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洪武年间,山东范县一户人家夜间突发火灾,令人疑惑的是,家中的父子两人谁都没有逃出……
这事得从头说起:离城十里的孙镇村,有一富户,姓孙名屏,生的斯文清秀,幼时险被淫僧拐去,对佛门中人偏见颇深。娶妻张氏君茹,张氏父亲张继年是名私塾先生,从小对女儿言传身教。那君茹白皙高挑 ,十分美貌 ,性格温柔善良 ,幼年知书,十九岁那年嫁到孙家,婆婆早亡,对公爹孙垂佑殷勤侍奉 ,夫妻甚是恩爱 。
那年冬天,孙屏出门催账,临去时对张氏有言,三两天便回,可一去四五日不见回转,张氏不免心中挂念,常倚门旁翘首探望 。午后,有一和尚远远而来,路过孙家门口,见张氏美貌,心中暗叹,此处竟有如此绝色佳人。谁知,他只顾偷眼看美人,却没提防脚下路滑,一跤跌落路旁沼泽之中。正逢寒冬腊月,沼中冰水似化非化,那和尚从沟中爬出,浑身尽湿,冻得直打寒颤。
张氏见其可怜,将他让到家中堂屋,从厨房端出一盆炭火让其烘烤,那和尚连声道谢。又亲到厨下,熬了碗姜汤捧出让其御寒。老家主孙垂佑听见动静,出来与和尚攀谈,问其从何而来,和尚说他是城南西灵寺中僧人,法名慧空,因寺里想重修大殿,被住持师傅遣出募缘,经过你家门口,不慎摔入沼泽,若非你家小娘子施德,几丧性命,真是感激不尽,定在佛前早晚祈祷,愿女菩萨福泽深厚,儿孙满堂。
正在说话间,孙屏归来,见家中有一年轻和尚,十分不乐,遂出言诘问其妻,这和尚是怎么回事?张氏遂说了情由,孙屏听了怒道:“妇人女子不出闺门,邻里间有许多人,为何单单是你取火与他?岂不知僧道九流,奸邪最多。”
张氏低头不语,不能辩论。孙屏扭身扯住慧空还未烘干的僧衣,将他逐出门去,那慧空窘迫难当,羞愤而去。其父见儿子责难媳妇,遂出言制止,将儿子厌恶僧人的原因告诉了儿媳。张氏低头向丈夫认错,孙屏却依然不依不饶,对妻子恶言冷语。张氏性本柔顺,但见丈夫纠缠不休,心中也有些恼火。恰好邻人捎信儿说她娘家父亲病了,第二天便借故回了娘家。
谁知,此去竟成了永别,一场厄运已悄然而至。腊月的一天,深夜丑时,孙家突然起火,等众邻居们发现火起,急急来救时,火势已人近不得,无法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肆虐,连南邻的三间柴房也能未幸免。可令人奇怪的是,邻人们喊破喉咙,孙家竟无一人逃出,除了住在娘家的张氏,全部葬身火海。
天亮后,有邻人跑去城里张家私塾给张氏报信。张氏在娘家住了半月有余,父亲已经痊愈,马上要到年关,本来说这两天便要回家的。听完邻人急匆匆所述,张氏不敢相信,一时之间还有点懵圈,等明白过来之后,哭喊着急急就要回家,其父张继年震惊不已,又不放心女儿,便雇了骡车,送女儿一起回转。
等来到熟悉的家门一看,一片狼藉,哪还有家的样子。张氏疯了一样哭喊着丈夫的名字,众邻帮忙,在残垣断壁中翻找了半个多时辰,才找到两具焦尸,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乍然间遭此横祸,张氏已哭成了泪人,全然没了主意。孙氏族中长者和亲家张继年商量了一下,通知孙家近亲属,并安排人买来两口棺材,准备暂将孙家父子装殓。
张继年觉得这火太不可思议,父子俩为什么睡得这么死沉?家中起火竟然毫无知觉,经他这么一说,众人纷纷表示此事确实蹊跷。张氏止住悲声,凭印象搜索了家中财物,居然一无所获。邻人找来笔墨,张继年当即写下鸣冤诉状,递至县衙。
知县张允非常震惊,辖下发生如此恶性案件,当即率人亲到现场勘验。仵作撑红油伞蔽之,仔细查看了焦尸情状,孙父头骨已裂,孙屏尸胸部有贯穿刀伤,又切开两具焦尸喉管,发现并无烟熏痕迹,清理尸旁灰烬,地上有大片褐色痕渍,确认是他杀后,被焚尸灭迹。
张知县看过仵作所呈之报告,询问张氏和众邻近来孙家情况,张氏回了娘家探病,对此一无所知,邻居们只是摇头,一切正常,并无什么异样。孙家既无仇家,更无与人结怨,通过财物尽数遗失,张知县定为谋财杀人焚尸案,令将尸体安葬。可究竟谁是凶手呢?案情毫无头绪。
按下衙门的四处查访不说。且说张氏,家毁夫亡,整日悲凄,以泪洗面,张父将女儿接回自己身边。家中田产事务,一应交付族中长辈打理。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已过了年余。案子迟迟未破,已成悬案。
