分,已经明确地揭示了文本中的地名别具寓意。如“大同”、“大如州”、“胡州”,其寓意分别如下:“设云大概相同也”、“托言大概如此风俗也”、“胡诌也”。
“《石头记》中多作心传神会之文”(脂批),“金陵”在文本中无论其地位还是出现的频率,都远在上述几个地名之上,曹雪芹甚至一度用《金陵十二钗》命名本书。文本中第一次出现姑苏时,脂砚斋指出“是金陵”。姑苏,在地理上并不是南京,当然也就不是金陵。而且,至少十二正钗并不都出生成长于地理上的金陵,如秦可卿,却能进入金陵十二正钗之列。
对于如此重要的一个地名,却未见脂砚斋作批,显然大不近情理。“金陵”,绝不简单,一定隐藏她所处时代不能言说的寓意。我就东施效颦,依着脂砚斋的"虎”,画一下我的“猫”,金陵的寓意应该就是“金是`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的巨大陵墓”,而清的前身就是努尔哈赤建立的后金政权,金可指代清。
同一回,文本又称金陵为应天府。众所周知,历史上金陵也称应天府,不可认为这是闲笔,更不可将此视作赘笔,“笔笔不空”(脂批)的作者其实意在强调、暗示一一金陵与天命有关,即与帝王之类相关。
“金陵”在《红楼梦》中,除了是地理意义上的名词,还有文本意义上独有的意涵,因此,金陵第一府之贾府也是天下第一府一一清朝皇家,因而文本中的主要故事既发生在南京,也发生在都中;既不只发生在南京,也不只发生在都中,而是发生在“金陵”一一大清的万里江山。
由于“应天府金陵”在文本中具有独特的寓意,因此,不可将红楼文本认定为只是作者通过文字倾诉他饱含“辛酸泪”的家史,也不可只将红楼文本视作描摹人情世态小说之杰作,认为谋得应天府金陵缺出的雨村只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因此,该想一想雨村在风月宝鉴的背面是否大有深意?
“深知拟书底里”的脂砚斋,对于雨村谋得复职候缺和应天府候缺所作的批语完全一致,都是令人浮想联翩的“《春秋》字法”,同样也暗示这些描述,其中“甄士隐”了历史。
雨村复职之后所谋得的第一个官职是候缺一一“应天府金陵”候缺,后进京又是候补,第五十三回升任大司马,照样还是补授,似乎雨村的宦途升迁总是离不开“缺、补”,这同样大有深意存焉”。
文本以雍正为非正统,只有当正统的胤礽被废,王朝继承者之位才会出缺,雍正最终才能补缺,而文本中的“金陵应天府”知府即相当于王朝继承者之位,因此,谋得应天府金陵缺出的雨村在风月宝鉴背面扮演了非正统雍正的角色。
雨村在贾政竭力协助下,轻轻谋了个复职候缺。不到两个月,金陵应天府缺出,雨村便谋补了此缺。“轻轻”谋得应天府缺出,在“表里皆有喻”(脂批)的文本中,即暗讽本没有资格的雨村能够得到一切,与丫鬟出身、本没有资格当正妻却命运两济的其续妻娇杏一样,都不过是“娇杏”而已[注2]。
对于娇杏的行为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收益,文本以一对联予以辛辣的讽刺,即“偶因一着错,便为人上人”,脂批又指出:“妙极!盖女儿原不应私顾外人之谓。可知守礼俟命者终为饿莩。其调侃寓意不小。”,暗示写娇杏,作者的本意也并不在娇杏,而是另有更大的“调侃寓意”,而更大的“调侃寓意”就在于讽刺雍正为了皇权,不择手段,奸诈至极。
第一回和第三回,“深知拟书底里”的脂砚斋都用曹操、王莽来形容雨村,无论是王莽还是曹操,都是篡权夺位的奸雄象征。第三回,雨村拿着林如海的荐书,攀附贾政,贾政为其相貌言谈所惑,不识其真面目,竭力协助,脂批指出:“君子可欺其方也。况雨村正在王莽谦恭下士之时,虽政老亦为所惑,在作者系指东说西也。”作者“指东说西”,写的是贾雨村,但醉翁之意并不在贾雨村,同样也在雍正一一“雨村正在王莽谦恭下士之时”,即暗讽当年胤礽气势正盛之时,胤禛竭力追随攀附,借机壮大自己。
雨村在士隐的接济下,入都中了进士,后升任为大如州知府。“虽才干优长,未免有些贪酷之弊,且又恃才侮上,那些官员皆侧目而视”,脂批指出:“此亦奸雄必有之理。”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寻空参他一本,云“生性狡猾,擅纂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等语,脂批又指出:“此亦奸雄必有之事。”而雨村不过被革了职,脂砚斋又批道:“罪重而法轻,何其幸也。”本府官员无不喜悦,雨村虽然惭恨,脸上却全无一点怨色,依然喜笑自若,脂砚斋又指出:“此亦奸雄必有之态。”同样,写升任为大如州知府的奸雄雨村,即暗写雍正也“大概如此之风俗”。
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脂砚斋对“贾珍哭的泪人一般”句又批道:“可笑!如丧考妣,此作者刺心笔也。”而贾珍至少在秦可卿之死上扮演了雍正的角色[注3]。
