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子逸
原著里,尹志平死后,丘处机潸然泪下:
志平污人清白,确是大错,但他维护我教忠义,誓死不降蒙古,实是大功一件。
王处一道:
志平过不掩功,小节自然有亏,却是大义凛然,咱们仍当认他为掌教真人。
想,当初杨康死后,丘处机对杨康的死没有半分同情,连杨康的墓碑之上,刻的都是“不孝徒儿”。而尹志平死后,不仅生前过错被抹去,还得到全真教上下的认可,实在觉得丘处机等全真教道人的为人处世,太有失偏颇。
古来素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这小节里,绝不该包括“奸恶”之事,而尹志平的污人清白,实在为大奸大恶之事。
年龄之差。
尹志平其实不算是丘处机的第一个弟子。
丘处机的第一个弟子是杨康,尹志平入门比杨康晚了两年,武功修为也在杨康之下。想当初,丘处机和江南七侠定下了十六年比武之约。
尹志平曾经去大漠试探郭靖的武功。那时候的尹志平已经十七岁了,比郭靖和杨康还要年长一岁。
郭芙是郭靖的女儿,杨过是杨康的儿子,如果尹志平不是入了全真教,可能也已经结婚生子,有比杨过还大的儿子,比郭芙还大的女儿了。
尹志平遇到小龙女的时候,已经年过中年了。
小龙女在绝情谷要嫁给公孙止,老顽童大骂公孙止“这么老了,还娶一个小姑娘,实在是可笑”。
可其实,尹志平的年龄和公孙止不相上下。
而小龙女仅仅比杨过大了几岁,还是一个少女。
以此推断,尹志平的年龄,在那个年代,几乎可以当小龙女的爹了。
尹志平当初去大漠的时候,试探郭靖,江南七侠便对他十分不喜,实在是因为年少时候的尹志平便不够光明磊落,到了大漠不先拜见江南六怪,却故意去找郭靖比武。
其心,并不忠厚单纯。
精明强干。
杨康死后,尹志平成了丘处机的首座大弟子,备受丘处机喜爱。
丘处机去蒙古见成吉思汗的时候,都是把尹志平作为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带在身边的。尤其是,金轮法王围困全真教的危难之际,尹志平临危不乱,前后左右,皆分配的丘处机的弟子。其余两处的关键地点,也分配的都是教中武功高和为人正直的弟子。并且,那两人守护的地点,都是自己的师傅所在的地点,即使他们有二心,也断不会谋害亲师。
原著里这样写道:
尹志平片刻之间,便分配的井井有条,各处各地都有人把守,而且互相呼应救援,便有大批军马到来,一时也难攻打得进。众弟子见他目光如电,指挥若定,发号施令中自有一股威严,竟无一人敢违抗,一一领命而出。
在那样危机的情形下,尹志平能那样果断地分配,还兼之各方面考虑周详,实属全真教第三代里的翘楚人物。
誓死不屈。
尹志平的誓死不屈,在《射雕英雄传》中就有体现。
牛家村里,尹志平轻视桃花岛的武功,被黄药师打落了半口牙齿,可尹志平不仅没有求饶,反而视死如归地大骂黄老邪是邪门歪道。
黄老邪觉得尹志平是个人物,于是便放过了他。
黄老邪眼光何其高,能得到黄老邪的欣赏和认可,不得不说,尹志平于“不怕死”这一途上,确实有几分过人之处的。
尤其是,到了《神雕侠侣》原著里,有了赵志敬这个怕死,还卖教求荣的人做对比,尹志平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了。
面对蒙古人的册封,尹志平即使面对赵志敬的威逼依旧慷慨陈词:
本教乃重阳祖师所创,至马真人、刘真人、丘真人发扬光大。小弟继任掌教,怎敢稍违王马刘丘四真人的教训?诸位师兄,眼下蒙古大军南攻襄阳,侵我疆土,杀我百姓。若是是四位前辈掌教在此,他们是受这敕封呢,还是不受?小弟才识庸下,不敢违背师训。又何况我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小弟微命实不足惜,但我教盛誉却不能稍有损毁。方今豪杰之士,正结义以抗外侮。全真派号称武学正宗,若降了蒙古,咱们有何面目再见天下英雄?
