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至，不安分的因子推着这些热爱戏剧的人们四处寻觅。很多人都把脚步停在东湖旁，孟京辉为这座城市定制的浸没式戏剧《成都偷心》正在偷走他们的心。演员们犹如分裂的灵魂，流动演绎着撕裂与重生，自由与禁锢，爱情与背叛。
不仅仅止于此，在城市的另外一个角落，一出小而精致的音乐剧，正收获大量的掌声。舞台上只有3名演员，却在现实与幻境中发生了一系列冲突与矛盾。2小时的戏剧时间里观众不时爆发笑声掌声。动情的歌声、热烈的互动、出人意料的结局、观众们在小剧场收获了少有的观剧感受。
这台由兔将军音乐剧团打造的先锋音乐剧叫《新石头记》，讲述了一个关于爱情、命运的故事。剧中的“摘星楼”便是源自于网红地奎星楼，女主角“幺倌儿”则是地道成都本土市井小人物形象。剧中的音乐更是融合了Funk舞曲、川剧、豫剧、四川传统民歌、新金属摇滚、说唱、电子等丰富的音乐风格。
↑高老头幺倌儿孙丁丁
“希望以极富包容性和深厚底蕴的成都文化作为立足点，在国内的音乐剧市场上，掀起一股讲述中华文化、抒发本土情感、聚焦普罗大众的时尚潮流。”扎着小辫的李辉是贵州人，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他作为这部剧的编剧，与北京舞蹈学院教师张永庆（导演）一同发起了这个项目。“成都是一座‘音乐之城’，而且我对西南文化，尤其是盆地文化，是有很深认知的。所以我们打造这出具有浓厚方言特色的音乐剧，希望四川方言文化能够被全国乃至世界所接受并喜爱。”
↑李辉
这是李辉的梦想，但谁为他们的梦想买单？“演员没有钱，都没有，都没有！”李辉强调了好几遍，整个投资，是他和张永庆自己拿钱出来。不仅是演员，包括所有剧组的成员，都是免费工作。“但这是我先欠着他们的，如果赚了钱要还给他们。他们付出了太多，不想欠他们一分一毫。”作为剧组中的唯一一位成都人，“幺倌儿”小八（原名郭颂兰）坦言道：“大家都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部戏中，想要把最好的成果呈现给大家，没有人去计较酬劳。虽然累一点辛苦一些，但收获的东西却是金钱带不来的。”
↑高老头幺倌儿孙丁丁
一群“蓉漂”艺术青年
打造了一部很成都的音乐剧
从5月下旬开始，每周六，在东郊记忆声音剧场，总会迸发出如雷贯耳的掌声。剧场不大，观众大约200人，演员也只有3名，可是现场的氛围特别好。大量的互动，很多时候让大家分不清谁是演员，谁是观众。
故事发生在民国的某日深夜，绰号白鹤仙人的江湖术士高老头，受托监斩东校刑场的革命党犯人，按惯例于半夜三更进入摘星楼，准备与卖水姑娘幺倌儿一起等待天亮后观看行刑，不料偶遇误入此地的穿越者孙丁丁。三人在现实与幻境中发生了一系列冲突与矛盾，短短几个时辰里竟闹到了相爱相杀境地的故事。红星新闻在现场发现，故事的结局则完全交由观众决定。而作为音乐剧，剧中的音乐融合了Funk舞曲、川剧、豫剧、四川传统民歌、新金属摇滚、说唱、电子等丰富的音乐风格，甚至让现场一度成为大型蹦迪现场。
每场演出，李辉都在现场，他也是全场欢呼最大声的那一个。他是贵州人，导演张永庆是北京人，高老头的扮演者孙小龙是山东人，孙丁丁的扮演者路畅是河南人，只有幺倌儿的两位扮演者是四川妹子。
一个几乎全是外地人组成的剧团，为什么选择到成都做一台关于成都的音乐剧？