街上邻居皆知张先生之女君茹小姐,已丧夫成寡,便有王媒婆上门找张父议亲,君茹思念亡夫恩爱,只是不允。其父便百般开导,人死不能复生,如此苛待自己又有何用?况你若不嫁,为父心中挂牵,至死也难暝目。君茹本就知书达礼,听父话已至此,只得勉强答应再续一段姻缘。
那王媒婆欢天喜地而来,只说有本地客商李冬,一直在外地做生意未曾顾上娶亲,新近回了家乡广置田产,慕娘子美貌,特央我上门提亲。张先生已劝的女儿回心转意,遂收下聘礼,择吉日将君茹嫁于李冬为妻。
成亲之日,亲戚朋友俱来作贺,自是热闹非凡。花烛之夜,那李冬不胜欢喜,红鸾帐内 ,自是异常恩爱。
婚后的日子,李冬对张氏君茹分外疼惜,可张氏对亡夫孙屏依然念念不忘,心中暗自怀念,常独在房中以泪洗面。李冬不以为然,对张氏始终如一呵护有加。不知不觉中,几年已过,在孙家未曾生育的张氏,为李冬生下了二个儿子,有了儿子缠身,张氏对前夫孙屏渐渐有所淡忘。
忽有一日,李冬的知己好友约他饮酒,李冬尽兴大醉而归。回房见张氏倚窗而坐,乘酒意上前一把搂住妻子,嘻笑着说道:“娘子可还识得贫僧?你为贫僧端火烘衣,我被你迷的神魂颠倒,没想到还是和尚我计高一筹,终抱得美人归。”
张氏猛然忆起几年前旧事,怪不得自己总觉这李冬面善,原来却是那和尚慧空。张氏遂笑骂:“你这贼和尚几时还得俗?”李冬随口说:“逃走之时就已蓄发还俗。”张氏欲待再问,那李冬自知言有所失,竟闭口不言,躺到床上酣然入梦。
张氏望着床上的慧空(李冬),心中细思极恐,不由惊惧,几年前那场蹊跷的灭门之祸,似乎和这和尚有莫大关联。想至此处,她急急回家找父亲商量,张继业一听,叮嘱女儿切莫声张,回家装作若无其事,自己不敢怠慢,径到衙门陈说实情。
县衙张知县已调任别处,新任知县方世海,直隶沧州人士。听罢张继业所述,立即遣了精干捕吏将那李冬拘捕到堂。李冬酒醒之后矢口否认,方知县立时拘来西宁寺中住持僧勘问,证实他确实是寺中一年前逃离的僧人慧空。但他依然坚决不认自己曾杀人放火,谋夺人妻,方县令大怒,你这恶僧,伪装经商,不满一年从哪来的这许多家资?令左右将夹棍夹上,不由分辩,两旁同时用力。
那恶僧深知,招供即难逃一死,咬紧牙关硬挺大刑,几番死去活来,终熬刑不过,将实情招出。
原来,慧空那日见张氏美貌,垂涎不已,心中就已动了谋取之念,正苦思良策之际,又被回家后的孙屏羞辱逐出,身上湿衣并未干透,被风一吹,遂冰冷刺骨,不由对孙屏怀恨在心。回到寺中,他出寺本是募捐,两手空空又遭住持责骂。想起张氏家中陈设,知其家有余财,恶念顿生。
次日夜间,手持利刃,潜入孙家用刀挑开房门,本想杀死孙屏,将张氏掳走逼其就范,谁知帐中仅有孙屏一人,他挺刀就刺,一刀结果了孙屏性命。孙父听到动静,掌灯来看,他伏于门后,将门闩抡圆猛击,将孙父捶死后,他尽搜其家,将财物尽数打包,最后又一把火将孙家付之一炬,扬长而去。
他潜回寺中月余,发现并无动静,也没人到西灵寺追查。又探听到张氏回到娘家来住。便偷逃出寺,蓄发还俗,将抢来的财物尽数变买。八九个月后,摇身一变,成了富商李冬,花重金央王婆去张家议亲,自己终于得偿所愿,张氏终成了自己枕边人。本以为年深日久,张氏已将前夫忘记,也怪自己酒后卖弄,终露了破绽。
此案到此真相大白,方知县令其签供画押后,提笔怒判:恶僧慧空,身在佛门,却恩将仇报,偷逃出寺,杀人放火,谋妻谋财,做下灭门惨案,真是十恶不赦,罪不容殊,判其凌迟之刑,所有家产尽归张氏。只待刑部回批,即刻明正典刑,此案结陈。
案例思考:
这是一桩明代版的“农夫和蛇”。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皆是要与人为善,“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殊不知,居心叵测之徒,正是利用了人心本善,做下伤天害理之事。所以,善良也要分对谁,切莫将援助之手错付了豺狼虎豹。
参考资料:《明代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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