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原本拥有稳定工作与幸福家庭的40岁男人,突然有一天消失了,当有人费劲找到他之后,才了解他是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而抛下曾经拥有的一切,你是不是觉得这个男人疯了?
这个中年叛逆的故事,来自小说《月亮与六便士》,作者是英国著名小说家、剧作家威廉· 萨默赛特·毛姆。主人公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作为英国证券交易所的经纪人,有着17年的婚姻生活,育有一儿一女,有着安逸舒适的家和像普通人一样的幸福生活。可是他却突然放弃所有,孤身一人去了巴黎,后来人们才知道,他只是去那里画画,而不是像猜测的那样和一个女人私奔。
事实上,他对于女人的纠缠厌恶至极。他在巴黎过着窘迫的生活,对家人、朋友、情人薄情寡淡,对世俗生活极尽嘲讽,只有对艺术有着执着的追求。他来到与世隔绝的塔希提岛上,终于找到了灵魂的栖息地和艺术的创作地。后来他染上麻风病,并且要求土著女子在他逝世后把所有的画作全部烧毁。
这个故事以法国印象派画家保罗·高更为原型,但小说中的思特里克兰德性格更为复杂。残酷、无情、自私、冷漠固然是他所表现出来的“艺术家气质”,但他也可以为理想,甘愿吃尽所有苦头。
追求理想的对立面:背弃仁义道德?
“他生活在梦中,现实被他视若无物。”按照世俗的标准,思特里克兰德不仅像疯子,而且是渣男、不负责任的,他的很多行为都让人难以理解。
而思特里克兰德太太与丈夫完全不同,她重视感情,也重视声誉和地位,她以自己的八面玲珑收获了周围大多数人的赞赏与喜爱;憧憬上流社会,她热衷于与文学界人士交友;但更重要的是,她拥有十分幸福充实的现实生活并以此为人生的终极目标。即便接受了丈夫抛妻弃子去巴黎的事实后,她也是竭力维持举止得体。思特里克兰德太太恳求“我”(作者)帮她找丈夫,而几年后她却改变了姓氏,自己一人撑起家庭并且经营地更好。
与思特里克兰德太太的“大俗”相比,思特里克兰德是一个“大雅”的极端。除了心无挂碍地抛弃掉十七年的婚姻与孩子,而且对推杯换盏、纸醉金迷的文学沙龙嗤之以鼻。优渥的物质生活、祥和的家庭氛围、体面的社会地位这些在别人看来是“成功人士的标签”都让他非常痛苦。
思特里克兰德小时候就有当画家的梦想,可是父亲叫他去做生意,因为父亲认为学艺术挣不了太多钱。而当他长大之后每当有绘画的冲动时,在逃往巴黎之前,身边的人包括妻子对他的画作都无一例外地表示嘲笑。他一个人在巴黎学习,即使被许多人劝说根本没有天赋、住着寒酸的小屋……都没能让思特里克兰德这个成熟的中年男人停止追求梦想。
思特里克兰德身上有许多“艺术家式的臭毛病”。他夺走了朋友施特略夫的妻子勃朗什,但只是为了一个人体模特,画完画像之后便抛弃了对方,本以为找到灵魂伴侣的勃朗什因此自杀。
尤其是关于爱塔这段,从女性主义和种族主义角度看来让人很不舒适。思特里克兰德辗转来到了塔希提岛并在旅馆女主人的介绍下认识了当地土著居民爱塔,爱塔在河边的地产、在旅店帮工存下的积蓄,以及顺从的性格、对思特里克兰德的崇拜与无微不至的照顾,都提供了专心创作的最佳条件,思特里克兰德这个白人因此选择和爱塔在一起。
他的一系列令人迷惑的操作,都只为画画这一纯粹的目的。
非要与世隔绝,才能到达艺术的高峰吗?