“我很小就来过成都，亲戚也在四川音乐学院任教，我对西南文化，尤其是盆地文化，是有很深程度认知的。成都相对于其他城市而言，地域文化特征保留得很好——不仅随处可以听见四川话，还保留了具有传统典型的茶馆文化、街巷文化，有着别具风格的川蜀地域历史文化特征。如今它并没有因受到社会化高速发展所形成工业科技化、网络碎片化等信息的冲击，而完全改变自身文化特色，这里的百姓依然保留着浓厚的川蜀风情。这就是这座城市独有的包容性和开放性。而这浓郁的风土人情，与我偏爱以小人物和边缘人物作为创作切入点的创作特色不谋而合。”后来，李辉发现成都正在打造“音乐之都”，瞬间点燃了他的梦想。“成都是一个爱乐之城，目前正在打造‘音乐之都’，这给了音乐剧很大的发展空间。音乐剧，首先，它得是音乐的剧，而音乐是成都的核心。而川人自古以来就有很强的向外吸收性和接纳性，中国原创本土音乐剧在成都必将会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自始至终，李辉想呈现一个最成都的音乐剧。所以，必须深入采风，这个过程，他用了近两年的时间。
“从主题立意、剧本结构、情节内容、形式创意到音乐风格、主题变奏，我们一直坚持独立创作去描述市井百姓，打造成都民俗民风名片。于是，我们的剧作家扎根在成都，发掘民间传说；我们的音乐创作人在四川采访，创作出有川味地域人情的主题音乐。”李辉在接受红星新闻采访时，就在奎星楼旁的一个小茶馆，悠闲地享受初夏的凉风。李辉始终认为，要做属于当地本土的音乐剧，必须要深入了解。“你不能说找个外地的名导演，就把你们这出戏弄好了。你要看他懂不懂你们啊，什么都不懂，能做出好戏吗？”
↑高老头幺倌儿孙丁丁
大量融入四川元素
音乐剧首先要有好音乐
正如李辉所强调的，音乐剧，它首先得是音乐的剧。所以对这部剧的音乐，李辉和团队倾注了大量的心血。“我是中央音乐学院毕业的，三宝是我师兄，汪峰是我师弟，他们的成功让我坚定了音乐上的创作方向，使我在音乐剧上的优势能得到综合展示。某些大师级别的导演来做音乐剧，他们对音乐是不懂的，而我是连编带写，写曲是带着剧情去写的。”
“整个音乐剧歌曲的曲式结构、起承转合，它必然跟我的文字叙述、剧情冲突和角色塑造是扣死的。”当然，李辉也需要专业人士帮他去丰富整个作品。“所以说我和搭档张永庆先生是一体的，他是我的知音，也是我音乐剧的领路人。当下很多音乐剧导演并不是很了解音乐剧的规律，错把它当做话剧，加上舞蹈，就叫音乐剧。在当下，既懂作曲，又能把控音乐剧的导演的确甚少，我的搭档张永庆算是其中一个。”
↑孙丁丁
在《新石头记》的音乐中，会发现有很多四川的元素。比如四川民歌《槐花几时有》，比如川剧唱段。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李辉反问道：“成都多好，你们守着硕大一个人文的盆地，不晓得如何好好去用。”所以在剧中，他特意而为，增加了很多四川元素。“像《槐花几时有》，就是当时女演员唱给我听，我觉得很适合这出戏，就把它加了进去。”而且，演员在用自己的方言表演时，他们的肢体有更好的张力表现。“幺倌儿用四川话，孙丁丁用河南话，高老头用山东话，他们的腔调、节奏，会和他们说普通话的时候截然不同，这特别有意思。”
对此，幺倌儿的扮演者之一、成都妹子小八很有感触。一直爱看戏的她最喜欢的部分，就是剧中戏曲元素在摇滚乐里的运用，她表示这个结合“太酷了”。
“其实我们中国的戏曲本来就很酷，也很有态度，就像我们的川剧。我们可以把它合适的运用起来，比如我们戏里边会有水袖、髯口、伞、木鱼等道具的运用，在肢体表现上也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作为成都妹子，她在角色身上感受到了成都女孩身上特有伶俐俏皮、可爱乖巧和独立主见。“即使在受到高老头压迫的情况下，她依然不失去本真，保持着一颗渴望自由、追求自由、渴望自己为自己而活的愿望和决心。”在小八看来，每个角色剖析之后都是一个完整的人物个性展现，人物特征会通过不同的面被展示出来，作为演员的她也会从自己的性格中去找到一些方面去贴近角色，以便更好地把人物活灵活现地诠释出来。作为成都姑娘，通过这部剧，她看到自己性格中有很多和幺倌儿的相似之处。