甄士隐家事所隐喻的肯定包含了作者的“真”家事[注4]。甄士隐家是因葫芦庙失火受波及而败落,火灾其实是隐喻,脂批指出,火灾“写出南直召祸之实病”。“南直召祸”即发生于雍正六年(1728年)元宵节前江宁织造曹家被查抄事。曹家被抄,是由雍正下旨,因此,葫芦庙隐喻朝廷。第四回,葫芦僧又提到葫芦庙乃胡州人氏雨村“出身之地”,脂批同样也是类似的“刺心语”。
用“刺心”之语,这在数千条脂批中是极为少见的,似乎仅此两处而已,因此,脂砚斋关于贾雨村“出身之地”的批语,同样也是意味深长。
当贾雨村扮演雍正角色时,他就是造成末世的罪魁祸首,如同贾雨村和甄士隐之间的此长彼消一一雨村走上了飞黄腾达之路,而资助他的甄士隐却迅速败落下来。因此,第一回介绍贾雨村,“生于末世,父母祖宗根基已尽,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乡无益。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也具有同样的深意。第八十回脂批指出:“此书中全是不平,又全是意外之辞。”诚哉斯评!
第七十六回,贾母提到贾敬已死两年多了,脂砚斋在此有条看似突兀的批语“不是算贾敬,却是算赦死期也。” 而上引的脂批“妙在全是指东击西、打草惊蛇之笔,若看其写一人即作此一人看,先生便呆了。”,直接就批在第三回黛玉初进贾府去见贾赦处,还提到“这一句全是贾赦”,因此,在假借“闺阁庭帏之传”暗写“鹡鸰之悲、棠棣之威”的文本中,贾赦也扮演了类似于秦可卿的对立面贾敬的角色。
第四十八回,贾赦联手雨村,为了二十把旧扇子,残酷迫害石呆子。在“笔笔不空”的文本中,这一情节意味深长,也是作者惯用的“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手法。通部书中,既与石头密切相关又被冠以呆子之称的仅有贾宝玉一人。贾宝玉作为通部书之第一正人,是“大比托”于秦可卿的“梦全密”,而且第七十六回中秋联句,妙玉还有“石奇神鬼搏”之句,因此,第四十八回的情节已经暗示正统之象征“梦全密”贾宝玉悲剧的成因和结局。
由于贾家既艺术再现曹家,又暗喻清朝皇家,最终贾雨村取贾家而代之,意味着清朝终结,而贾雨村就类似真实历史中的一代奸雄窃国大盗袁世凯。“箕裘颓堕皆从敬”,甄英莲和娇杏之间的“主仆易位”(脂批)就隐喻了胤礽及其后世传人与最终非法取清朝而代之的奸邪小人之间的权力更替。这同样也是真“废”的家事一一如果不是贾敬让王朝元气大伤,“应天府金陵”知府就很难缺出,雨村之流想要阴谋得逞,其难度绝对不亚于登天。
雨村既扮演了雍正的角色,又扮演了王朝终结之时、借机上位的类似于王莽的角色。但是,奸雄纵然一时得逞,最终免不了败亡的结局,甄士隐解注《好了歌》中有一句“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脂砚斋批道:“贾赦、雨村一干人”。
正如甄士隐解注《好了歌》所云“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雨村言其与宁荣同宗,乃出自东汉贾复,也暗示繁华如烟都是“贾”,“盛衰本是回环”(戚蓼生序),周而“复”始。
注1、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 11-13《贾家一一既是曹家,又是皇家》
注2、在充满隐喻的红楼文本中,以月隐喻废太子胤礽,雨村因娇杏曾回头顾他两次,自为是个知己,而口占的五言一律:“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隐喻胤禛(雍正)踌躇满志的同时,又焦虑不安,希望“侥幸”垂青于己,让自己得偿所愿。
雨村这首咏月诗和上引的七绝,其中心思想就是取正统之“月”而代之,后文将作进一步探讨。
注3、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 3《猫哭老鼠一一葬礼上的“雍正”》
注4、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 86《甄士隐家、江南甄家和贾家》
甄士隐家事里当然不止作者的“真”家事,甄士隐,姓甄名费,脂批提醒费即“废”,暗示“写假则知真”的贾府演绎的一切,其中既有如“南直召祸”之类的自身家事,还包括与“废”太子有关的皇家真事,秦可卿就扮演了废太子的角色。
作者:郭进行,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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