关于这个问题,也许可以从小说中另一位画家,也是主人公的朋友,施特略夫那里得到一些启发。施特略夫与思特里克兰德在某些方面是很相似的,即使是在挚爱的妻子被思特里克兰德夺走并自杀之后,他也愿意将房子给思特里克兰德居住,就是因为被思特里克兰德的画作所震撼。
思特里克兰德抛弃伦理道德、狼狈地在巴黎探索艺术之境,而施特略夫却小有名气且老实善良,两个人的性格不尽相同,但是他们有着对艺术相似的追求。施特略夫认为“这位本性无法改变的小丑,对于美却有着真挚的爱和理解,正像他的灵魂也是诚实、真挚的一样。”
施特略夫对艺术与美虽然有很强的感受力,但对其的探索却是浅尝辄止的,而思特里克兰德他本人对自己的画作从来都不满意。
也许我们说他追求的是极致的、抽象的精神需要,是一种永无止境直至生命燃烧殆尽才能触碰一二的极致的艺术世界,而这样的一个艺术世界也仅仅可能存在他的理想中而与现实格格不入。
而真正的艺术至境、或者说美就是这样一种很神奇的东西,艺术家只有经受住了重重灵魂的历练,才能从宇宙的荒芜中打造出来。(当然,它出现以后,也不是要每个人都把它认出来的。)(本段参考小说第十九章。)
这也是为何思特里克兰德不断在路上、一直流转探寻的原因。
思特里克兰德的行为,在文明社会中被看作是异端,而在远离俗世的海岛中却得到了一定的包容(当然,后来他得了具有传染性质的麻风病,岛上的人才视之为敌)。在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小岛上,他自身状态愈显从容,创作兴致也愈发浓烈。之所以如此,正是深深尝过世俗生活后,逐渐打破被禁锢灵魂的枷锁,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遵从己心的快意人生。
塔希提岛不仅风光绮丽,岛上居民淳朴善良,而且更有着吸引人的原始诱惑力。思特里克兰德到达小岛后找到了灵魂净地,他决定定居在小岛并很快融入了当地的生活。思特里克兰德很快在岛上得到启发,内心的原始欲望和绘画天分得到激发,小岛成了他拥抱心中理想的最终港湾。
画作的销毁:理想在得到之后便付之一炬
作者曾与思特里克兰讨论:如果在一个荒岛上写作,只有自己能看到自己写下的东西,自己能否坚持写下去。他甚至觉得,从事作家这样一份工作,实在是太可怜,遭受那么多的痛苦与苦难,也许只能侥幸给一些读者几个小时的休闲,或者打发他们在旅途中的单调与乏味。
思特里克兰的想法却与作者相反:“有时我也想过一座迷失在无边无际大海上的荒岛,在岛上我可以住在隐秘的山谷、奇异的参天大树间,周围的一切都寂静无声。在那里,我认为可以发现我想要的东西。”他的确听从了自己心灵的声音,找到了与世隔绝的塔希提岛,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
小说读到最后发现,即便思特里克兰德对女人有偏见,但是也可看出他一生的三个女人中,只有爱塔是最了解他的。爱塔不仅有对思特里克兰德有着纯粹的喜欢和崇拜,而在他患上麻风病独自搬到山里住时,爱塔也对他不离不弃、照顾有加。爱塔用纯粹的爱与忠诚的守护感化了思特里克兰德。
更让人感动的是,爱塔坚决履行思特里克兰德的遗言:将他居住的小屋以及屋内所有画作全部烧掉,即便有像为思特里克兰德诊治的医生库特拉斯这样的人已经觉察到那些画作将会非常有价值,尤其是墙壁上的那副画。
墙壁上的画作表明思特里克兰德找到了他的梦,追求到了那种崇高的美。这幅画的美让几乎没什么艺术底蕴的库特拉斯医生都感到有一种望而生畏的震撼。这幅惊人的画作本应该价值连城,然而思特里克兰德却选择带走它。
思特里克兰德患病后期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坚持完成了屋中墙上的画作,他终于圆满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即便完成画作后已经失明,思特里克兰德最后的时刻也应该是幸福的。
作为一个早已经不顾现实和世俗羁绊的人,代表自己理想的画作自然也用不着世人的评判和解读。因此临终前思特里克兰德让爱塔烧毁了他尽心完成的墙壁上画作与他在岛上倾注大量心血的其他画作。
正如为思特里克兰德诊治的医生库特拉斯所分析的那样:“他所追求的东西他已经得到了,他可以说是安息了。他创造了一个世界,也看到了这个世界有多么美好。之后,他又在自豪和鄙视的心情中毁掉了它。”
追寻到的精神,是超越任何物质性东西的,即便是伟大的艺术作品这种存在也不及它。
思特里克兰德的故事已经结束,作为故事的旁观者与叙述者“我”,得到了思特里克兰德孩子们的生活状态。爱塔的孩子们做了自由的水手,而原先思特里克兰德太太的孩子走的依然是世俗中成功者的路子——男孩成为了军人,女孩嫁给了军人。
不同后代的选择似乎暗示着: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原点,热爱自由的做了“自然之子”,喜欢世俗生活的也活成了“人生赢家”。所求即所愿,墨酱甚至无法评判究竟哪一种生活方式才是对的。
有人崇敬那些追逐月亮的人但自己难以做到,有人对追求月亮的人嗤之以鼻;有人现世安稳,不疾不徐地走完这一生;也有一些人突然醍醐灌顶,去追求他所认为的“意义”。
人生如梦,你是愿意以月亮为枕,还是愿意以六便士为枕?
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因为我们大部分人作为普通人,终其一生,都不过是以自己的方式爱自己而已。当然,爱自己不仅是爱自己的躯体,也是爱自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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