↑幺倌儿
为了梦想剧组
所有成员不收一分酬劳
红星新闻发现，《新石头记》的两处演出场地都很小，不到200人，每张票价110元，一场满打满算也不到2万的收入。这能够养活李辉和他的兔将军音乐剧团吗？“在国家艺术基金范畴里，剧场座位在500个以内的，做一个小型舞台剧的成本标准是150万，做音乐剧则是400万，这是他们的创作基金。如果要产生巡演是500万，做一个完整的需要巡演的音乐剧，价值是900万。”李辉没有透露具体的投资金额，用了这样一个比例来回答。“这部戏是我自己出钱投资的，我希望能做下去，直到坚持不下去的那一天。”
在资金紧张的情况下，李辉所能做到的就是尽可能控制成本。在接受红星新闻采访时，和李辉一起来的还有他的两名助手，都是即将前往美国、英国继续深造的优秀人才。
“她们都是义务加入剧组的，为了这部剧他甚至还叫上自己的好朋友、亲戚一起来帮忙工作。”李辉的言语中有些自豪，两位女生则有些腼腆。不光是剧组成员，甚至四位演员，都是没有收一分酬劳在倾情出演。“演员没有钱，都没有，都没有！”每位演员的酬劳，李辉都记在小本子上，等赚了钱要还给他们。“虽然是义务演出，但是我们仍然要打考勤，我不想欠他们一分一毫，他们付出了太多。”即便如此，剧组所有成员没有一个抱怨。“大家都投入到这部戏中，想要把最好的效果呈现给大家，没有人去计较片酬。虽然累一点辛苦一些，但收获的价值却是金钱换不来的。”小八告诉红星新闻。
↑高老头幺倌儿
他们把NUSPACE借给的会议室作为排练场，演员们每天都要保持6个小时的排练，对戏4个小时，体能训练2小时。
“小八是你们成都妹子，她对梦想的热爱是不计回报的，这种态度本身就很感染我。更重要的是，她身边还有不少和她一样的（音乐剧）狂热爱好分子，‘幺倌儿’的另外一位扮演者项莉，就是小八推荐给我的。”而对于小八而言，最困难的地方在于排练时间。“有时候会因为工作问题没办法参与排练，我会和项莉轮着排戏。”虽然很累，但是相比之前演过的戏只不过是去完成一些特定要求，这部《新石头记》则是给小八则带来极强的融入感。“我要把角色中妖怪的对白都变成成都话，在台词中引入成都土话或是俚语，会使人物个性更加鲜明特色。”
↑孙丁丁与观众互动
起初，李辉盘算着演出的头一个月都是亏本。“我根本没有打算回收，只是希望能把演员的酬劳支付了。”让人意外的是，第一场就火了。直到现在演出了7场，场场爆满。“除了能够在成都驻场演出，我还有个野心，希望能把咱们四川地域特色的音乐剧带向全国，甚至走向世界。不仅是被百姓大众所接受，更是因为能够把四川的地域特征、风土人情、历史文化带给更多的人，用音乐剧的方式让更多的人了解四川、喜爱四川、钟情四川。”
梦想纵然可贵，未来虽然可期，可现在李辉和他的兔将军音乐剧团首先要做的是，要在成都这片沃土上继续生存下去。否则，梦想照旧会被现实击碎。
红星新闻记者 任宏伟 实习生 易沁圆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编辑 潘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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