一心一意谨遵师命,誓死不屈抵抗外敌,不顾一切维护本教的声誉,站在丘处机,站在全真教的角度,尹志平简直到了一个值得被歌颂的地步。
那些用在英雄身上的词汇,尽数可以用在尹志平的身上,誓死不屈、瑕不掩瑜、大义凛然,至于那些“小节”的有亏,虽然是事实,虽然的确是做错了,但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尹志平,依旧是被全真教上下认可的掌教,是值得他们全真教上下感激的人。
至于被尹志平伤害的小龙女,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的利益保住了,别人的利益,丢了就丢了。
一见钟情。
尹志平对小龙女是一见钟情。
他对小龙女的一见钟情,与公孙止对小龙女的一见钟情,没有任何区别,都是见色起意。
尹志平第一次见了小龙女就被她的绝色容颜迷得神魂颠倒。他日夜念着小龙女的名字,写了无数遍小龙女的名字,全真教的清规戒律对于他而言,全然不管用了,他只一心想着小龙女,哪怕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小龙女被欧阳锋点了穴道,他得偿所愿了。他不仅不以自己的行为为耻,反以为荣,他甚至压制不住自己的喜悦,把那一晚的情形说给了赵志敬听。
他可以不说的,但是他忍不住那巨大的喜悦。
他觉得他是爱小龙女的,他觉得做了那样的事情,死也是甘愿的。至于对小龙女的伤害,他完全不想,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爱与痛里,丝毫不顾及别人。
等到小龙女知道了那件事,一直跟着他和赵志敬,他竟然还妄想,小龙女可能对他有情。
公孙止很无耻,而尹志平又能高尚到哪里去。不过都是自私和想占有而已。
为情殒命。
尹志平在小龙女遇到危险的时候,替小龙女挡了金轮。小龙女见他为了自己如此奋不顾身,腹背受敌,还都是致命伤,满腔憎恨,尽化成了怜悯之意。
尹志平见小龙女对自己起了怜悯之意,不仅欣喜若狂,问了小龙女一句:
龙姑娘,我实在对你不起,罪不容诛,你原谅我了么?
小龙女自然不肯原谅他,一剑刺去,竟不能下手。不是小龙女对尹志平有情,实在是小龙女从未杀过人,不免心慈手软。
等到她见了杨过,更是把万事都置之度外了,她不仅原谅了尹志平,还说出了这样的话:
但他舍命救我,你也别为难他。总之,是我命苦。
这句话传到尹志平的耳朵里,尹志平心如刀割,觉得自己铸成大错,毁了小龙女的一生,于是扑向众人向前挺出的七八柄长剑,登时毙命。
尹志平以死谢罪,他生前的恶事,似乎因为他的死,也都可以归入尘土了。
小龙女原谅了他,全真教认可了他,至于那错事,正如小龙女所说,只能怪她命苦。
可,真的是这样吗?
尹志平的行为,真的值得被原谅吗?
有些错,是无法弥补的。
郭芙砍了杨过的手臂,郭芙说,我已经给你道歉了,你凭什么不原谅我?
裘千仞杀了瑛姑的儿子,郭襄说,那已经是旧事了,你何必斤斤计较呢?
尹志平毁了小龙女的清白,他已经知道错了,并且为情殒命了,怎么就不能原谅他呢?
对于那些伤害,我们始终会站在一个制高点,去要求别人原谅,要求自己原谅,好像只有原谅,才能显出我们的豁达和善良。
如果不原谅,就会被说不善良,太仇恨,太斤斤计较,甚至是太心胸狭窄。
可其实,我们被伤害了,为什么一定要去原谅呢?
我甚至觉得一些严重的伤害,无法弥补的伤害,永远不该去原谅。我们可以算了,让这件事过去,让自己好过,但是,真的没必要一定要去原谅那些伤害自己的人。
西毒欧阳锋杀死了郭靖的五位师傅,郭靖原谅了他。而柯镇恶始终不肯放过欧阳锋,宁死也要为自己的兄弟姐妹们报仇。
我实不觉得郭靖的原谅,就是善,而柯镇恶的不原谅,就是恶。
更何况,有些人,真的值得被原谅吗?
如果是在现实里,尹志平这样的人,小龙女该原谅吗?
我始终想要说这样一个观点:
我们本就不该要求被伤害的人去原谅,我们该要求做了错事的人去接受惩罚。
尹志平为情殒命,不过是接受他的惩罚。而他给小龙女造成的伤害,永远是伤害,不会因为他的死而烟消云散,更不会因为他的精明能干,誓死不屈而烟消云散。
更何况,原谅伤害自己的人,才是真的善吗?
恕我,不敢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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